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能活下來,就有得到六十分的資格,但如果答題足夠優秀,或許還能掙到更多的分數。
聞夕樹已經開始奮筆疾書,不過在這之前,他腦海里確實有了好幾個方案。
比如:心里描寫。
所謂的自己被散發出火焰的瑞德抓住,不過就像是某苦命鴛鴦一樣,一個爆發出巨大的妒火,想要掌控另外一個人。
是的,那些火焰不是真正的火焰,而是內心的妒火,欲望之火,是象征著瑞德內心的狂熱與炙熱。
這么寫,大概率能鞏固自己與瑞德的友誼。
但考慮到這么寫過于基情,且寫出來的東西,是會應驗的,那友誼怕是要朝著成都方向發展,于是他果斷否決了這一點。
聞夕樹很快又想到了一種寫法,解構主義,通過解構主義來解構角色關系。
這是一幅名為《信任》的油畫。它運用了強烈的象征主義手法。畫中的瑞德并非其本體,而是‘被操縱的憤怒’之象征,他脖頸上的黑色烙印是‘外部意志’的視覺符號。
火焰占據了七成畫面,這并非寫實的火焰,而是預示著“情緒失控”的毀滅性能量。畫面中央的“我”,也并非真實的聞夕樹,而是“無辜的受難者”之藝術形象。
整幅畫作的真正主題,并非同伴相殘,而是一個正直的靈魂正在與某種外來的精神操控進行殊死搏斗。
畫家的筆觸在瑞德的眼角處略顯遲疑,暗示著其本心的掙扎。
但聞夕樹在落筆瞬間,考慮到了一種可能性,畫中的瑞德并非本體,畫中的“我”也并非真實的聞夕樹。
這兩句寫出來,很可能會被規則抹殺,使其判定為不實描寫。
畢竟,畫中的怒火者,毫無疑問就是瑞德,畫中的受害者,毫無疑問就是自己。
所以必須還原。
于是聞夕樹給出了第一幅畫的最終解決方案。
“畫中的聞夕樹被惡靈入侵,這一刻,瑞德被偉大的筆主賦予了一股強大的力量,他爆發出怒火,如同炎神降臨,他扼住聞夕樹的咽喉,磅礴的火焰溢體而出,但那些火焰是神圣的,是光明的,它們是瑞德內心的正義。
惡靈試圖也入侵瑞德,瑞德的表情變得扭曲,脖子周圍出現黑色烙印,但無濟于事。
在這股巨大的神圣火焰的影響下,惡靈終于承受不住,畫作一縷黑煙,從聞夕樹嘴里被吐出,就像神父面對惡靈附身之人,用絕對的神圣,完成了驅魔。
畫的名字叫做信任,這意味著,聞夕樹從未在這過程里反抗,始終對瑞德保持信任,相信瑞德可以幫助自己。”
落筆。
這一瞬間,黑板上一道漆黑之影,如同箭矢一般朝著聞夕樹撞來。
聞夕樹一驚,本能要躲,但很快聞夕樹意識到了,自己可以不用躲。
這是在應驗。
落筆的瞬間,自己寫下的內容會成為真實發生的事情。
瑞德也在這一刻,看到了一道惡靈,俯身聞夕樹。
你的伙伴很會投機取巧,恭喜你瑞德,我將賦予你一股你不會的力量,從現在起,你的火焰除了燒毀一切的實質性火焰,還有能夠防御精神攻擊的驅逐性神圣火焰。啊,我不想這么做,但他確實合理的用筆寫下了這些東西,而且確實符合許愿規則,沒有超出我的能力范圍,也沒有與我留下的手段相沖突。
在筆鎮,筆主就是無所不能的。
他制定的規則,他自己也要接受。
聞夕樹其實也想過,瑞德爆發出怒火形態,用強大的火焰摧毀了一切筆鎮的怪物。
但這樣寫,很可能會觸發某些防御機制。
就好像有些作者為了防止舉報,會在開頭打補丁,所以如果自己是筆主,將筆主權限賦予答題人之前,一定會打些補丁,讓答題人的卷子不至于過于天花亂墜。
不至于威脅到筆鎮根基。
這也是聞夕樹寫的比較保守的原因。
此刻,聞夕樹被瑞德扼住咽喉,惡靈入侵讓聞夕樹內心生出許多負面情緒。
不過很快,溫暖的火焰讓他意識漸漸清醒,惡靈借助他的身體,發出了凄厲的叫聲。
最終,一切如同他描述的那般,瑞德驅散了惡靈。
當火焰消散,瑞德周圍的“同學”,已經開始痛苦的呻吟,顯然,它們也屬于“惡靈”。
不過那團文字陰影組成的人形輪廓的老師,似乎不在意這些。
瑞德驚訝的說道:
“我靠,我掌握了新能力!我的火焰,還能驅魔!兄弟,這第一張畫,你算是過了吧?”
