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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前記‘一條老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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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1988年,九月二日,

  前記:

  ‘血肉加工廠’

  太陽懸掛高空,大地一片熾熱,波浪狀的熱浪在地面伴隨著泥土升空。

  土地被烤的熾熱,河道干涸,農地龜裂,人成肉干。

  “哧!”

  密集的根須被用力拔起,抖動中散落大量泥土。

  干涸的泥塊抖落,砸在穿著勞保鞋的腳上。

  很疼,土塊與石頭無異,不過男人已經習慣,他的腳掌,腳背早已起了一層厚厚的繭子。

  這是花生,八月尾,九月初正是拔花生的時間點。

  “你說,為什么那些城里人總說種地好,但為啥不幫俺們來種地呢?”

  樹蔭下,兩三個男人蹲在一起,脖頸掛著一根毛巾。

  干癟的黑色皮膚上滿是皺紋,他們瞅著自制的卷煙,那渾濁的眼神看著面前的土地,隨著熱浪升起逐漸模糊。

  “因為累,因為臟,又臟又累。”

  有人開口。

  “又臟又累,還能是個好活?”

  “嗯~.....不是。”

  “嘿,他娘的繞回來了,那為啥說種地好?”

  幾個男人百無聊賴的說著,你一言我一嘴,話語隨著香煙隨風飄走。

  農地里有幾個黑影,彎著腰,面朝黃土背朝天,分不清是誰,看不出男女。

  但這幾個男人知道他們腳下的地是誰家的,也便知道對方是誰了。

  “不知道,但俺知道...種地好。”

  “哪好?”

  那抽煙的老頭扭頭看向另一人,咧嘴露出一口黃牙。

  “老李頭,恁種地,種一輩子是為啥?”

  老李頭思索片刻,道:“讓俺兒不種地。”

  “嘿,種地好,你種地又是為了讓兒子不種地。”

  老頭樂了,但也沒樂多久。

  他抽完煙,戴好帽子,一頭扎進熱浪中,沒多久,成了那彎著腰,茫茫黑影中的一員。

  他也是為了這個。

  樹蔭下,一個青年沒開口,他喝了兩口用八寶粥鐵罐裝的水,看著收獲,隨即轉身,蹬著三輪離開。

  他叫孫堅,沒上過學,二十來歲,卻種了十年地。

  三輪車上是他家地的花生,這狗日的天氣讓土硬的跟吉巴一樣,很難收獲,好在他家地較松,拔起來輕松,比旁人早收完。

  孫堅沒什么理想,他覺得其實種地也挺好。

  也就累一點,熱一點,苦一點,疼一點,如果能忍得住的話,其實也不算太差。

  至少不愁吃不愁喝,能活下去。

  他還記得小時候的苦日子,沒爹沒母沒飯吃,就和爺奶盼著這點地活下去的時候。

  在這時間,有地種,很不錯了。

  不過......

  孫堅回家,毛巾剛擦了擦額頭,眨眼間看到自己的老婆,還有自己的發小。

  發小見到他,一愣,隨后笑著連忙迎上。

  “哥,哥,走,趕緊走,再不走就趕不上了!”

  聽著耳邊的聲音,孫堅臉上露出笑。

  這是他弟,發小,小時便一起玩,村長家的孩子,長大也挺向著自己,知道家里苦還給自己找了一份活。

  礦工,下地挖礦。

  工資150,比在家種地要好的多。

  “成,等俺洗完臉就走。”

  孫堅咧嘴笑著,臉上的笑很憨厚。

  “哎呀,還洗什么臉!”

  發小雙腮無肉,較瘦,看到孫堅這樣直拍大腿。

  “趕快走,再不走就趕不上車了,臉下車了也能洗,工作沒了可就沒了。”

  發小苦口婆心,推著他向外走去。

  孫堅連鞋都沒換,只是帶了點盤纏,隨即便一身泥的走去。

  車是一輛拖拉機,到了城市再坐火車,此時車上有兩個男人,看起來精瘦,這就是那兩個礦工了。

  孫堅穿著布鞋,抬起腿,跨入拖拉機內。

  “俺在家等著你。”他老婆在遠處,揮著手告別。

  除了她,周圍還有滿臉羨慕看著他走的村民。

  家里的狗追著他跑,追不上急的原地打圈,對著他叫著。

  孫堅沒說話,咧嘴笑著揮手。

  ......

