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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3章 分食妖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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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謝大先生的仙人指路,我去試試這個招,看看靈驗不靈驗。”

  陸行舟得了辦法,也不多逗留,再次化作了一灘渾濁的江水,朝著天空,席卷而去。

  云子良則三口兩口,將桌上的羊湯、燒麥一頓風卷殘云,吃個精光。

  “誰跟你搶啊?吃這么急?”周玄問道。

  云子良則說道:“我去府城瞧瞧熱鬧,反正那魚和尚還沒被正法,我剛好去瞧個新鮮的。”

  “師祖,你是去瞧熱鬧嗎?我都不想戳破你,你鐵定是想去弄幾碗魚肉,吃了壯陽。”

  李長遜才說完,回頭就挨了云子良一個爆栗。

  周玄算是發現了,這尋龍一脈的弟子,甭管是天上的仙人,還是凡間的小弟子,通常有兩個特點。

  第一,嘴欠,

  第二,扛揍,

  也就是趙無崖的意識處于壓制狀態,占據了他身體的是無崖禪的意識,要不然,剛才挨打的,可不止李長遜一人。

  “走吧,既然要看熱鬧,那咱們就一起去。”

  周玄抖了抖長衫,與羊肉老板道過別后,便帶著一伙人,去了府城。

  對于周玄來說,看魚和尚的熱鬧,還在其次,瞧瞧沿途的風土人情,才是正經事。

  “大先生,你說我們一道風,直接卷過去,多快啊,犯得上舟車勞頓的?”

  水寨離城府有一段不短的路途,要進城,需要先走上一段水路,到了“明妙碼頭”,再轉人力車,耗費的時間不短。

  “李山祖,你可得好生瞧瞧,這黃原府的水寨,別有風韻味道。”

  周玄靠著船舷,四處巡望著。

  荊川府與黃原府,同樣是水鄉,但水鄉與水鄉可不一樣。

  荊川的水,柔和、婉約,小家碧玉似的。

  黃原的水,就豪邁上了許多,那水霧中雜著黃沙,刮打在臉上生疼,像個粗獷的漢子,孔武有力。

  周玄將這些美景都記錄了下來,李長遜一旁說道:“大先生好雅興,看風景就算了,還看得這么認真?”

  “我姐姐打小就在周家班生活,后來去了明江府學藝,成了明江游神,

  好不容易,她又回了周家班的故土,又當上了班主,一個人管理大小事務,還要守著祖樹,終日也不得閑。”

  周玄說道:“我姐姐,本事大過天,卻沒有見識過這九府的風土人文,我都好好瞧了,下次遇著她,我好好講給她聽,也是一樁趣事。”

  眾人聽了,都有些傷感,覺得這粗獷的風,竟成了上好的景致,

  唯獨李長遜,很是惱火,說道:“淦,你為什么跟我說這些?你有家人,我可沒家人,平白被你秀一臉。”

  “是你問的我,我才說的。”

  “下次不準說,請照顧我這種孤家寡人的感受。”

  李長遜生完了氣,也仰望著天穹,說道:“我的神國,很久沒回去了,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樣了?”

  “你要不然回去看看?”

  周玄知道思鄉之苦,順帶著手,將曾經沒收了的「山祖」神格,從秘境之中掏摸了出來,遞給了他。

  李長遜收了神格,卻沒有升天的意思,說道:“我回不去了,而且都是因為你。”

  “為什么?”周玄啞然發笑——怎么什么事都跟他扯得上關系?

  “你想想啊,天上那么多的神明都想殺你,我和你關系走得這么近,我升天了,它們能有我好果子吃嗎?”

  李長遜如此一說,眾人倒覺得有些道理。

  “不說那些了,看風景看風景,我們都是閑云孤影,今日難得清閑,喝上一盅。”

  周玄找船家買了酒、花生等等,與眾人劃拳吃酒,好生快活,

  而李長遜則心中暗暗的說道:“其實,我也不打算回天上去了,天上太冷漠,還是凡間好風光啊。”

  他自己其實是承認的,在明江府這段時光,使他依稀回到了一百五年前的尋龍山時光,

  那時候的他,年少蔥蘢,上有嚴師管教,下有一幫損友師兄弟,彼時彼刻,正如此時此刻——天穹,那能是個什么好去處?沒有一點人情味,李爺不回了!

