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小青峰眾人抵達,既無各脈弟子前來寒暄,亦無長老駐足攀談,足見其門庭冷落之狀,被其余各脈排擠。
眾弟子對此倒頗為坦然,這些年來早已習以為常。
自祁靈、呂青魚、簫婉兒、沈輕魚等女弟子嶄露頭角后,峰內陰盛陽衰之勢愈顯。幸而新立的峰脈尚無傾軋克扣之憂,四百弟子反倒因此愈發團結。
尤其那些男弟子,眼見師姐們在前披荊斬棘,個個暗自發狠修煉。
你常聽聞師弟們以“振興小青峰”自勉。
饒是如此,外界自然不為人的心思而轉移,小青峰在各脈大比中仍是墊底。
今日這般入場,聶青竹暗自舒了口氣——若駕法寶而來,少不得又要平白受些奚落。
作為一峰長老,她既要頂著外界壓力,更要時時護持弟子們那顆求道之心。
畢竟修行之要,首在道心,齊云峰能常年獨占鰲頭,除卻資源豐厚,更因門下弟子個個眼中有光,那份舍我其誰的氣度,確非其他峰脈可比。
聶青竹目光掃過會場,心中只求此番摘星會上,小青峰能平穩度過,莫生差池,至于名次,倒未敢存過多奢望。
然而,站在最前方的祁靈卻凝視著廣場上十八脈的數萬修士,表面波瀾不驚,眼底卻隱有一縷銳意流轉,似蟄伏的劍芒,藏而不露。
未幾,天邊忽有鼓聲隆隆,如悶雷碾過云海。
齊云峰,作為壓軸之脈,終是登場。
一艘巍峨青舟破云而出,舟上修士揮槌擂鼓,聲震群山,兩千弟子御劍而起,如驚鴻掠影,齊整落于廣場中央,衣袂翻飛間,竟無一人錯步。
你雙眸微瞇,眼底隱現玉澤,悄然觀氣。只見齊云峰隊伍前方,兩位長老周身氣韻圓融,赫然是大道金丹修為。
如今已現九位大道金丹修士,不過觀其氣息,皆只渡過一九天劫,尚未觸及更高境界。
待十八脈盡數到齊!
高臺之上忽有五道身影憑空顯現。
眾長老當即領著數萬弟子齊齊躬身行禮,聲震云霄:“參見宗主!”
居中那道身影漸漸凝實,顯出一位相貌尋常的老者。
他眉宇間自帶幾分肅穆之氣,雖無驚人威壓,卻讓人不敢直視——正是方寸山當代宗主,農牧。
你暗自運轉目力細看,發現這具身影并非本體,而是一尊金丹身外化身。更令你心驚的是,即便只是化身,也能隱約感知到其渡過二九天劫的渾厚底蘊,至于更深層次的修為,以你目前的眼力,卻是再難窺測分毫了。
這位農宗主出身齊云峰一脈,執掌方寸山已近五百載。當年你祖父入山之時,他便已是這方寸山宗主。
隨著光影漸凝,農牧身側四道身影也逐一顯現真容。
其中三位,兩男一女,皆落后宗主半個身位而立,氣度非凡。
這三位正是凌駕于十八峰脈之上的三堂之主:草木堂、賞賜堂、罰惡堂的掌權者,俱是渡過天劫的大道金丹修士。
至于,最后明顯落后于四人的身影是一個年輕男子,跟在宗主農牧身后。
你心思稍轉,便已經猜到這位身份,方寸山大師兄,宗主的嫡傳弟子,號稱天府星下凡的孫邈。
孫邈身材高大,不同于其他弟子的服飾,而是左肩披玄甲,發束玉冠,劍眉星目間自有一股睥睨之氣,英武勃發。
你觀其修為,已經有天門中期境界,離著后期已是不遠。
高臺之上,除卻宗主化身外,余者皆是執掌宗門樞要之人。唯獨孫邈以弟子身份位列其中,其深意不言自明——今日能隨宗主接受萬眾朝拜,這位“天府星”幾乎已被默認為下任宗主的不二人選。
宗主輕輕踏出一步,有聲音傳來,離著十數丈的距離,依然如同在耳邊響起,即不宏達,也不刺耳,其實足以證明其修為通玄。
