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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 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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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騶方笑的甚至有些失態。

  沒辦法,這種天大的驚喜砸在腦袋上,有誰能不驚喜的呢?

  而另一邊,高見端起茶杯,卻沒有喝,而是看著李騶方:“既然沒事了,那今天這茶,喝著就有點寡淡了。”

  他倒掉茶杯,眼中閃過一絲豪氣:“換點東西喝吧?”

  李騶方此刻正是志得意滿,豪情萬丈之時,聞言大手一揮:“好!換酒!今日當浮一大白!不醉不歸!”

  “吱——!”一直蹲在高見肩膀上,努力縮小存在感、強忍著好奇心和饞蟲的鼠鼠舒堅,聽到“換酒”二字,頓時激動得跳了起來!小爪子興奮地搓動著,黑豆眼閃閃發光!

  他當初在飛舟上,可是在泡在酒缸里喝的主兒,但從幽州回來,他許久沒有喝過酒,就是怕耽誤事,今日解禁,他盼了太久了!

  李騶方朗聲大笑,對著門外吩咐了一聲。

  很快,一壇壇泥封未開、香氣四溢的極品佳釀便被送了進來。密室之中,茶香被濃烈的酒香取代。

  只有元律,依舊如同雕塑般在旁邊,兜帽下的空洞眼神,漠然地注視著這凡俗的喧囂。

  對他來說,這一切仿佛不存在,正如同天上的月亮,冷靜的看著世間,卻沒有半點插手的意思。

  濃烈醇厚的酒香取代了清雅的茶韻,在狹小的密室中彌漫開來。

  李騶方帶來的數壇美酒被拍開了泥封,琥珀色的酒液在精致的魚蛙鹿紋三彩酒盞中蕩漾。

  鼠鼠舒堅早已按捺不住,歡呼一聲,直接一個猛子扎進了其中一壇最小的酒甕里,只留下尾巴的和圓滾滾的屁股在外面歡快地搖晃。

  甕中傳來滿足的“咕嘟咕嘟”聲,間或夾雜著幾聲陶醉的“吱吱”叫。

  它是真正的酒鬼,昔日在飛舟之上能夠連醉七天,而現在,有如此佳釀在前,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都得往后排。

  李騶方看著那酒甕里晃動的鼠影,失笑搖頭,隨即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盞,臉上帶著品鑒珍寶般的鄭重與一絲自得:“酒有六物,一曰秫稻,二曰麹蘗,三曰湛熾,四曰水泉,五曰陶器,六曰火齊。而秫稻必齊,麹孽必時,湛熾必潔,水泉必香,陶器必良,火齊必得,方能有好酒。”

  他輕輕晃動著酒盞,讓酒香充分釋放:“我這酒,秫稻選的是祭祀所用稷米、山珍所處青精飯、藥林的白粲;麹蘗更是講究,以木香、官桂、天南星、白術,錯著水,用桑葉裹盛于紙袋中,懸于無日透風處整整四十九日方成,可謂奇珍!”

  他抿了一口,喉間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湛熾工序由酒泉宮的大師掌控,水取自滄州源泉,其水如蜜漿,味若飴酪,甘香養人;盛酒之器乃三彩,有魚、蛙、鹿、鳥紋;所用火齊,乃南中地火,膏薪庖炭。六者齊備,故而酒美。平日里我也只舍得淺嘗,今日大喜,當浮一大白!別給我省,只管痛飲!”

  語罷,李騶方仰頭滿飲一杯,酒液入喉,臉上暢快之色更濃。

  高見也端起酒盞,淺嘗一口。

  果然甘冽醇厚,香氣馥郁,層次分明,是難得的好酒。

  但他并不酗酒,只是細細品味著那份醇香,眼神卻有些悠遠:“好酒,讓我想起了昔日,滄州那棵妖柳樹下,若非李尚書仗義援手,一口酒救了我等,我怕是早已化作枯骨了,救命之恩,高見銘記。”

  李騶方擺擺手,目光卻帶著深意看向高見:“都是小事。只是事到如今,我才知道,當初救下來的,竟是這么個……怪物。”

  他頓了頓,笑容里帶著探究,“只是,高見啊,我到現在,還是有些看不透你。你行事……太絕了,左家也好,白山江也好,龍宮也好,乃至于北地四柱也罷,不留余地。這般剛極易折,鋒芒太露,對你日后在神朝官場立足,融入其中,怕是不利啊。”