  黃原府城,惠興大街,

  身體壯碩的阿牛,在“云德醫館”內,求著郎中。

  “胡郎中,你得救救我娘,我娘吃了您的藥,也不見好轉,每日都要吐血,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阿牛是個獵戶,沒讀過什么書,但他明白一個道理——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樣子。

  來見胡郎中,他是萬萬不敢空手而來的,肩上扛了一件白狐皮。

  那皮子在剝的時候就很謹慎,又拿草灰水進行過硝制、陰干,如今,皮子柔順,毛也結實了,富有彈性,是不可多得的上品。

  “山里人沒見識,給您準備的點點心意,這天也涼了,得披皮子防寒。”

  阿牛小心翼翼的將狐皮輕放在桌上,這一領狐皮,仿佛是她母親的性命斤兩。

  胡郎中輕輕撫過了皮毛,眼中喜愛的神情,是如何都藏不住的,但他是個有底線的人——

  ——實際上阿牛的母親,也沒那么大的病,無非是時常胃痛而已,

  這山里的人,食用的野菜多少帶著些毒性,加上每日食用野味,油水也大,膩了腸胃,若是遷來城里靜養個一年半載的,自己個兒也就好了,

  現在嘛,阿牛的娘,吃了他這郎中開出來的假藥,那才是病情加重的原因。

  “阿牛,你也別怪我,我不給你娘下狠手,你又怎么能在近半年的時光里,為我送上小半輛牛車的山貨呢?”

  “沒有那些山貨,我的婆娘誰來養?我那妓館內相熟的怡花姑娘,又哪來的錢買朱紅?”

  “要怪,就怪這是黃原府,這里的人,做生意都不講良心的。”

  胡郎中的心里很是得意,但面皮上依然是一副“仁醫濟世”的溫暖笑容,將白狐皮推還給了阿牛,說道,

  “牛子啊,你娘生了你,是好福氣哩,不過,你娘的病,那是命中注定,我的藥也治不好了,這狐皮你拿去,換個比我更好的郎中再瞧瞧吧,

  雖說這天底下,比我醫術高明的郎中,實在不好找,但碰碰運氣吧,天無絕人之路。”

  胡郎中講完,便將阿牛往門外推。

  “胡郎中,胡郎中……”

  “走吧,人力有窮時,愛莫能助。”

  在胡郎中不斷推諉之下,阿牛也沒了辦法,回到了自己的牛車上。

  牛車只有一個簡易的棚,阿牛的母親,就蜷躺在車廂里,輕輕的“哎唷”著,見了兒子來,連疼也不喚了,強行忍住,問道:“牛子,胡郎中怎么說?”

  “他說府里還有一個郎中,挺厲害的,讓我去找找他。”

  “要我說,別找了,回去吧,娘這病治不好,白白糟蹋錢。”

  “錢的事嘛,好說的……最近山里去了一伙人,讓我帶路找‘生死崖窟’,給的價格很高呢,那崖窟吧,我記得小的時候去過,現在再找,估計還能找到。”

  “那伙人,不能信的……看他們滿臉的兇相,都是沾過人命的主。”

  “曉得的,我曉得的。”

  阿牛趕著牛車,去尋找那個“并不存在的厲害郎中”,從惠興大街,走到了菜市口。

  菜市口是一條很長的街,他才到街口,便瞧見路被堵得水泄不通,等了很久,也不見道路暢通,

  他實在熬不下去了,便下了車,問路人:“老哥,這是怎么了,堵這么久?”

  “你不知道啊?咱黃原府的大佛——魚菩薩,原來是個拿人煉丹的主兒,現在府衙的人,在公審他呢。”

  “啊?拿人煉丹?”

  “那可不,聽說那佛寺——摩訶寺,里頭填滿了沒燒干凈的人骨頭。”

  一旁看熱鬧的人,還勸阿牛:“你是要趕路吧?我勸你換條路走,這趟公審,還不知道要審到什么時候去呢。”

  “哎,多謝多謝。”

  阿牛聽了,又上了車,趕著牛掉頭。

  “牛子,怎么了?”

  “有個大佛,原來是拿人煉丹的魔,被公審呢。”

  “是誰啊?”

