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柱國蔡賜也黑了臉,道:“才區區三百多兩銀子,也能收買龍宮統領?
這里可是東海龍宮啊!
這個李忠,眼皮子也太淺了。
真要是缺錢花,過來向楚王問個安,隨便賞賜些什么,也不止三百兩銀子。”
為了幾百兩銀子敗壞了楚王名聲,這不僅讓人憤怒,更令他們感到憋屈。
要是劉季拿出萬金收買,他們心里還能好受些。
三百兩銀子就壞了楚王名聲,難道楚王的名聲只值三百兩銀子?
這不是殺人誅心嘛!
蝦兵道:“大人別以為李統領只給了我們每人八錢七分銀子,就懷疑他貪墨了很多。
實在是我們人太多,平攤下來就這點。
李統領并不是為了這點錢,才干這種事兒。
他純粹是忠于龍王陛下‘服侍群豪’的命令。”
“平攤下來才八錢銀子”陳勝一驚,急忙喝道:“你們攏共多少人?”
“好幾百個,有跟隨李統領的兩百東海衛士,有一百多個龍宮里的蚌女、螺姑。
反正李統領這次真沒貪墨劉大豪的銀子。”蝦兵道。
“只八錢七分銀子,你就敢在本王大門口污蔑本王?”
陳勝大王眼中有明晃晃的殺意。
蝦兵被王者之氣所懾,縮了縮脖子,道:“劉大豪在模仿大秦的告民書,我們只是講解告民書的‘門吏’,門吏無罪啊!
而且,是不是污蔑,大王自己心里清楚。
從大王的院子出來后,劉大豪便惶恐不安,說大王眼中殺意太盛,定然是要對他動手了。”
蔡賜與袁統領看向陳勝大王的眼睛。
果然殺意大盛、殺意堅決。
——你個當大王的,怎么這般沒有城府,直接讓劉季、讓蝦兵看透了心思?
“你是夾腦風啊?”袁統領一腳踹過去,怒喝道:“平日里諸位統領、諸位總管,教你們的禮儀,你都忘了?
楚王乃諸侯之伯長,你竟敢這樣跟他說話。
信不信老子立即把你燉成一鍋鹽焗蝦尾,給楚王下酒消氣兒?”
——你跟這個蝦兵也沒啥區別,是個不懂禮儀、亂說胡話的夾腦風。
上邦真·大貴人蔡賜心里膩歪,對龍宮的禮儀培訓很不滿,很鄙夷。
——都說東海龍宮威嚴又富貴,可禮儀與教化方面,終究沒辦法與我中華上邦比啊!妖就是妖,龍王也是妖。
他剛這樣想,卻瞥見邊上的楚王竟露出意動之色。
似乎對鹽焗蝦尾很感興趣?
他連忙高叫道:“袁統領莫要開玩笑,現在立馬召回那群在外面亂傳謠言的蝦兵蚌女,才是第一緊要之事。”
袁統領對身邊人道:“去把李忠那廝喊來!”
片刻后,李忠過來拜見楚王與袁統領。
面對楚王的怒目、袁統領的呵斥,李忠老神在在,道:“楚王,你是客人,我不是你的人。袁統領,你職位只比我高半級。
我聽從咱家陛下的命令,全心全意服侍西楚英豪。
十三總管也讓我滿足西楚英豪一切需求。
劉大豪讓我干啥,我就干啥。
這是對龍王陛下忠誠,也是我龍宮的待客之道。”
“胡說八道!”袁統領罵道:“劉季是什么身份,楚王又是什么身份?
你聽劉季的,胡言亂語誹謗楚王,幫下賓侮辱上賓,成何體統?”
“劉大豪不是下賓,他是上賓,陳勝大王是超等貴賓。”李忠道。
“我入你老母!”袁統領一腳踹了過去。
李忠閃身后退,一邊往院子里退,一邊叫道:“袁統領,我們聽從龍王陛下之令,為諸位神州豪杰服務,算是各為其主。
你何必惡言羞辱我之后,又要動手動腳?”
“瑪德,你還敢躲,還敢亂叫,找死”
袁統領踹出一腳已經有點后悔,可見到李忠這種表現,沉入肛門的怒氣又猛地往上一竄,直接來到喉嚨口,怒噴而出,再次沖了上去。
李忠不斷往后退,等距離目瞪口呆的陳勝、蔡賜有十多丈遠了,才小聲道:“袁統領,你是不是夾腦風呀?
