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想著給丹藥提價,但這一次「天地」卻沒有動靜,那位“取丹人”,更是遲遲沒有現身。
白鹿方士問周玄:“大先生,是不是那「天地」,得知你要坐地起價,所以不來了?”
“有價值的東西,從來都是有價無市,我可以坐地起價,他也能就地還錢,絕不會被我的價格唬住。”
周玄對于“做生意、談價格”已經是駕輕就熟了,對于里面的門道,他心知肚明。
“老白鹿,莫急,這次的丹,太貴重了,「天地」多少是要檢閱一番,估計它在心里,也要重新謀劃一下價格。”
此時,「天地」尚未過來取丹,
香火道士則找周玄討要著“源力丹”,想更距離的瞅一瞅。
周玄故意開著玩笑,說道:“那誰知道你是真香火,還是假香火?”
“我是假的,不就更好了嗎?我要竊你的丹,你和屠夫一起斬了我。”
香火道士伸手便去拿,周玄故作推委,把這老香火的味口吊起來了之后,才松了手。
那“源力丹”,才入了香火道士的手,丹上的五指便如蠕蟲一般,纏住了老香火的手指。
接著,便是一股暖暖的氣流,往香火道士的體內灌去。
他不由的搖晃了一下腦袋,泰然的吐了兩個字:“高級!”
“評價這么高?”屠夫問道。
“誰試誰知道。”
香火道士通過眼神,征詢了周玄的同意后,才將那只斷手丹藥,遞給了屠夫。
屠夫雙手捧著丹,同樣也感受到了那股暖流。
“好濃郁的力量,但是可惜,這股力量,用不到堂口弟子的身上,也用不到我們天神級、神明級的身上。”
那尊如山的丹爐,用明江府滿城百姓的愿力、佛國五式,遁甲太上的極端情緒、欲念,煉出來的丹藥,從神異方面來說,的確是過于神異,
但是用途,卻很是狹窄,就是給那些比天神級還要高層的人物使用的。
此時的屠夫,先是感慨著這枚丹藥的金貴,但隨后,便是略帶失望的嘆氣。
他嘆氣的原因,無非是香火道士給他講過——周玄,試圖用丹藥的力量,取代“井國香火”,成為井國新的力量本源,讓井國人間,擺脫天火族的掣肘、鉗制。
而目前這枚丹藥,讓他看不到希望,
丹藥蘊含的力量,過于純正、濃郁,他這尊天神級的存在,觸碰這種力量尚且可以接受,若是尋常的人間弟子,這些力量入體,只怕能撐爆他們的秘境。
“唉,人間堂口的弟子,到底還是用不了丹藥之力?”
屠夫默默嘆氣之后,又對周圍那些望眼欲穿的明江游神說道:“我知道你們想觸碰這枚丹藥,但是,以你們秘境的承受能力,并不能觸碰它。”
丹藥彌漫著香氣,是一種近似于肉香的氣味,人以“性、食”為兩大本能,香氣的勾引,使得眾人食指大動,腸中骨碌作響。
最原始的食欲,催得他們個個都想將那枚“丹藥”,置于手上,哪怕不能啃上兩口,聞聞味也好,但聽了屠夫的話語,眾人便再有想法,也不敢去接那丹藥。
倒是李長遜站了出來,找屠夫討要丹藥,說道:“我是天穹神明,不知我頂不頂得住?”
“那你試試。”
屠夫將那丹藥遞了過去,李長遜接過了丹藥,當那“斷掌”的五指,與他的右手相扣時,便有一股極強暖流,延綿進了他的體內,滲透進了他的秘境。
李長遜得意一笑,當即便說道:“也不過如此。”
這般炫耀的話語,尾音尚未落下,忽然李長遜的秘境里,便傳出了一陣陣搗衣之聲,
“噠!噠!噠!”
那搗衣之聲,愈演愈烈,李長遜便感覺有數根堅硬的搗衣棒槌,朝著他的秘境,不斷搗下,搗得他五臟六腑移位,搗得他血液倒流,
他的臉,當即變成了豬肝的色澤,他連忙將丹藥還給了周玄:“對不起,大先生,我剛才有些托大,快收了神通吧。”
周玄瞧李長遜這般難受狀,也怕出事,玩笑也不敢開,火速將那丹藥拿了,
“舒服好多。”李長遜兩手空空后,才說道:“看來這丹藥若是到了人間頂級,常人也無福消受,不過,大先生這香火層次倒不算高,為何他拿著丹藥,沒有事情?”
