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逐漸臨近曠野的邊緣,那里接壤著一片茂密的深黑色森林。
他循著腦海中意識波動傳遞來的指示,進入森林,穿梭不到兩個沙漏的時間,最終在一座光禿禿的石壁前停下腳步。
羅南仔細打量眼前的石壁,并未看出有任何特異之處。
頭頂的月光依舊清冷,穿過密林的縫隙,恍惚中仿佛有無數條綠色的蠕蟲順著空氣飛快爬下來,爭先恐后地向他身體里鉆去。
以鈦長袍下,心口處的綠斑又大了一圈,已經隱隱約約顯露出狼形剪影的輪廓。
離芬尼爾的印記在他身上完全烙成,已經不遠,羅南心中甚至有種不可遏制的想要朝著頭頂月光灑落之處奮不顧身奔去的沖動,連帶體內的兩種血脈都變得有些躁動起來 羅南深吸一口氣,伸出手,一個白色的漩渦從他掌心生成,然后快速放大。
當漩渦徹底成型,有人影慢慢從中走出來。
看身形輪廓,赫然是法瓦拉兩人。
“你先呆在里面別出來!”
在走出漩渦之后,法瓦拉立刻止步,轉身對身后的瑞克呵斥。
后者癟了癟嘴唇,最終放下揪住法瓦拉衣袍下擺的手,默默退了回去,消失在白色的光暈里。
羅南看著這一幕,沒說什么,隨手將空間出口散去。
“虛空之鏡”具備隔絕芬尼爾意志的效果,所以羅南想到讓法瓦拉兩人暫時躲藏在其中。
單獨從迷霧空間內分隔出的一小塊區域,并不會暴露圣血樹等生存在迷霧空間內的其他存在。
實際羅南只要念頭微微一轉,就可以將法瓦拉兩人投入鏡子的背面——米諾陶洛斯的無盡迷宮,但他并不想那么做。
瑞克身上的“世界之源”雖然神異,但只要沾上就意味著后續無窮無盡的麻煩,就像羅南之前說的,現階段他只想要離開芬尼爾境這一個目的而已。
很顯然,法瓦拉也清楚這點,兩人都是聰明人,有些事情心照不宣,這也是法瓦拉能如此“爽快”會進入迷霧空間的最主要原因。
“是這里嗎?”
羅南指著面前的石壁,詢問法瓦拉。
法瓦拉點點頭,“給我一點時間。”
說完,他迅速從手中的空間指環內拿出一個巴掌大的棕色小盒。
打開,可以看見里面裝滿了指甲蓋大小的黑色甲蟲。
一遇到光,這些原本不動的甲蟲立刻變得有些躁動不安。
這黑色的甲蟲讓羅南不禁聯想到現在還被他存放在某枚空間指環內的噬界蟲。
為了遏制噬界蟲無節制的繁殖,最終難以控制,羅南很早之前就用冰法將其全部凍結,使之進入到休眠的狀態。
現在來到中環巫師界,阿拉贊當初答應他的,尋找古代某位擁有操控噬界蟲之法的巫師傳承的事情,也是時候要提上日程了,畢竟如果能順利掌握的話,這無疑能成為羅南手中又一強大底牌。
正隨意想著,面前的法瓦拉已經快速動起來。
他用食指和拇指,從盒子內抓起一只小小的黑色甲蟲,“啪”,稍稍用力,直接將甲蟲捏爆。
爆裂的甲蟲體內立刻流出一種淡紅色的粘稠液體,法瓦拉面不改色,用手指蘸著那淡紅液體便在光滑石壁上涂抹起來。
淡紅色的甲蟲體液在石壁上留下一道道醒目的痕跡,像是某種古老的文字符號。
法瓦拉片刻不停,一筆接著一筆,每畫下一筆,都要以捏爆一只黑色甲蟲為代價。
他手中棕色小盒內的黑色甲蟲數量迅速減少,羅南瞥了一眼,才發現盒子里并不只有這種奇特的蟲子。
盒子表面一層蟲群少去后,逐漸顯露出,底下還放著幾枚圓圓的,形似堅果的東西。
此時,法瓦拉在石壁上的涂涂抹抹也接近尾聲。
那一個個古怪的文字符號,成圓環的形狀在石壁上排列,形成一個復雜法陣般的圖案。
隨著法瓦拉最后一筆的落下,有淡淡的符文波動從石壁上生出。
羅南當即開啟真相之眼,銀白色的光線在他眉心編織出眼睛的圖案。
在真相之眼的探測下,原本平平無奇的石壁,此時正發生著劇烈的能量變動。
羅南眼中流露出濃濃的驚訝之色。
無論是眼前正在變化的符文法陣,還是法瓦拉啟動法陣的手段,都超出了他對符文學的理解和認知。
很顯然,在符文學的運用上,中環巫師界已經超出上環大陸不知道多少。
隨著石壁上隱藏的法陣啟動,羅南面前的景象也迅速發生著變化。
一大片的森林在他的視野中飛快淡去,就好像一張紙被無形之手慢慢揭開,顯露出底下真實的面貌。
茂密的叢林內無端端多出一塊空闊而平坦的白色土地。
土地的正中央,有一股巨大的泉水正持續噴涌著,不斷變幻著各種的顏色。
有嘹亮的歌聲從泉水中傳出,仿佛有一群妙齡少女正躲在其中歡快地歌唱著。
“這就是自由之泉?”
羅南盯著眼前的七色噴泉,面露異色地開口詢問。
“是。”
法瓦拉回答,緊跟著從手中盒子里揀出一枚堅果,遞給羅南,“等歌聲停止,自由之泉的傳送功能就能使用了。
到時候將果實丟進泉水,便能去你想要去的地方。”
“十大域境都可以嗎?”