聞夕樹點點頭:
“加油瑞德,爭取把這項能力,從筆鎮里帶出去。”
瑞德狂喜,如果自己的火焰還有這等本事,能夠抵擋精神入侵,自己在獅城的地位,可就又得拔高一截。
這一切全靠聞夕樹。瑞德越發覺得,這樣的人不該在風城,應該來獅城。
想必會成為萊昂大人的近衛。
瑞德沒有多說什么,畢竟聞夕樹還有兩關要過。
聞夕樹現在也驗證了一點——
可以通過筆主的筆,來給自己增加底牌。
筆主就是筆鎮里的神。
他的注意力回到了第二幅畫,這是最為危險的一幅畫。
難點有兩個。
第一,自己在試卷上,寫滿了各種自己的死法……一旦真的寫了,就會應驗。
第二,自己的影子會變成一根刺,貫穿自己。
不過很快,聞夕樹意識到了一件事。
場景怎么是圖書館?
是的,第二幅畫面,場景是一個無限延伸,看不到邊際的圖書館。
這種圖書館真的存在么?
即便是在三塔公司里,那巨大的圖書館也沒有如此的無邊無際。
聞夕樹心里有了線索。
他先從環境描寫落筆。
“每個人的內心都有一座圖書館,它無邊無際,藏著這個人一生經歷的所有事情。”
“這里是一個人內心最為薄弱的地方,一旦有人入侵到了這里,就可以在這里植入一些念頭。”
“就像盜夢者前往夢境深處的保險柜里,放了一封被篡改過的遺書。”
寫到這里,聞夕樹短暫落筆,等待了幾秒鐘,發現沒有任何問題。
沒有觸發任何禁制,沒有提示自己的描寫違規。
他知道,這個圖書館已經構建完畢。
在筆主眼里,這環境構建是合理的。
地利已經在自己這里了。
于是聞夕樹繼續書寫:
“即便是精神入侵,也無法輕易抵達這里,但依舊存在被入侵的可能。比如自己入侵自己。”
“所以此刻,圖書館里坐著一個入侵者,但他長得和聞夕樹一模一樣,那就是聞夕樹,確切來說,那是聞夕樹內心的軟弱,那是他面臨搓挫折時生出放棄和畏難情緒的一種內心防御機制。”
“筆鎮的兇險,讓這道機制具象化,來到了圖書館,因為是自己所以無法被識別為外來者。”
“他正在瘋狂的書寫關于真正的各種死亡方法,他將會將其放在圖書館的某一個地方,使得真正的聞夕樹,在某一瞬間產生認知錯位,在考卷上,寫下自己的各種死法。”
“但筆主賦予了瑞德能夠抵抗惡靈的火焰,自然也會賦予冒險者聞夕樹一種手段。聞夕樹在這場考試里獲得了強大的危險感知能力,且在意識和精神防御最為薄弱的地方,可以實施自救。”
“他生出了一道影子,那是圖書館忠誠的捍衛者,當入侵者奮筆疾書編寫各種死亡時,它已經被忠誠的影子鎖定,最終它被影子貫穿,圖書館的危機悄然瓦解。”
“當然,也這讓聞夕樹永遠無法產生自我了斷的念頭,當他試圖打破循環,用死亡來結束冒險時,這種行為就會被影子所排斥,最終影子會粉碎這種念頭,于是聞夕樹將永遠陷入生存的循環里,不死不休。”
落筆。
這一次,教室里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但聞夕樹腦海里聽到了提示。
好吧好吧,為了抵御外神入侵,我幾乎和你做過一樣的回答,那就將這項能力施舍給你好了,恭喜你,獲得了記憶之境守衛能力,現在,在你被精神入侵的時候,你會有一道入侵者都不知道的,自動防御機制。
但你得活下來,才能將這些東西帶出去。
聞夕樹長舒一口氣。這一次,畫中的聞夕樹不再是聞夕樹,但也依舊是聞夕樹,這也使得聞夕樹沒有被判違規。
畢竟,場景的切換總得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
他知道,第二張畫已經過了。
接下來是第三幅畫。
第三幅畫——遺忘。畫面:
聞夕樹孤獨地站在一片虛無中,他的身體正逐漸變得透明。他的腳下有散落的筆和他寫下的最后一個問題——
“我是誰?”
由于聞夕樹已經在第二幅畫,獲得了不會被記憶篡改和入侵的能力——
這也就導致,聞夕樹此刻無法制造出其他的場景。
他對第二幅畫的描述,堵死了他第三幅畫的某些路徑。
這也讓聞夕樹稍微卡文了一小會兒。
聞夕樹在想,或許這是一個筆主自己也想要知道的問題?
