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鳳霞癱軟在地，眼睜睜看著腳印停在楊合的供堂門前，似乎在靜靜的欣賞那一具幾乎完美的軀殼。
燭火猛然暴漲，映照出楊合幾乎與增長天王別無二致的外形。
在吱呀一聲中，大門被無形的力量推開。
“不可能的，增長天王怎會選擇一個…外鄉人？”
周鳳霞腦袋一片空白，仔細凝視楊合的臉譜，發現紋路比自己描繪的更加有序，哪有首次扮神便如此程度的？
砰砰砰砰！
腳印一點點靠近楊合，地面有蜘蛛網般的裂縫蔓延。
同時周鳳霞注意到，腳印的凹陷程度變得深淺不一，怎么說呢，就像是增長天王有些…情緒激動。
楊合在此期間毫無反應，臉譜最后幾筆也已經完成。
若是有他人在場就會發現，瞳鬼在增長天王降臨前就已經主動覆滅，導致化仙術殘缺不堪，修為從大羅金仙跌落到初入真仙的程度。
此時此刻，楊合有些緊張，不過表面還是裝作意識渙散。
他并非擔心增長天王對付自己，而是生怕被察覺到真實身份，畢竟化仙術在古今三界都是獨一無二的。
“不管仙佛到底在女兒國的什么鬼地方，若是抓不住眼前的機會，一旦打草驚蛇，仙佛肯定會提防的。”
楊合如今在三界的名聲太差，比起封神量劫的申公豹都不遑多讓。
西游量劫之下，仙佛兩方絕對矛盾重重，但要是有個攪屎棍在，很可能兩方會聯合起來一同對付自己。
楊合能感覺到，增長天王僅僅一縷殘魂降臨四喜班。
非但威脅不到自己，附著殘魂的意識都很淺薄。
并且增長天王的一舉一動都透露古怪。
首先增長天王夾雜著淡淡的歸墟氣息，雖然不一定是因為淪落到歸墟的緣故，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四大天王所在的地方必然充斥歸墟氣息。
變相表明，楊合所見的女兒國很可能不過是表象。
還有個‘深層世界’存在著，否則沒法解釋增長天王與自己宛如隔著一層窗戶紙，里面絕對有門道。
楊合不由生出興趣，靈視都已經超過十億，結果竟然無法看出虛實。
楊合的天靈蓋頓時有一股涼意醍醐灌頂。
身魂脫胎換骨，正在變得愈發契合增長天王，同時體內外靈韻滋生，增長天王在傳授一門神通。
“有點意思，呵呵。”
楊合心念一動，儺相鬼頓時步入瞳鬼的后塵，開始逐漸覆滅，同時利用后世的復蘇法融入身魂。
簡單來說，就是人鬼合一，儺相鬼成為身魂的一部分。
他的舉動小心翼翼，主要是順著增長天王對于自己的灌輸。
楊合施展復蘇法，只覺得仿佛通體的皮膚逐漸被剝掉，儺相鬼取代的器官正是皮膚，使得臉譜仿佛活了過來，隨即有刺青不斷蔓延。
修為已經跌落到真仙以下，生機變得黯淡無光。
供堂發生的一切，在周鳳霞看來就是增長天王承認楊合。
周鳳霞跪在門外，依稀記得自己在二十年前曾是百里挑一的旦角，入行沒多久便接受多聞天王的指點。
但…遠遠比不上現在增長天王指點楊合的程度。
周鳳霞在欣喜之余，產生難以言喻的恐懼，女兒國從未有過類似的情況，外鄉人難不成會成為四喜班的管事？
“等等，不止是增長天王？”
咔咔咔。
四尊神像同時轉動頭顱，空洞的眼眶對準楊合。
楊合肌肉瞬間繃直，似乎后知后覺的恐懼不已，實則蠢蠢欲動，意識到很可能被困在深層的女兒國。
四大天王需要一具化身，那么就好辦多了。
楊合不再遲疑，脫胎換骨已經來到尾聲，脖頸青筋暴起，后背傳來令人牙酸的動靜。
他毫不猶豫再次施展復蘇法，勢鬼順勢融入脊椎。
“啊啊啊啊！！！！”
周鳳霞驚恐的見到楊合脊椎正在皮下扭曲變形，一節節脊骨凸起，如同某種利劍的劍脊！戲服被撐裂，裸露的后背上，筋肉虬結，竟然逐漸形成一柄骨肉寶劍的怪異浮雕！！