羅南接過果實,拿在手中隨意把玩。
“只有一半。”
法瓦拉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他,道:“你難道不知道,有些域境的私人傳送入口在很早之前就已經關閉了嗎?”
“是嗎?”
羅南笑笑,沒再說什么,收起堅果,隨口道:“其實我更好奇你打算怎么帶著他前往世界之根。”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法瓦拉搖頭,僅剩的一只眼睛里流露出霎那的迷惘,但很快的,又收斂起來,恢復平靜。
“走一步看一步吧,總歸會有辦法的,不是嗎?”
羅南看出法瓦拉心中應該早就想好后續的安排,但他沒必要跟自己這個“臨時的合作者”分說。
兩人同時失去交談的興趣,看著遠處不斷發出歡快歌聲的七色泉水,雙雙陷入沉默。
羅南卻是在心中嘗試和阿拉贊拾起之前未完的話題。
“通往世界之根的捷徑,德拉科利斯的傳奇名錄阿拉贊,你之前說的是什么意思?”
阿拉贊悠悠開口:“世界之根是最強大巫師的聚集地,那里矗立著真理之殿的大門,隱藏著通往九級之上的唯一路徑,這并不算什么秘密。
德拉科利斯最偉大的功業便是給所有后來的巫師留下了一個趕超前人的機會。
他的傳奇名錄挑起無數的廝殺與爭斗,同樣也遴選出一名名如太古星辰般閃耀的英才.
在名錄,哪怕只是副錄上留名,也能得到德拉科利斯的饋贈嘉獎,大大縮短你與真理之門之間的距離.”
“副錄?!”
羅南眨眨眼睛,“德拉科利斯的傳奇名錄還有副冊?”
“嗯。”
阿拉贊點頭,“想要正式在傳奇名錄上留名,最差可能也要八級巫師的實力才有機會,這對一般巫師來說難度太大。
或許德拉科利斯也意識到這點,所以他又創造出名錄的副冊,這些副冊相互獨立,分別保存在每一個域境內。
真正的傳奇名錄則位于沃爾德希努,那個由眾多至尊巫師共同掌管的地方”
羅南眼眸中泛出點點奇光,忍不住開口:“那我該如何登上這名冊?”
阿拉贊發出輕笑的聲音,似乎很高興自己成功挑起了羅南的興趣,他輕聲開口道:“就像我之前說的,探索、廝殺、爭斗.不要畏懼任何一次挑戰。
德拉科利斯的耳目無處不在,不會埋沒任何一名巫師的才華”
“我記得最早的時候,你是鼓勵我走低調發育路線的,阿拉贊。”
羅南看著自己的雙手,低低開口。
一直以來,他走的都是上古戰法巫師的道路。
在戰斗中升華,讓自己的靈魂在斗法和廝殺中得到不斷的淬煉。
作為他巫師之路的第一個引路人,班尼戈也曾不止一次地對他說過,在巫師的世界,一切都需要自己奮力地去爭搶。
羅南一路走來,確確實實也是在無數的廝殺爭斗中成長。
但上環大陸巫師界整體的大環境其實還是相對平和的,只是他個人,或主動或被動地不斷進入到一個個紛亂的漩渦中。
而現在,聽阿拉贊的話,中環大陸巫師與巫師之間的競爭似乎要激烈得多,整體大環境甚至有鼓勵爭斗的意思。
德拉科利斯的傳奇名錄,對整個中環的影響,真的有那么大嗎?
羅南想著,然后聽到阿拉贊說道:“..那個時候,你太過弱小。”
“現在呢?”
“你依舊還是弱小,但”
阿拉贊頓了下,輕嘆一聲,低低道:“戴米恩,我的時間不多了。”
羅南聽到這句話,整個人頓時怔住。
他開始意識到,阿拉贊幾次出手,幾次沉睡,對他靈魂本源的損耗,或許比自己想象的要大的多。
尤其是替自己擋下黑巫王臨死撲殺的那次,眼下的他雖然保持著“清醒”,但并不意味著他真的恢復了。
“阿拉贊”
羅南嘴唇抿動了幾下,沉默一陣,最后忽然開口:“你曾經登上過德拉科利斯的名錄嗎?”
“我嗎?”
阿拉贊應了一句,緊跟著卻像是陷入回憶,再也沒有說話。
七色之泉中傳出的歡快歌聲漸漸進入到尾聲,法瓦拉轉過頭來看向羅南,羅南會意點頭,然后跟著法瓦拉快速朝自由之泉的方向靠近。
法瓦拉交給他的傳送堅果被他握在手里,他已經做好準備隨時將瑞克從迷霧空間內放出來。
七色噴泉漸漸衰落下去,像是進入到一個平穩期。
眼看兩人即將靠近泉眼的位置,就在這時候,羅南感覺到眼前一陣沒來由的晃動。
就好像有一層厚厚的半透明黑色隔膜突然落下,就在近前的自由之泉一下子變得遙遠和模糊起來。
法瓦拉前行的腳步戛然而止。
他驀然抬頭,面無表情地看向一個方向。
羅南跟著止步,沿法瓦拉的目光望去。
只見在兩人面前的高空,一道道帶有人臉的黑煙從四面八方朝一處涌來。
無數翻滾的黑煙中,深沉如幕的黑色法袍一直垂落到地上,隨后慢慢顯露出一道森冷陰翳的蒼老人影。
羅南面露奇色地看著那名擋在他們面前,長相和法瓦拉足足有六七分相像的黑袍巫師。
轉頭,聽到法瓦拉一字一句慢慢念出對方的身份。
“魯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