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
和聞夕樹前世一樣，少林還是叫少林，少室山還是少室山。
這里有著很多人對武俠的向往，所謂天下武學出少林。
但這里的腐敗，比聞夕樹前世快多了。
聞夕樹前世，少林的墮落腐敗，好歹還是現代，但這里的少林，看起來似乎對應的宋朝，就已經貪得不行。
四大金剛，十八羅漢，一個個全是將軍肚。
棍僧拳僧雖然都看得出功夫不差，但一個個可謂腦滿腸肥。
這些和尚一旦肥的過度了，哪怕慈眉善目的笑容，也會透露著幾分猥瑣。
整個少室山，都彌漫著一股松香味兒，可見其香火鼎盛。但來來往往的香客，也就那么多。
當一間餐廳沒什么客人，但它的裝潢，格調，食材，都是最頂級時……它可能就不是靠正常的客人來賺錢的。
武林群俠很快就出現在了少室山。
有前天下第一幫的丐幫帶頭前往后，很多心存俠義，試圖對抗武林盟的幫會，也都準備前往。
其中包括五當，峨嵋，崆峒，華山，衡山……
一些耳熟能詳的武林豪杰，在當年葉劍心歸隱后，都小心翼翼的經營著自己的幫派，盡可能不與武林盟產生沖突。
但現在，少年豪俠柳建鑫和丐幫幫主蕭降龍，讓他們看到了，這個江湖恢復秩序的希望。
只要還有希望，這些昔日的大門派們，就愿意貢獻自己的力量。
柳建鑫和蕭降龍這一路，也遇到了不少武林盟的惡徒。
其中甚至還經歷了兩三場死斗。
柳建鑫數次產生了我要不要背刺蕭降龍，投降加入武林盟的想法。
可蕭降龍一次次殺出重圍，將敵人擊潰后，第一句總是問道：
“兄弟，你可受傷？”
他總是不吝嗇自己的真氣，明明才打退強敵，立刻就開始運功為柳建鑫療傷。
這種呵護，像是真正的兄長，也像是父親。
這讓柳建鑫有些無語，怎么會有……這么容易就能對別人好的人呢？江湖怎么能這么幼稚呢？
可漸漸的，他默認了一些東西，在趕往少室山的路上，他開始習慣性的，配合蕭降龍一起擊敗敵人。
當然，他內心不斷告訴自己……
“強者才有資格說正邪，我并沒有認可蕭降龍，只是他實力更強，僅此而已。”
柳建鑫似乎始終心里有一層……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對世界的“惡意”。
抵達少林后，不少群雄已經知道了關于豪俠柳建鑫的故事，杏子林一戰，打敗慕容興，初入江湖，就剿滅了盤踞已久的草寇。
一路是，更是和蕭降龍一起，挫敗了許多武林盟敗類。
所有人看向柳建鑫的目光，都有著光。幾個大門派的掌門，更是對柳建鑫拋出橄欖枝，表示只要柳建鑫愿意來，他們甚至可以摒棄門派成見，傳授本門武功給柳建鑫。
這些人因為武林盟，早已沒有了當年那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氣，為了活下來，他們都開始變得謹小慎微。
但他們內心，依舊保持著對俠義的向往，依舊渴望江湖回到當初有葉劍心在時的狀態。
所以他們還是來了。
所以看到柳建鑫這樣的江湖新秀，他們都非常敬佩。
柳建鑫也確確實實，感受到了眾人欽佩的目光。
這讓他有些不安，有些局促。他好一會兒后才明白了，為何不安。
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多卑劣，知道自己……根本不配得到這些人的欽佩。
當然，這樣的情緒，并沒有困擾柳建鑫。
少室山上，前任方丈玄信被一眾武僧們打敗后，新的方丈玄永便負責主持大局。
很快，大雄寶殿外的廣場上，群雄匯聚，玄永方丈說道：