  他話里有話,既有關切,也有試探,更隱含著規勸——他希望高見能成為一把鋒利但可控的刀,而非玉石俱焚的火。

  高見自然聽懂了李騶方的弦外之音。

  他明白李騶方的心思。

  這位戶部尚書想整頓神朝官場,剔除蠹蟲,讓這艘巨艦航行得更穩。但不管怎么整頓,他的根本目的,是讓神朝能夠繼續延續下去,讓百姓能活得比現在好一點,但是……這個‘活’的好一點是有限度的。

  他是個“忠臣”,維護的是神朝這個“天”的秩序,底線是不能“反了天”。

  高見沒有解釋,只是又抿了一口酒。辛辣的液體滑入喉嚨,卻化不開他心頭的沉重。

  他心中無聲地感嘆,忠臣。

  忠臣,好人,都是李騶方,但……李騶方是不可能和高見走到一路上的。

  盡管現在,雙方的路徑相同,都想從整頓吏治開始,但終點卻完全不一樣啊,對于李騶方來說,整頓吏治的過程中,凡人的生活變好,是附帶的,而不是目的。

  對他來說,凡人的命……也不重要。

  很正常,高見知道,在這世上,人命是真的不怎么值錢。大家都只顧得上自己,能活著已是艱難,復仇?那更是底層民眾想都不敢想的奢侈權力!易子而食,人相啖肉,在這個世間,不過是尋常之事,他們連恨的力氣都快沒了,只求一口吃食……

  但這種殘酷的現實,反而激起了高見骨子里那股近乎瘋狂的“不服”!憑什么?憑什么有些人可以高高在上,視萬民如草芥?憑什么這世道就非得如此磽薄?他就是要做那個撞破南墻也不回頭的鐵頭娃!

  只是,不好表現出來。

  高見放下酒盞,手指摩挲著杯沿冰涼的陶釉,臉上露出一絲復雜的、帶著點自嘲的笑容,主動轉移了話題:“世情如此磽薄,錢財恁般珍重,李尚書,我高見能有今日,能在龍宮攪動風云,能活著回到神都,全賴您當初那六百萬金雪中送炭,這份恩情,高見銘記于心,謝字太輕,但還是要說一聲,多謝了。”

  李騶方看著高見眼中一閃而過的沉重和那份近乎偏執的眼神,心中了然,也不再深究剛才的問題。他給自己和高見都重新滿上,語氣帶著感慨:“不必言謝。這世上,像你這般有自知之明,又能看得清楚、敢去打破僵局的人,太少了。大多數人,不過是拿著放大鏡在好人身上挑瑕疵,在壞人身上找閃光點,自欺欺人罷了,能與你共事,是我的運氣。”

  但他話鋒一轉,神色變得嚴肅起來,帶著長輩般的提醒:“不過,高見,切莫掉以輕心。很多事情,看起來容易做,就好像傻狍子好抓一樣。但你要知道,至今野外還有傻狍子,是因為它們都聰明絕頂了嗎?不,只是還沒被抓完而已。對付那些世家門閥,也是一樣。北地那四根朽木柱子,或許算得上傻狍子,被你輕易撼動。但這神都之內,這天下之間,盤根錯節、深藏不露的世家,如同那會裝死、會挖洞、會反撲的熊羆豺狼,比比皆是。抓狍子容易,獵虎豹則需萬全準備。”

  高見神色一凜,鄭重地點頭:“尚書大人金玉良言,高見明白,鋒芒需藏,獵物需辨,時機需待。”

  氣氛稍緩,高見的目光投向那扇巨大的琉璃窗。窗外,神都浮島如同星辰般懸浮,燈火璀璨,飛舟如織,一片繁華盛景。但他眼中看到的,卻是繁華之下另一種極致的“荒蕪”。

  “神都……真是只有人啊。”高見輕嘆一聲,“如此龐大的空中之城,十億生靈聚居,飛鳥絕跡,走獸無蹤,連草木都成了精心培育的點綴。就算是真龍,到了這里,也得收斂爪牙,盤踞于一隅,向這人道王權低頭。”