陳勝這廝只有首義之天命,連村頭老漢都知道了。
而劉季卻是天魁輔星,是真龍天子的左膀右臂,是龍王陛下都要敬重的存在。
你為了‘明日黃花’,去得罪即將一飛沖天的神州大貴人,甚至連帶得罪劉季將要輔佐的真龍天子,圖啥呀?”
袁統領表情一滯,揮拳踢腿的動作緩慢下來,“你個蠢貨,還在胡言亂語,討打是吧?”
——瑪德,你以為你小聲說話,陳勝蔡賜便聽不到?他們也有武功!
要說私密話,你密語傳音啊!
他用眼角余光往后方瞥,果然看到陳勝捏緊雙拳、面色鐵青,蔡賜也怒火中燒,卻盡量維持面上的平靜與鎮定。
“袁統領,我打不過你,我要走了。有什么事兒,你去找十三總管。”
撂下這一句,李忠用了個水遁術化為青光,迅速消失不見。
袁統領面色尷尬,道:“楚王,上柱國,李忠那廝滑溜不過你們放心,他跑得了貴賓院,跑不出龍王宮。
等會兒我去找十三總管,聯合宮內的侍衛,定要將那廝擒拿了,帶過來給大王賠禮。”
陳勝強壓下怒火,淡淡道:“劉老三一個潑皮無賴,只拿出幾百兩銀子,就讓自己名聲大噪,讓孤備受羞辱。
孤既然是上賓,給你三萬金,能否效仿其事?”
袁統領怔了怔,道:“大王也要在路口、在各位豪杰的院子門口喊口號?
事情倒是不難辦。
李忠才兩百個部下,我麾下有四支百人隊呢,都不用蚌女螺姑幫忙。
大王想要什么口號?”
陳勝轉向蔡賜,道:“上柱國,劉季模仿暴秦告民書,卻潦草粗鄙,只弄出幾句口號。你以駢文的形式,寫一篇‘大楚國告民書’。”
蔡賜遲疑道:“以駢文或賦的方式寫告民書沒問題,只是大王身份尊貴,與劉季一個無產無業的奸邪小人打擂臺,會讓神州豪杰嗤笑,讓劉季洋洋得意。”
陳勝猶豫了,“可孤總不能一聲不吭,任由劉季繼續用無恥手段詆毀孤的名聲吧?”
蔡賜看向袁統領,道:“肯定不能任由劉季胡作非為。
首先,龍宮應該立即那些造謠的蝦兵蚌女抓起來,戴上枷鎖,繼續站在路口與院子門口高聲懺悔,說劉季重金利誘他們吹噓自己、污蔑楚王。
其次,既然是在龍宮出的事兒,東海龍王必須親自出面,替楚王消除負面影響。
最后,袁統領替楚王轉告諸位大仙,他們舉辦此次盟會,楚王應邀而來,是信任他們。
如今出了這種事兒,他們若不給個說法,楚王立即離開龍宮,這盟會我們不參加了。
不僅是楚王,魏王、韓王等楚國盟友,也會離開。”
袁統領額頭冒汗,“不至于鬧得這么大吧?”
蔡賜冷漠道:“你只需傳話,不用廢話!”
袁統領心中又怒又怕。
“袁統領,陳勝大王,出事啦!”就在這時,院子外面傳來一聲呼喊。
袁統領聞言,立即找到了怒火與怨氣的發泄口。
“狗攮的,李忠你還敢回來,我今天非要撕了你不可!”他決定了,要下重手,要讓楚王見到鮮血。
只有鮮血能澆滅怒火。
“陳勝大王,有人要誹謗你!”李忠在外面叫道。
蔡賜面色一變,喝道:“袁統領,楚王都沒發話,你休得焦躁!”
接著他又朝著外面喊道:“李統領,你進來說話。”
李忠進了門,急忙道:“郯縣大豪秦嘉,拿出三千金,請我召集更多人,在路口與各位神州豪杰院子外說楚王的壞話。”
“秦嘉讓你說什么?”陳勝問道。
“他說.”李忠猶豫不決,“話很難聽,比劉季說的話都難聽.”
“你盡管說,孤恕你無罪。”陳勝道。
李忠道:“他說你薄情寡恩、不講道義,殺了跟隨自己十多年的好兄弟葛嬰,還處死了來投靠自己的鄉人。
鄉黨之情最為重,連鄉人與結義兄弟都殺,誰若投靠楚王,誰就是天下第一蠢貨。”
陳勝怒目赤紅,“狗賊,我要殺了他!”
蔡賜也面色難看,卻還是有幾分懷疑,“劉季還算是為了自保,秦嘉為何無緣無故中傷楚王?”