“諸位,皆是我方寸山的弟子,也是天地的求真者。”
“我方寸山自從建宗以來,已厲兩千余年,為正道砥柱,天地玄宗,自當以誅邪衛道、匡扶正道為立世之本。”
“然修行之道,如逆水行舟,業精于勤荒于嬉。這摘星盛會乃初代祖師為警醒后輩、提攜新秀所設,至今已歷三百余屆。”
“此間盛會,原為十八脈切磋印證而設。”
“還望諸弟子謹記,同門之誼貴在同心,較藝論道,勝負不過等閑。”
農牧話音未落,場下已有弟子適時發出驚嘆之聲,想不到摘星會已經舉行三百屆。
宗主目光掃過全場,對眾人的反應有些幾分滿意。
你倒是沒啥反應,十八脈摘星會傳承下來,這種會演其中不論是正道九門,還是魔門、外道幾乎都有設置類似,算不上獨一份。
這也相當于對于外門弟子一次考核,證明自己的價值潛力的機會。
這時,草木堂主上前半步,是一位面容富態的中年修士,聲若洪鐘:“方寸山今日之盛況,全賴宗主勵精圖治。如今門中英才輩出,實乃宗門之幸……”
草木堂主滔滔不絕地頌揚了半炷香之久,字字句句皆是稱頌宗主英明神武,兼有勉勵弟子之語。
你倒是從這番刻意逢迎的言辭中窺見端倪,這位農宗主對方寸山的掌控依然牢固。
連執掌靈藥資源、位高權重的草木堂主都如此“阿諛”,其權勢可見一斑。
“經宗主與各脈峰主商議……”
草木堂主話鋒一轉,說道正題,“為免滄海遺珠,本屆摘星會每脈參賽人數由九人增至十六人。”
“雖初賽規模擴大,但最終仍只取百強予以嘉獎。”
十六人 你眼眸輕輕一動。
聶青竹聞言面如寒霜,胸中有怒意,又強自按捺。一旁年老更是眉頭緊鎖。
聶青竹暗中傳音入密,“年師兄,這山里實在欺人太甚,簡直荒謬,何曾有過什么商議?我峰名單早已呈報,突然增至報十六名弟子!”
“這般朝令夕改,不如直接廢了小青峰席位!”
“此事必須要找山中問個清楚……”
年老臉色難看,卻要冷靜的多,“師妹且冷靜。他們只需一句'各峰主均已議定',再反詰我小青峰閉門不出,這盆臟水反倒要我們自己接住。”
“這還如了他們愿!”
年老語氣稍緩,“況且.以我峰如今底蘊,沒有能拿的出的弟子,即便勉強湊足十六人,后七位弟子怕也難有作為。倒不如.寧缺毋濫。”
聶青竹眉峰微蹙,眸中憂色更甚:“可如此一來,入圍弟子越多,我小青峰躋身前百的希望反倒愈發渺茫。”
“倘若是撐不過第三輪,進入前百的弟子未有一人……那該如何是好。”
各脈即便湊足十六人,末位弟子也強過小青峰精銳。這般層層圍剿之下,前百席位怕是要被瓜分殆盡。
祁靈雖有前百的實力,可是往屆不是沒有天驕折戟沉沙,便是因為初賽是抽簽決定,遭遇了更強對手。
千年大比至今,各脈從未有過前百席位盡數旁落的先例。
倘若成真,小青峰必將淪為笑談。
年老無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運氣沒有這么差吧。”
高臺之上,草木堂主朗聲道:“本屆大比,十八脈參試弟子名錄已盡報上來。”
言罷,他并指朝天一點,霎時云氣翻涌,一座巨大的天機輪盤凌空浮現。
盤面星羅棋布,六十甲子符文如星辰流轉,熠熠生輝。
“共計二百八十一名弟子參試,乃歷屆之最。”他聲若洪鐘,回蕩山間,“諸君名諱皆已對應天干地支,銘刻于輪盤之上。”
“同處一甲子者,首輪甲子對次輪甲子,三輪對四輪,依次對應。”他指尖劃過輪盤,符文隨之明滅,
