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
繃著一張臉,面無表情的池九漁就帶著易明真君回到了劍祖大殿。
她是去幫師叔傳話的,那代表的就是師叔的顏面,當然不能像平常那樣嘻嘻哈哈,得嚴肅一點兒才行。
“師叔,易明真君帶到。”
拱手一禮后,池九漁走到了一旁,每一步的間距都像是特地丈量過,沒有分毫偏差。
最終她平靜的站在角落里,一動不動宛若一尊雕塑。
她現在是莫得感情的漁!
徐邢:“……”
這貨一如既往的抽象。
“行了,人到了你就下去吧,別在這兒杵著了。”
池九漁一愣:“啊?”
這就趕自己走啊!
她還想看看這個創立了求真的易明真君和師叔有啥交情呢。
過河拆橋……
對對對!
師叔這就是過河拆橋!
剛想開口說些什么,一點亮光就迎面落了下來。
池九漁手忙腳亂的接住。
定睛一看,卻是一枚儲物戒,樣式和之前徐邢給她的那些一模一樣。
探入一絲神念查看了一下,她神情瞬間變得嚴肅。
“師叔,那弟子就先退下了。”
以后有這種好事盡管喊我哦!
在心里飛快的補充了一句后,她轉過身迅速離開了道場。
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野中,易明真君深吸一口氣,向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祝二,見過劍祖前輩。”
沒錯,易明真君本名祝二。
“坐吧。”徐邢道。
“是。”
他也不客氣,直接就在忽然出現的蒲團上坐了下來。
“這次來劍宗商談合作,可還順利?”徐邢問道。
“……”易明真君頓了頓,“還好。”
因為其他幾個仙宗還沒談,再加上凈月當初未來得到神機煉寶閣扶持付出多少代價也不清楚。
所以他也拿不準把握,劍宗眼下提出的條件究竟是算寬松還是嚴苛?
“多去試試,哪一家條件最優就選哪一家。”
求真與劍宗的合作……
這種小事他自然不會插手。
之所以特地提這么一下,主要還是為了讓易明真君少一些顧忌。
“晚輩明白。”易明真君絲毫不覺得意外。
來之前他就預料到了。
要是劍祖前輩的目光真的局限于劍宗,當年就不會在知道他的經歷后,轉而向劍宗舉起手中劍了。
“此次能見到劍祖前輩,晚輩倒是有個問題想要請教。”他主動道。
“你問。”
“不知劍祖前輩對淵怎么看?”
因為沒有加入任何仙宗,他所能得到的消息并不多,甚至遠遠不如正道聯盟。
就連玄闖入中央大陸取走‘天意’那一次,他也只是清楚有人族的大敵闖入中央大陸,具體發生了什么卻是一概不知。
對淵怎么看?
徐邢心中閃過一絲古怪。
“他做得很好,很多我沒做到的事,他都做到了。”
易明真君笑了:
“能得劍祖前輩如此評價,淵若是知道,想必會很高興。”
“聽這意思,你和淵還有交情?”
“是的,淵的確是晚輩好友。”
當初淵才剛剛元嬰,還十分弱小的時候,他就很看好淵,多次出手相助。
“不瞞前輩,晚輩最開始遇見淵的時候還存了一些考教的心思。”
天賦,心性都是絕佳。
若說他沒有過‘收徒’的心思,那是假的。
“哦?”徐邢來了些興趣,“那最后為什么沒成?”
要知道易明真君自從那場清洗之后,就成功了晉升通玄,算是很有份量的大腿了。
淵后面修為進境再快,那時也還很弱,正是急需抱大腿的時候。
最后竟然沒成……
這就有些奇怪了!
“其實也沒什么,只是淵后來加入了聽雨樓,晚輩也不好和聽雨樓搶人。”
他本人和聽雨樓之前那一代樓主關系挺不錯的。
“而且,作為友人終究要比師徒要來得自在些。”
更別說淵后面修為進境簡直駭人,僅用短短一千多年就完全超越了他。
真要成了,徒弟比師父境界還高,那多尷尬?
“那他后面就沒有邀請你加入正道聯盟?”