她再也說不出話語，增長天王似乎已經認定楊合。
如此一來，旦角們無法再扮演增長天王，只能在其余天王里挑選，而四大天王中增長天王難度是最低的。
除非楊合身死，否則四喜班下一代的管事不可能是旁人。
楊合記憶里涌現大量戲曲相關的內容，同時一門神通誕生。
“陰醮借神法。”
此神通與化仙術有一點相似，不過是簡化百倍的版本，修行后可以通過陰醮借神法請到增長天王上身。
楊合能分辨出，陰醮借神法是有后門的。
如果長久的修行陰醮借神法，身魂氣息會靠攏增長天王，最終淪為增長天王備用的身外化身。
楊合想要的正是這個結果，增長天王膽敢上身，自己就能反客為主。
“光是增長天王還不夠，不如四大天王一同奪舍。”
他不著痕跡的冷笑一聲，融入身魂的勢鬼會在接下來一段時日內顯露端倪，將緩緩長出四頭八臂，簡直就是天生的四大天王奪舍圣體。
楊合就不信四大天王能忍住，是人就有僥幸心理。
況且……
“況且你們就算怎么找尋，都無法發現化身有任何問題。”
“我只要一死，就不會有半點破綻。”
楊合了斷自己的魂魄，因為目前扮演的角色還活著，所以很快原本的意識就會重新復蘇。
你的角色〈云游道人〉已死亡，扮演典故結束 楊合有一瞬的恍惚，但在短短半息間又瞳孔聚焦，此時增長天王的意識降臨也已經戛然而止。
四喜班陷入一片死寂，天邊有微光透出。
周鳳霞神情復雜的走進供堂，打量著面目全非的外鄉人，那個道士的臉譜妝容已經與身魂融為一體。
“錢…道長，你沒事吧？”
伴隨著楊合的離開，外鄉人‘楊合’的名字也直接被抹掉，徹頭徹尾變成另一個人，圣人都難以察覺。
錢肅捏著鼻梁緩解頭疼，誤入女兒國的經歷如同一場夢境。
“周…管事，我是不是已經算四喜班的長工了？”
“你跟著我們學習戲曲吧，過兩日就得上臺。”
錢肅滿臉錯愕，接著便被周鳳霞帶出供堂，誰也沒能想到，一個外鄉人竟然得到增長天王的承認。
當晨光徹底驅散夜色，四喜班又開始重復每日的陣陣唱聲。
無人察覺到，那間空蕩蕩的供堂內，四尊神像的眼珠突然轉動起來，表面有蜘蛛網般的裂縫蔓延。
“好一具元靈通竅的肉身。”
持國天王最先開口，泥塑的嘴唇蠕動著，不斷有灰塵掉落。
“確實，親眼見到一面，更加能看出肉身的玄妙，足以容納我們四人的魂魄，簡直是量身打造的廬舍。”
廣目天王此話一出，四大天王各自陷入沉默。
他們呼吸沉重，似乎魂魄降臨現實需要承受莫大的痛苦。
增長天王開口道：“有些巧合，此肉身就像是專門為我們準備的，事出蹊蹺，不得不防啊。”
多聞天王突然壓低嗓音，“你們還記得七圣之一的…那人嗎？”
供堂內驟然沉默。
增長天王猛地一震，“他何必要平白無故針對我們兄弟四人？藥師圣人也說過，他不可能入子母河的。”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陰醮借神法已經入門，不像是他的手筆，況且此人三災六難絕對還沒有結束。”
持國天王眉心裂開縫隙，有密密麻麻的眼珠擠出。
眼珠凝望著錢肅不放，卻找不到任何異樣，只是愈發覺得肉身順眼，修行陰醮借神法一日千里。
“算了。”
“就算真是他，我們也沒有別的選擇，再不離開子母河會出大亂的。”
增長天王說完，多聞天王驚恐的說道：“走吧，子母河就要漲潮了，千萬別因此折損魂魄！！“”
四尊神像同時氣息內斂，廣目天王突然開口道：“弟弟倒是有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不如散布他來到女兒國的消息，逼著他人做出應對。”
“可以，那就如此吧，三日后便是我們轉生之日。”
