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維順著米蘭登的指引,慢悠悠地抬頭,目光穿過灼熱的空氣,投向那根高聳的旗桿頂端。
他微微瞇起了眼睛,似乎在努力辨認那被綁得高高在上的人影。
過了幾秒鐘,他臉上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絲“震驚”的表情。
“原神啊!”
羅維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仿佛真的大吃一驚,“那是......托爾托拉!”
他猛地低下頭,再次看向暴怒的米蘭登,臉上瞬間換上一副極其“沉痛”和“震怒”的表情,聲音陡然拔高,如同為正義與尊嚴吶喊:
“米蘭登大人!你怎么能這么不體面你怎么能如此對待我的和平使者、尊貴的伯爵大人的稅務官!你怎么如此侮辱瑞德斯通家族的體面!你怎么敢!”
米蘭登被說楞住了。
的確,如此對待托爾托拉,的確不夠體面。
但......這還不是因為你羅維和你的親密朋友托爾托拉做的太過分了嗎 米蘭登正要辯解,羅維就連繼續珠炮似的說道:
“伯爵大人的顏面!神圣不可侵犯!瑞德斯通家族的榮耀!豈容你這等惡徒肆意踐踏!
“我,金盞花領主羅維瓦倫丁,敬重伯爵大人,我一定要為伯爵大人討回這個體面!公道自在人心!”
米蘭登被這突然的轉折和羅維顛倒黑白的“震怒”氣的渾身哆嗦:
“你、你、你少跟我扯這些!總之,你不當著所有人的面給我下跪道歉,托爾托拉就得死!”
羅維義憤填膺的吼道:“為了伯爵大人的尊嚴!也為托爾托拉報仇!”
米蘭登咬牙切齒的威脅:“你以為我真的不敢殺托爾托拉嗎!”
羅維義憤填膺:“為托爾托拉報仇!”
米蘭登皺眉說:“不對......你先等等!托爾托拉現在還沒有死!”
羅維義憤填膺:“為托爾托拉報仇!”
米蘭登無奈的說:“我是說,我可以放了他,只要你給我跪下,不,只要你給我低頭就行了!”
羅維義憤填膺:“為托爾托拉報仇!”
米蘭登氣急敗壞地跳著腳嘶吼,如同一個被逼急的瘋子,“托爾托拉那個肥豬現在還喘著氣!只要你算了,我也不用你道歉了,我把托爾托拉還給你!這總可以了吧”
“報仇!報仇!“
羅維卻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悲壯的敘事節奏里,眼中閃爍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偏執般的“怒火”,聲音一次比一次更高昂,“必須報仇!正義必勝!”
“夠了!!!”
米蘭登發狂般地揮舞著雙臂,面孔扭曲變形,發出震耳欲聾的、完全失態的尖利嘶嚎:
“好!好!好!我懂了!那就是沒得談嘍!那就開戰!立即開戰!”
羅維看著狀若瘋魔的米蘭登,臉上的“悲憤”瞬間如同潮水般褪去,嘴角反而勾起一絲滿意的、冰冷的弧度。
他輕描淡寫地點了點頭,那神態輕松得像只是確認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確認開戰。”
米蘭登直接驚呆了。
他本以為,陣前會晤會是一件互相扯皮、討價還價的過程。
萬萬沒想到,羅維竟然這么自信從容的確認了!
在陣前會晤中雙方確認開戰,那就真的可以體面的動手了。
米蘭登惡狠狠的瞪著羅維:“很好,你馬上就要死了!”
羅維卻毫不掩飾的輕蔑一笑,“那你可就想多了,我會比你活得更久。”
羅維勒轉馬頭,漆黑駿馬靈巧地原地旋了個圈,鬃毛甩動,濺起點點塵土。
就在馬蹄即將揚起的剎那,羅維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扯韁繩,再次面向米蘭登。
“哦對了,”羅維嘴角掛著那絲早已刻入米蘭登骨髓的、令人抓狂的微笑,慢悠悠地補充道:“差點忘了貴族禮節了“
他的目光掃過米蘭登扭曲的臉,輕飄飄地落下最后一擊:
“我衷心的問候你媽。”
話音落下的瞬間,不等米蘭登反應,羅維就猛地一夾馬腹!
“駕!”
