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
屋外的雨淅瀝瀝的拍打在窗上,陣陣風聲響起,將水滴混雜著冷氣灌入房間,潮濕而冰涼。
薰兒面色微沉,靜靜聽著凌影的講述,眼中逐漸閃過一絲煩躁。
她打斷了凌影的話,忽然開口問:“所以,族老會還是沒有改變主意?”
“正是。”
凌影苦笑道:“雖說蕭炎少爺成為丹會冠軍的消息傳入了族中,但反響卻并沒有預期中的明顯,除開許多保守的長老從反對改為中立外,結果沒有任何變化。”
由于得了破宗丹的緣故,再加上凌影與薰兒相識已久,自然不可能有任何的隱瞞,事無巨細的將族老會的內容盡數告知。
“反對改成中立?真是可笑。”
薰兒臉上罕見露出幾分冰冷,譏諷的道:“就算他們族老會九成九的人改成中立,只要有一人選擇反對,結果就不可能有任何改變連會議票數都敢操控,這族老會,當真是好大的威風。”
凌影額頭滲出冷汗,低聲開口:“小姐,這次的投票雖然的確沒有改變結果,但中立的長老人數已經大于了反對,您是不是.”
薰兒冷笑打斷:“中立的人數多或者少,充其量也就是給蕭族一個面子罷了.不,甚至都不是為了蕭族的面子,而是古族自己的面子,他們自己都知道自己拉不下這個臉。”
“至于投票?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這所謂的投票,無非只是走個流程而已,結果從一開始就已經定下。”
聽得這堪稱大逆不道的話語,凌影手腳冰涼,不敢有絲毫反駁,只好硬著頭皮打起圓場:“小姐,您應該清楚,蕭族早已破滅多年,族中愿意認可他的身份已經尤為不易了。”
“這些年來,我們古族護持蕭族血脈不亡,已是足夠仁至義盡,您又何必再多強求?”
聞言,薰兒不怒反笑,竟是收斂起了先前的脾氣,漫不經心問道:“你覺得,我之所以說這么多,是因為我想為蕭炎哥哥強求來一個名額?”
凌影眼神閃爍:“這”
薰兒端起茶盞,輕抿一口:“凌老無需顧慮,這里無非你我二人,實話實說即可。”
見狀,凌影頓時不再猶豫,猛吸了口氣,咬牙道:“恕老奴直言,依小姐如今的做法來看,恐怕的確如此。”
“誠然,蕭炎少爺的確為蕭族傳人,天墓之中的名額也理應有他一份,只是如今蕭族已滅,按照規矩,蕭族的名額早就應該取消,而我古族身為八族之首,又是天墓的所在地,自然應該有這兩個名額的歸屬權,這是天經地義之事!”
靜靜聽著凌影的講述,薰兒面色不變,眼底卻閃過一絲深深的失望。
直到對方緘口不語,她才低嘆了一聲,緩緩開口:“這便是你的真實想法?”
凌影硬著頭皮道:“不單是老奴只怕整個古族上下,都是抱著這般想法。”
“所以,在你看來,區區一個天墓名額,要比蕭炎,乃至我古族的名聲都更為重要了?”
“先不說名聲之事,我且問你,蕭炎的實力如何?”
“這”
凌影有些膽戰心驚,他斟酌良久后,給出了一個自認為委婉的答復:“雖是不錯的天驕,但在八族之中,怕是還欠了些火候。”
“不錯的天驕?”
薰兒仿佛像是聽到了莫大的笑話,“你可知天墓名單上藥族派遣的人是誰?”
凌影一愣,旋即半帶確定的道:“據老奴所知,應該是那號稱‘人藥子’的藥族藥星極。”
“藥星極比之蕭炎如何?”
凌影不說話了,顯然是想起了丹會中的傳聞。
身為藥族傳人,擁有斗尊修為的藥星極,竟然沒能在九星斗宗的蕭炎手下堅持三招,甚至完全被碾壓。
二者究竟孰強孰弱,已是不爭的事實。
薰兒神情冰冷無比:“論戰力,蕭炎勝過藥星極遠矣,論煉藥術,蕭炎更是將他碾為塵埃!”