“感謝天下群雄愿意來我少林，共商武林大會，這次大會我們將選出真正的武林領袖，帶我們一同，推翻武林盟的統治，還江湖一個朗朗乾坤。”
“各位旅途勞頓，今日好好休息后，明日，便開始武林大會，所謂武林大會，自然是離不開武的探討。”
“我們將通過決斗的方式，選出一位德武兼備的人，作為武林領袖。”
玄永方丈的話，引來眾人喝彩和認可。
不管怎么說，武俠世界的江湖領袖，可以是要劍法不要jj的陰陽人，但絕對不能是武功不好的人。
柳建鑫一聽，這和自己沒關系，自己這破劍法，時靈時不靈，跟大理段家的六象無形劍一樣。
自己修為也很淺，武林領袖，還是算了吧。倒是可以慫恿蕭降龍，去拿下武林領袖。
蕭降龍實力和五當少林峨嵋那幾個頂級戰力，應該都是一個梯隊。但蕭降龍戰商很高，越戰越勇，遇強則強。
黃昏時分，少林方丈玄永講述了如何制服玄信，以及少林脫離武林盟的決心。
群雄佩服不已，所謂破而后立，知錯能改。
但柳建鑫內心鄙夷，你們一個個肥頭大耳，長得跟未來佛似的，這少林香火，真的這么養人么？真的不是貪么？
夜晚的齋飯，柳建鑫沒有動。
自然也有一些人和柳建鑫想到了一處，但見少林僧侶們食用無礙，且也有不少大門派有試毒之法，測出確實無毒，眾人便也放心飲用了。
柳建鑫尋思，做到這個份上，應該沒問題？
肚子一旦餓了，人會自己說服自己食物沒有問題，肚子如果餓到極限了，人會看什么都像食物。
但柳建鑫始終沒有吃。
因為這一次，腦海里的聲音，和柳建鑫想的一致。
你察覺到食物可能下毒，武林群雄也不會這么輕易相信，他們用盡了手段，并未檢測出異常，但出于謹慎，你決定不吃食物。
柳建鑫其實后面有點想吃了。
可他每次有這個念頭，吞咽口水的時候，就立刻又停住了。一方面是腦海里的聲音會重復出現。
另一方面，他自己就是一個習慣用蒙汗藥的人。
不過看起來，是他多慮了，武林群俠并無大礙。群雄吃完后，一個個只是更加生龍活虎，有了力氣。
看樣子，武林大會召開，不會有問題。少林也的確沒有使絆子。
他是這么想的，可很快，一夜過后，變故出現了。
“報！武林盟下屬勢力青龍會，大批人馬正在靠近少室山！”
“報！武林盟下屬勢力金鳳細雨樓，大批人馬正在靠近少室山！”
“報！六指琴魔攜天魔琴，正全速逼近少室山！”
“報！武林盟下屬勢力明教，大批人馬正在靠近少室山！”
群雄聚會，引來群魔亂舞。
眾人皆是一驚，但更讓眾人驚訝的是，他們全身酸軟無力，完全使不出力氣。
就連最有可能拿下武林領袖的蕭降龍，也無法凝聚掌力。
“難道天要亡我們不成？”群雄于大殿之外哀嚎。
唯有少林僧侶們，一個個似乎沒事人一樣，依舊搭建著擂臺。
很快，玄永方丈說道：
“各位看來身體狀態有些不對勁？阿彌陀佛，這武林大會可不能耽擱，既然各位身體抱恙，老衲只好請其他人來參與了。”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知道，他們被少林算計了。
蕭降龍大喝一聲，強行凝聚掌力，一招霸道雄渾的掌法打出，玄永方丈連退好幾步，才用袈裟功，堪堪擋住這一掌。
這大和尚嚇得冷汗直流，要知道，這少林的松香無毒，少林的齋飯也無毒，但這香火氣，配合齋飯，就是毒。
若非少林弟子夜間集體催吐，今日他們也將陷入酸軟無力，堪比普通人的狀態。
可饒是如此，少林方丈居然險些接不住蕭降龍這一掌，可見其剛猛。
“蕭施主的掌法，天下無雙，可惜了，今日你們都將葬于我少林！”
見蕭降龍氣力不濟，劇烈喘息，玄永終于確信，蕭降龍是強弩之末。