  礦區是個煤山。

  孫堅來了這,他才知道所謂的礦山是什么樣的。

  礦井不是個地窖的入口,而是一個類似隧道一般的入口,內部才有向下的通道。

  礦井內不熱,相反,很冷。

  就算外面是夏天,也很冷,要穿棉衣,要穿水鞋,腳下全是水。

  這里很累,不只是肉體上的累,也是心理上的累,地下只有老鼠陪伴,當然,孫堅也像個老鼠,自然只有老鼠陪伴。

  他跟著礦工在這干了一個半月。

  一個半月,算下來他賺了兩百多塊,比種地賺的要多的多。

  這兩百塊怎么花?

  孫堅計算好了。

  他準備買點城里的用品,買點雪花膏,買點護手霜,還有點心,以及最不能少的豬肉。

  哦,還有衣裳,這些都是好東西。

  孫堅還記得老婆在家操勞,雙手布滿繭子,以及皮膚粗糙的畫面,他也看到了城市里皮膚白嫩的小姑娘,他覺得自己應該買點這些。

  除了這,還要買個搖床。

  孫堅想要個孩子,他準備放假回家要個孩子,到時候就像城里人一樣,自己干活,老婆搖著搖床哄孩子,自己回家,妻兒迎上來。

  想到這,孫堅總是更賣力的挖礦,感覺渾身充滿干勁。

  他肌肉一緊,猛地用力。

  “哧!”

  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

  不過,這不是電鉆鉆煤的聲音。

  孫堅呆住,他丟下電鉆,回頭,看著身后的人。

  這是那兩個,帶他挖礦的人之一。

  對方高舉煤塊,面無表情,猛地用力,砸向戴著安全帽的孫堅。

  “啪!”

  孫堅回過神來,他摸了摸腦袋。

  一縷縷液體從他額頭流出。

  下一秒,孫堅癱倒在地。

  ......

  礦井出了意外。

  技術人員爆破時,遺漏了兩人,兩人在礦井下被掩埋,活生生砸死。

  孫堅活了下來,他把所有錢藏在了安全帽的隔層中,受到的傷并不嚴重。

  假裝昏厥,趁著對方檢查時,用電鉆鉆通了對方腦袋,隨即又掄起煤礦當石頭砸死另一人。

  他趕在爆破前,成功逃出。

  錢,救了他一命。

  孫堅不理解對方為什么殺自己,直到礦井老板要求保密,塞給身為同鄉的他五千塊錢,孫堅懂了。

  五千,這一瞬的時間價值五千。

  超過了他這一輩子賺到的所有錢,也是需要他下井挖礦32個月才能賺到的錢。

  孫堅沉默了,他握著錢,坐上了火車,沒給任何人說這段經歷。

  走之前,老礦工告訴他,如果態度強硬,能爭取到一萬塊,畢竟死人了礦主不敢說什么。

  孫堅回到了家鄉。

  回家時,時間已經夜晚,孫堅買了很多東西,手里提著大包小包。

  踏入院中,家中的狗嗅到氣味,沒有犬吠,圍著他繞著圈,搖著尾巴。

  孫堅停下了腳步,他看著窗戶。

  看到一對翻江倒海的男女的影子。

  ......

  ......

  孫堅被賣了,他被以兩千元的價格賣了。

  礦工殺了他,說賠償款有三千,對方承諾,會抽出兩千給予發小與妻子。

  發小侵占了他的地,占了他的房。

  上頭準備拆遷,他的這房子價值很大,能得到一棟城里的房和許多錢。

  原本被發小占了。

  但孫堅拿到了他應有的拆遷款與賣命錢。

  在發小家中和妻子身上搜出來的。

  一天,一天的時間,他拿到了一輩子也賺不到的錢。

  他站在村口,回頭眺望自己半輩子的農地,看了眼充斥血腥味的老房。

  他握緊手中的鈔票。

  恍然間,孫堅好像明白了什么。

  孫堅笑了,回頭,大步走著。

  他帶走的東西不多,真正算得上家當的只有一個。

  他帶走了自己的狗。

  ......

  ......

  2003年,九月五號。

  晚上,八點。

  身穿西裝,腳踏皮鞋的孫堅得到了一個消息,一堆警察闖入了醫院等地,搜查火葬場,徹查墓地。

  孫堅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他沒慌。

  他也沒跑,而是開著旁人羨慕都羨慕不起的車,回到了工廠。

  孫堅用自己最后的時間,趕跑了一條快走不動的老狗。

  他說。

  “狗,比人忠誠。”

  他又說。

  “有人說我開了一個血肉加工廠,但其實......”

  “這世界本身就是一個血肉加工廠。”

  ......

  ......

  案件·‘血肉加工廠’。

  (案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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