  “好像叫魚菩薩……”

  “哎喲,那他肯定是被人污賴了,這位大佛,佛名響著呢。”

  “那誰說得準的事。”阿牛嘀咕了一聲后,繼續趕著牛車,

  也就在這時,府衙的人,拿著大鐵筒喇叭,不斷的大聲宣傳著,

  “魚和尚這個妖僧,禍害黃原府,荼毒不淺,對于他這樣的禍害,就應該食他的肉,喝他的血。”

  “這妖僧,長期煉丹,身體被丹藥蓄養,諸身皆是精華,若是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妙用無窮。”

  “男人吃了能壯陽,女人吃了能滋陰,病人吃了,能藥到病除,老人吃了,能益壽延年,全是天大的好處,千萬莫要錯過。”

  這一番番的宣傳,就跟“全場一律三折,虧本大甩賣”一般的廉價,搞得可信度不算高,一連宣傳了好幾個鐘頭,也沒有老百姓朝魚和尚動手。

  所有瞧熱鬧的百姓,依然還在看熱鬧,沒有誰真上去動手。

  而趕著牛車的阿牛,卻停下了牽引韁繩的動作,默不作聲了起來。

  “牛子,咋不走了,你該不是,想打那佛爺的主意吧?那是犯大德性的,吃了佛的肉,下輩子投胎都只能當個畜生。”

  “娘,我去一趟。”

  牛子下了車后,撿了磚頭楔住了車輪,防止牛車倒溜,然后便擠進了人群里。

  “牛子……牛子……”

  母親還想勸牛子,但她身體弱不禁風,又走不得路,也無計可施。

  阿牛是個獵人,常年打獵,身子體格自然不用多說,他橫練的身板,三下五除二,就鉆進了人群的最中心。

  他看到一條三四層樓高的大魚,被粗粗的繩子縛住,懸吊了起來。

  龐然的巨物,乍現眼前,阿牛不禁有些心慌。

  而此時,魚和尚雖說身體被縛,但在氣勢上,還是唬人的,他睨著眼睛,掃視著眾人,威逼得沒有人敢上前一步。

  “呵呵,黃原府,還是我的黃原府,沒有人敢朝我動手。”

  “周玄,你失算了,就再怎么宣傳我的肉是個寶貝,也沒人敢來動我。”

  “人心,還是在我這一頭。”

  他越是想到了此處,越是得意起來,搖晃著腦袋,而人群之中,阿牛卻走了出來,

  他滿腦子里,都是母親的病,哪有什么大佛不大佛。

  “就算你真是個大佛,你的肉能治好我娘的病,這正是古佛割肉飼鷹的德行。”

  阿牛越想著,腳下越是生著風,不出十來步,便沖上了府衙架起來的高梯。

  “魚最有靈性的部位,是眼睛,我若是取肉,取的也是眼睛上的肉。”

  他一直沖到了高梯的這上面一層臺階,高度與魚和尚的眼睛平齊,

  “哪來的畜生小子?”

  魚和尚正要開罵,卻見那小后生一躍而起,拔出了腰間剝野味皮子的匕首,對著那雙大大的魚眼,一刀捅了下去。

  “噗哧。”

  刀刺進了眼仁,阿牛一只手抓住了魚和尚的傷口邊緣,另一只手,則揪住了魚眼碎肉,足足有一個拳頭大。

  “你敢動你佛爺,你敢動你佛爺?!”

  魚和尚吃痛怒號,阿牛絲毫沒有將威脅的話語聽進耳朵,他就一個想法——拳頭大小的肉,治母親的傷,怕是不夠,

  于是,阿牛再次伸手,又揪了好幾把,直到碎肉,塞滿了他的挎囊,那金色的血水,滲臟了他的衣物,他方才罷手,在府衙人員的接手下,順利落地。

  阿牛的兩只腳,才踩住地面,他便捧著魚肉,朝著母親的方向小跑而去。

  圍觀的百姓,則都傻了眼,紛紛起著哄。

  “完嘹,這小伙子完嘹,聽信了府衙的饞言,挖大佛的肉。”

  “他的來生,怕是要當豬狗。”

  “想多了,他這種犯了大罪業的人,死后要下油鍋,被那些鬼差們,炸熬好多遍,投不了胎,當畜生都沒資格。”