李忠表情奇怪道:“秦大豪為何這么做,上柱國和楚王不知道?
你們想要強行收編他的人馬,他不恨你們才怪。”
“狗攮的,那廝打著本王的旗號起兵,本王派武平君去郯縣節制諸軍,對兵馬進行統一調度。
那王八不僅違抗孤的命令,還狂妄地殺了武平君,自領‘大司馬’一職。
現在竟反過來怪本王,甚至出重金請人侮辱本王,簡直豈有此理!”陳勝肺都快氣炸了。
——打著你的名號咋了?你起兵造反時,不也打著項燕的名號。
李忠心里嘀咕,嘴上道:“現在我該怎么辦?本來我受命服侍西楚群豪,應該老實聽話、拿錢辦事兒。
可剛才袁統領已經要殺我,楚王也恨我。
我再聽了秦嘉的,被你們記恨;不聽秦嘉的,違背了龍王陛下的待客之道。
我是風箱里的老鼠,兩頭堵,兩頭受氣啊!”
就在這時,院子外面隱約飄來抑揚頓挫的唱歌聲。
“大澤鄉,雨滂沱,泥腿桿子把反旗戳。
摟著肩膀稱兄弟,‘茍富貴,勿相忘!’話說的比唱的好聽多。
翻身一躍坐金殿,陳勝他改名叫了“張楚王”。
老鄉聞訊來探望,口無遮攔說短長。
說他從前倒插門,說他當年睡土炕。
陳勝一聽臉掛霜,‘妄議本王太猖狂!’
什么富貴不相忘?轉眼人頭掉地上”
李忠面色大變,看著同樣面色大變、眼射兇光的陳勝,連忙道:“大王,與我無關,這不是我的人!
我剛見過秦大豪,立即回來找你了,并沒派人傳播謠言啊!”
“大王勿要焦躁!”蔡賜握住陳勝不聽顫抖、不知何時便忍不住要揮出去的手臂,道:“袁統領,你去把那人帶來。”
袁統領立即出門,又提了個蝦兵回來。
“大王饒命,是鯊統領讓小的到路口唱《諷陳勝》,不是小的自己膽大包天,胡作非為啊!”蝦兵趴在地上連連叩頭。
“哎呀,怎么是老鯊,這混蛋,太不知好歹!”
袁統領面色焦躁且擔憂,憤怒卻沒多少。
“鯊統領是哪個院子的侍從?”蔡賜神情肅穆看著他問道。
“齊國膠州王田榮。老鯊本人是個熱心腸的老好人,大王、房君,你們莫要怪他。”袁統領一邊說,還一邊朝兩人作揖。
“若是田榮,倒是不奇怪了。”
蔡賜表情緩和了些,對陳勝道:“大王,先前是老臣糊涂!我們不能退出盟會。
我們若離開,他們將肆無忌憚地污蔑我大楚國。
這里是盟會之所在,也是吾等神州豪杰內斗之戰場。
上了戰場便不能退,只能贏!”
陳勝使勁點頭,咬牙道:“柱國,你文采斐然,立即寫一篇雄文,狠狠罵田榮。”
“劉季、秦嘉呢?”蔡賜問道。
“先罵田榮,劉季、秦嘉只是跳梁小丑,田榮卻膽大妄為,意圖與孤爭奪‘伯長’之位。
等罵了田榮,再另外寫詩賦聲討劉季無恥、秦嘉無義。
今天他們有一個算一個,都別想跑。”陳勝道。
李忠道:“大王,你錯了,罵人不能用詩賦。
神州豪杰,多是如您這樣出身低微的大老粗——”
陳勝面色一變,眼神再次變得銳利且包含殺機。
袁統領也呵斥道:“混賬東西,你怎么說話呢楚王有天命,是天生大貴人。
劉季、秦嘉才是純粹的泥腿子,田榮更是破落戶。”
李忠正色道:“我覺得陳勝大王一直把握錯了方向。
大王不僅不該刻意排斥自己的出身,反而應該拼命宣傳。
讓所有神州豪杰、讓天下百姓,都知道現在的楚王,曾經是多么卑微。
沒有尊貴的血統,沒有萬貫家產,只是普通的閭左之人。
一個普普通通的閭左之人,憑什么能短短幾個月,讓第一人皇嬴政建立的萬世不易之基業崩塌?”
陳勝臉上的憤怒、眼中的殺意,漸漸消失,“李統領,你繼續說,孤憑什么能有今日之成就?”
“天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