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寒鴉山脈靜謐深邃,經過了細雨的洗禮過后,顯得愈發的翠綠澄凈。
幾滴雨珠還掛在闊葉尖上,遭一縷清風吹拂下來。
一滴滲進土里,逗得小草搖曳,心生歡愉;一滴濺進溪流中,激起一圈漣漪,再順著小溪穿過石灘、淌過矮丘,最后帶著歡愉的魚兒,清新的沙粒,匯入了一條暗河。
這里是一處僻靜的巖洞,洞頂離地約有十丈,人跡罕至,靈蘊不甚,只偶有一些實力孱弱的低階妖獸和入山搏命的山客會在此短暫停留、居住幾日。
可這回才入洞中的魚兒還未來得及打量一下新家,便被一股無形之氣抽出水流,落入沸騰的石釜中。
“林道友這蝠獸嘴還真叼,只食魚還是其次,居然還非熟魚不吃,倒是有趣。”一個大肚男子看著灶前一個細腰女子輕笑言道。
后者未著回他,只將被釜中靈液燙熟的游魚撈出,遞給身側一只臂展足有四五米寬的巨型蝠獸大嚼起來。
細腰女子未開腔,二人身旁一位狹目大漢殷勤接過,回予大肚男子言道:
“焦道友有所不知,莫看著蝠獸才剛進階一階中品,但我家從妹對它可向來寶貴得緊,從小便是對它千依百順,才慣成了這幅毛病。”
大肚男子聽得這狹目大漢所言卻是只點點頭,看向那體型碩大的蝠獸眼中也無多少興趣。反看著細腰女子那不盈一握的小蠻腰,目露邪光。
細腰如楚、秀發如衛,這林家出身的女修當真好看。不害臊的說,大肚男子有些時候,甚至都舍不得挪開眼。
“也不知何時才能睡上一回。”
人常說,飽暖才思淫欲。
可大肚男子作為為數不多成功在重明宗外潛藏下來的長寧宗精銳之一,身處在這朝不保夕的境地當中,居然也能生出邪念出來,當真有些令人作笑。
只聽他又開口細聲言道:“我真靈門中曾有一位筑基前輩豢養過一只二階上品銅爪蝠,聽族中長輩們說,應也留下過手札以育后人。回去之后,我便將其借閱出來,也好給林道友參詳參詳。”
狹目大漢連聲稱謝,細腰女子卻是無有理會。
她也懶得應付這大肚男子,只看著蝠獸將一條一尺長短的鮮嫩魚兒吃完,挪了步子,往角落處走去。
一旁的狹目大漢又對大肚男子告了聲罪,蓋因后者不只是這支隊伍的領隊,還可算是長寧宗中近千名練氣弟子中最為強橫的幾個人物之一。
這可是只待籌備好靈物,便可嘗試筑基的存在。加之這大肚男子家世同樣不錯,乃是長寧宗掌門代弗的親族。
與自己兄妹這樣在林家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存在,才被族中點來送命的不同。
大肚男子若不是為了掙些筑基資糧,主動報名參加,似潛入敵境這樣的危險任務,應也是輪不到他來的。
狹目大漢以為身處險境,自是該和這樣的人物交好才對,犯不著為了眼神冒犯自家女眷這樣的小事情,與其生出閑隙。
在他看來,能安然的活著回去,比什么都重要。
“說不得后面還要靠人家救命哩。”
狹目漢子與大肚男子一道用了榔片消遣一陣,到了用飯時候,照例服些辟谷丹便好。但狹目漢子為了討好后者,便親自下河,撈起河鮮來。
這條暗河中生有一些黑蚌,雖未入階,但味道卻是鮮美。只是這黑蚌在水中若是離得遠了,便有隔絕修士神識之能,也不算好抓。
是以狹目漢子便也只能不辭辛苦,拋下仙人體面,親入河中。
忙活了半柱香時間,足拾了近二十個黑蚌過后,狹目漢子方才一提絲袋,掂掂分量,滿意而歸。
就在此時,巖洞門口布置的禁制發出一聲巨響。值守洞口的長寧宗弟子面色嚴肅,率先放出黑毛僵護在身前,急聲傳訊喝道:“有人來犯,散開!”
長寧宗這支隊伍于此洞口布下禁制的意義便在于此,若是被重明宗發現了,那他們這群狡兔首先要做的,便是要盡快通過入洞之前就已留好的后路轉移別處。
這處巖洞可不是什么舍棄不得的宗門、族地,他們這些人若是死守此處,早晚被重明宗中筑基堵住,難有生路,留守此處才是下策。
大肚男子聽見動靜,面色震怖,想也不想便從之前備好的暗道疾奔出去,看都未看過一眼角落中那位細腰女修。
還立在河中的狹目漢子見得此狀,則是一把從河中躥出,就要往自家從妹的方向靠過去。
那細腰女修同樣是一樣心思,駕著蝠獸便奔了過來。正待要接上剛上岸的狹目漢子,她見得河水中現起來一點亮光,面色大驚:“阿兄小心!”
