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少女的問題越發古怪。
李清月有點招架不住了,想去找陳安,卻發現少年早就走前方去一點,而且并沒有要放慢腳步等她們的意思。
“家里有沒有其他兄弟姐妹,特別是弟弟。”
陳汐繼續問著。
“沒,家里就我一個。”
雖然覺得有點不適,但李清月還是老實回答。
畢竟是陳安的妹妹,外加才經歷了剛剛教室門口的事,她對這位少女有著很高的容忍度。
好朋友的妹妹嘛,四舍五入,就是她的妹妹。
“嗯,很好。”
陳汐提筆記好,然后按住李清月肩頭,繞著她走了一圈。
目光銳利,先是高高隆起的胸脯,再是一看就很好生養的屁股。
直把李清月看的頭皮發麻,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另一邊,陳汐收回目光,小臉顯出幾分滿意。
“行,最后一個問題,假若你的老公婚后出軌……呸,是婚后不小心和她人發生關系,且是被迫的,不主動的,你是否能做到……”
少女話未來得及說完,便捂住腦門,唉喲一聲,不過備忘錄和筆倒是很迅速的放進了兜里。
“你一天天小腦瓜子哪來這么多奇奇怪怪的問題?”
陳安忍不住出聲質問。
想他一向品德優良,成績優異,曾經在慶市一中也是有目共睹,怎么就帶出了這么個妹妹?
“哼哼,這可是一些很必要的檢查。”
陳汐很不服氣,她看了眼由于陳安的打岔,已經回過神,反應過來臉紅紅的女孩,小聲埋怨道:“都怪兄長啦,這下清月姐姐肯定不會再說了。”
“你那破問題,她不說才正常吧?”
陳安有些無語,旋即看向低著腦袋,試圖裝鴕鳥的李清月。
“還有你……是不是只要她敢問,你就敢答?”
“不是早教過你,要學會拒絕?”
突然遭訓,李清月也很委屈,她小聲解釋道:“因為問問題的人是汐汐呀……就像如果是你問,或者你有什么要求,我也不會拒絕的。”
陳安瞅她一眼,沒好氣道:“還好意思頂嘴,下次只要是不合理的要求,哪怕是我也不行!”
“知道了不?”
李清月聞言,撇撇嘴,嘟囔著:“明明是你頂我……”
不過倒是不委屈了,知道他是在關心自己。
“行了行了,快走。”
陳汐看不下去,總覺得他倆是在打情罵俏,于是出聲打斷,推著兩人向前。
微醺的落日之下,三人倒是顯得有些意外和諧。
隨著年月漸長,或許在那位白發少女心中,未嘗不知道一些禁忌的念頭只能永遠深埋于底……現在尚能任性,只是未來,恐怕連想想都將成為罪過。
若是如此……
陳汐再次壓壓帽沿,遮住那雙黑潤潤的眸子。
是夜。
魔都清江區。
這里別墅林立,位于清江邊上,依山伴水,風景如畫。
是幾乎公認的富人區。
此刻,當掛在壁爐之上的鐘表緩緩跳動過晚間十點。
洗浴完的少女系好浴袍,光著腳從浴室走出。
這是一棟四層小樓。
白從冬走出浴室,赤足踩在木質地板上,感受著從足底傳來的微微冰涼。
九月中旬,氣溫不算涼,她便很喜歡這樣光腳走在家里。
一是每日都有家政清掃,地板并不臟亂,二可能是小時候就養成的習慣了。
按小姨的話講,那時候家里四個女人,就她整天不愛穿鞋,光著腳到處亂跑。
說的好聽是活潑可愛,不好聽就是調皮搗蛋。
現在長大了,自然不會像小時候那般動不動表演一個跨欄,又或者爬上樓梯扶手,玩一次另類的‘滑滑梯’。
想到這,少女不由身形一頓,瞥了眼樓梯。
扶手通體雪白,略有彎曲,整體的造型,包括這棟四層小樓,其實都和當年在平陽住的那個小別墅相差無幾。
就連外面院子,藤蔓編織,一比一還原的秋千也依然輕輕蕩著。
只是終究少了點什么……就像再想從這略微拐彎而雪白的樓梯扶手滑下去,但下面是絕沒有那個男孩小心翼翼的去接了。
白從冬垂眸,將這些多余的想法從腦中撇去。
早就過了睹物思人的那會兒,但可能是今天見了幾面,過往種種,便不可避免的涌上心頭。
少女邁開步子,赤足微抬,白里透紅,是很健康美麗的膚色。
這個年紀,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顯得那么完美,即使是最容易出現磨損,起皮的腳踝,也依舊光滑,在燈光和地板的反射下,玉潤白凈。
往前走過幾步,視線開闊起來。
她看見一樓大廳,姐姐端坐在柔軟沙發之上,上半身自然挺直……又在看書?
