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輕輕抬眸,目光在那位李家六小姐身上多停留了幾息,只見她容顏如花似月,又想起謝原提及她時那避如同遇見蛇蝎般的神情,不禁笑著搖了搖頭。
“小姐,”身旁的小蝶壓低聲音,“我聽主母提起,那謝原啊,是個讀書的好苗子,聰明絕頂,還說什么將來必能進入那大名鼎鼎的書院,成為大齊棟梁之才。可小蝶我呀,是一個字都不信!這不就是王婆賣瓜,自賣自夸嘛。”
“小姐,俗話說得好,酒香不怕巷子深,可咱們最近打聽到的可沒有什么好名聲,這謝原以前啊,可是個十足的紈绔公子哥兒,西鳳樓那是常客,紅顏知己更是一大堆。哎,小蝶我真是替小姐可惜,這般花容月貌,怎就偏偏與這等人物扯上了關系。”
“古語有云,浪子回頭金不換,可是還有一句話,狗改不了……”
你看著丫鬟在一旁為小姐“打抱不平”,嘴上又喋喋不休,倒是與梧桐私下的性子差不多。
不過從中也能看出這位六小姐是個對待下人極好,性情寬容的主子,不然要是換做其他千金小姐,哪個下人敢如此。
李家六小姐終于輕輕放下了手中的書卷,玉容上浮現出一抹無奈之色,笑道:“小蝶,你這張小嘴啊,真是越來越像那些嬤嬤!”
小蝶聞言,非但不惱,眼神中更是一亮道:“小姐,您說是真的嗎?我以后就想是成為府中的嬤嬤,好教導那些不懂事的丫頭們呢!”
李家六小姐玉容臉上更是哭笑不得,她們二人自小一起長大確實情同姐妹,如同妹妹。
她又看向于你道:“公子抱歉,我這婢子不懂分寸,口無遮攔,倒是擾了公子清凈。”
好不容易板起了臉道:“小蝶,快給公子道歉!”
小蝶這才想起這亭中還有一位陌生公子,心中不由得一驚。若是這人是謝府之人,恐怕就麻煩了,要是讓謝府的夫人知道這些閑話,一來二去傳回李府,自己怕是要受罰的。
想到這里,她吐了吐舌頭,連忙道:“我給公子倒茶,瞧我這嘴,大人不記小人過,切莫要放在心上。”
你擺了擺手,示意無礙。
小蝶又喜笑顏開。
她看你的儀態少有,不由開口問道:“公子,你是謝府之人嗎?”
“算是吧。”
這意外的回答讓小蝶撇了撇嘴,心中暗道,哪有這樣回答的,什么叫算是。
“那公子如何稱呼呢?”她繼續追問道。
“謝觀!”
小蝶聞言,從身旁的竹箱內拿出一個小本本,仔細地翻看起來。小姐日后可能要嫁入謝家,她自然早就開始搜集謝家的事情了。她眨了眨眼,暗道:“謝觀?謝家族譜上似乎沒有這個名字呀。”說罷,她又翻了幾頁,終于找到了!
謝家大院的庶子,母親未有記載名諱在族譜上。
謝觀?那不就是之前驚動滿城風雨的謝家逸事中的那位。
小蝶不由吃驚道:“謝家的奸生子?”
“小蝶!”
李家小姐皺了皺眉頭打斷道:“不得無禮。”
小蝶自知說錯話了,倒是誠心道歉,揭人傷疤總是不對。
你卻沒有生氣,神情平淡。
李家小姐見狀,合起了手中的書卷,眼神中責備刮了一眼小蝶,起身行了一禮道:“原來是觀公子,多有得罪。”
“小女,李書婉。”
你聽后想到,果然是李家的六小姐。
此時,亭外又有說笑聲響起。
李書婉秀眸微抬,望向亭外,只見又有幾人走來。待看清來人后,她不禁微微嘆了口氣,心知這好不容易找到的清凈看書之地,多半又沒了。。
一道驚喜之聲激動道:“書婉,真是好巧。”
“我剛剛和蕓娘說此時風景獨高,是個賞景色的好地方,想不道和書婉想到一處去了。”
小蝶在一旁低聲嘀咕道:“又是這個煩人精。”臉上卻不敢有絲毫放肆。
“蘇云公子!”
“喚我蘇云就是!”
