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破碎虛無的空間內，納爾羅斯倏然轉身。
他像是感應到什么氣息，臉上露出不可思議且不敢確定的神色。
“法則？”
“看樣子吾王的戰斗已經快要結束。”
一道冰藍色的光在納爾羅斯身側綻放，光芒中，有手持冰杖，雍容端莊的美婦走出。
納爾羅斯看著女人，眼神奇異，“你就那么確定是他？”
美婦姿態虔誠，低聲回答：“任何事情發生在吾王身上，都不足為奇，都理所應當。畢竟.
他的身上，流淌著這個世界，最為尊貴的冰寒血脈。”
納爾羅斯的臉上露出些許的復雜，緩緩開口：“我差點忘了，你們和那一境的族裔淵源頗深。”
納爾羅斯收回目光，神色與之前相比似乎稍有不同。
“那我們也該抓緊時間了.”
他淡淡說著，濕潤海藻般長發快速生長，猶如活物深深扎進虛空，向四周不斷穿梭延伸出去。
片刻之后，納爾羅斯的一縷頭發忽然化作鮮艷的血紅，他悄然抬眼，順著發絲變紅的方向望去。
“找到了。”
納爾羅斯眸光微閃，開口：“先聯手解決一個？”
美婦不置可否，“恐怕他們打的也是一樣的主意。”
“那就看誰的動作更快了。”
羅南幻想過很多次激發法則種子會發生什么樣的效果，當這股力量真正被調動，呈現出的威能還是遠超他的想象。
“規則領域，法則溫床”
匯聚成汪洋的灰燼內，羅南伸手觸摸那宛如鯨骸的巨大之船，感受到其中蘊含的那股徹底凌駕在禁忌之上的力量。
“法則.”
如果他選擇將冰火融合之法作為根基注入法則種子，現在他所看見的，便可能是未來他所能掌握的法則法術。
九星元靈的法則種子內，蘊含的法則之力被消耗掉了將近一半。
不，準確的說這應該是一顆果子才對。
被羅南“品嘗”掉了一半，還剩下一半，等他將整個果實的果肉全部“吃”完，這顆果實才會徹底淪為一枚種子。
兩次施展法則級法術的機會，兩張消耗型底牌，同樣也是兩次提前展望未來的機會天地對九星元靈成就巫師的饋贈還是足夠豐厚的。
龐大如鯨骸的法術之舟散發著奇異的氣機波動，無法形容，如同起源，又如同終局，來自于未知，行駛往混沌。
這是真正法則級的力量，代表著世界樹上最粗大的枝干，詮釋著自然宇宙最基石的運行規律。
對現在的羅南來說還太過玄奧艱深，他根本沒辦法理解這種力量，哪怕阿拉贊，在這股力量面前也是學徒，這或許也是阿拉贊直到現在都沒有出聲的原因。
“這是.法則嗎？”
一個聲音將羅南的思緒拉回。
羅南循聲望去，看到被常暗之舟尖端龍骨貫穿的尤文圖斯。
此時的尤文圖斯除了臉色有些蒼白，看著并沒有什么受創的地方，羅南卻清晰感知到，尤文圖斯的生命正在飛快流逝。
他的靈魂，他的肉體，都如同一張正在被燒透的紙片，一點點化為灰燼。
“是的。”
羅南看著尤文圖斯的眼睛，平靜開口：“如果你描述的天賦并未作假，你應該也有觸碰它的機會。
雖然要付出一定的代價，雖然無法完全擁有，但比一般的巫師來說，有朝一日領悟的可能性大多了 可惜，古巫復生會所謂的秘法讓你徹底失去了這個機會。
他們給了你虛假的王冠，卻摘走了那顆比王冠本身更珍貴萬倍的寶石”
尤文圖斯神情微愕，眼眸中流露出絲絲的茫然。
他沉默了一會兒，而后緩緩開口：“十年前，我收到一只白鴿。
白鴿上是先知伊芙對我最后的啟示，她告訴我，如果我在再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將赫拉姆斯的傳承轉交給你，日后的成就可以超越我的父親，黑巫王”
羅南怔了下，緊跟著看到尤文圖斯沖著他笑，“如果是你，你怎么選？”
羅南沒說話，尤文圖斯低低道：“羅南，你我其實是同一類人，在靈湖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確信。
我們都不甘自己的命運被旁人所掌控。
我輸了，但我并不后悔”
尤文圖斯說著，臉頰上有皮肉如枯葉般片片凋落。
他的一切都被法則之力摧毀，生命已徹底燃盡。
尤文圖斯向羅南伸出手，他身上的赫拉姆斯套裝部件一件一件凸顯剝離，化作一個個微縮星云般的光團朝羅南飛來。
“穿上它讓我看看，完整的御法套裝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吧.”