白從冬皺皺眉,以極好的視力,往下約莫看見‘馴服’,‘被馴服’,以及‘如何在劣勢之下反敗為勝’之類的字樣。
奇怪。
白從冬有些不解,因為這不像她這位姐姐平常會看的書的風格。
不過也沒太在意,轉身回房。
至于今天發生的事,想了許久,最后還是決定先不說……
少女繼續往前,過了轉角,幾間房間映入眼簾。
她本是要徑直回自己房間的,但路過掛著雜物間的房門時,忽然想到什么,稍一猶豫,改變了想法,轉而推開了雜物間的門。
這間房,是用來存放姐妹倆的雜物的,其他傭人之類,另有專門的房間。
甫一推開,頓時揚起好一陣灰,在廊燈照耀下,于空氣中緩緩飄舞。
少女微微皺眉,正想開口喊阿姨,卻又很快想到,好像不讓打掃這里,是很久以前自己下的命令。
具體原因嘛……有些年頭了,實在想不起來。
不過既然如此,肯定是沒法光腳踩進去了,白從冬找來雙小白兔拖鞋,這才用手輕掩口鼻,走了進去。
入目可見的,是一個又一個大紙箱,琳瑯滿目,整整齊齊的堆放在木架子上。
循著記憶,少女摸索著開了燈,房間頓時透亮起來。
目光掃過那些紙箱,白從冬眸中不由閃過些許懷念。
她想起來這些堆放在這的都是些什么了……無一例外,全是當年那個小女孩的玩具。
有玩具蛇,玩具蜘蛛,汽車人,飛機人,也有各種各類的棋盤棋子,嗯……還有好多記不上來的。
反正奇奇怪怪,頗為獵奇。
話說……當初自己怎么會愛玩這些?
隨手拿起一個綠油油的玩具小蛇,少女懷念的同時,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
不過,這些并非她此次進來的目的。
將小蛇放下,少女擼起袖子,開始埋首于這一個接一個的大紙箱之間,應是在找某樣東西,只是時不時會被灰嗆一下,連著咳嗦。
這些玩具,放在這的確很久很久了,從回國那天,就被送了過來,一直堆放在這。
久到她都差點忘記,有個具有特殊意義的玩具,也被深埋在了這些紙箱之中。
要不是這兩天聽見了那幾首熟悉且陌生的歌,只怕不知哪天,才能讓它重見天日。
良久。
就在少女找的快要失去耐心時,沾滿塵埃而變得灰撲撲的手,終于摸到個似是而非的東西。
她眸子一亮,連忙把眼前把面上的玩具一一刨開,那個東西也緩緩跟著露出了真面目。是一個略顯陳舊,表面被氧化發黃的八音盒。
白從冬使使力氣,將其拽了出來。
“呼……”
她長舒一口氣,繼而拍拍手,毫不避諱的把八音盒抱入懷中,盡管上面密布的灰塵散落進她完美如羊脂玉般的肌膚。
輕輕撫摸著八音盒的粗糙表面,少女喃喃自語,有些出神。
“差點忘了你呢……”
“那晚走那么急,把你落下了,本以為很快就能再見,沒想一晃就是這么多年……”
她說著說著,反倒是笑了起來。
“也怪我啦……”
當時某人把這個交給她,她只來得及聽到一半,然后就被母親催促著上了車。
后來趕飛機,又落在車里的后備箱中,忘了去拿。
遺憾嗎?