這大殿之外，所有人都沒有了戰斗能力。
而這個時候，武林盟的勢力也逐漸趕到。
琴魔，天下第一殺手，青龍會十二樓，金鳳細雨樓的天陰欲死四大高手……
群魔亂舞，聚于少林。
青龍會的龍首，是一個叫公孫羽的人，他戴著青銅面具，冷冷說道：
“各位，這武林大會，怎么少的了我們武林盟的人？”
“我倒也不為難各位，接下來，我們各自派出六人，站在擂臺上比試一番。勝者守擂，敗者下擂，誰先無人可再上擂臺，誰便算輸如何？”
這公孫羽的武功，據說能與蕭降龍一戰，是武林最頂尖的那一批，當然，趕不上武林第一大魔頭——聞夕樹。
不過眼下群雄無力，又哪里需要聞夕樹出手？
顯然，這場武林大會，就是一場陰謀。
柳建鑫再次吐槽：
“俠義，正義，道德……就是人類的自我設限。這個世界，就該人人為惡，寧我負人，人勿負我。”
“呵，哪有什么俠義的江湖，從邏輯根上，就是不存在的！這種江湖，就是小孩子過家家。”
柳建鑫現在是又驚又喜。
驚的是，武林群雄都失去了戰力，武林盟只是來了一部分勢力，如果沒有失去戰力，武林群雄其實是可以打敗這些人的。
喜的是……他沒有失去戰力。
他可以悄咪咪的，逃到武林盟那邊去。畢竟，在所有人看來，失去了力氣，中毒的人，才是江湖群俠。
而沒有中毒的，就是武林盟的自己人。
自己只需要在他們對決時，不聲不響的逃離就行。
“去他媽的狗屁正義，去他媽的推翻暴政……天下都一個鳥樣，這個世界永遠烏煙瘴氣不是么？”
在柳建鑫的腦海里，他一遍遍的這么說著。
他也悄咪咪的開始往后退。
可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到了一道聲音。
不，確切來說，是好幾道聲音。
“柳少俠，你居然沒有中毒？太好了！”峨嵋掌門說道。
“兄弟，接下來我會和各個掌門一起迎戰他們，我們會拼了命吸引注意力，你到時候，趁亂離開。”蕭降龍說道。
“是的，今日怪我們愚蠢，以為少林可以洗心革面，回到當初葉劍心所在時的樣子，是我們……對那個時代太向往了，我們活該被騙。但這個江湖，不能沒有未來。”五當掌門說道。
“是啊……我們不是不知道，不是沒有想過，但如果退縮了，將來便再無可能聚集。”華山掌門說道。
蕭降龍的聲音又傳來：
“兄弟，蕭某今日大概會死在這里，別為我報仇，要默默的練功變強！你的資質，將來一定有機會改變武林風氣的。”
“趁亂逃走，千萬別逞強。”
傳音入密。
這些家伙，都沒有內力了，但依舊拼盡全力，將最后一口氣用來告訴自己……
不要逞強，不要勉強，不要為他們報仇，要活著。
柳建鑫當然是這么想的，老子肯定要跑啊，還用你們教啊？
可他忽然覺得……
有那么一點怪。
腳好像灌了鉛一樣，很難抬起來。
他開始慢慢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這些人其實是知道，會存在被欺騙算計的可能性的。這群人內心里，也不是只有“拼盡全力豁出去一戰”的想法。
他們不是不懂逃跑。
他們只是渴望，這個江湖回到該有的樣子。人與人之間，不該全是算計，這不是他們算計不來，而是他們知道，這樣的人間，太過骯臟。
就好像此刻，他們希望自己所做的，也是自己正想要做的。
趁亂逃出去嘛。
這當然是好事，你們這些愚蠢的家伙愿意掩護我，那我逃出去的概率就更高了。
這非常好，簡直不能更好……
可柳建鑫忽然自嘲的笑了笑。
他覺得自己變笨了。
他開始回憶起腦海里，蕭降龍這些天不斷營救自己的畫面，開始回憶起了群雄昨日，看到自己時的那種欽佩。