兩男一女快步走來,說話之人更是迫不及待超越幾人,徑直走到亭子中。
此人剛剛及冠的模樣,頭上戴著一頂束發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一條二龍搶珠金抹額,身著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腳踏一雙青緞粉底小朝靴,一身穿戴金貴富氣,盡顯其身份不凡。
只是長相差了幾分,相貌只能算作清秀,雙耳招風,耳垂極大,一雙眼睛此時“全神貫注”落在李書婉身上。
你聽李書婉似乎有意提醒,姓蘇!
蘇家的子嗣。而蘇家,乃是九大姓之首,權勢顯赫,在汴京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后面還跟著一男一女,皆是帶著四五名下人。
男子十四五歲的模樣,一襲華服,模樣俊郎,手中拿著一支青色玉質長笛,眼中之中帶著幾分傲氣。
不知是源于你的父親還是當年那位謝家先祖,據說發家就是被大戶人家小姐看中其容貌英俊。
這幾代謝家兒郎皆是相貌堂堂,模樣俊俏。
這位你也認識,大院的七少爺,謝軒。
你只是在宴會上看見過他,并不與他相熟,他的母親雖不是九大姓卻也是一方富商,在府中也是有些得寵。
你已經起身道:“見過七哥!”
謝軒臉色一愣,上下打量于你,倒是忘記你是何人。
而在謝軒身后的女子,則更是引人注目。她穿著藕合色的綾襖,外披大紅裘袍子,里面搭配著黃色繡花的長裙,身材宛如弱柳扶風般芊細,削肩細腰,鴨蛋臉面,一雙眼眸柔情似水又風情萬種,與其他的小姐截然不同,自有一番獨特韻味。
李書婉出聲道:“這位是謝觀,觀公子。”
謝觀!
謝軒眉毛一抬,想起這位庶出的兄弟,最近在院中倒是有了幾分名聲。
他輕輕點頭,便不在乎。
蘇云開始有些驚疑盯著這位亭中和李書婉安坐的少年,見其二人似乎不熟悉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
進來的三人中,蘇云自然是中心人物,他簡紹道:
“書婉,這位是謝軒,謝靈伯父的公子,你許是沒有見過,也是個有才情的。”
謝軒也是客套道:“見過婉小姐。”
接著,蘇云話鋒一轉,語氣中帶著幾分得意與隆重:“這位嘛,我可要好好地介紹一下了!書婉,你應該聽說過她的名聲吧?她可是被那位書院大名鼎鼎的金子嘆先生評說過的,汴京十八家中的一位。”
他頓了一頓,吟誦起一首詩來:“蕓娘八歲能彈箏,春風吹落天上聲。一聲雍門淚承睫,兩聲赤鯉露髻鬣,三聲白猿臂拓頰。”
“西鳳樓中的琴藝絕頂,胡蕓娘。”
金子嘆,這位書院中的先生,以其好評論,大齊最為出名的風評家。
他每年都會在開月之時舉辦雅評,對天下人物進行一番品評。
當年,謝靈就是因他的一句“謝家虎子當為武道先”的評價,而迅速在汴京聲名鵲起。
金子嘆的評論并不僅限于朝中之人,他尤其喜歡對汴京的名妓戲子進行點評。這些戲子或名妓,一旦被金子嘆評論一句,往往就會身價百倍,成為眾人追捧的對象。
因此,在汴京的煙花之地,常常能看到這位百歲老人被女子們爭相追捧,選為入帷幕之賓客。
而“汴京十八家”,正是金子嘆對汴京戲子和名妓的最高贊譽。這些女子不僅才藝出眾,生的也是貌美,還有有才情,性格也必須要端莊有禮。
這位胡蕓娘便是十八家之中琴家之一,也是西鳳樓的花魁。
不知道是汴京多少男子的夢中仙子。
她的名聲之大,幾乎讓她不再輕易拋頭露面,所交往的也都是汴京真正的權貴子弟。若不是蘇云身后在蘇家的關系,恐怕也難以請動這位花魁來府中做客。
胡蕓娘盈盈一禮,笑容溫婉,向著李書婉招呼道:“見過婉小姐。”
李書婉有些驚訝道:“原來是胡大家,真是幸會。”
這位胡蕓娘的名聲早已聽過,算是在這一群九大姓子弟之中常常談起之人,據說不僅琴彈的好,也會做詩詞歌賦。
胡蕓娘的聲音輕柔,一雙美眸流盼生姿,仿佛能勾動人的心弦,她輕聲道:
“奴家,見過觀公子。”
她看著這位亭中的未見過的公子,一襲藍白色的素衣,算不得精致貴氣,可是氣質相貌少有的出彩。
她們這類女子混跡在“恩客場”,早就八面玲瓏,胡蕓娘雖是看出你不受重視,一應禮節還是不容有失。
有時候這類不得寵的庶子,一點兒的“重視”和幾句輕聲細語,便如飛蛾撲火一般,來的比那些個高門大族的受寵嫡子來的更加“不要命”。
胡蕓娘裙下,不知令多少來自九大姓氏的庶子甘愿為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她的一顰一笑,妙目流轉,似乎有意無意地落在你的身上。
你淡然回禮,輕聲說道:“見過胡小姐。”
胡小姐?
