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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動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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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箭在弦上,發出“嘎吱”的輕響聲。

  顧經年目力極好,視線落處,只見顧繼祖已經與那個老仆匯合了。

  顧繼祖叫那個老仆為“火伯”,而顧經年從小每次見到火伯,都會因為恐懼而忍不住戰栗。

  火伯能隨時噴出火來,哪怕不噴火,只要把還是孩子的顧經年抱在懷里,就能以灼勢氣息炙得顧經年如墜地獄。

  這種炙烤是顧繼祖的懲罰。

  每次顧經年稍有不聽話,就會得到火伯的擁抱,直到他服從于顧繼祖的每一道命令。

  這種不容反抗的命令持續了很多年,甚至某一天,顧繼祖給了他一個極荒唐的指示。

  “你去,與苗春娘交合....”

  一直壓抑著的、常年不敢抒發的憤怒忽然如洪水般地發瀉了出來,顧經年的手指有了微微的顫抖。

  他知道這樣不行,會射不準。于是閉上眼,強迫自己靜下心來。

  可腦海中,顧繼祖從他身上割下血肉啃食的畫面還在不停浮現。

  顧經年就這樣持著弓箭站在高臺邊,留下一個毫無防備的背影。

  那邊,羽人落霞走到了褚丹青身旁,小聲地詢問了一句。

  “先生,是否除掉他”

  落霞還挺恨屢屢壞了她事的顧經年。

  褚丹青卻是擺了擺手,低聲道:“讓他除掉顧繼祖也好,免得顧北溟怪罪到我們頭上。”

  顯而易見,顧繼祖既已知道了煉術之事,往后必然要糾纏不休。

  可褚丹青并不愿與顧繼祖為伍,一則不能讓顧家有太多強勢的愈人,二則顧繼祖能做的事少、還十分惹人矚目。偏偏迫于顧北溟的權勢,褚丹青并不想親手殺了他,與顧北溟為敵。

  顧經年愿意動手,那自然是最好的。

  褚丹青身后,蒲伯聽了主人是這個態度,當即明白過來,那團扇大的手微微扇了一扇。

  風起。

  褫獸乘風躍下高臺,在眾人頭頂上方小飛了一段,穩穩地落在了火伯的面前。

  “公子。”

  “殺了顧經年。

  顧繼祖直接給了命令。

  他本想留著顧經年作為藥材,可現在已經明白了,顧經年根本不愿意幫助他煉藥,認為煉藥會給顧家招禍。

  那就干脆殺了,反正顧家有太多愈人只會讓褚丹青心生忌憚。

  便當是給褚丹青一個見面禮,往后總有辦法讓這老家伙幫助治腿。

  前方,苗春娘推著輪椅迎過來,擋住了顧繼祖的去路。

  “走開。”

  顧繼祖淡淡叱了一聲,驅著褫獸撞開了苗春娘。

  可就在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異變突生。

  “噢!”

  褫獸忽然發出怒吼聲,瘋狂地掙扎,幾乎把顧繼祖掀翻在地。

  竟是苗春娘,忽然揮出匕首,猛地扎在了褫獸的左眼當中。

  扎了一下她猶覺不夠,竟是揚起匕首又刺。

  顧繼祖已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將她整個人都提了起來,隨著那掙扎的褫獸一起晃動。

  苗春娘喘不過氣來,那滿是鮮血的手一揮,將匕首擲向顧繼祖。

  這一下之后,她眼中忽然恨意大熾。

  顧繼祖正要掐死苗春娘,卻因這個眼神而愣了一下。

  他從沒想過,這個女人會想要殺他。

  那年溝水畔初相遇,苗春娘看他的眼神就極盡傾慕。

  只因這份傾慕,他花了一筆錢,救了她全家,于是她拜在他面前,泣淚道:“愿為奴為婢,傾盡所有,一輩子侍奉公子。”

  言猶在耳,她居然捅他了一刀。

為什么因為讓她與顧經年交合之事嗎  可這件事也是她自己愿意的。

  “公子既想找人與他生個孩子來吃了試試,春娘可以......”

  往事一幕幕浮現,顧繼祖若有所悟,但依舊不能體會春娘的恨意。

  干脆掐死這女人得了。

  “噢!”

  又是一聲悲吼,座下的褫獸陡然摔在地上。

  顧經年終于一箭射出,正中褫獸。

  在看到苗春娘的瞬間,他其實更加憤怒了,因憤怒而心跳得極快,臉頰泛紅,眼神殺意畢露。

  于是進入了一個頗奇異的狀況,雖然不冷靜,但忘我。

  他盯著顧繼祖跌落的背影,再次搭箭。

  “放箭!”