當第一件御法套融入羅南的身體，羅南看到一團星云陡然在他眼前“炸”開。
然后是第二團，第三團，第四團他的視野完全被一片不斷擴大不斷成型的星空所占據，無窮的智慧、知識、感悟源源不斷地涌入他的腦海，他的意識仿若接駁星河，變得無限廣博，他仿佛手握星海，擁有無盡的力量 當羅南將屬于自己的最后一件御法臂環緩緩穿戴上，整個御法套裝徹底渾然一體，眼前的“星空”也變得圓融無缺。
睜開雙眼，才發現尤文圖斯早已死去。
除了一柄雷霆與火焰纏繞，無數符文銘刻的黃金戰錘，他沒有留下任何的東西。
羅南不清楚他最后究竟有沒有看到自己穿上整副套裝時的樣子，心中生出幾分莫名的感慨，但很快又被無邊的喜悅所占據。
他從未感覺如此良好過，他仿佛全知亦全能。
九顆星核般閃耀的符文環繞他旋轉，不斷提供著近乎無窮無盡的能量，他的體內似乎孕育了一整個星海。
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用一點能量撬動一場風暴，掀翻一片海，雷霆、火焰、冰霜.各系元素能量全都聽憑他的號令驅使，他就是真正的御法之王！
如果說九星元靈所帶來的，馭使能量的權限是1，那么穿戴上御法套裝后，他對眼前這片天地的掌控權限就是一百，甚至更多。
無怪此前與尤文圖斯一戰，他九星元靈的優勢盡無，對方可以毫不費力地召喚星隕，甚至能憑靠法軀死死壓制自己三十三重螺宮的魔羅之身。
在這般予取予奪的海量能量加持下，哪怕是再低階的法術，也能化腐朽為神奇。
羅南嘗試感應星辰，冥冥之中，看到眼前浩瀚璀璨的星空內數顆星辰亮起，他聽到古老隕石翻轉滾動的沉悶之聲，卻依舊遲遲無法將其中任何一顆召喚下來。
“尤文圖斯說的沒錯，這套傳承確實還缺少了核心的隕石召喚之法。
天隕魔杖”
羅南默念著這個名字，俯瞰底下。
常暗之舟的法則余威尚未散去，偌大的戰場依舊處在一片絕對的震撼和沉寂之中。
他伸手抓起面前的歌林之錘，比想象的似乎還要輕上一些。
尤文圖斯已經死去，但這一戰還未完全結束。
在御法套加持下，不知增強了多少倍的精神力豁然擴散出去，羅南瞬間捕捉到幾處隱秘的戰場，略微權衡，他選定某個方向。
卻在一步邁出的霎那 “咔嚓——”
一聲清脆的破裂聲讓羅南腳步止住。
聲音來自他自身。
羅南緩緩低頭，赫然發現，在那件流轉星河為底，夢幻迷離，華美至極的“赫拉姆斯無限法衣”上，一道手指長的裂紋.正清晰無比地顯現著。
“撕拉——”
無星無月，比夜還深沉的天空下，黑色幕布般的虛空陡然被人一分為二地劃開，人面蛾身的黎德信手持雙劍，一臉難看地從中走出。
他背后寬大且古怪的蛾翅展開，一個又一個眼睛狀的圖案在翅膀上生出，散發著微光，形成一個難以描述的詭秘力場，慢慢向四周發散出去。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劃過虛空，極速而來。
來人仿若身披星河，全身散發著夢幻迷離的深紫流光，齊腰的白發在雙肩散落出點點的星塵，眉心處星核閃耀，胸口正中位置還有尊貴復雜的紫色八芒星旋轉不休。
看到來人，黎德信眼眸微亮，緊跟著卻又冷笑出聲。
“你不是一向自稱是足以比肩赫拉姆斯的傳奇天才，怎么對付一個區區五級，都花了這么長的時間.”