許是有的,畢竟剛出國那幾天,發現八音盒沒帶來,哭的那叫一個死去活來……
按姑姑的形容,自己當時就差直接上房頂威脅她們了。
說起來……那會兒自己好像還嘗試過絕食,可惜姑姑手藝太好,沒有堅持住。
想著想著,那些兒時的回憶仿佛開了閘,一股腦全涌了出來。
白從冬一邊笑,一邊揉了揉略微發紅的眼眶。
當然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就哭……又不是小時候了。
這會兒回憶起來,更多只是感慨,是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觸。
于是抱著些許僥幸的心態,少女低頭看看八音盒,緩緩扭動了發條。
其實說扭,并不準確。
因為這八音盒內部明顯經過改造,不是那種只能播放純音樂且單一音樂的盒子。
而是很神奇,能夠播放人聲。
當年白從冬為此,還震驚了好久,一直搞不懂它的工作原理。
現在長大了,稍一思考,大概就能明白,某人應該是把里面掏空,只借用了八音盒的外殼,內里其實估摸是放了個mp3之類的東西。
捧著八音盒,少女隨便找了個靠墻的位置,倚著墻邊坐好。
有灰是肯定的……不過這會兒倒也不太在乎這些。
再次按動開關。
剛剛沒有成功,不知是內部零件老化,還是電片沒電了的緣故。
好在這次出現了新的動靜。
那類似‘呲啦’的聲響,在寂靜的雜物間很是明顯。
少許,在白從冬頗有些緊張和期待的目光中……它慢慢響了起來。
先是一段白噪音,接著便是清澈的人聲。
那聲音仔細去聽,還有絲絲怎么也掩蓋不了的稚嫩。
他的聲音一貫好聽,唱歌自然不差,稚嫩不是歌喉,只是相對年齡上來講。
少女心里默默想著。
“兒時鑿壁偷了誰家的光。”
“宿昔不梳,一苦十年寒窗。”
沒有伴奏,只有純澈人聲。
想來對當時的他來說,能搞出這樣的小玩意……也免不了要費一番心思的。
再要求伴奏,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聽著那八音盒里傳來的略有些失真的歌聲,少女清美臉龐慢慢漾出笑意。
她仍記得,初聽是極為驚喜的,甚至想立馬撒開腿去找他。
可惜那會兒已經是深夜,望著黑漆漆一片的路面,剛走到門口,就又嚇得跑回家去了。
結果沒想再過小會兒,便踏上前往國外的車。
虧她當時還天真的以為是回燕京呢……
白從冬想著,搖頭輕笑。
而懷里,那有些失真的歌聲,仍舊緩緩傳來。
“月下的你不復當年模樣。”
“太多的傷,難訴衷腸。”
“嘆一句當時只道是尋常。”
少女耐心靜聽,直到一曲終了。
她回憶著,這是第一首……那第二首便是昨天下午,在葉淺淺那聽見的反方向的鐘了。
果不其然。
清澈的歌聲再起,如同有魔力一般,溫溫柔柔,輕輕拂過內心。
記得那會兒,自己其實是很跳脫的,并沒有像現在這樣好的耐心,常常聽了小會兒,就跑去做別的事情。
所以始終沒聽完過。
思緒至此,白從冬忽然有些好奇。
她拿出手機,在音樂平臺搜索農夫山人,然后擺在一旁,一一對應。
如此,一首首往下聽。
很快少女的唇瓣就無意識微微張開,眸中閃過一絲訝異。
因為平臺上發行過的曲子,竟在這個小小八音盒里,全都能找到!
而且偏偏在這七八首歌以后,他就沒再上傳任何歌曲了……那些零散的鋼琴曲子除外。
一個猜測,悄然浮現心頭。
白從冬緊皺著眉,就欲起身。
她想去問問葉淺淺,這個農夫山人的死忠粉,問問當年是不是發生了什么。
只是懷里抱著的八音盒,在短暫的一陣沉默過后,忽然又響起新的聲音。
“呵……怎么樣,突然出現,有嚇到你嗎?”
少女一怔。
那聲音接著傳來。
“其實嘛……本不想這么麻煩的,但誰讓我們家小冬還在氣頭上呢?”
“于是只好出此下策,把一些想說的話……放在這里。”
“知道電子郵箱嗎?呵……也許現在不知道,但再等一兩年,以你們的條件,總歸是會知道的,還有秋秋,我家的座機,這些號碼等下我都會念一遍,你若在國內,肯定是能找到我的……”
“至于郵箱……是最后且最隱秘的手段,我會附上四個郵箱地址,有國外的,也有國內……別嫌啰嗦,以防萬一嘛。”
“……小冬,分別是人生常態,也是長大的主旋律。”
“愿下次再見,你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少女聽到這,背靠著墻壁,身子緩緩滑落。
她怔怔望著那滿屋的玩具發呆。
她聽見那略微失真的聲音微微一頓,忽然笑了下。
“所以,如果哪天你愿意原諒我,原諒我這次的無動于衷,就請來找我吧……我會一直等你。”
“不過倘若你有了新的想法,也不必在意……畢竟還小嘛,我常說的,小孩子的話……沒有誰會當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