云子良甩了甩袖袍,揮去了李長遜腦門上的冷汗,說道:“玄子的秘境,能承載天神、天尊,可不像我們的秘境那般,經不起什么大風大浪的摧殘。”
“也是,也是。”李長遜輕聲贊同道。
畫家則問周玄:“大先生,如此寶丹,若是那取丹人今夜不來,那該如何鎮守?我怕有強人來搶。”
他現在已經徹底洞悉了這顆丹的價值,首先便擔心起了丹藥的安全問題。
周玄卻凝望著遠處巍峨的丹爐,說道:“莫急,它已經來了。”
丹爐中,除去了丹妖的尸身,剩下的,便是失去了活力的丹土。
丹土如燃香燒完后的灰燼,除了點點余熱,便什么都沒有了。
就在這萬籟俱寂之時,一根綠色的藤,從那丹土白灰中,破土而出。
藤蔓生長得極快,不多時,便延伸出來十幾丈,將那丹妖纏繞了數圈,
然后,那藤蔓上,便生出了數十個花苞,一陣風吹過,花苞半開半掩,而后,便努力的呼吸著,似在分辨,那已成青石的丹妖,是否已經真正的死去。
“呼~呼~呼~”
花的芬芳,氣吐香蘭,打在了丹妖的石身上,又反彈了回來。
石妖沒有什么動靜,周玄的心已經揪緊。
他知道那丹妖的真相,怕丹妖“佯死”,躲不過取丹人的眼睛。
不過,他心中雖有陣陣激雷,臉面上卻幾乎沒有表情,偶爾眼眉大動,也是嫌棄之色。
嫌棄那取丹人,有眼無珠、買櫝還珠。
那些藤蔓花苞,在檢查了數分鐘后,在丹妖的身上,確實查不到任何的活力,方才退入了土中。
下一刻,明江府眾人的耳畔里,便傳出來一陣縹緲的歌聲。
“好春光~如春江水好春光不肯遠去”
又是熟悉的歌聲,又是周遭空氣中,傳出了“嗤啦啦”的雪花音,
這一次,明江府眾人,也有了上次“取丹”的經驗,紛紛將頭低下,閉上雙目,不敢去看那“取丹人”的真容。
不過,
香火道士、屠夫,并不懼怕那取丹人,他們兩人,就那么直勾勾的看著土里鉆出的藤蔓。
藤蔓也是有禮數的,見了香火道士、屠夫,藤頭一端,微微彎曲,以示“鞠躬”禮節。
香火道士冷哼,懶得搭理取丹人,屠夫則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了。
這時,藤蔓才繼續的長著,長到了周玄臉前時,一朵滴翠的花苞便有氣無力的垂著,一道嫵媚的聲音,從花中傳出。
“明江府的大先生,「天地」對你的丹,很是滿意,這一次,你同樣沒有辜負期待,源力丹,從未見過如此巨型的藥丸。”
“這回見到了?”周玄從聲音里聽得出來,這一次的取丹人,與上一次“食指”,并非同一個人。
這回的取丹人,聲音魅得能滴出水來、但是再魅,他也毫無意動——畢竟他知道,那花苞里的東西,必然是奇形怪狀的玩意兒。
“大先生煉丹之神通,過于驚艷……按照我們事先的商談,您手中的這枚丹,用來交換你的朋友胡木華。”
花苞談到了價碼,
周玄卻望著手中的斷掌,像欣賞著藝術品似的,說道:“取丹人,事前,我不知道自己能煉出什么丹來,所以只說以丹藥,換回木華的性命,
但現在,丹煉得太好了,價格,便要往上提一提。”
“大先生頗有商賈的市儈風度嘛。”
“我就當你夸獎我了。”周玄說道:“除了木華,我還要一件東西,你若是答應,我們就成交,你若是不答應,我便拿著這枚丹,另請高明。”
“井國之中,能讓死去多日的人,重新活過來的辦法,并不多。”
“那你可以試試——我可以去牧魂城,也可以找尋白玉京來接手……辦法總是有,不會被你這一顆草吊死的。”
“言重了。”花苞說道:“不知大先生想要的那件東西,是什么?可以講出來聽聽,若是我們能辦,自然給大先生取來,若是辦不了,那還請大先生高抬貴手,莫要將價碼吃得那么死。”
周玄徑直便問道:“不知你可聽說過「山水見」?”