嘶鳴聲中,漆黑駿馬如離弦之箭,撒開四蹄,向著金盞花陣地方向疾馳而去。
馬蹄帶起的煙塵在灼熱的火翼光芒下,拖拽出一條清晰筆直、充滿戲謔意味的軌跡,轉眼間便將他與那呆立的米蘭登子爵拉開了距離。
米蘭登喉嚨里擠出一串壓抑到極致的,野獸瀕死般的干嚎。
開戰在即,腳下的荒地就是戰場。
現在每一秒的時間都變得極其珍貴,誰能搶先回到自己的陣營,誰就能擁有率先出擊的先機。
可偏偏在這關鍵時候,米蘭登最引以為傲的安塔拉戰馬,卻仍舊前蹄跪地,如雕塑般一動不動。
這匹金色的亞魔獸渾身肌肉繃緊,巨大的頭顱深深低垂,寬闊健碩的前肢始終保持著臣服的跪拜姿態!
任憑米蘭登如何用腳跟死命撞擊那冰冷的馬鐙,用精金包裹的馬鞭狠狠抽打它披著華麗馬衣的側頸,那安塔拉戰馬也只是不安地打著響鼻,肌肉顫抖,巨大的眼珠里充斥著本能的,無法言喻的驚懼,死死盯著羅維遠去的方 向,如同直視深淵,絕不肯輕易站起!
這如同被施了定身術的一幕,讓高坡上所有翹首以盼,準備迎接勝利沖鋒的河谷聯軍將士全都愕然,更讓米蘭登感到一種被剝光示眾的極致羞辱和無力感。
米蘭登仍然有必勝的絕對自信,但這種不祥的征兆卻如黑云壓在他的頭頂,無論他用何種心念,包括他向暮光真神祈求幫助,都無法揮去。
片刻的時間,羅維的身影已經回到了金盞花的陣前。
而直到這時,安塔拉戰馬才終于嘶鳴著起身,像是得到了解脫。
“快!回去!回去!”
米蘭登一邊狼狽的爬上安塔拉戰馬的馬背,一邊惡狠狠的抽打安塔拉戰馬,生怕慢了一步,就被羅維的先頭部隊追上。
而率先回到陣營的羅維,卻并沒有急著突襲。
這種突襲是沒有任何意義的,還不等先頭部隊追上米蘭登,米蘭登那邊的弓箭手就會將羅維的先頭部隊當成活靶子。
羅維騎在馬上,慢悠悠的走過自己的兵線,最終在中心勒停了戰馬韁繩。
所有的金盞花士兵們,全都屏住呼吸,等待著羅維下達進攻的命令。
羅維不緊不慢的從懷里掏出一卷羊皮紙,緩緩展開。
這卷羊皮紙,正是托爾托拉郵寄來的初始版本,是未經討價還價的版本。
“前不久,米蘭登給我郵寄了一份所謂的和平條約!他說,只有按照他的要求做,才能讓我保住我的男爵之位!
“現在,我就把他的條約,念給你們聽聽,由你們來決定,這場仗,我們應該怎么打!”
羅維清了清嗓子,用一種不高不低、清晰到極點、又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審判般平靜的語調,面向他的軍隊,一字一句,朗聲念誦起來:
“《月亮湖條約》
“羅維瓦倫丁男爵向米蘭登斯坦姆子爵投降,并起誓永遠不得追索報復。
“羅維瓦倫丁男爵領向碎星河谷子爵米蘭登斯坦姆領割讓邊界三座莊園:鵜鶘莊園、天鵝莊園、月亮之泉莊園。
“羅維瓦倫丁男爵領向裂石堡男爵鮑里斯割讓紅薔薇莊園.......
“向冷鐵嶺男爵達文西割讓白薔薇莊園......
“向鷹崖男爵夫人艾琳割讓石林高地莊園.......
“金盞花金庫現存資產,無論貴金屬鑄幣、寶石、魔晶、龍晶、契約匯票或其他有形及無形價值,均須在條約生效后十日內,無條件全額上繳,交付碎星河谷子爵米蘭登斯坦姆本人或其指定之受封領地代表.......
“自本條約生效之日起,羅維瓦倫丁男爵領每月向碎星河谷子爵領地無償進貢糧食五百大車……………”
“羅維瓦倫丁男爵領衛隊即日起裁撤至不得超過一百名常備士兵......”
“金盞花的一切稅收,都必須全額上繳給米蘭登斯坦姆子爵。”
“羅維瓦倫丁男爵必須在規定時間內迎娶米蘭登斯坦姆子爵之長女......金盞花男爵領及其全部領地產權、繼承權、治權,將自動歸屬米蘭登斯坦姆子爵、或由其指定的直系男性子嗣………………”
羅維的聲音并不如何激昂,卻帶著一種冰冷的穿透力,清晰地敲打在每一個士兵的耳膜上。
他念得極慢,每一條都如同沉重的鐵錘,砸在戰士們的心頭!