  同時間,隨著火伯的一聲大喝,驍毅軍老卒的箭矢也紛紛殺至。

  顧經年頓時身中十數箭,被射得如刺猬般,摔在高臺之上。

  那邊,顧繼祖摔在地上,也顧不得再掐著苗春娘的脖子,掙扎著想站起來。

  可他是沒有雙腿之人,再怎么狼狽也站不起來。

  雙手胡亂撐了幾下,雖只有幾息工夫,卻讓他瞬間感到自己是個弱者。

  他看到苗春娘滾落在地,苗春娘喘著氣,拼命想去夠那把落在地上的匕首,那婀娜的身姿哪怕在這種情況下也極具美感。

  顧繼祖能欣賞到她的美,腦海里還有著對美的強烈欲意,可身體偏偏沒有半點沖動。

  他有時也會想,苗春娘與顧經年廝滾在一起時的場面,因此而感到痛苦。

  終于,苗春娘握住了那把匕首。

  顧繼祖見狀,忍不住怒吼了起來。

  顧繼祖想站但站不起來,越來越憤怒,壓抑了十多年的情緒猛然爆發了出來,終于失控。

  “殺我!你憑什么我比你們所有人都痛苦!”

  他真的很生氣。

  失去得最多的人、承受了最多的人,是他。

  顧經年分明得到了那么多,只是被割了一點還能再長出來的肉;苗春娘受了那么多的恩惠,許下那么多的諾言,居然忘恩負義。

  而他,甚至安排這兩個人享受他已無法享受的魚水之歡。

  到頭來,這兩個人都想殺他。

  “我才是最痛苦的!”

  苗春娘聽著顧繼祖的怒吼,依舊能感受到那份痛苦。

  可她受夠了。

  她曾經一次次抱住顧經年的腰,死死抵住著那滾熱的生命力,可在每次度過歡娛的夜晚之后,她都會陷入深深的恐懼。

  她無數次夢到她懷了孩子,然后被顧繼祖剖開她的肚子,活生生地吃掉了。

  終于,她知道自己被這種恐懼與痛苦折磨得瘋掉了。

  再然后,有一天她意識到,只有殺了顧繼祖才能結束這種痛苦。

  顧繼祖的病不在于腿,而在于心,既然病人不能自渡,那便由她來渡他。

  一起瘋,一起死吧。

  可下一刻,有人踩住了苗春娘的手,一腳把那匕首踢開。

  “保護公子。”

  剛剛射殺了顧經年的老卒們第一時間搶上前,架起了在地上掙扎著的顧繼祖。

  顧繼祖還沒從失控中平復情緒,還在怒罵。

  “滅越國我是第一功,你們都欠我!而我只要一雙腿!”

  若非他拼著重傷,攻破了越國最頑固的關隘,顧經年不可能有這樣的體質,竟然還敢恨他。

  終于,他被扶上了輪椅。

  “噗。”

  一支箭矢射穿了擋在顧繼祖面前的那名兵士,血濺在了他臉上。

  顧繼祖瞬間意識到這支箭力道極大,射穿了一人,竟還箭勢未弱,余威猶在。

  來不及了。

<第80章動手(二640點幣  “噗。”

  箭矢刺進了顧繼祖的喉嚨。

  他愕然抬起頭,看向高臺,見到了渾身插著箭支的顧經年站在那。

  兄弟二人遠遠地對視著。

  顧繼祖眼前恍惚了起來,似乎看到了火光,天愈來愈亮,院子的門被打開,他看到父親牽著一個蹣跚走路的小男孩走向他。

  其實,有好幾次,他真的也想對這個弟弟好一點。

  高臺上,顧經年緊緊盯著顧繼祖,享受著兄長漸漸死掉的過程。

  其實他很早就想殺他了,一開始也許是出于恨,中間也曾猶豫過,后來認為此事已成執念。最后發現,原來只有顧繼祖死了,他帶給身邊人的痛苦才會結束。

  視線里,顧繼祖咽了最后一口氣,腦袋頹然垂下。

  顧經年拋開手里的弓,感到輕松了許多。

  他今日才發現,其實殺顧繼祖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難,只是他困于兒時的恐懼,一直沒有勇氣動手。

  接下來,哪怕他今天死在這里,至少不會讓顧繼祖的瘋狂連累到阿姐了。

  也不知阿姐生了沒有。

  想著這些,顧經年看向褚丹青,開口道:“接下來,你可以把我交給顧繼祖的忠仆,作為對我父親的交代。”

  “可以。”

  “你向我保證,煉藥之后,會留下纓搖的性命。”

  褚丹青卻是搖了搖頭,道:“我不能保證。”

  顧經年咧了咧嘴,走向他,道:“那我再告訴你一樁事,是我與梅宗承提前說好的,你莫以為你們這些藥師行事可以毫無忌憚......”

  一邊走,他一邊拔下了插在身上的箭矢,丟在地上。

  那邊,魏嬋聽到顧經年說的事與梅承宗有關,警覺起來。

  她可不想自己煉藥的事被傳到父皇耳中。

  偏偏顧經年像是故意防備著她聽,只想告訴褚丹青,走得越近,聲音越輕。

  褚丹青也知梅承宗必有安排,見顧經年靠近,遂沒有避開。

  他也是愈人,不至于被傷了。

  可當顧經年走到他面前,拔下肚子上最后那支箭,他忽然感到了不對。

  隱隱的,有奇怪的氣味。

  褚丹青目光一掃,意外地發現,顧經年肚子上流下的血竟是黑色的。

  是火油!

  來不及想為何人肚子里會有火油,褚丹青當即就要后撤一步。

  眼前火光一閃,顧經年以火折子點燃了肚子上的火油,忽然撲向褚丹青,將他死死抱住。

  火勢瞬間騰起,燒焦了兩人的須發。

  “拉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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