四尊神像閉上眼睛，片刻后化作滿地的碎石渣。
俗物：天生嶺關聯典故：〈女兒鬼〉、〈無鬼洞〉、〈旱天鬼〉……是否消耗1萬靈視進入典故世界 “確定。”
身份〈戲班學徒〉、〈火工房力士〉已死，無法選擇扮演 戲班學徒：你剛剛加入四喜班不久，因為每日供奉神像的緣故，身體孱弱死在供堂內。
火工房力士：你在焚燒尸體時不小心誤入火爐，雖然爐火未曾升起，但依舊悶死在里面。
楊合目前可扮演的角色中，除去云游道士以外，又刷新出兩個。
集市長工（灰）：你意外誤入女兒國，在攤販的好心收留下成為長工，休息幾日后身子骨愈發孱弱。
乞丐（灰）：你在女兒國已經有段時日，因為長久的居無定所，導致你患上嚴重的癔癥。
楊合目光落在乞丐身上，不出意外乞丐不單單能看見官老爺，就連劉阿三口中的老總也可以察覺到。
是否消耗1萬靈視，傳授身份〈乞丐〉化仙術 “確定，扮演乞丐。”
楊合早有預料到，乞丐的視角一定極度怪異，甚至可以說扭曲，但沒想到目之所視的一切都在蠕動。
構成街道巷弄的線條不斷交錯，女兒國民眾皆是色彩斑斕。
典型的精神病視角。
楊合捂住腦袋，額頭睜開火眼金睛才勉強看清楚，不過也是各類重影迭在一起，顯得詭異莫名。
亦如不遠處的集市，肉眼看到的是普通街景。
結果呢。
火眼金睛見到頭戴斗笠的藥農抬眸四顧，無意間張開的嘴巴中，竟然有一根分叉的舌頭；販賣豬肉的屠戶卻有著蒲扇蒲扇的大耳朵；馬夫行路姿勢踉蹌，像是長有蹄足的野獸。
楊合沒有認錯的話，集市背后肯定是一頭頭妖魔。
或者說，集市各攤位的規矩就是妖魔制定的。
他發現本地人偏向半妖，而外鄉的長工幾乎已經淪為人形野獸，亦如不久前跟隨嫣娘子的中年男人，布滿皮膚的疤痕使得樣貌形似蛤蟆。
集市以外是仙佛的地盤。
楊合注意到茶樓傳來的陣陣哄堂大笑，客人飲茶后精神煥發，火眼金睛卻見到茶樓爬滿血肉藤蔓，熬煮出的茶水皆是枝頭滴下的汁液。
“南極仙翁，呵呵，現在應該叫作壽仙。”
路人看著楊合神經兮兮的發笑，不禁露出厭惡的神情，并且已經有人在呼喚臨街的捕快前來。
楊合邊走邊天旋地轉，畢竟乞丐的視角就是蜿蜒綿亙的。
他不小心誤入布莊，掌柜大呼小叫著。
楊合環顧四周，那些所謂的上等綢緞根本就是一張張人皮，表面鑲嵌著華貴的寶石，背后是毗藍婆菩薩。
捕快趕來布莊，人群連忙讓開路徑。
不過在楊合看來，卻是一座肉山緩緩靠近自己，龐大的腦袋充斥街道巷弄，由無數嬰兒肢體支撐著爬行。
捕快注意到楊合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拔出佩刀沒有上前。
楊合搖搖頭，官老爺的肚臍位置有血管向上連通，仔細查看，卻見云層間有龐然巨物在窺視布莊。
“老總嗎？”
他見識過乞丐眼中的事物后，反而更加無法理解深層女兒國是個怎樣的世界，反而癔癥的說法值得信任一點。
“國王有令！從今日起，外鄉人不得入城！！”
在正常視角里，是一名高官出現在皇宮外宣旨；火眼金睛的話，是半空中名為老總的怪物在模仿人聲。
“早晚要瘋掉！！”
楊合有種預感，突如其來的旨意就是針對自己。
“無妨，我倒要看看你們能奈我何。”
他不知道如何進入深層女兒國，但不妨礙自己布局，甚至可以玩一波大的，賺他個盆滿缽滿。
“我還有四個常駐角色的名額，如果四大天王算成一個，那就還能選擇三個幸運用戶奪舍。”
“仙佛不現實，都提防著我，甚至四大天王都有可能失敗。”
“就從集市的妖魔入手吧，先把女兒國的水攪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