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艱不拆，羽太師自己就是從底層一步步爬上來的，經歷過種種齷齪與不堪。不需要國尉寮說太多，她便能猜到他的經歷與想法。
也能理解他此時的尷尬處境。
“你別多想，盡管將這道神箓煉化了。”她沒廢話，只把神箓往他跟前遞。
“老夫”對上羽太師堅定的眼神，國尉寮心中激動萬分、感動萬分，也同時有了一萬分的安心。
他雙手接過神箓，沒立即煉化，問道：“太師即便要將神箓送我，可有通知天庭？”
羽太師神色平靜道：“我已有通盤考慮，你別多想。先煉化神箓，我們坐下來慢慢談。”
國尉寮縱有千種情緒、萬言感慨，此時也只是沉沉點了點頭。
然后他盤膝坐在椅子上，雙眼微閉，神箓貼在眉心，默默運轉玄門心經。
沒有任何阻滯，他的精神力異常順滑地進入神箓。
過程順利得可以用“水到渠成”來形容。
精神力所過之處，金色符文一個接一個地被點亮。
哪怕他暫時不理解符文所代表的奧義，也立即將符文掌控猶如自己的手指。
他可以依靠本能，將符文組合成不同神術，然后釋放出來。就像剛出生的嬰兒，自然而然會尋找奶水吃，吃飽了會屙尿。
不用專門學習，“天生”就會。
當然，嬰兒能尿，卻不懂控制，更不懂尿尿的技巧，只會尿床。
國尉寮此時也只能機械地觸發各類神術，別說掌握神術對應的法則，他連力道都控制不好。
“嗡嗡嗡”現實中，國尉寮眉心的神箓化為一團籃球大的金光，無數符文閃爍不定。
盞茶功夫后，金色光球撞入他識海，與靈魂融合，成為他自身的一部分。
國尉寮體型沒有變。
可他現在給人的感覺，卻像是一個干癟的皮球，套上打氣筒，迅速膨脹得又大又硬。
“唰！”一道神力金光落在他頭頂，他連上了天庭神道系統，純凈的香火神力，順著神道法則灌入他體內。
下一瞬，國尉寮形象大變，亂糟糟披散在身后的花白頭發，結成了干凈整齊的發髻，頭頂還戴上了黑色的冕旒。
身上的大秦朝服（死后葬入棺槨中的服飾）也換成了衡山府君的帝王袍服。
與人皇嬴政的冕服有幾分相似，但表面繡著的圖案多為五岳山峰，以衡山為主，還能看到包括朱陵洞天在內的十幾個洞天福地的虛幻圖標。
“恭喜老大人加冕為衡山大帝！”
羽太師微笑著站起身，拱手行禮向他表達祝賀。
“多謝太師成全！”國尉寮連忙起身，滿臉感激地還了更大的一個禮。
羽太師伸手請他重新坐下，將她得到衡山神箓的經過，以及前后兩次挑選衡山神失敗，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我本打算將神箓給金蟬子，結果死了個菩薩。我又打算將神箓送給孟真君，孟真君毫無當神靈的念頭。
然后國尉大人找了過來，這豈不是天定的機緣？
既是老天的安排，國尉大人坦然受之即可。”
國尉寮嘆息道：“太師可以謙遜，可若老夫也這么想，就太愚蠢，也太不知感恩了。”
他環顧周圍一圈，繼續道：“咸陽人都知道，太師府幾乎一直空著。
可今晚太師返回此處，還在書房讀書。難道是巧合？
總之，大恩不言謝，也請太師別再客套。”
羽太師點了點頭，“好吧，我們只說你現在的處境。
黃飛虎當年，也只是朝廷太尉，身份、地位、名氣，都與老大人差不多。
崇黑虎、聞聘等人，頂了天，大秦軍侯的水平。
中古封神時期，他們輕松獲得五岳神的天命。
等到了現代，很多能力遠超他們百倍、千倍的大仙，卻連比他們低一級的名山山神也做不了。
時代變了，人道昌盛，神道繁榮。
同樣的神位，過去沒人愿意干，現在無數人爭搶，自然要優中選優。
不是最優者，別人也不會服氣。
故而以老大人目前的情況，強行封神，也難以坐穩神位。”
國尉寮微微頷首，“縱然先皇在世時，敕封的最大神靈，也只是都城隍嬴虔。
老夫亦有自知之明。
之前就想著，能在天庭或者人間某座神府，尋一閑職掛靠，有個安身立命之所，不再被鬼神輕易拿捏，便心滿意足了。