他們佩服的，不是智慧，而是勇氣。
柳建鑫很想給自己一巴掌。
想啥呢？關我屁事？活著才是硬道理，去他媽的人間理想，去他媽的正道俠道。
他瞬間堆起虛偽的悲傷，想要說些客套的話。
可下一秒，蕭降龍大喝一聲，用最后的力氣，像個英雄一樣的站了出去。
“來！我蕭某今日便要與你們這群敗類一戰！”
柳建鑫猛然回頭，看到了蕭降龍高大的背影，他站在一群肥頭大耳的僧侶對面，站在了一群奇裝異服古怪兵刃的群魔對面，孤獨而又偉大！
這一刻，他感覺雙腿變得更沉了些。
想要殺死蕭降龍，獻媚于武林盟大魔頭聞夕樹的人，可太多了。
第一個上場的，就是方丈玄永。
方才蕭降龍一掌，嚇得玄永冷汗冒出，但現在，玄永的一記大力金剛掌，則能要了蕭降龍的命！
蕭降龍也不愧是硬漢，愣是強行凝聚真力，以掌對掌。
在內力所剩無幾的情況下，蕭降龍被打得險些飛出擂臺。
他哇的吐出一口血來，卻沒有任何懼色，只是自嘲：
“怪我愚昧，今日竟會被你這小人所傷。”
他神色決然，就要在這一刻，再次與方丈搏命。
也是在這個時候，柳建鑫聽到了傳音。
“走！兄弟，走！”
毫無疑問，蕭降龍的死，會吸引所有人。
這個時候，柳建鑫也發現，沒有那煩人的，逼著自己做決定的“劍靈之聲”。
他可以隨意離開。
但偏偏，他就是走不動。
蕭降龍這一路的所作所為，愚蠢的像是一場末日里，一個老人試圖用一己之力改變一切。
他不敢相信，這個世界真有這樣的人，愚蠢，卻又純粹。
這個時候，柳建鑫也做出了一個“降智的”決定。
“媽的，老子也想走啊，需要你們說嗎！如果你們不說，老子走的心安理得的！”
他內心怒罵這些江湖群俠多嘴，亂他道心。
但嘴上，真正說出口的，卻是他飽含憤怒的一句話：
“嘿！劍靈！”
不久前，柳建鑫雖然覺得劍靈很離譜，總懷疑是不是誰的惡作劇。但現在，他顧不得這些了。
他始終記得那句話，你可以通過大喊“嘿，劍靈”來呼喚我。
他覺得不需要，他行走江湖，不會讓自己處于險地。他和這些只會江湖過家家的人不同。
可現在，他只能求助于劍靈了。
因為他驚訝的發現，內心深處，他不想蕭降龍死。
群雄沉默。
就連群魔也都愣了一秒。
什么鬼？嘿？劍靈？
這小子瘋了嗎？他在干嘛？搞笑嗎？
哄笑聲傳來，就連群雄也面如死灰，因為柳建鑫這一嗓子，等于是將自己立于危墻之下了。
這孩子怎么是傻的！他怎么不跑呢？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何苦要在這里逞強？
柳建鑫也覺得，這一刻有些似曾相識。
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在某個遙遠的時空里，他決定幫助誰，喊出了某句臺詞時，引來了眾人的嘲笑一樣。
他莫名的，有些恐慌。可下一秒，那個聲音終于回應了他。劍靈沒有拋棄他！
收到！恭喜你，做出了人生第一次的，主動的俠義之舉。忘卻一切吧，拿起你的劍，讓我們在今日殺個痛快！
無常劍出鞘，柳建鑫鬼使神差的，跳上了擂臺，站在了蕭降龍身前，將其護在身后。
“義兄，接下來換我來保護你。”
無常劍忽然發出一聲清脆的劍鳴，柳建鑫看著前方的方丈，看著擂臺外的千軍萬馬。他也短暫的后悔了，怎么這么沖動呢？
但真的很短暫，一瞬而逝，隨后他不再害怕和恐懼。
得這一刻，劍氣與豪情并起，他如蕭降龍那般大喝道：
“來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