“沒有。”易明真君微微搖頭,頓了頓,“不過關于這件事,他的確跟我解釋過。”
那是淵創立正道聯盟,并擔任議長之位的一段時間后。
“他說自己因一時意氣,得了諸多前輩看重,以至于創立了那么一個不倫不類的正道聯盟。”
“可正道聯盟創立之初就太過理想化,就算他一直都在聯盟內,也不一定能保證聯盟往后不走偏方向。”
“所以,他希望留一些前輩在聯盟之外,也好在之后聯盟走偏時能有人提醒。”
說到這里,易明真君笑了笑:
“按照他的說法,這叫‘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
除了他以外,還有一些與之交好的高階修行者,也都得到了他的請求。
“對了。”易明真君像是想起了什么,“我記得淵還提到過,如果聯盟最終真的走向了他不期望的那一個結局,就會有一位脾氣有些古怪,他不怎么想與之打交道的前輩通過他留下的安排去進行糾正。”
這是最后一次相聚時,淵喝醉后提起的。
聽到這里的徐邢眼中閃過一絲莫名。
脾氣古怪、不怎么想與之打交道的前輩?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
嘖嘖!
為了擺脫其糾纏,千方百計的尋找辦法,結果最后的底牌竟然是他。
淵果然也是個心黑的啊。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
劍宗外門演武場。
由于林長生不久前安排自己的本命之劍將換到的那一批靈藥送回洞府交給青。
又因為劍宗很多地方都限速,尤其是對那種無人駕馭的飛劍……
所以身為劍修的林長生,最終卻選擇空手與祝鋒切磋。
對此祝鋒心中相當不忿。
他覺得林長生這是瞧不起自己,于是堅持要等送藥的本命之劍回來。
再和林長生展開堂堂正正的較量!
哪怕林長生解釋說自己空手和持劍的結果都一樣,祝鋒卻怎么說都不樂意。
最后還是岳重峰等得煩了開口催促,祝鋒才勉強同意。
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已經知道岳重峰是天人修行者,但他還是想表現一番……
當然了,這也僅僅是他自個兒的想法。
清脆的金鐵交擊聲中,鋒銳的戰刀刺入擂臺的磚石。
祝鋒臉色漲得通紅,整個人半跪在地,身形近乎平移般向后滑去,刀尖在擂臺賽擦出明亮的火花。
在他對面,林長生卻表現得十分輕松,并著的雙指亮著一層薄薄的白光。
沒有絲毫的氣機外顯,但那股鋒銳的意境卻讓祝鋒心頭狂跳不止,法力流轉都滯澀了幾分。
咬了咬牙,祝鋒盡力平復著心頭的不安:
“再來!”
狂猛霸烈的刀勢引動風雷,令天地為之色變,濃重的陰云似乎要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
但隨著云天之上陣紋忽閃,一應異象頓時消失不見。
轟隆隆!
風雷滾滾!
狂風如千萬柄鋼刀般,雷霆炸響,頃刻間就遍布了擂臺每一個角落。
令人膽寒的凜冽刀光撕開風雷,仿佛能斬開一切,劈向泰然自若的林長生。
又是如剛才一般的清脆交擊聲。
亮著一層薄薄白光的劍指輕松擋住了那閃爍著寒芒的刀鋒。
狂風夾雜著雷霆,以劍指和刀鋒相撞之處為核心,朝著四方傾瀉而去。
擂臺周邊隔絕所用的陣紋都被擊打出密密麻麻的的漣漪。
岳重峰一動不動,那些散發著毀滅意味的風雷只是來到身前,便毫無征兆的直接潰散開來。
稍稍僵持了一會兒。
林長生手中微微一用力,沛然劍意沖霄而起,瞬間便掃盡了擂臺上所有的異象。
祝鋒只感覺一股無法抵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涌來,手中戰刀再也維持不住的高高揚起,整個人踉蹌著向后退了十多步才堪堪停下。
體內法力動蕩,氣血翻涌不止。
結束了。
這人應該也認識到差距了。
岳重峰心中如此想道。
擂臺上的林長生不緊不慢的放下手,微笑道:
“祝兄果然厲害,此次……”
“好!”平復了氣血動蕩的祝鋒猛然一聲大喝。
給林長生都吼得有些懵了。
“本以為你說空手與持劍區別不大是看不起我,現在看來的確沒說假話!”