  “人家呆幾個鐘頭不敢動手,都是傻的嗎?那府衙的話,能信?這小子也是不知道深淺。”

  眾人數落歸數落,但他們的好奇心,卻是很強烈的,他們的目光,隨著阿牛不斷運動著。

  不多時,他們便瞧見阿牛捧著肉,走到了牛車的車廂里,

  車棚簡陋,四面敞開,車廂內自然無隱私可言,那孱弱的母親,正要拒絕這團肉,并且怒斥兒子,怎敢觸怒大佛時,她聞到了一股異香,

  異香便是魚肉之中傳出來的,比八月份的桂花還要香上數倍,

  一時間,母親竟然很是乖順的等著兒子喂肉,

  “好香的肉。”

  母親說道。

  那團肉,哪里是肉?就是一團油,舌頭才沾上,那肉便哧溜一下,滑進了她的喉嚨眼,再順到了胃里,

  說來也奇詭,這肉滑到哪里,母親便覺得哪里有暖意,再接著,便是全身的放松,

  她的胃,不疼了,

  她沒有了彈性的關節,仿佛涂抹了一層潤滑油,變得靈活了起來,

  而她那蒼白的臉,更是平添了七八分的血色。

  “牛子,我感覺……感覺……病好了……”

  “好了就多吃一點。”

  牛子大喜過望,就挎包里的碎肉,都掏了出來,遞給母親吃。

  “有效?”

  “真能治病?”

  “跟府城的人,宣傳的一模一樣。”

  畢竟是二十一禪的血肉,又怎么會沒有“滋補”的作用,

  阿牛的母親,成了魚和尚最好的廣告,所有的老百姓,同時轉頭,眼睛死死的盯著妖僧。

  數千道目光,數千雙眼睛,使得魚和尚想起來了——以前狼精吃血食時,便是這等兇光。

  “這是數千雙要吃我的眼睛。”

  魚和尚終于知道害怕了,他不禁打了一個擺子,身子重重的搖晃了一下,

  接著,他只看到,那些老百姓,揮舞著手里的刀、鋤子、朝著他涌了過來。

  “我是黃原大佛!”

  “噗!”

  一個老漢,掄起了鋤頭,鑿進了魚和尚的小腹,然后像淘金似的,努力的剜著那些血肉。

  “大佛,你行行好吧,我孫女有眼疾,視物不清,她眼睛能不能好,全靠您的造化了。”

  “我是黃原大佛……”

  魚和尚的聲音,越來越弱,而此時,周玄等人,也站在遠處,冷靜的瞧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大先生,被您言中了,現在不是老百姓,吃不吃魚和尚肉的問題,而是魚和尚的肉,不夠分。”

  陸行舟朝周玄抱拳。

  周玄無心聽陸行舟奉承的話語,他歪著頭,望著魚和尚,說道:“奇怪,我的青紅魚的雙胎肉瘤,怎么瞧不到了?”

  他此時,還戴著道祖面具,但那魚和尚的一身紫氣、紅青肉瘤,全不見了蹤影。

  “不會是被老百姓分肉的時候,吸收了吧?”

  白鹿方士說道。

  “非也,非也。”

  無崖禪朝著遠處招了招手,數片葉子,凌空飛到了他的手上,

  他將葉片遞給了眾人,說道:“你們拿葉子,罩住眼睛,自然就看得清了。”

  “禪師,你這是讓我們一葉障目?”

  周玄問道。

  “佛宗有無上妙法,稱為閉眼禪,說是閉眼,卻是閉的心眼,你們沒有修過此等禪機,不會閉眼,只能假借這些葉片了。”

  聽了無崖禪師的話,周玄將葉片遮于眼睛上,

  就這么一遮,那實體的葉片,不但沒有擋住他的視線,相反,還讓周玄瞧見了一個奇異的世界——

  ——他看見,那條大魚的身體上,流淌著“血”和“金”,

  血水、金流,共同曝灑,如同瀑布垂落,當兩者落于地面之后,迅速交織,成了一種詭異的文字。

  文字的內容,周玄自然看不懂,但文字的氣勢,卻讓他感悟良多,

  咕咚!

  咕咚!

  一陣水聲,隨著文字的變幻,在周玄的耳邊響起,漸漸的,水聲傳到了他的秘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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