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凡微微皺眉。
這位圣人殘魂，還能感應到他身上的勾決筆？
帶著幾分狐疑，他取出了勾決筆。
不等他詢問，柳傾仙額頭的金色小劍印記微微發亮，一縷縷金色的流光涌出，灑落在勾決筆上。
勾決筆上立刻涌動著淡淡的圣境威壓。
一縷嗓音，也自柳傾仙額頭印記中飛出。
“圣境之力，才能發動此筆的威能。”
江凡精神猛震。
勾決筆在他手中，的確沒有發揮出一件界器應有的威能。
一部分原因是墨汁最多只染了一半。
還有一部分原因，應該是江凡自身的修為遠遠不及圣境。
現在有了一縷圣威加持，如果再戳滿墨汁，縱然不敵圣境一擊，賢者境應該是很難抵擋。
再遇上亂古血侯，他就不只是被動的挨刺了。
但他醒悟過來，沉聲道：“你想用一點恩惠，換我放傾仙離開？”
印記里，發出了古老而滄桑的音節。
“是讓你活著等她回來。”
“你比她的處境，危險得多。”
江凡沉默了。
是啊，他身邊的兇險誰人能比？
遠有死劫，中有亂古血侯，近有遠征天界。
柳傾仙跟在他身邊才是真正兇險。
保不齊哪天亂古血侯隔著虛空一道血槍刺來，將他連同整個天機閣都打成虛無。
反倒是遠離他，柳傾仙既安全，又能獲取滔天的機緣。
只是，他出于私心，想將柳傾仙留在身邊罷了。
江凡望向印記，道：“前輩，您帶傾仙去武庫，想讓她做什么？”
印記微微發著光，隱約能看到一位獨臂老者的模糊身影若隱若現。
“去阻止那位從須彌神牢逃離的人。”
江凡瞳孔震動了一下，道：“您說的，是第三層的存在？”
獨臂圣人諱莫如深，并未直接回應，而是沙啞道：
“諸天百界的禍亂，皆因他而起。”
“阻止他，是我一脈之責。”
江凡想起了須彌神牢的大門，被融化出一個人形的缺口。
難道，就是此人離開須彌神牢所為嗎？
他到底是什么存在？
諸天百界的禍亂，居然是因他而起？
想到柳傾仙要去對付這樣一位存在，江凡更加抗拒。
“太危險了。”江凡道。
印記緩緩道：
“她只是我從諸天百界中挑選的九位傳承者之一。”
“最終，能否從候選人中脫穎而出，成為傳承者還是未知數。”
九位傳承者？
江凡這才有些明白，難怪《劍心隕刻》是刻在一塊隕石上面的。
原來，它本就是獨臂圣人從虛無中發射到各個世界的。
借功法挑選適合他傳承的人。
中土的柳傾仙，只是他物色到的其中之一而已。
而金色小劍，他也并非只通過小麒麟轉給了柳傾仙，應該用了其他辦法，送到了候選人的手中。
一位被困的圣人，居然還可以在無形中布局諸天百界。
真應了九幽妖尊那句話，不要小看圣人。
柳傾仙握著江凡的手，道：“夫君，讓我去吧。”
“即便失敗，我的實力會有很大提升。”
“如果成功……那更好！我也要像夫君一樣，成為肩負一方天地為己任的人。”
云裳、真言和宮彩衣動容不已。
柳傾仙一個女人，心氣卻勝過世間大多數的男人。
這樣的人，江凡強留在身邊，真的合適嗎？
江凡注視著柳傾仙，恍惚間，曾經那位倔強又高傲的宗主千金又回來了。
她找回自己了。
江凡沉吟良久，臉上涌出一抹苦澀，嘆道：
“武庫是吧？”
“若我有朝一日踏入虛無，就去武庫找你。”
“如果你過得不如意，就乖乖跟我回來，行嗎？”
柳傾仙驚喜的一把抱住江凡：“謝謝夫君。”
“我一定好好努力，絕不辜負夫君的期望！”
江凡苦澀更深。
他倒是希望，傾仙不要太努力，不要去背負什么天地大責任在身。
太累了。
小劍印記里，獨臂圣人緩緩道：
“謝謝你成全了。”
“有機會，再去一趟須彌神牢吧，我留了一些東西在牢里，對你應該會有用。”
“我們，武庫見了。”
小劍印記投射出一道金燦燦的劍影，輕易將面前的空間展開，露出了一片虛無。
柳傾仙最后深深擁抱了江凡一下，望著這張從孤舟城便相遇的臉龐，分外不舍。
她踮起腳，紅唇在江凡嘴唇上點了一下，眼圈泛紅：
“我走了。”
她緩緩松開手，退到了虛無前，視線逐漸被淚水模糊。
最后，一轉身，踏入了虛無里。
那道金色的劍影載著她向著遠處而去。
江凡默默注視著她的身影遠去，內心情緒翻滾。
許悠然留在了地獄界，月明珠走了，柳傾仙也走了。
靈疏也將跟隨著九幽妖尊前往遠方，真言也要踏入虛無尋找父親。
她們都有自己的使命，有自己的人生軌跡。
偶然的相聚，不過是他們之間漫長的人生軌跡，在某一段時間產生交集而已。
人生的旅途，總有人先離開，有人后離開。
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云裳目光顫動，從后面輕輕環住江凡的腰：
“江郎，我會一直陪著你。”
宮彩衣也柔聲道：“我也是。”
“我倆最大的牽掛就是你了。”
江凡動容，將兩女攬入懷中，道：“別擔心，我沒事。”
“離別是人生必修課，我已經慢慢學會了。”
他望向面露復雜的真言，安慰道：“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只要未來我們還可以重逢，暫時的別離算什么呢？”
真言愈發動容。
該被安慰的是江凡，到頭來，卻是江凡安慰她。
江凡一直都在照顧她的感受，無微不至。
“夫君……”真言輕輕靠在江凡胸口上，越發覺得眼前男人的可靠。
江凡微微一笑，擁著三女靠在榻上，安靜的閑聊。
“彩衣姐，為什么月明珠總喊你假正經？”
“你……那你先說，悠然姐當初對你說了什么，讓你這么怕她？”
“云裳姐，你偷笑什么？你也說說，當初你明明是有夫之婦，是怎么說服自己委身給我們夫君的？”
“誒，你們……你們瞎問什么呀……”
江凡靜靜的聽著，眼里，嘴角都是滿足的笑意。
這一刻，他心境前所未有的寧靜。
或許，這就是他一直在追求的吧？
等滅了天界，度過了黑暗潮汐，解決了太虛古樹的疑問。
他就開辟一方小世界，和她們這樣安靜的共度余生。
聽著聽著，江凡漸漸入了神。
再度清醒時，發現自己的意識，已經站在了第四領域的階梯上。
距離盡頭，只剩下一道階梯而已。
他始才驚覺，自己無聲無息中，已經在第四領域走得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