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云身后緊隨兩人,一男一女。
男子約莫十四五歲,一襲華服,模樣俊郎,手中依舊拿著一支青色玉質長笛,目中之中帶著幾分傲氣,是之前在大觀園湖畔見到的那位大院的七子,謝軒。
謝軒低頭凝視地面。
只見積雪被掃至兩旁堆積,露出的是老舊且被歲月侵蝕的青石板,表面已微微泛黃。
他微微皺眉,平日里素愛潔凈的他,對這破舊小院不禁生出幾分難以落腳之感。
女子跟在蘇云身后,身穿修身男兒黑色勁裝,腰間纏著一根翡翠玉帶,看起來約摸及冠的年紀。
頭戴者一頂垂腳幞頭,臉上沒有施粉黛,五官端正艷麗,眉如刀裁,一雙鳳眸,眉宇之間透露出英氣。
她學著男子一手扶著腰帶,頗有些龍驤虎步之感。
只是長相太過于白皙秀氣,一眼便可認出是女子。
女子直接越過謝軒施施然走了進來。
蘇云也是沒有在意,眼神中有些意外看著老舊的院中。
謝軒無奈,只得提步跟上,一同踏入。
今日,蘇云主動尋他,謝軒本是滿心歡喜,早早便在謝府門口候著。
未料,竟是為了拜訪那謝家庶子謝觀。
他只得隨行而來。
謝軒對這位庶子居所一無所知,一路打聽方知在謝府西苑。
西苑,乃是仆役雜居之地,他初時難以置信,卻也一路尋至。
真在一所破敗不堪的小院。
謝家子嗣,竟居于此等簡陋之地,謝軒身為謝家少爺,亦覺愕然。
更何況蘇云,身居九大姓之首的子弟,眼中也有驚奇之色。
蘇云三人身后,還跟著五六名下人。
你望著謝軒,行禮道:“見過七哥。”
大家族之中講究長幼小尊卑。
謝軒微微頷首。這位平日里鮮有往來的謝家庶子,近日因蘇云的宣揚而名聲鵲起。
然而,即便如此!
謝軒這數月間,也未曾前來相識一番。
在謝軒眼中,謝觀不過是個未及弱冠、尚未開蒙的失寵庶子,老太君深惡痛絕的“私生子”。
偶然間吟出兩句偶佳的殘詞,得到了二先生的些許稱贊罷了。
些許運氣罷了!
謝軒覺得此人并不值得自己結交,自己往來都不是“白丁”。
他目睹過汴京太多“曇花一現”的才子,名聲不過如浮云,虛無且縹緲。
今年的群芳宴一過,傳世詩篇必定不少,過了今年,又有誰會記得什么謝觀呢?
他心中暗想,蘇云為此“何苦走這一遭”,實在不值得!
若他這九弟真有幾分上進之心,既得蘇云看重,就應趁此良機,攀上“高枝”,而非在此“惺惺作態”,自恃那幾分文人傲骨。
他見過太多出身貧寒之人,為了一個機會,可以舍棄所謂的臉皮。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誰還會在乎那區區臉皮?唯有如此,方能擺脫出身之困頓,真正出人頭地。
謝軒搖了搖頭,他謝軒如此出生都能低聲下氣。
你一個謝觀憑什么了!
女子卻細細打量起院中的少年,暗自點頭,衣著寒酸氣度卻是不凡。
她鳳眸流轉,望向小院中的梧桐樹,只見太陽照耀下,屋檐下的雪水潺潺而流。
墻角處,還種著幾株萬年青,為這破舊的小院增添了幾分綠意。
還擺著幾處花壇,頗有幾分雅意。
小院雖簡陋,卻也被主人用心打理得井井有條。
你雖不明蘇云三人的來意,但仍客氣地請他們進了屋內。
屋內除了正堂,僅有三間房,一間作為招待的正廳,其余兩間便是你和梧桐的寢居。
做飯之處設在后院,雖略顯粗陋,卻勝在方便實用。
三人步入屋內,三人身后一眾丫鬟仆人皆是低眉順眼,與謝原往日養的那班聲伎喜歡東張西望,哈切連天完全不同,少了些“活潑靈氣”。
你留意到,蘇云竟有意讓那女子先坐,心中不免有些詫異,以蘇云的身份,此舉有些意外了。
謝軒見此一幕也盡收眼底,他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這位身著男裝的女子,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蘇云隨后也坐在上床炕之上。
謝軒見狀,臉色微變,這“羅漢床”實在簡陋,上面僅放著一張茶幾。
下面炕燒的暖和,有這一張茶幾,既可以喝茶又可以寫字,也是方便。
以往,謝原會坐于此,張云芝則會自帶靠椅在一旁。
然而!