每一個字眼割讓、繳付、裁撤,進貢、迎娶、歸屬都像是淬了劇毒的針,深深刺入他們血管中沸騰的血液!
尤其夏麗茲,當夏麗茲聽到最后一條的時候,整個人都憤怒到了極致!
羅維合上羊皮卷,冷聲說道:“米蘭登!不光要搶走我的領地,還要搶走你們的家園!還要榨干你們的血汗,掠奪你們的糧食讓你們挨餓!還要打斷你們的脊梁,讓你們在碎星河谷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告訴我!你們答應嗎”
“不!絕不!絕不!”
金盞花大軍瘋狂的呼吼起來,氣勢地動山搖!
“告訴我!這場戰爭怎么打!”
“跟他們拼命!拼命!拼命!”
“很好!”羅維調轉馬頭朝向戰場的方向,“全體聽我的號令”
“呼!”
二百四十五名玄甲鐵騎和敲鐘軍組成的軍隊,斗志無比昂揚的做好了沖鋒廝殺的準備!
獨眼馬庫斯也緊跟在羅維的旁邊,做好了保護羅維的準備。
夏麗茲急切的說道:“老爺!你可不許沖在我前面!”
馬庫斯也連忙說道:“羅維老爺,現在沖鋒,時機正好!”
羅維笑了笑,“你以為的時機,并不是真正的時機,我所創造的時機,才是真正的時機。”
說著,羅維就從黃金魔法掛袋里掏出了一發改裝過的真理手雷。
羅維凝聚意念,將真理手雷扔到了空中。
真理手雷在羅維的鳳凰意念催發下引爆,炸出驚天的巨響和沖天的絢麗煙花!
對面山坡上的河谷聯軍全都一臉莫名其妙。
鮑里斯男爵忍不住嗤笑起來,“這個羅維,搞什么花花腸子”
達文西也譏笑道:“他明明擁有沖鋒的先機卻不出動,而是在原地放煙花,呵呵。”
這個時候,米蘭登已經騎著他的安塔拉戰馬回到了陣前。
“吹號!碎星騎兵團準備”
米蘭登猛地抽出腰間鑲嵌著碩大紅寶石的佩劍,劍鋒在火翼光芒下折射出刺目的血光,指向坡下那支人數可憐的敵軍陣列。
他聲嘶力竭地咆哮,要讓自己的聲音蓋過一切恐懼與疑惑,“沖......”
那一個“鋒”字尚未吼出喉嚨 轟隆隆!!!
一聲聲沉悶到極點,仿佛源自大地臟腑最深處的恐怖巨響,猛地從他們身后月亮湖軍營的西側方向悍然傳來!
那絕非雷鳴,而是某種龐大結構瞬間崩塌,億萬力量瞬間得到釋放的毀滅之音!
聲音之巨,以至于腳下的整個高坡都在微微震顫!
坡頂所有河谷聯軍的將士們,猝不及防之下,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地動山搖般的轟鳴震得身形一晃,許多人甚至驚叫著捂住了耳朵!
整個戰場的時間仿佛在這一聲巨響中凝固了半秒。
米蘭登的佩劍停在半空,那即將劃下的軌跡硬生生住。
他那布滿血絲、充滿狂暴殺意的獨眼瞬間被一種錯愕、茫然,以及驟然升起的巨大恐懼所占據。
還沒等他弄清楚這一聲恐怖巨響意味著什么 “看!那是什么!”
“水!是水!!!”
“天啊!河水!河水沖下來了!”
“洪水!洪水啊!”
“原神啊!”
凄厲的、變了調的尖叫聲如同瘟疫般從高坡后方迅速蔓延開來,并且以恐怖的速度傳遍了整個坡上的聯軍隊列!
米蘭登以及他身邊的所有男爵、騎士們猛地回過頭,望向他們來時的方向月亮湖營地!
只見原本平靜流淌的碎星河上游方向,那道分割天際的地平線處,一條灰白色的、翻滾著無數渾濁泡沫和碎木殘骸的巨龍驟然拔地而起!
那是遠超季節應有的、沛然莫御的山洪!
它以一種摧枯拉朽、埋葬一切的狂暴姿態,從月亮湖營地東側的高地缺口處鋪天蓋地般轟然傾瀉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