如今僥幸得到太師的恩惠，成了衡山神，要如何讓其他人信服呢？”
“無非是提升自我、尋找幫手這兩條路。提升自我，即是掌握神箓中蘊含的衡山權柄，以及全套的衡山神術。
此神箓由我親手凝結，再沒誰比我更懂衡山權柄與神術。”
小羽從懷里摸出一塊靈玉，花了半盞茶的功夫，在里面記載了百萬字的“衡山神權與神術詳解”。
“這能幫你加快掌握權柄與神術。”
先把“神權與神術解析”遞給國尉寮，她又拿出兩塊靈玉，分別刻錄《衡山煉神寶典》與《丘山心經》。
“神靈的神位難以變動，但神靈自身亦可修煉，煉氣難成，煉神卻無掛礙。
老大人之前的尸解仙法，就不用練了。
從今往后，以《衡山煉神寶典》為根本法，保證你能以最快速度掌握衡山府君的信仰神力。
《丘山心經》則是一部煉心之法。
我在神州疏通地脈，相當于與大地‘合道’，感受大地包容萬物、厚重柔和之道，有所頓悟，故而創造此法。
它無法直接增加你的實力。
修煉到高深處，也只能凝結一顆‘大地之心’。但‘大地之心’讓你有機會在境界上超越黃飛虎。”
羽太師還真不是吹牛。
《丘山心經》就是她早前傳給符離縣城隍屠擊的《丘山老母經5.0plus版》。
1.0版的丘山老母經，只能讓屠擊修身養性，不被劫氣、邪氣、魔氣侵蝕內心。
5.0版丘山老母經，至少可以讓國尉寮感應到“羽太師地震轟擊”。
嗯，今后再有地震之力沿著地脈襲擊五岳山，國尉寮有可能預判到精準的地震之力傳導路線，以及地震級別與抵達時間。
從去年到現在，泰山挨了不知多少次地震襲擊，黃飛虎依舊沒能摸清地震之力的傳導，與地震發生的精準時間。
黃飛虎強在神力與權柄，他自身的道行.羽太師頗為瞧不起。
國尉寮手持三塊靈玉，胸中憋了一肚子感激與激動，卻一句話也沒說，只鄭重道：“我會盡快掌握《衡山煉神寶典》，盡職盡責完成衡山府君的工作。”
小羽站起身道：“這三部秘籍，只要練到大成，在道行上超越另外四岳山神，絕非幻想。
即便神道權柄不如黃飛虎，至少在道行上會與他有明顯的差別。
接下來，再幫你找一個幫手。嗯，我們先去欽天監。”
領著國尉寮走出太師府大門，正要施展土遁，小羽忽然瞥見兩個鬼影子，躲在鬼道深處，朝自己這邊鬼鬼祟祟地張望。
“哪來的小鬼，竟敢窺探本太師！”
羽太師低喝一聲，地面冒出金光，金光又化為土石枷鎖，將兩個鬼影子鎖死。
“羽太師饒命，我們不是壞人。”
“我們是酆都地府的無常，是正經神。”
國尉寮看了一眼，神色尷尬道：“的確不是歹人，是押我回來的兩個鬼差。”
小羽其實猜到了他們的身份，故意擺威風，給他們個教訓。
“你們過來瞧一瞧國尉老大人。”她念頭一動，解開了封鎮。
兩個無常戰兢兢飄過來，只抬頭看了國尉寮一眼，鬼臉便神色大變。
“國尉寮，你身上有神力，你莫不是成神了？”
“好強的神力，還有冕服，怎么感覺氣息與咱家大帝有點像，你，你成了什么神？”
兩個無常一邊震驚叫喚，一邊用敬畏中藏有渴望的眼神，去看羽太師。
他們倒是知道國尉寮此行的目的。
國尉寮感慨萬千，道：“蒙太師厚愛，封我為衡山府君。”
“啊，國尉寮，你不，國尉大老爺，您成了衡山大帝？！”
兩個無常恍恍惚惚，難以置信，稱呼與態度卻是自然而然發生了大變。
之前國尉寮是落難的鳳凰不如雞，能被他們拿捏。
現在國尉寮這只落難的鳳凰又起飛了，還是浴火重生，一飛沖天，飛得比之前還要高。
國尉寮從袖子里摸出兩件極品玉器，遞給兩位無常，道：“這是先前承諾給兩位差大哥的好處費。你們且先回去，替我向王判官道謝。
等我這邊安頓好了，定然親自去酆都說明情況。”
“不，不敢”兩無常只覺手中玉器比燒紅的烙鐵還要燙手，尤其是邊上羽太師，正眼神冰冷（神色平靜）地看著他們。
他們想把語玉器還回去，可國尉寮已經雙手背負在身后。
他們只能手捧玉器，跪在地上磕頭謝恩，“多謝‘司天王’恩賞。
