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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一丘之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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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崖上風很大,往下看去,一片大霧環繞著枯木寨,使人有在云端之感。

  黃虎正一根一根地把身上的箭枝拔下,攢成了一捆。

  等了會兒,他身上的傷勢漸漸恢復了,不由道:“真是厲害,一切如公子所料。”

  “不順利。”顧經年道:“若依我計劃,顧繼祖與褚丹青當已死了一個。”

  “那我們接下來怎么辦”黃虎問道:“走吧,現在離開中州”

  顧經年若就此離開中州,自己固然是安全了,可顧繼祖與褚丹青不死,遲早還是要給顧采薇招禍。

  他想了想,道:“我去見一見魏禥,借他的刀殺人。”

  “公子,我隨你一起去。”

  “不,人多了到時反而不好脫身。”顧經年道:“你們先去約定的地方等我,我處理好剩下的事就來找你們。”

  他們已事先與鳳娘等人約定好,若遇變故失散,先到居塞城以南二十里的舊集市鎮碰頭,再一同前往雍國,路上所需的令符信令,則由麻師從顧繼祖處竊取。

  此時麻師一聽,從懷里掏出一應令符,道:“公子放心,東西我找到了,只是......”

  “我會把纓搖帶上。”

  顧經年說著,拍了拍黃虎的肩,獨自往山下的火光處走去。

  黃虎一直盯著他的背影,滿是擔憂,恨不得追上去,但還是服從了他的命令。

  枯木寨附近還是濃霧環繞,但遠處卻是月明星稀,夜色透亮。

  顧經年望到了魏禥的儀駕所在,遂往那邊走去。

  身為皇子,在京城之外調動兵馬,哪怕不多,實則也很容易被指為謀逆大罪。

  就算魏禥有旁人不知的倚仗,也是冒了大風險,可見是對虺心志在必得了。

  這也是顧經年敢去見他的原因。

  夜色中,一隊重甲騎兵正在馳騁,顧經年徑直迎上那奔騰的馬蹄,喝道:“帶我去見三殿下!”

  “誰人與你說過三殿下在此!”

  重甲騎兵們或張弓或拔刀,第一反應卻是要殺他滅口。

  他不懼,反而迎上去。

  “你等只管與殿下說,是顧經年來了。”

  果不其然,那作勢要沖撞他的騎兵奔到近處就勒住了韁繩,領著顧經年往儀仗所在的方向而去。

  倚著山勢,魏禥簡單地搭了個帳篷,外面列著十二個披著黑衣斗篷的護衛,只是默立在那便顯得極為強大。

  顧經年感到了危險的氣息,鎮定心神,舉足步入帳篷,一邊思忖著對魏禥的說辭。

  然而,入帳一看,他卻意外地發現,那坐在案后發號施令的人并不是魏禥。

  “玉殊公主”

  “果然是你,顧經年。”

  魏嬋昂起頭,傲然睥睨著顧經年,道:“我早就猜到是你了。”

  她說的是他假冒魏禥去了昭文館一事。

  “原來公主知我要來。”顧經年卻是神態自然,一臉正經道:“想必是三殿下事先告知了公主。”

  他心中思量,之所以是魏嬋在此,該是以魏禥的身份,不方便親自帶兵出京,所以要借她的名義。

  倒不知這個公主有何特別之外,能擔得起這樣大的責任。

  于是,不等魏嬋應話,他又問道:“看來,此間大事,由公主定奪了”

  魏嬋一見顧經年,腦子里首先想到的還是她自己在昭文館放的那個肆無忌憚的屁,有心要追究顧經年的罪過,偏此時看顧經年一本正經的樣子,那梗在喉嚨里的話便暫時被堵了回去。

  她咳了兩聲,恢復了端莊的模樣,高高在上仿佛不識人間煙火。

  “不錯,此間之事,都由我作主了。”

  話是這么說,事實上她只負責坐鎮,具體如何行事由魏禥王府中一個客卿負責。

  那人雖只是一個客卿,實則本事不凡,頗為京中權貴們傾慕,魏禥極倚重其才干,大膽放權。

  但現在魏嬋把大話放出去了,想收也收不回來。

  顧經年皺起了眉,顯得十分糾結,道:“我得向公主承認,褚丹青要找的藥材確實在顧家手上,已被我兄長拿到了。”

  魏嬋與魏禥的心意是殺掉顧繼祖,俘獲褚丹青,往后替他們兄妹煉藥。

  聽說有藥材,她自然也想要,可她又不知具體是何藥材,遂以審視的目光看著顧經年,看到了顧經年的沮喪和無奈,覺得他說的當是真話。

  可接著她又在想,顧經年那一本正經的外表下,是否因聞過她的屁而有取笑、輕視她之心。

  這小子似乎很會演戲。

  恰此時,帳外有一披著黑色斗篷的男子入內,道:“公主,相府來人了。”

  “相府”

  方才還說能作主的魏嬋驚訝了一下,嘟囔道:“這種時候我怎么應對要不讓杜先生見他”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官服的中年男子就被領了進來,執禮道:“見過玉殊公主,下官有要事稟奏,還請公主屏退左右。”

