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過去萬年，現實才一個時辰。
眾龍種恍恍惚惚，從地上爬起來時，東方的天空剛泛起白魚肚。
小羽環顧眾龍，發現他們的狀態還不錯，精氣神依舊飽滿。
之前讓大秦皇子在夢境中穿越，他們消耗大量體力與精神力，十分疲累。
這群龍種終究不是凡軀。
一個個龍精虎猛、精神強大，萬年的夢境也只讓他們眩暈了一會兒。
身體與靈魂都不覺得疲憊。
“剛才我讓你們進入了夢境中.”羽太師將夢境考核的過程，大略講了一遍。
“你們親自體驗過，是不是猶如真實？
你們在夢中的表現，就代表了你們的成績。
師門秦，作為見證者，你來跟他們說一說此次考核的主要內容，以及最終成績。”
師門秦一五一十，將自己的見聞，以及各個事件中的得分點，詳細講述一遍。
確保所有龍種明白自己能在何處得分，在何處失了分。
最后他特別強調道：“早在考核前，羽太師已明確了選拔河伯的三項要求，能力，福緣，慈悲心。
有人在剛進入黃河，就被刺客殺死，能力不足，被淘汰也別抱怨。
有人布雨、布災，結果不能讓天庭滿意，被天庭廢黜神位。
有人沒有仁慈之心，被天災中極端憤怒的人族豪俠圍殺。
種種原因，導致你們沒能走到最后。
既然沒走到最后，自然被淘汰。留在最后的兩龍，將獲得河伯與濟水神位。”
知道自己沒走到最后的龍種，神色頹廢，如喪考妣。
走到最后的趙德子與敖孽，也心中忐忑，一邊左顧右盼，一邊眼巴巴看向羽太師。
師門秦惋惜地看了眼趙牡丹，高聲道：“敖孽，趙德子，你們成績最好，分別名列第一、第二。恭喜你們，羽太師將賜予你們神位。”
“啊，謝謝師門大人教養之恩，多謝羽太師栽培之恩！”
兩龍狂喜，連忙上前幾步，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頭。
“竟然是他們，難以置信！敖孽明明天賦平平，在龍窟修行千年，才勉強蛻變成三爪黑蛟，如今竟然成績第一名。”
“敖孽血脈與道行比較差，這是事實。可道行不等于神通。
他平日苦修龍神秘法，一手化氣為雨，出神入化，今日終于獲得回報。”
“應該不止是神通強，趙牡丹道行明顯比他更高深。”
眾龍議論紛紛，小羽瞥了眼趙牡丹，見她精神頭還不錯，便悄悄傳音給師門氏。
“趙牡丹不曉得自己只差了一點，這會兒也就沒有太失望。你們還是別告訴她實情了。
倒是可以悄悄向她暗示，本太師比較欣賞她。
叮囑她苦修夢中學到的道法。夢境中的真龍神通與道法，都來自河伯龍珠，真實不虛。
將來若尋找新的水神神位，會優先為她留著。”
師門秦道：“羽太師不是還有淮水神箓嗎？”
“空有神箓，沒有龍珠，也就沒力量。將神箓交給趙牡丹是在害她。”羽太師道。
她當然愿意將神位送出去。
但他們甭指望她當個老媽子，時刻惦記他們的安危，遇到危險還要保護他們。
她只送出神位，能不能守住，將來的路又該怎么走，全看他們自己的造化。
先前夢境世界中，所有參賽選手都提前服用了龍珠。
龍珠中蘊含了河伯幾百萬年的“功力”。
只有吸收了龍珠中的力量，才能盡快掌握黃河水權，不至于被人輕易弄死。
要知道第一關刺殺他們的人，可是失去淮水大權的淮水龍君。
真不是小羽故意為難他們，這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實。
如果不服用龍珠，他們沒有一個能活過第一關。
“趙牡丹先前說，愿意給太師當捧扇童女。或許，太師可以先將她留在身邊教導。”師門秦又道。
“我不需要捧扇童女.至少現在不需要。你讓她安心潛修，只有法力與智慧，永遠屬于自己。
神位，即便是河伯神位，也只是外物。
今天可能得到，明天可能失去；今天沒有得到，明日未必不能得到更好。”羽太師道。