  李騶方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臉上露出一絲復雜,既有身為神朝重臣的自豪,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他解釋道:“一個小點的縣城,好幾十萬人聚居在一塊地方,就足以將土地踩踏得面目全非。為了修筑房屋,要夯實土地,砸石入地,除盡剛出土的小草。燒煤燒炭,煙霧騰騰;濫伐樹木,驅鳥逐獸。花草樹木也好,鳥雀昆蟲也罷,都得為人的生存讓路,騰出地方來。”

  他端起酒杯,語氣帶著冷酷:“更何況是容納十億生靈的神都?這天地雖大,但資源有限。為了神朝存續,為了這億萬黎庶能有一隅安身立命之所……其他的東西,無論是鳥獸草木,還是別的什么東西,都得讓步。這是……大勢。”

  高見沉默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對于李騶方這番言論,他不置可否。

  窗外的繁華燈火倒映在他深沉的眸子里,卻照不進他此刻翻涌的心緒。

  密室中的氣氛再次變得凝肅。酒盞輕碰的聲音響起,兩人開始低聲交談,話題轉向了神都朝堂那更加波譎云詭的局勢。

  李騶方時而低聲分析幾大派系的動向,時而指出某些關鍵人物的弱點;高見則偶爾插言,提出一些看似大膽實則深思熟慮的想法。

  他們的聲音壓得很低,語速很快,在酒香與檀香的交織中,謀劃著下一步的行動。鼠鼠在酒甕里打起了滿足的小呼嚕,成了這密謀背景里唯一的安眠曲。

  不知過了多久,酒壇已空了大半。李騶方和高見似乎達成了某種共識,也梳理清了眼前的脈絡。

  李騶方放下酒杯,眼神灼灼地看著高見。高見也抬起頭,目光堅定地回望。

  沒有多余的言語,兩人同時伸出了拳頭,不是擊掌,而是如同軍中袍澤般,骨節分明的拳頭在空中穩穩地、有力地一碰!

  “砰!”

  一聲沉悶而清晰的骨節相撞聲在密室中響起。

  立談間,一諾千金重。

  拳分。李騶方臉上露出如釋重負又充滿期待的笑容。

  高見則收回拳頭,感受著指骨間殘留的微震,望向窗外那片由人構筑的、懸浮于天的超級都市,眼中燃燒著平靜卻熾熱的火焰。

  新的風暴,已在醞釀。而他們,已握緊了手中的“鑰匙”。

  將元律這尊耗費了六百萬金巨資、威力足以改變神都格局的“地仙傀儡”交給李騶方保管后,高見頓覺一身輕松。

  這東西是好,但也是個燙手山芋。帶在身邊,無異于舉著明燈告訴所有人“我有問題”,徒惹無窮麻煩。交給李騶方這個老狐貍去運籌帷幄,攪動朝堂風云,才是物盡其用,既能發揮其最大價值,又能將自己暫時摘出來,是眼下最明智的選擇。

  當然,他并非毫無保留。那驅動傀儡的特定“神韻”,他并未傾囊相授。

  李騶方掌握的是基礎的“驅使”足以讓元律發揮地仙偉力,成為其手中最鋒利的劍。但更深層的頻率,高見留了一手。這是自保的后手——若他日雙方立場相悖,兵戎相見,這尊傀儡的最終歸屬,還是高見。

  處理完這樁“大買賣”,高見只身返回了神都太學。他此行涼州任務,雖然后面跑偏到了龍宮,但也算是完成,自然要回來繼續學業。

  然而,他剛踏入太學的正門,腳步還未踏上通往藏經閣的青石大道,高見腳步便是一頓。

  只見前方,十余名身著太學標準青衿儒服、氣度不凡的青年學子,正成半圓形散開,恰好堵住了通往學舍的主道。他們或抱臂而立,或手按佩劍,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高見身上。那目光中,有審視,有好奇,有不忿,更有毫不掩飾的躍躍欲試。

  為首一人,身材高挑,面容俊朗,眉宇間帶著一股久居人上的矜持與沉穩,正是曾給過高見下馬威的學長——蒼海!

  他站在人群中央,并未刻意顯露氣勢,但那份隱隱的領袖氣質和強大的氣場,卻讓周圍學子不自覺地以其為中心。

  “高師弟,涼州一行,辛苦了。”蒼海率先開口,聲音平和,聽不出喜怒,標準的貴族式寒暄開場。

  “蒼海師兄。”高見微微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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