  魏嬋的私事雖還沒解決,只好先讓顧經年下去。

  出了帳篷,顧經年走過營地,看著月光照著一棵老樹,投下一片陰影。

  他心中也浮起了陰影,意識到他的計劃不會順利的。

  強食者們不會如他所愿、自相殘殺,世上有個詞叫“官官相護”,這些煉化異類強壯自身的人恰如這“官”字一般,有人罩著,有一張又一張貪婪的口。

  顧繼祖輕易能與褚丹青達成妥協,魏禥、魏嬋也是。

  大瑞說是禁絕煉術,可舉目望去,看不到幾個正派的人,即使有,也顯得無比弱小。

怎么做呢  正想著這些,忽見不遠處有幾個兵士正從車上把一些軍器卸下來,其中就有噴火柜。

  這本該是驍毅軍獨有之物,沒想到王府近衛中也有,大概是個一臂長的圓桶大鐵箱子,里面是裝著火油的羊皮囊子,由一根引線點燃,再一推,便能噴出猛火來。

  顧經年天然地畏懼并排斥這等物件,見了它,轉身就想要走開。

  可下一刻,他腳步頓了頓。

  既然他害怕,那么,褚丹青其實也是害怕的。

  想到這里,顧經年回過身,走近了那些噴火柜。

  “什么人!”

  有士卒警惕地瞪向了他。

  顧經年正待開口,身后忽有個聲音響起。

  “他是三殿下的朋友。”

  回頭看去,來的是個二十多歲的俊朗青年,但氣質并不同于王清河那種孤芳自賞的美男子,只看身形,此人肩膀寬闊,身姿雄偉,走近了,一股淵停岳峙的沉凝、威嚴氣勢撲面而來。

  到了顧經年面前,他拱拱手,道:“顧捕尉,有禮了,在下杜行嚴。”

  “原來是杜先生,你竟認得我”

  顧經年方才在帳中就聽魏嬋提了一嘴,不免多打量了杜行嚴兩眼,見他一身藍衫圓領袍,面容清雋,劍眉之下,一雙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目光有正氣,看起來倒不像是會助魏禥捉拿藥師煉化異類之人。

  “聽說過顧捕尉的一些事跡。”杜行嚴簡略地應了,并不就此多作解釋,道:“你若對這些噴火柜感興趣,看看無妨。”

  顧經年得寸進尺,問道:“今夜兇險,我可否拿一個防身”

  杜行嚴深深看了他一眼,末了,點頭道:“自無不可。”

  “多謝。”

  “我還有事,告辭。”

  杜行嚴一拱手,往主帳的方向走去。

  顧經年看著他的背影遠去,再次看向那些噴火柜,周圍的士卒們各自忙著,也不理會他。

  每個噴火柜并非是只能用一次的,馬車載的更多的是裝著火油的羊皮囊子。

  這么多火油堆在一起危險,因此,兵士們不等顧經年靠近,拿起一個噴火柜遞給他。

  “顧捕尉若要防身,只能拿一個。還有,且離此地遠些。”

  顧經年接過,入手沉重。

  他不愿再引人注目,也沒有多作糾纏,提著這個噴火柜走開,在僻靜之處的一棵樹下坐下,想著只多了這么一個武器,又能如何破局。

  一只小鳥兒忽然落在了他的肩上,嘰嘰喳喳地叫喚。

  顧經年聽不懂,自想著心事。

  漸漸地,他眼神堅定了起來,心下作了某個大膽的決定。

  若強食者相互勾妥協、難以利用,那就由他親自來揚了他們。

  他遂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布包,把里面的干糧全都喂給了肩上那叫喚不停的鳥兒。

  小鳥兒飛過山林,落在了一雙柔美的手上。

  鳳娘捧著鳥兒,目光看去,卻不見它爪子上綁著任何信件,只好聽著它嘰嘰喳喳地叫喚。

  這是枯木寨東邊數里之處,三輛馬車正停在林子里。

  馬車上看似滿載著家當,可當箱子打開來,里面竟全是各種各樣的吃食。

  高長竿正坐在車板上,一口一口,慢慢地把干糧塞進嘴里,吞咽得極為艱難。

  “我真的,吃不下了。”

  “再吃一塊。”老黑道:“吃飽了才有力氣帶人,你可別回不來了。”

  “唉。”

  一向貪嘴的高長竿難得嘆了一口氣,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會因為太飽而煩惱。

  他勉強把最后一塊干糧塞進嘴里,水也不敢喝,只嘟囔道:“我去了。”

  說罷,他閉上眼,在林中默立了很久,很久,終于在某個瞬間忽然消失了。

  “掌柜的,他去領人了。”老黑向鳳娘道。

  鳳娘還站在月光下發愣。

  不知何時,她手上的鳥兒已經飛走了,可她的手卻還捧在那里。

  “掌柜的”

  鳳娘回過神來,一向靈動的眼眸竟有些發滯,喃喃自語地低聲說了一句。

  “他不與我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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