帶著敖孽與趙德子返回欽天監后，羽太師立即兌現承諾，將河伯與濟水龍君的龍珠交給兩龍煉化。
河神神位就在龍珠內。
兩龍又立即跪地，熱淚盈眶表達感激與感恩。
若是趙牡丹這種表現，小羽會比較熱情地回應一二，對他們兩個.她倒是沒冷臉，但只是鼓勵了兩句，讓他們安心煉化龍珠，就離開了欽天監。
此時一夜過去，咸陽宮公審，很快便要開始了。
在章臺審案，還允許普通民眾參觀，從咸陽城建立到今日，尚屬第一次。
自然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不僅章臺宮內擠滿了人，外面高臺上，也有很多百姓翹首眺望。
也有很多奇人異士，甚至仙人，偽裝成老百姓，站在人群中，等待公審開始。
其中甚至有“大仙”、“上仙”。
比如，來自東海祖州仙島，“不死山”上的壽仙娘娘。
也即是民間非常有名的“麻姑”。
此時她變成個中年員外的模樣，面帶微笑，看起來很和氣。
又比如，北海玄州仙島，太元宮的掌門，紫府真人。
紫府真人此時是個六十多歲的老漢，形貌蒼老，卻面色紅潤，氣色看起來非常好。
這兩人碰了面，立即相互認了出來。
“娘娘辛苦了，祖州到咸陽，快九萬里呢！”紫府真人拱手行禮。
兩人都沒進入章臺，這會兒剛過金水橋，站在宮外寬曠的青石板廣場上。
周圍非常熱鬧，甚至有攤販挑著扁擔，小聲吆喝“桂花糕，新出爐的桂花糕”。
呃，不是帝都老百姓性子野、放得開。
換在幾個月前，即便羽太師打開宮門，他們也不敢這么灑脫。主要是羽太師的“十年仁政”，已經切切實實在關中、在咸陽施行了幾個月。
十年仁政不僅免除賦稅與勞役，很多酷刑與罪名，也被撤銷。
老百姓的精氣神兒，不說完全變了個樣兒，至少不會如之前那樣戰戰兢兢了。
見到凡人們都如此隨意，兩位大仙自然更加灑脫。
“玄州到關中，差不多四十萬里，真人不是更辛苦？”
“麻姑員外”笑著回禮。
他們的話，用道法加了密，行為與表情卻直接袒露在外。
不過，現場吃瓜眾太多太雜，他倆一點也不引人注目。
紫府真人嘆道：“四十萬里雖遙遠，我卻不是像娘娘，著急忙慌一路疾馳而來。我在華山待了快半個月，之前還去了一趟黃山，見了庚桑子。”
“唉，門人弟子沒教好，活該咱們遭這趟罪！”
麻姑苦澀嘆了口氣，又問道：“道友既然早來了，可有見過大秦太師？”
紫府真人搖頭道：“沒臉見，不敢見，沒理由見，見了也不知說什么。”
麻姑奇道：“沒臉見我懂，為何不敢見？傳說中的‘敬語詛咒’，真這么厲害？”
紫府真人道：“敬語詛咒倒是沒什么好怕的。
僅僅是汲取魔神本源的后遺癥而已。
之所以傳得神乎其神，主要還是羽鳳仙不會做人，樹敵太多。
名聲臭了，身上一點污點，都能被人傳揚成不赦之罪。”
“可我聽說王母和玉帝都十分忌憚。”麻姑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掐算，又補充道：“我感覺與她接觸，會帶來不祥。”
紫府真人道：“敬語詛咒防范起來很簡單，無念無欲、無為自然即可。
即便真的遭了詛咒，也只略微折損些福氣，不算什么。
不祥更多來自羽鳳仙本身。
她渾身上下都散發濃郁的劫氣。
如今天地大劫正濃烈，天機混亂難測。再跟她扯上關系，怕是不好脫身。”
麻姑沉默了一會兒，無奈道：“誰不知道中原大劫正濃烈？
誰愿意這時候放棄清修，來中原蹚渾水？
可咱們門人弟子犯了事兒，如今都要開始公審了。
一直避開不見她，能解決問題？”
紫府真人一聽這話，便忍不住焦躁地摳腦袋。
“這件案子壓根與咱們這些當師長的，沒任何關系。
要說弟子修行路上遇到問題，當師父的的確該幫一把。
可他們都成仙了，出師門了，走上了自己的道。
自己道，自己選，選了什么路，自己承擔后果。
現在我們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太冤了。