藤蔓點了一點頭,花苞應道:“聽說過,那是天穹推演出來的丹妖,傳聞這種丹妖,能將自己藏在我們井國的山川、江水之中,誰也找不見它。”
周玄問道:“你們也找不見嗎?”
花苞代表的「天地」,既然是這一方天地,那“山水”,亦在天地之間,怎逃得了「天地」的法眼。
“找不見。”
“白云之下,黃土之上,莫非天地,那「山水見」,藏身的山與水,也歸天地所有,你們怎么可能找不見?”
周玄質疑道。
那花苞清亮的笑了起來,問周玄:“你若患上了惡疾,疾病在肌膚之上,你能否發現?”
“那當然能。”周玄說道。
肌膚上的病,無非是什么瘡、疹、潰爛一類的病癥,瞧一眼便知。
“若病在腸胃,大先生或許也能感知病疾的大概方位,
但若病在骨髓,平日里潛伏無痛,大先生還能知那病灶所在何處?”
“倒是不能了。”
“「山水見」便是這般。”花苞說道:“「山水見」的體魄,與井國天地的本源,極其相似,若是它藏身于天地之中,便是病入骨髓,潛伏不痛不癢,天地自然也不能查知到它的存在。”
周玄聽到此處,便知道了「山水見」的藏身隱秘,便說道:“我要的東西,便是「山水見」這般藏身的法門。”
“你要這件物事?”
花苞有些出乎意料。
它以為周玄想要香火道行、也以為周玄想要至強至堅的法器,卻萬萬想不到,周玄竟想要一個藏身的法門。
“大先生過于慷慨了。”花苞并不覺得那藏身的法門,有多么玄妙無比。
她又勸說道:“你若是想要香火,憑借你手中的丹藥,「天地」可以幫你凝香一炷,
你想要藏身的法器,「天地」會為你出上一件神兵利器,無堅不摧,更勝你手中骨牙數倍,
大先生,還是要再考慮一二。”
花苞怕周玄太過于吃虧——吃虧到后悔。
對于這般厲害的丹官,不光是白玉京想要拉攏,「天地」又何嘗不是?
要想讓往后的“生意”,頻繁進行,那便每一樁生意,都要做到雙方滿意。
周玄卻果決的搖了搖頭,
凝香一炷,他周玄便是八炷香,戰力在井國人間,幾乎可以橫著走了,但他的潛在對手,卻并不一定在人間。
天上的白玉京,天火族,
類似夢境天神那般的天神級,
佛國三十三重天的界主,
甚至是「天地」,
若是他哪一日,與這些人物反目了,八炷香便能保命?
至于神兵利器?
命都保不住,再強大的神兵利器,也不過是作了他人的嫁衣。
見周玄如此堅持,
那花苞便說道:“既然大先生已經心意堅決,那我便不好再相勸,
你要的藏身法門,「天地」手頭正好有那么一件,
曾經,井國真的出現過「山水見」,只可惜,這位煉丹煉出來的智妖,似乎先天不足,在天蔚山中坐化,尸骨倒有所保存。”
“所以,你要給我的,便是它的尸骨?”
“正是。”花苞說道:“我早已說過,「山水見」之所以能夠藏身于天地,而天地不知,便是因為它的體魄奇特,它的尸骨,被「天地」獲得,終年未見天日,如今贈給大先生,倒是物盡其用。”
話說到了此處,
花苞傳出了一陣呼嘯之聲,謝家岙的土地上,便長出了數百根藤蔓,
然后這些藤蔓不斷的使著力氣,它們埋在土下的藤,也不知延伸了多遠,然后吭哧吭哧的,將一座石廟,拉出了地面。
這座石廟,與其說是一座廟,倒不說一普通的石舍,能同時容下十來個人便差不多了。
“大先生,那「山水見」的本形,便是這座石廟,它的隱藏之能,您可以驗驗貨色。”
“自然是要驗的。”
周玄大搖大擺的走進了石廟之中,心意一動,石廟便已經下沉,
也不知沉了多久,周玄將自己的感知力催發到了極致,釋放了出去。
他那比神明還要強大的感知力,卻碰了壁一般,迅速折回,穿不透石廟分毫。
“好寶貝,好寶貝。”
周玄大為欣喜。
他需要一個藏身的法器,并不光是為了保命——更主要的是,他還有一尊丹妖。
被視為“蟬殼”的斷掌金丹,已經是白玉京、天地都大為滿意的丹藥,那這個“金蟬”丹妖,便是一尊不可見人的物事了。
它的價值不知幾何,沒有能“藏嬌”的金屋,周玄總是有些不放心的。
不過,對于他來說,釋放感知力,僅僅是驗貨的第一步。
他低著頭,對秘境說道:“井子,出來幫我驗個貨。”
金貴至極的貨色,自然要找“懂門道”的行家來驗。
血井,怎么說也比周玄更行家。
一團血色的漩渦,在石屋之中出現,然后血色開始蔓延,覆蓋了整座石廟,灌入了每一個縫隙孔洞之中。
再過了一會兒,赤潮便退去了。
周玄當即凝起了心神,進入了秘境。
秘境中的城隍神廟,大門敞開,周玄便進了廟中。
城隍廟里下起了雪,雪在地上,勾勒出了五個字。
“好貨!”