一旦成為了筆主,成為了所有故事的主人,卻又被困在了故事里,是否會產生某些思考。
我是誰?
聞夕樹開始思考某些東西。
他覺得是時候將前面所有的東西串起來了。
“治愈溫馨的故事……變成了詭異邪惡的故事。”
“能寫各種題材的書,簡直……簡直像個穿越者,文抄公。”
“明明這里是詭塔,但偏偏,來自獅城的瑞德,來自什么監獄的人,甚至地下堡壘的龍夏人,天穹計劃的熊蘇人,都可以聚集在這里。”
聞夕樹又想起了最開始的那個號子。
“躲在塔里不敢走,閻王找我找不見。”
還有那段在美食家書房里發現的信息——
我嘗試了一下,是真的,那只筆……被賦予了詭異的力量。但我試過讓其他人去寫,卻并沒有顯現它的力量。
唯有我用那只筆去寫,會創造出這么一棟房子,我寫下了那個讓人畏懼的角色,漢尼拔。我讓他擁有了一個吸血鬼的管家。
這些線索開始串聯。
聞夕樹想到了某個可能性。
“構建……傳說的人。”
傳說的本質,其實就是故事,只不過這些故事流傳下來了,因為這些故事是那個時代最善于寫故事的人所編造的。
在聞夕樹的世界里,幾乎所有人都默認了,西方魔法里霍格沃茲的地位。
于是乎除了正傳還有各種衍生劇。這類作品越多,這個故事的根基就越深。
就好像人們也相信,指環王的世界是存在的,精靈族,矮人族,人王……于是也有了許多游戲影視作品。
聞夕樹毫不懷疑,這些東西將來也會成為傳說。
但這些東西的源頭,都是故事。
所以幾乎可以說,最為暢銷的作家,能夠構建出某些讓人們愿意去代入去沉浸的世界。
而塔的力量,似乎可以讓傳說變為現實。
這也是白羊座一直在尋找的,她搜集各種傳說,尋找各種傳說的承載者。
可如果,這個世界還存在傳說的構建者呢?
前面提到的那只筆,或許只有最為暢銷的作者才能駕馭。
也許這個人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力量,也正是因為如此,他躲在塔里不敢走,害怕被人找到了。
他把所有溫馨的故事,變得詭異,是為了讓這些詭異的東西保護自己,為了讓這些東西變得面目全非。
但同時,他又在篩選冒險者。
他或許渴望打破某種命運。
聞夕樹想到這里,決定做一把大的,他決定將這些東西書寫進去,將自己對三塔的理解,對這位筆主的分析全部寫進去。
“我書寫了無數個故事,我也構建了許多個世界,我是這個世界最暢銷的作家,我成功了,但我從未想過,末日降臨,那些世界存在真實降臨的可能性。我也因此成為了某種……工具。”
“我便是那支筆,那支諸神試圖用來構建傳說的筆。”
“我害怕了,因為我并不能因此成為世界的主宰,相反,我的能力被足以毀滅我的人盯上,我知道那意味著什么。”
“我必須躲進我創造的筆鎮里。我把筆鎮弄得面目全非,因為這樣才能保護我不被找到。我讓自己躲進了諸神無法尋找的執念之地,可我也因此被困在了里面。”
“在無數冒險者眼里,他們看到的,是實實在在的世界……”
“可我看到的,只有無數世界縫隙里的虛無。我在這里躲了許久許久,也不知道還會過去多久。我忽然想不起來了,我到底是誰?我是冒險者么,還是這座鎮子的主人?”
“我想要給予冒險者們提示,我指引他們找到死亡,我也指引他們找到我……”
“或許我終究,期待著我能離開這里。”
落筆。
這一刻,聞夕樹真把自己當筆主來寫了,他的描寫的確符合畫面,在虛無里叩問自己是誰。
但他全程沒有提到自己名字,只用“我”來描述。
我自然是我。
可一人稱的描述,或許也會讓筆主,產生某些聯想。
果然,聞夕樹忽然聽到了腦海里新的聲音。
那是一聲嘆息。
唉……我最煩你這種做閱讀理解時,心思比作者自己寫下原文時還復雜無數倍的人了。
確實,聞夕樹就是這種人。
也許很多作者寫下某段環境描寫時,根本沒有任何的情緒,就是忽然想到了。和他的童年,他的過去,他的心情沒有關系。
但文字組合本身就會產生讓人解讀的欲望。你不能因為作者當時沒有那種想法,就直接不去訓練產生這種想法的可能性。
那樣,文字的立體之美就永遠無法體會。
當然,聞夕樹不覺得自己過度解讀了,這些線索串在一起,他想到的就是這些。
瑞德心跳加快,他看著聞夕樹落筆,小心問道:
“兄弟,過了?”
聞夕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接下來,要么提前通關,要么提前盒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