來人也不說話，只是抬手。
霎那間。
一股無法言語的恐怖氣機在黎德信頭頂急速匯聚，轉瞬便將其所在一片虛空幾乎全部的游離能量粒子吞噬殆盡，化作一輪無數紫紋交織的漆黑圓月，仿佛巨大的禁忌法盤，又像是一只威嚴古老的神秘眼睛。
可怕的氣機鎖定黎德信，后者臉色瞬變，看著來人臉上露出極度難以置信的表情，脫口而出：“你不是尤文圖斯？！”
話未說完，那紫光交錯，黑洞般的圓月已經悄無聲息地爆開。
霎那爆發的可怕湮滅之力瞬間將黎德信吞噬進去，其所在的虛空劇烈震蕩，空間好似陳舊老化的墻皮一塊塊脫落。
當恐怖的余波稍微平息一點，黎德信驚駭欲絕的靈魂從中急速躥出，卻剛想逃走，就被旁側一片陰影中伸出的蒼白之手緊緊抓住。
“我始終相信，這一戰最后活下來的人會是你。”
安格列從陰影中優雅地走出，隨手將手中的黎德信靈魂塞進背后宛若披風的陰影里，陰影中立刻響起大口的咀嚼聲，還有黎德信凄厲至極的哀嚎。
“你倒是一點也不挑食.”
羅南瞥了一眼安格列，臉上用以掩飾的紫晶面具慢慢化開。
“這家伙雖然各方各面都讓人無比討厭，但也足夠難纏。
結果連你隨手一記簡單的法術都抵擋不住.”
安格列做出用餐好擦拭嘴巴的動作，看著羅南發出嘖嘖感嘆之聲，“看樣子你的收獲確實不小。”
“好歹也是禁忌級的法術，可不是什么隨手發出的簡單法術.”
羅南淡淡道。
安格列盯著他的眼睛，忽而眨眨眼道：“我怎么覺得你好像并不怎么開心？”
羅南沒說話，沉默下去。
安格列說的沒錯。
他一記熟練度只有宗師級幾百的禁忌.黑洞，經過御法者套裝的增幅，威能恐怖到幾乎毫不費力就將實力達到六級后期的黎德信秒殺，但他確實沒有多少喜悅的情緒。
原因很簡單——這并不是完全屬于他的力量，赫拉姆斯的御法者套裝，正在破碎。
整副赫拉姆斯御法者套裝現在就像一件外表光鮮的精美瓷器，內部早已裂紋遍布。
而他的每一次借助套裝力量出手，則都會讓套裝上的裂紋增多，加速其破碎的速度。
羅南從來沒有想過，出自上環大陸有史以來最為傳奇的天才巫師赫拉姆斯之手，承載了赫拉姆斯全部衣缽的傳說法具，竟然會如此的脆弱？!
哪怕是普通黎明階的法具套裝，也不可能僅僅只是經歷數場戰斗，就徹底損毀吧？
他歷經千難，費盡功夫得到這副傳承，剛剛感受到這股無與倫比的強大之力，卻得知要不了多久就要再度失去。
就好比在游戲里下了無數次的副本，完成無數環的任務，好不容易湊齊了一套極品神裝，結果穿上后才發現——裝備耐久只剩1點？！
不管是任何人遇到這種情況，怕是也會心態失衡，情緒低落。
“算了，不說這個。”
羅南搖搖頭，看著安格列，正色道：“外面的戰場就交給你了。”
安格列看向某個方向，皺眉道：“你打算進入他們的戰場？”
羅南點頭，看著自己星河流轉般的軀體，“現在的我勉強有資格加入其中。”
“那個名為先知的女人告訴你必須這么做？”
安格列笑起來，瞇起眼睛淡淡道：“戴米恩，救世的預言將你耍的團團轉。
這個世界離了誰都照常運轉，你根本不需要去冒那些完全沒必要冒的風險 七級的戰斗，就交給七級解決，這一戰，不管輸贏與否，我們都已經盡了自己的所能，可以毫無愧疚地選擇全身而退。”
“你不明白。”
羅南回望身后，那里是仍在繼續的戰場，無數的深淵魔物，以及尚在抵死拼殺的巫師。
他低聲開口：“預言不管出現與否，該發生始終都會發生。
啟示或許能改變進程，但并不會影響到結果。
我要做的事情，終將會去做。”
安格列沒再勸阻，只是看著他，然后微微一笑，“那么，祝你好運。
還是那句話，別死了。”
羅南看他一眼，點點頭，緊跟著深吸一口氣，雙手伸出，在面前撕開一道一人高的狹長裂口。
他像是有些留戀地看了眼自己星光流轉的雙手，而后快速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