貧道甚至不曉得何生（何真君）離開北海，來神州參加‘華山論道’。
貧道有三十年沒見過他了。現在他犯了事兒，貧道被牽連。道友說說看，貧道冤不冤？”
“喊冤沒用。他們是咱們的弟子，咱們給他們仙緣，讓他們踏上仙途，這是一輩子的因果。
如今禍從天降，也只能怪自己識人不明，怪自己沒教好徒弟。”麻姑嘆道。
“肅靜”
忽然，高臺之上，大殿內，傳出一聲威嚴的大喝。
聲音中蘊含深厚的內力，響亮卻不刺耳，遠遠傳開，依舊清晰可聞。
“巳時（上午九點）已到，公審要開始了。”麻姑眼底有淡淡的靈光一閃而過，眼前立即灰蒙蒙、黃霧彌漫，雙目隱約有點刺痛。
“哎呦，大秦都快亡了，龍氣竟然還這么強盛。”
她揉了揉眼睛，眼角竟有點點濕潤。
紫府真人笑著遞過去一塊“麒麟玉佩”，道：“試一試羽鳳仙的祖龍秘法，效果很不錯。”
麻姑面色微變，沒有接靈玉，反而避開半步，肅容道：“道友怎么也犯了糊涂？隨意偷學別人道法，豈是玄門真人所為？”
紫府真人連忙解釋道：“這并非九鼎御龍之法，不涉及泄天道。
羽鳳仙公開講解過地煞龍脈、人道氣運相關的理論。
有人聽了，頗有收獲，就整理了一些運用龍氣、屏蔽皇朝龍煞的小技巧。”
麻姑還是沒去接那塊靈玉，只道：“這里距離章臺太遠，運用道法旁聽，在周圍秦國衛士眼里顯得有些另類。
我們還是往高臺上擠一擠吧！”
紫府真人訕訕收回玉佩，默默跟著麻姑爬階梯。
等來到章臺宮外，他們便再也擠不進去。
不過，他們終究是大仙，不用道法，肉身也十分超凡。眼睛穿過人縫，清晰看到里面的場景。耳朵更是一字不漏，能分辨周圍幾百個人的說話聲。
就見咸陽宰子嬰，坐在胡亥的龍椅下首，身前擺了一張桌案，桌上放了厚厚一迭子文書。
他身邊還有兩張小桌子，坐著文書、刑房、典吏攏共六人。
羽太師、國尉寮等留守咸陽的公卿，也都有出席。他們沒直接參與審案，只坐在兩邊的觀眾席里。
“審判仙人啊，這輩子第一次聽說。”
“仙人咋了？這里是咸陽，上邦‘神都’！”
“在咸陽城見到仙人倒是不奇怪，但審判仙人，的確很罕見。”
“審判仙人是罕見。可仙人背棄天誓，還偷走朝廷重寶，把大禹神鼎那樣的人道圣器都偷走，你們過去聽說過沒？”
“過去只聽說神仙皆為圣賢，無私無欲，道德高尚，溫恭直諒，救苦救難，大慈大悲.唉，今天算是開了眼界。”
公審是今天才開始，但大秦天師集體叛逃一案，發生在幾個月前。
事情發生當日，消息便迅速傳開。故而此時嫌犯都沒被帶上來，圍觀的民眾已經竊竊私語，開始討論案情。
雖未被點名道姓，只聽百姓們的談論，麻姑便如芒刺背，渾身難受。
“道友來得早，可知羽鳳仙要如何審理此案？”她悄悄傳音問道。
紫府真人明白，麻姑擔心自己被徒弟牽連，一下子“名聲遠揚”。
他也擔心呢！
若非心中焦躁，他也不會改換形貌，來咸陽宮旁聽公審。
他既是安慰，又是希冀地說：“差不多有五百個天師叛逃，肯定無法挨個審判。
大抵是將他們的罪行講述一遍，然后展示證據、證人，最終定案。
唉，家門不幸，我們今番肯定要被弟子們連累。
可俗話說得好，法不責眾。
我們不指望為自己門人弟子脫罪，至少我們本人不應該被牽連過深。”
麻姑微微頷首，感覺他說的很有道理。五百多個天師，來自五湖四海、天南海北，玄門道派大半都被牽連進去，仙界大仙很多都能與涉案人續上輩分。
難不成羽鳳仙要一個接一個地詳細審問？
麻姑娘娘剛稍微放下心來，殿內的刑房便扯著嗓子開始叫喊：“大秦天師叛國背誓案，正式開審。
現在宣布涉案之天師，罪魁禍首有東海虛寂沖應真人，也即是麻姑娘娘之愛徒鐘元子”
只這一句，立即讓麻姑娘娘嬌軀微顫，差點道心失守，失聲高叫。
“臊死了，臊死人了”她沒大叫，卻漲紅著臉，低聲哀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