王判官曉得大帝的情況后，只會替大帝開心。
大帝也不用去酆都說明情況。
當大帝成為大帝，自動從酆都生死簿上消籍。
大帝如今名錄天冊啦，不歸酆都地府管。
今后小的們與王判官，還要煩請大帝多多照應呢！”
國尉寮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下。
他則跟隨羽太師土遁來到欽天監。
“陽禮，你過來。”剛到欽天監，羽太師便呼喚陽禮道童。
關真人與陽禮聞訊而來。
“國尉老大人，您從福地回來探望我們啦？”
兩人遠遠見到國尉寮身穿冕服，還神情自若、微笑著與他打招呼。
等稍微靠近，兩人立即察覺到國尉寮身上氣息不對。
“老大人，您這是.被封為大神了？”
“您這身裝扮，不是福地壽衣。”
關真人靈光一閃，驚訝道：“羽太師將衡山神箓給你了？”
即便是平頭老百姓，只要家里條件足夠富裕，也會給先人燒八抬大轎，燒車馬、燒衛士，燒官服、燒王宮 等到了幽冥福地，亡魂便能穿上官服，住進宮殿，富貴奢靡猶如人間王侯。
這種事兒人間的朝廷也管不了。
只要思想夠狂野，給先人燒宇宙飛船與宇航服，讓先人當個“三體人”都沒關系。
如國尉這樣的人間第一等大貴人，穿著冕服回陽間探親戚，一般也沒人說什么。
“唉，我若不嘗試尸解，倒是可以安安穩穩住進福地。
還是最上等的福地，奢華富貴如同帝王。
可我尸解了，還失敗了，自然要被酆都無常帶走。
若非太師賜予神位，我在酆都還有的熬呢！”
等幾人落座，國尉寮將自己的經歷，大致講了一遍。
陽禮忍了幾忍，沒忍住，問道：“老大人突然兵解失敗，是什么緣故？”
他問完后，還拿眼角偷偷瞥羽太師。
羽太師神色木然。
國尉寮糾結道：“是老夫運氣不好。本來我已經騙過‘老天’，成功假死脫劫，開始太陰煉形。
只要把死魂煉成幽冥元神，即可夜晚飛升，成為尸解仙。
如果不出意外，老夫能在半年內成就元神。
到時候再人前顯圣一次。
托夢給我孫子，讓他們當眾刨開墳墓，讓眾多百姓看到棺槨內不見了尸骨，只剩一只鞋子，或一根手杖，教他們恍然大悟，人人稱贊老夫尸解成仙了。
老夫就能真的飛升天界。”
關真人道：“到了太陰煉形這一步，很難受到外界打擾吧？老大人是準備（功力）不足？”
國尉寮搖頭道：“老夫天賦再差，也累積修行了一萬多年。
成就尸解仙，法力完全夠用。
可老夫進入煉形階段后，耳邊忽然飄來一道道聒噪之音。
仿佛遠在天邊，對我的影響又近在眼前。
似乎都是仙人的聲音，他們都在談論太師斗四仙、隱陰子死得不值，說老夫本就氣數盡了、早準備兵解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雜亂。
老夫的無為清凈道心被擾亂，心如火燒，意似油煎，漸漸有了走火入魔之兆。
然后老夫聽到隱陰子一聲冷笑——老匹夫，你害我至此，還想兵解成仙，做夢！
最后天雷落下，把老夫劈死了。”
羽太師先暗暗松了一口氣：果然與我無關。
接著她又勃然大怒，罵道：“當日老大人墳墓被炸，我就說八成與隱陰子有關。
狗攮的隱陰子，果然如我所料，罪魁禍首就是那廝！”
陽禮與關真人欲言又止：你當日還說，是你用隱陰子頭顱祭奠國尉大人，引來了隱陰子的注視。
這才是真相，你才是罪魁啊！
雖然心里犯嘀咕，還替國尉寮感到冤屈，可關真人與陽禮，并沒不識趣地將“真相”說出來。
他們反而跟著羽太師咒罵，“隱陰子暗中用邪法詛咒一個尸解仙，的確有失體統。”
罵了一句，關真人又疑惑道：“隱陰子不是要證道大羅嗎？
他干了這種齷齪事兒，不怕結下大因果，影響他自己證道嗎？”
陽禮愣了一下，道：“確實，一般這類大仙都是努力避免因果。莫非太師徹底毀了他的大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