“就是這樣一個保底都強過藥族天驕的存在,我古族上下竟沒有一人看好他,你不覺得可笑么?這就是所謂大族的自信?”
聽得此話,凌影的身軀一陣顫抖,有些機械的低下了頭。
他知道,薰兒的這些怒言并非對自己所說,他也沒有那個資格。
對方真正試圖交流的,實則是與自己抱有相同想法的,占據古族絕大部分的族人。
“唉”
不知何時,一道蒼老醇厚的聲音忽的響起,打斷了房間中的死寂。
順著聲音望去,卻見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已是默默佇立在了房門,面色古井無波。
“林老。”
薰兒輕輕頷首,原本含怒的神情已是頃刻消散,仿佛從未發生。
林長老拱了拱手,繼而扭頭望向一旁的凌影,有些復雜的嘆道:“小姐之所以如此動怒,并非是為了簡單的一個名額。”
凌影驟然愣住。
卻見林長老神情沉重,有些唏噓的道:“不論是順水推舟為那蕭族天驕做個人情,亦或是主動進行商議要回名額,都能確保我古族的名望,可唯獨族中卻選了強行霸占。”
“專斷獨行,不是沒有先例,那魂族便是極好的例子,但我古族身為蕭族昔日盟友,倘若真如此做,與背刺又有何異?”
望著宛如失魂的凌影,林長老緩緩嘆息道:“一邊是擁有九品煉藥師作為師長的蕭族天驕,另一邊是族中的名望與威嚴,可我古族為了一個區區天墓名額的蠅頭小利,便將二者通通丟棄.何其可笑?”
“不必說了。”
薰兒擺擺手,從席位上站起身,輕聲道:“凌老,我敬你為長輩,所以才一時說了些沖動之言,莫要太過在意。”
凌影猛的打了個哆嗦,頓時回過了神來,當即便跪地說道:“小姐放心,今日之事,老奴定不會外傳半句,如有違背,天誅地滅!”
“天誅地滅便免了。”
薰兒失笑搖頭,有意無意的說道:“以凌老的職位,怕是與族中不少外姓執事有過交集吧?”
凌影愣了愣,終于明白了薰兒此刻的用意,當即心頭一抖。
雖說凌影修為并不算高,但由于服侍過薰兒的緣故,在基層執事中擁有著極強的話語權和地位,自然是清楚了薰兒的目的。
他望著眼前輕笑的尊貴少女,不知為何,竟是隱約間與記憶中那道黑裙少女的身影緩緩重迭在了一起。
凌影不可置信的喃喃:“小姐,您.”
“學她者生。”
薰兒坦然笑笑:“事已至此,我古族也的確該變一變了。”
說罷,也不等他回復,少女的身影便已是翩躚而過,在林長老的躬身迎接下離去。
望著薰兒的背影,凌影心臟一陣劇烈抽搐,呼吸沉重,顫抖開口:
“老奴遵命!”
魂界,虛無之地。
毫無生機的昏暗死星之上,此刻卻多出了一道單薄的身影。
他靜靜坐在石壁,散漫的嘗著葫蘆中的清酒,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卻不見動作有絲毫改變。
虛空之中無日夜,時間便也仿佛在此失去了參照物。
不知過了多久,似是覺得有些醉了,儒生收起酒葫蘆,忽的輕笑一聲:“成功了?”
話音遁入虛空,明明沒有介質傳播,卻能在虛空的任意角落聽聞。
半晌后,一道清朗如少年的嗓音,仿佛跨越了時空,悄然響起:“能被帝兄親自前來慶賀,怕是沒有失敗的道理了。”
隨著清朗的笑聲響起,整個虛空之地如同受到了某種不可名狀的重壓,瞬間變得扭曲膨脹,仿佛下一瞬便會從中撕裂。
“咔咔!”
空間不堪重負的發生爆鳴,霎時間,一道黑影遁開虛空,自無盡黑暗中悄然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張書頁。
造型古樸,仿佛是從某本古籍上撕下一般,邊角帶著皮紙的纖維紋路,浸潤著無盡的血腥與兇戾,甫一現身,便將整個虛無之地染為了刺鼻的通紅。
而在書頁中央處,一個以赤紅提筆的泣血字跡,正悄然閃動著妖異的光芒。
‘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