狹目漢子聽得這聲吼,心頭一凝,正待反應,卻是晚了一歩。
他只覺身后刮過一陣冷風,一道只有半個手指粗細的水箭破開河面,劃破仙衣,才被帶偏一分,繼而深深地扎進了自己左邊后背之中。
“砰啦”狹目漢子似是都已聽到了自己筋肉的炸響,創處一片模糊,鮮血肉塊飛濺各處。
先駕馭蝠獸將狹目漢子穩穩接住,細腰女修眸中現出怒色,厲聲喝道:“找死!”
只見其一聲令下,蝠獸猛地振翼,刮出兩道凌厲的風芒,交錯撲進清亮的河水中間。一個長相清麗的女修棄了水靈衣,被風芒逼出暗河,卻也不慌,又連發六道水箭。
這水箭術不過是許多修士入門時才習的荒階下品術法,蝠獸認得,自是托大,肉翼上現出大片靈光,生扛一箭。
未想這水箭卻是直接擊散靈光,在肉翼上扎出一個人頭面積的大洞,痛得這蝠獸連連呼痛,好懸沒將背上的林家兄妹甩了下去。
細腰女修見了野瑤玲的水箭術威力也覺驚訝,后者在此道上的造詣卻是匪淺,起碼得有大成境界了。
她卻是不曉得,自從橫山野家被趙古等匪眾破過之后,她眼前這清麗女修便已開始每日勤學不輟。
野瑤玲這水箭術的威力在短短時間之內,便從只能濺濕匪修賊人的靈靴,轉成了可將后期修士擊成重傷的殺手锏。
可想而知,這野瑤玲到底付出了多少心力。
論起來,便是數盡重明宗中人物,能在水法一道上比野瑤玲強的,也是不多。
“這河中居然還有賊人!”數道聲勢不小的水箭又從河中激出,近處長寧宗弟子被駭得離得暗河又遠了許多。
一時之間,洞中驚聲四起,卻是無有人來援被咬上的林家兄妹。
幾個近處的長寧宗弟子要另尋別路去逃,而此時河中居然又冒出數位練氣修士,將他們盡數攔下,無人得以順暢走脫。這番變故把細腰女子氣得把銀牙緊咬,取出一柄飛劍,與野瑤玲的數種水屬道法的才剛周旋一會兒。
洞口的靈禁便已被外敵攻破,儲虎兒與葉正文帶著一隊緝盜所巡丁殺將進來。
這些巡丁本事自比不得長寧宗這些精銳,但卻也是合作多年,自有默契。
入洞過后,不消儲、葉二人下令,便已自覺地三五結陣,選一賊人圍住。
這些巡丁也不求能將這些賊人當場斬殺,反正只消將他們拖住,等帶隊的幾位強橫人物騰出手來一并收拾,便能算是有功。
“莫要走脫一人!”儲虎兒手中獨角銅人再放七彩靈光,將一長寧宗弟子的黑毛僵身上堅硬的皮垢刮下來一大片。
獨角銅人本體也未止住,狠狠砸在黑毛僵撲來的十根滿是血污的尖爪之上。
金鐵交擊聲后,黑毛僵雙腕被砸得翻折過去,留下兩三個帶著指甲的黝黑指節落在地上,獨角銅人也被撞得飛回儲虎兒手中。
那長寧宗弟子眉頭緊蹙,面前這人實力雖算不得差,但自己卻是不憷他許多。只是而今局勢不濟,不然說不得還要留下來與其分個高下。
葉正文才用黃玉如意晃過另一位長寧宗弟子的靈獸妖狼,見得儲虎兒的對手要跑,如意轉身,又散出一十八道玄光將其退路斷絕。
那長寧宗弟子倒是果決,見此情形,只將黑毛僵頂在前頭,自己則頭也不回地要逃奔出去。怎料才剛一邁步子,足下空地便不知何時生出來數根一兩尺長短的荊棘,將其雙腿緊緊縛住。
這長寧宗弟子大驚失色,以手做刀,隔空一劃,荊棘斷裂大半,還未待其欣喜,那方才碎裂的荊棘便又飛速生長起來,照舊將他一條大腿整個縛住,繼而還有往全身蔓延的趨勢。
這下他的反應卻要慢些,荊棘上的尖刺輕松的割開襪筒、長袴,只是數息之間,便將這長寧宗弟子的整個下半身刮得幾無有一塊好肉。
些許外傷還便罷了,可創處漸漸無了知覺,卻是令得他心中震怖。
胡亂服了幾丸祛毒丹藥過后,還未及掙脫荊棘,儲虎兒的獨腳銅人便已將他留下斷后的黑毛僵一把掀翻。
葉正文面前失了阻攔,黃玉如意輕而易舉地便來到這長寧宗弟子的頭頂,又是一道玄光降下,后者躲閃不得,整個腦袋都被這束玄光轟爛。