“唯余第最后一位丁丑輪空,直入下輪。”
草木堂主轉身恭敬道:“恭請宗主啟盤。”
農牧宗主微微頷首,袍袖輕揚,數百枚銘刻姓名的玉簡如星河倒卷,沒入開始轉動的天機輪盤。
玉簡與符文相觸,激起道道靈光。
你饒有興味地仰觀這天機演算之法。
此盤暗合天道,在修真界便如凡間骰子,若無通天徹地的推演之能,勝負全憑天意——倒也算得公平。
片刻后,輪盤漸緩,最終停駐。星輝凝結處,對陣名錄已赫然顯現。
農牧道,“如今對陣已出,稍后會一一公布出來。”
臺下一眾弟子都是期待,首輪比試幾乎是最有看點的。
有時候就會出現最強者對決最弱者這種荒謬情況,尤其是今年還有這位方寸山大師兄參賽。
不知道,那位可憐蛋抽到了“天府星”,基本可以宣布首賽失利。
今年各脈皆藏龍臥虎,出戰名單此前皆秘而不宣。此刻十八脈精銳盡顯,倒讓那些喜好推演賭局的弟子心癢難耐,已在暗中盤算勝率。
忽聞宗主輕咳一聲,場中吵鬧里面安靜,如夜臨古寺,鴉雀無聲。
農牧目光緩緩掃過眾人,道:“想來諸位已知曉,此次除斗法之外,尚需開設五座擂臺。”
“辯陣、棋藝、書畫、音律、識物,此乃五擂之名也。”
“此次各脈所遣弟子,共計九十人耳。”
“除棋藝一擂需對陣外,其余四擂皆無需交鋒。”
“從明日開始,是辯陣之賽,以辨陣之多寡、速度之快慢定優勝。”
“最后取優勝者二人,以補第十名與第十一名。”
此事由宗主親口道出,更顯分量之重。
言罷此事,這位以嚴肅著稱的宗主微微一笑,道:“祝諸君,道運如日,昌隆不息。”
語畢,其身形已消失于無形之中。
一眾弟子都是躬身行禮。
最后由草木堂主,道明對陣的幾座擂臺后,便大典結束。
隨著高臺上五人一走,場面便松懈下來。
不少熟悉的各脈弟子奔走找尋已經公布而出的對陣名單。
此時,周圍不少小青峰弟子皆舒了口氣,面露慶幸之色,喃喃道:“還好,小青峰一眾師兄師姐,此次未這般倒霉。”
“首賽所遇對手,皆平平無奇,不足為懼。”
而邊上的龍鱗峰,卻有一弟子哀呼連連,滿臉懊喪:“輸了、輸了,這該死的抽簽對決!”
“我剛剛入門三年,你讓我去打齊云峰的大師兄。”
眾人對他投去同情目光,天干地支“丙寅”上面有多個名字,前面兩個分別是“齊云峰.孫邈”,另一個是“龍鱗峰.王樹。”
當然更多的是幸災樂禍,這向來是摘星會最令人津津樂道的場面。
放眼望去,不少弟子都哭喪著臉。他們多半是抽中了各脈翹楚,此刻正捶胸頓足地哀嘆:“這也太背了,被方寸山做局了。”
你轉過身來,身后便有聲音,“周師弟”。便見一人朝你揮手而來,正是齊云峰的揚塵。
他笑道,“周師弟,明日看來明日我們要一較高下了。”
你略感詫異:“楊師兄沒參加斗法而是后來的比辯陣這些小道。”
“以師兄天門初期的修為,爭奪前百都綽綽有余。”
此言非虛,楊塵在齊云峰本屆弟子中穩居前十,這般修為放在小青峰,也唯有祁靈能與之比肩。
要知道,齊云峰前十的實力,在方寸山大比中不僅穩入前百,甚至能躋身中上游。而但凡進入前百者,皆可獲得豐厚賞賜。
楊塵笑著搖頭,“就算能進五十能如何,和師弟一決高下,才是我心中所愿。”
“我還都記得,和師弟約定的東海一行!”
你笑道,“那就期待,明日在陣法上與師兄比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