他以一種十分自信的語氣道。
“如果我沒猜錯,那應該就是劍宗傳承秘術《劍骨》吧!果真不同凡響!”
林長生:“……”
他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自己剛剛說得明明是‘空手與持劍的結果都一樣’,怎么到他這兒就成‘沒什么區別’了。
還有,我特么怎么就修《劍骨》了?!
名字就很奇葩的功訣,他腦子有問題才會去修。
岳重峰此時也愣了一下。
這家伙……
難道這樣都沒看出差距?
應該不至于吧?
“今日一戰,竟然能領教到劍宗無上秘術,實在是不虛此行。”
此時,祝鋒臉上因氣血翻涌而升起的紅暈消退不少。
“希望往后能再請林師兄指教!”
看來自己距離仙宗天驕還是有一些差距的。
不過竟然能逼他使出秘術,想來差距也不會太大。
只要努力,總有趕上的那一天!
他拱了拱手,隨即將戰刀朝著空中一丟,戰刀不偏不倚,正好落入了腰間的刀鞘里。
還挺會耍帥。
不過這家伙到底是認清了差距故意撐面子,還是真覺得差距不大呢?
林長生有些拿捏不準。
可惜,自己要是會《映心鏡法》就好了……
“祝兄客氣。”
不管怎么說,人好歹是花了錢的。
那丹藥他在群里悄悄問過,屬于是非常珍貴的那一種。
價格給到位了,那他的服務自然也得到位嘛……
咳咳!
“那接下來……”
岳重峰準備走上擂臺。
一抹寒芒自遠方而來,穿過擂臺的隔絕陣法,出現在林長生面前。
那是一柄宛若秋泓般明亮的長劍,劍身之上停著一只紫色翎羽,雙目靈動的小鳥。
“靈藥買錯了。”
嬌柔中帶著些許魅惑的聲音。
正是林長生的本命之劍和青。
說話間,一道絢爛紫光落在林長生面前。
隨著光芒褪去,一道嬌美的絕麗身影出現。
一身點綴著細碎水晶的紫色包臀長裙勾勒出凹凸有致的美好曲線,微微卷曲的紫色長發,寶石般的紫色眸子中似有水波氤氳,眼角有著紫色眼影。
紅唇瑩潤,唇角還有著一顆小痣,媚意十足。
“買錯了?”
“清靈草買成青靈草了。”
青取出儲物戒遞給他,又伸出手指勾畫出兩種靈藥的名字。
林長生一臉疑惑的接過,又取出手機核對了一下,然后認真道:
“是你發消息給我的時候寫錯了!”
“行行行!都是我的錯,趕緊去退還,免得浪費了。”她抱住林長生的手搖晃。
站在對面的祝鋒此時已經完全愣住了。
看了看一旁,卻發現那個絕美的天人修行者也在看著林師兄。
一時間,強烈的失落感涌上心頭,這種感覺甚至還要勝過剛剛落敗的時候。
這就是……
人生贏家嗎?
不久后,劍祖大殿外。
徐邢親自將易明真君送了出來。
“怎敢勞煩劍祖前輩。”
“不妨事,我也要出去走走。”
兩人聊了很多事。
從易明真君這里,徐邢得知了淵一些不為人知的安排。
直到如今,知道那些事的人都寥寥無幾。
畢竟他既不想放棄尋找故鄉,但也不想讓好不容易才創立起來的正道聯盟未來變成太玄界的一大禍害。
為此,他留了許多后手。
而且這些后手就連他留下的那一絲神魂都不清楚。
只能說,不愧是因他一念之差,從而被太玄界選中,最適合做這件事的人。
“淵將這些事拜托給你們,你就這樣告訴我,真的沒關系嗎?”徐邢忽然道。
“前輩放心。”易明真君笑道,“淵說過,他相信你。”
倘若劍祖前輩都還不值得信任的話,那這世間還有誰值得信任呢?
說罷他再度一禮:
“晚輩告辭。”
話落,易明真君轉身朝山下走去。
沒過多久,整個人便消失在了山間的云霧中。
徐邢看著遠方,一時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