康榮泉見得此景,抬手一揚,地上那幾顆荊棘便瞬間被抽走了靈光,化成種子又重新落回他的手中。
這洞中的長寧宗精銳本就只有一十二人,有那二三個動作快的跑出了洞,動作慢的便都被攔在洞中。
巡丁們盡力周旋包圍,待葉正文與儲虎兒、康榮泉三人一齊來做那一錘定音之事。
靠著這樣的清剿辦法,只了半盞茶的工夫,這洞中殘留的數名修士便被悉數打殺。
連那與野瑤玲周旋的那細腰女修都是一般下場,直接被康榮泉用銀環法器砸爛了半邊身子,跟那狹目漢子一道死在了蝠獸的背上。
除了起先逃出洞中的兩人,長寧宗其余弟子盡都伏誅。
重明宗一方中巡丁則只有三人一死二傷,傷員傷勢卻也不重;本宗弟子傷了一人,便是硬要跟來、報仇心切的孫福。他在圍攻長寧宗弟子的時候沖得太前,被人家御使靈獸吃了兩爪,肚子上留了好長幾條血痕。
好在孫福的傷勢看起來雖然可怖,但只是外傷,也不嚴重,重明宗整體而言還是賺的。
葉正文將康榮泉與野瑤玲等門中弟子召過來,確認過了都無有受傷,這才轉去交待手下巡丁清理巖洞。
都未得停歇,便見得袁晉一臉淡漠地提著大肚男子的腦袋回來了,與葉正文輕聲言道:“這賊子手段不錯,又是個舍得臉面的,斗了幾下自知不敵扭頭便跑,是以追回來才了些工夫。”
“袁師兄這《白猿經》想來是又有精進了,”儲虎兒贊了一聲,這伙人中帶隊的大肚男子他雖不認得,可葛楊威的本事卻是領教過的,二者身份一樣,手段自是也差不得許多。
但袁晉居然能夠只用這點時間,便將大肚男子直接打殺了、提腦袋回來。
這實力當真駭人,自己與葉正文和康榮泉加在一起怕是都難敵。便數整個云角州,應都尋不到幾個能比他還兇的練氣修士。
“動作快些,按照昨日龍獸師傳來的消息,金羽梟還探到了一處疑似有長寧宗賊人藏匿的矮崖。收拾完了,一鼓作氣,再去看看。”
葉正文朝著正在檢索一眾巡丁揚聲喝道。
事情倒真未超出眾人所料,葛楊威那伙人被俘時候,一直以為他們是首支被長寧宗派出來安插在重明宗左近的隊伍。
但經過龍獸師手下這群金羽梟的日夜巡游,倒真尋到兩處疑似藏有長寧宗弟子的地方。
這倒不是說葛楊威等人盡都撒謊,而是他們出宗之前,長寧宗那些高層的確是這么告知的。
目的便是為了混淆視聽,康大掌門要是沒有生起疑心,只聽信葛楊威那伙人的一面之詞,那不曉得這巖洞中的人還要潛藏多久才會被重明宗發現。
葉正文理好隊伍,帶隊往矮崖行去。
另一處矮崖稍有些遠,眾修乘著飛舟行了小半個時辰,袁晉放出具由巧工堡贈送的一具上品機傀探路,看到的卻是一副人去樓空的場景。
“來晚了!”儲虎兒嗟嘆一聲,他正缺善功兌換筑基靈物呢,巴不得帶著巡丁們多跟長寧宗的這些逆賊做過幾場才好。
“儲師弟莫急,有的好廝殺呢?”袁晉轉向康榮泉等人,輕聲言道:“本來就是帶著娃娃們出來多見見血,上次他們年歲小,上陣廝殺或許都懵懵懂懂,而今確實不能再如此了。”
葉、儲二人聽得這話皆是頷首贊同,重明宗興復太快,門中底蘊比起經年筑基大派而言還差許多。
各師兄弟們弟子年歲也輕,都還未能成長起來。便是資質最好的康榮泉都未修煉至練氣后期。這樣的實力,真要上那與長寧宗的戰場,卻也是有些勉強。
這才趁此機會帶他們來清剿賊人,若不然,只蔣青一人一劍,便早就將這些可疑之所掃平了。何須他們再來大費周章?
袁晉算算時候,算起來也就這一兩天之內,新云盟諸家主事怕也該來重明宗商議征伐之事了。
康大掌門筑基過后,那長袖善舞的本事也未消退半點,也不曉得他此次還能不能再為重明宗弟子謀一個遠離戰場的好差事。
“大師兄應是能做得到的吧。”
(感謝大家支持!)
(感冒加重,頭疼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