這一稱呼顯得頗為意外,平日里,人們或是親切地喚她為蕓娘,或是尊稱她為胡大家、胡姑娘,鮮少有人以“胡小姐”相稱。
然而,眾人并未對此多加留意。
待眾人落座于小亭之中,圍坐在暖爐一側,你與李書婉坐在一側,而他們三人則坐在對面。
不過,你與他們之間刻意保持了一段距離,顯得頗為生疏。
蘇云興高采烈地說道:“書婉,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你可知道蕓娘已經答應加入我們草堂詩會了。”
“我可是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磨破了嘴皮子,才讓蕓娘點頭答應的。”
“今后,有了書婉和蕓娘兩位才女撐場面,咱們詩會總算有些名堂了。”
說到此處!
謝軒的臉上也不禁浮現出幾絲得意,能讓汴京十八家中的一位加入草堂詩社,足以讓其他權貴子弟心生艷羨。
在這汴京的權貴圈子里,創立詩社的并非僅有他們一行人,還有數位與他們關系不和的權貴子弟也成立了各自的詩社。
畢竟近水樓臺先得月,誰要是成為胡蕓娘的入幕之賓,第二天必定名動汴京。
不過,她們這一類女子委身之人,必定要是極為出彩之人。
不說,貨于帝王家,也要是真正的高門名流。
草堂詩社由蘇云一手創辦,身為首任社長,他廣邀汴京內成名的年輕才俊加入,而謝軒便是其中之一。
家中的母親也時常囑咐他,要與蘇云多加親近,蘇云在蘇家頗為得寵,只是他不喜歡讀書進仕,而是喜歡吟詩作賦。
對于儒家的四書五經,蘇云并未表現出太大的興趣,唯獨對《詩經》情有獨鐘,歷朝歷代的詩詞更是爛熟于心,如數家珍。
謝軒點頭附和道:“胡大家加入詩社之后,眾多才子紛紛慕名而來,這份名聲,確實是千金難換。”
謝軒雖自視甚高,但在言辭之間,也不乏對蘇云的“討好”之意,否則今日蘇云蒞臨,他也不會親自一路作陪,盡顯禮遇。
此舉既體現了對蘇云的重視,也有在謝家一眾公子小姐面前“展示”自己人脈與能力的意味。
他謝軒所結交之人,絕非泛泛之輩。
胡蕓娘輕笑一聲,說道:“奴家何德何能,能與云公子和婉小姐相提并論,他們才是詩社的招牌。”
“軒公子也是詩社的骨干,奴家最多只能在你們吟詩作對之時,彈奏一曲,附庸風雅罷了。”
蘇云臉上洋溢著紅光,顯得極為高興,未曾料到能在此處偶遇李書婉。
他早年對李書婉一見傾心,且這位李小姐詩詞造詣頗深,認為簡直是“天造地設”。
“不如今日我們便不拘泥于韻腳,只出一個題目,各自創作幾首詩如何?”
謝軒聞言,欣然應允。
胡蕓娘見蘇云已興致勃勃,便也點頭表示贊同。
李書婉雖面露遲疑之色,但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
蘇云大喜過望道:“今日的詩詞流傳出去,明日必將轟動整個汴京城。”
“筆墨紙硯我倒是一直讓下人備著,只是還缺一個擅長書法的人來揮毫潑墨。”
謝軒忽然想起一事,轉過頭看向你道:
“我倒是記得觀弟在書法上頗有造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