這位女子卻毫不在意,與蘇云并排而坐。
你坐在對面。
謝軒見狀,干脆找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床炕之外。
茶幾上置有一暖爐,正燒著水以供品茗。
梧桐不在,你親自為三人沏茶。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茶幾上,添了幾分溫馨和暖意。
蘇云望著杯中茶水,茶杯之上透著熱氣笑道:“觀公子,這住所倒是甚合我意。”
他輕嘆一聲,“世人所求,不正是這樣一方讀書天地,一張書桌嗎?”
蘇云言語間,透露出幾分感慨。身為大族之后,爺爺更是當朝蘇相,權勢滔天。
蘇云在這一代人丁稀少的蘇家子嗣中,可算是獨得恩寵。
謝軒看著杯中起沫劣質茶水,默默沒有動。
女子倒是端起茶杯,一飲而盡,豪邁如飲酒。
她打趣道:“云公子,你這話說得倒像是朝中那些急流勇退的大臣,告老還鄉之語。”
“你這個年紀不應該是紅袖添香,美人研墨嗎?真要這般清凈,你能否受得住這苦寒?”
蘇云聞言,搖頭失笑。
你的目光落在于那位女子,蘇云見此正欲開口引薦。
女子自我簡紹道:“在下,陳九宴。”
謝軒今日也是第一次見這位女子,聽聞其名后,不禁微微一愣。
這名字聽來便不似女子之名,而且,這姓氏竟然是“陳”,陳乃是大齊的國姓。
在汴京,這樣的姓氏雖不算罕見,畢竟大周皇族歷經千年,旁支眾多。
九大姓之中接觸的皇族之人也算不得稀奇,在草堂詩會之中就有兩位宮中不得寵的阿哥,都是以蘇云為馬首是瞻。
但能讓蘇云讓座,還敢調侃蘇云的陳姓之人,只有那幾位宮中得勢的王子。
當今陛下已封了四位親王,東宮之位尚未確定。在這四位親王中,以燕、唐、韓、乾四王,而燕王最為尊貴。
究其原因,無外乎歷史上那位陸神洲的封號便是燕王。
謝軒微微思索,可是當今的皇室,似乎沒有和這個年紀對的上的女子。
你微微一笑道:“原來是宴公子。”
名叫陳九宴的女子聞言,臉上綻放出一抹滿意的笑容,顯然對“公子”這一稱呼頗為受用。
蘇云表明了來意,語氣中帶著幾分期待:“觀公子,此次群芳宴,規格遠超以往。不僅書院會參與,大齊的朝野重臣、九大姓、十三洲的大人物都會到場,就連三座青樓小班也要在這場盛宴中一較高下,是時候定下汴京第一。”
“這樣的盛會,正是詩會揚名立萬的好時機。”
他誠懇地繼續說道:“所以,還請觀公子務必到場,助詩會一臂之力。”
你聽后,微微搖了搖頭道:“謝觀自知無甚才能,上次不過是有幸偶得,怕正是比拼真材實料,揚名不成,反而落了臉皮。”
蘇云還想再勸:“觀公子……”
不等他說完!
你從柜子中拿出了上次蘇云送來的群芳宴邀貼,推到他的面前。
謝軒見你拒絕得如此干脆,臉色變得不太好看。
今日蘇云如此“擺駕”而來,本以為你會欣然應允。
玩一出所謂“三顧小院”的折子戲。
這蘇云是何等顯赫的身份,是蘇相的嫡孫,你謝觀是居于何等地位。
踏入這小院,就是已經給了天大的面子。
想不到!
如此明目張膽不留情面的拒絕,還有你臉上的一派云淡風輕之色。
謝軒微微皺眉,他實在看不慣,他環顧在小屋之中的下人丫鬟,皆是規規矩矩站立,不敢絲毫行差半步。
這才是天經地義之事!