“有眼睛。”
“好貨”,是血井對這座「山水見」石廟的認可。
“有眼睛”,便是血井指出了“石廟”的缺點。
周玄自然知道“眼睛”意味著什么——這等于有人在要成交的新房子里裝了監控。
“石屋有眼,若不是井子幫我查出來,我以后還傻呵呵的用石屋藏身,豈不知我自己早已被人掌控了行蹤。”
周玄又問:“那眼睛,拔得掉嗎?”
雪再一次落下,勾出了兩個字——黑水。
周玄雙掌一擊,妥了。
秘境中的黑水,能夠拔掉石廟中的眼睛,那石廟,便真成了井國天地間,最強大的藏身利器。
他當即便出了秘境,同時心神與石屋鏈接,再次回了地上。
他從石屋里走出,一副“極度不爽”的樣子,
花苞殷勤的問道:“怎么樣,大先生,這貨色,是不是世間頂級?”
周玄當即喚出了龜甲。
他的龜甲,來自于龜千歲的眉間骨,醒木、折扇、骨牙,平日都藏在龜甲之后。
他往前方一指,醒木、折扇懸空,而骨牙,如吐信的毒蛇,對準了花苞,這是“大動干戈”之相。
“大先生,你這是做什么?我們聊生意不聊的好好的嗎?”
“取丹人,我周玄最懂騙術,所以我最憎恨騙子——你騙了我,我們之間生意,取消了,往后我煉出來的丹,無論好壞,我一顆都不會給「天地」,滾!”
“大先生這話,讓我好生費解?”
“你還在佯裝無辜?你那石屋之中,長了眼睛,賣一座長了眼睛的石廟給我,你動的什么居心?”
周玄“憤怒”的將石屋的毛病講了出來。
那花苞先是愣了愣,然后邊諂笑著說道:“大先生息怒啊,這「山水見」的石廟,我也說過,常年不曾用過,也許,那眼睛,是極早之前,便已經布下的,與我等無關。”
周玄心中冷笑,這花苞,甩鍋能力還不錯嘛,瞎話張嘴就來,
但他也沒有點破,同時也沒有講話,而是等著花苞的下文,至于什么下文……當然是補償了!
果然,花苞如周玄預料的一般,說道:“不過,雖說與我等無關,但既然有眼睛,便是我等失職,沒有提前查探……唉……為了請求大先生息怒,我代表「天地」,愿再出一件寶貝,補償大先生。”
“哼哼,別又是偷偷摸摸的安了一雙眼睛吧?”
“不能,不能。”
花苞當即說道:“大先生要了那間石屋,便是要藏身,不被任何人瞧見行蹤,哪怕是「天地」,也不能發現你。”
“然后呢?”
“既是掩藏,我還有一樁掩藏的法器,最配大先生您的個性了。”
“什么法器?”周玄問道。
那花苞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說道:“大先生,那夢境天神,假冒了香火道神時,你是否直截了當的發現了他的虛假?”
“那倒不曾。”
周玄判斷香火道神是一個贗品,靠的不是感知力,而是靠的對香火道神品性的了解。
“這便對了,夢境天神,可以化身成人間任何一個人,在外表上,不露任何破綻。”
花苞說道:“他為何能做到?便是靠著——人間百相。”
“所以?”
“所以,為了補償大先生,我們愿意付出「人間百相」。”
花苞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