他開口訓誡道:“觀弟,你怎么敢拒絕蘇云公子?還不快給云公子道歉……”
言罷,他臉上已有了幾分謝家長兄的氣勢,“此事乃是蘇云公子所托,本就是你的福氣……”
“謝軒,你住口!”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蘇云冷然打斷。
“觀公子,也是草堂詩會之人。詩會內禁止強迫他人做不愿之事,我們廣交好友,講究的是志同道合,做一些文章快活之事。”
“若是他人不愿,就苦苦相逼,成了什么了!”
謝軒被蘇云打斷后,,卻也不敢反駁蘇云,他知道蘇云的脾氣,只是狠狠地瞪了你一眼。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猛喝一口,沒想到茶水辛辣澀口,又不好吐出,讓他不得不咽入肚中,弄得臉色漲紅。
女子陳九宴見狀笑道:“觀公子,還不快為其滿上。”
你聞言,已經為其添上了一盅茶水,并輕聲提醒道:“七哥,小心嗆著。”
蘇云看著謝軒的窘迫神態,也是一笑,道:“觀公子還請不要往心里去,謝軒就是這么一個性子。”
陳九宴接著話題道:“此次群芳宴的盛會,就算是不去詩會,也可以好好游玩一番。三家的花魁爭奇斗艷,這次由書院評定的美人榜一出,不僅僅是大齊十三州府會轟動,更是要傳遍天下。”
你也沒有隱瞞的必要,畢竟你也會去參加群芳宴,你把受邀了司馬亭一事說出。
陳九宴聽到“司馬將軍”這個名字,微微一愣,問道:“是那位劍南道節度使司馬亭嗎?”
蘇云點了點頭,確認道:“正是!”
蘇云在就從小廝處知道你有了邀約,沒想到邀請你的人竟是那位司馬亭,也是頗為吃驚。
他從大觀院回來后,便有意打聽你的事情,自然了解到了鴻景院中那場關于“仁人志士”的問答。
因此,他才會有意結交你,畢竟他相信自己的眼光,當日亭中少年寫出那句詩詞的氣度,絕非平庸之人。
謝軒卻有些不敢置信,你何時和一洲節度使有了交往。
十三洲的節度使都是權柄極大的人物,其中絕大部分都有九大姓在背后支持。
尤其是劍南道這種有妖魔聚集,起義不斷的州府,節度使幾乎對一洲之事有著“先斬后奏”之權。
陳九宴秀眉微蹙,站在司馬亭背后的不僅僅是司馬家,還有那位在禮部素有“病虎”之稱的唐子昂。
能受到司馬亭的邀請,這讓她對面前的少年多了幾分重視。
蘇云眼神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道:“那不也正好,司馬將軍在群芳宴上多半要和朝中大員應酬,也沒有過多時間理會其他事情。”
他轉而看向你,熱情地說道:“觀弟,你在什么什么座次,待群芳宴我去尋你。”
“那些老氣橫生的國仇家事多是無聊,哥哥我帶你看看這西廂樓的風流倜儻,仕子名流。”
你面露猶豫,對于什么花魁和揚名之事,你并不關心。
謝家的謝家二爺,陸華,還有那條蛟龍也會去群芳宴所謀,此地乃是風波中心。
你微微搖頭道:“多謝蘇云兄的好意。”
蘇云大為可惜。
謝軒見你再次拒絕蘇云的邀請,臉色越發陰沉。
他心中不滿,連蘇云都未曾這樣對他說話,你一個庶子又憑什么,何德何能!
這時!
陳九宴的眼神掃到了茶幾邊上的黑白棋罐,她不由眼神一動,看向你道:“觀公子,也會下棋?”
你點點頭,謙遜地回答道:“略知一二。”
陳九宴微微一笑,提議道:“觀公子,要不我們打個賭如何?”
你聞言,不由眼神奇怪,這句話聽起來頗似謝原的口頭禪。
陳九宴說道:“下三局棋,三局兩勝。若是你輸了,云公子之事便應允了。
“若是我輸了,便幫你辦一件事。”
頭戴垂腳幞頭女子神采飛揚笑道:“當然,我不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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