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漸漸隱在地平線外,赤紅霞光隱約在細密雪幕之間,眼看夜色將至,偏僻小鎮也便間落著點起黃燈,燈火如星,垂在萬里雪原。
酒樓后院的馬廄,小二與馬夫聚在一起,望著這匹身無雜色的神俊白馬,眼底艷羨之余帶著幾分敬畏,想起那位狐裘男子。
能騎這種寶馬者,非富即貴。
樓閣廂房內,徐寧川沒料想區區一個端菜丫頭也敢插話,暗道燕云的女子就是野,與江南女子的小家碧玉截然不同。
不過他身為武魁高手,自有氣度,搖著紙扇笑吟吟回道:
“女人若要做壞事,男人根本攔不住,她們天生就有一種本事,能把最聰明的男人變成呆子,尤其就是江湖上的漂亮女人……漂亮,卻又能在江湖生存,那就一定聰明。”
“而聰明的女人都知道該如何對付男人……那就是向男人露出自己的軟弱,侯爺覺得,是與不是?”
徐寧川喝了杯酒,笑吟吟看向趙無眠,“侯爺為了女人,可是吃了不知多少苦頭。”
不等趙無眠回應,端菜丫鬟倒是蓮步上前,放下餐盤,轉而好似穿花蝴蝶似踏至趙無眠身后,雙手輕按他的肩膀,嬌笑耳語:
“這位客官說的半點不差,侯爺可應當心,萬萬不可被什么江湖絕色亂了心智,尤其便是……您可是有家室的男人。”
徐寧川微微蹙眉,這態度可不似一般丫鬟……有問題。
他叫侯爺也就罷了,哥幾個說著玩而已,你個丫鬟瞎叫什么?知道趙無眠的身份?
趙無眠端著酒盅,感到丫鬟在耳邊輕語撲出的清香熱氣,神情從一開始的疑惑已是轉而帶笑,道:
“知道我有家室,你還貼上來作甚?我那些個夫人可不好相與。”
“哦?是哪個不好相與?侯爺乃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何至于在家里受那些胭脂俗粉的氣?若當真如此,侯爺還不如……”
丫鬟小手自趙無眠的肩上緩緩滑落,指尖在他胸膛點著圈圈。
她湊近,粉唇在趙無眠的側臉輕啄一下,抬起他一只手,貼在自己的側臉上,嫵媚道:
“尋些野花,好生享樂。”
她的面容雖稱不上多么漂亮,可這一舉一動,氣質嗓音,卻足以讓世上所有男人忽略她的容貌瑕疵,心沉眼醉。
“言之有理。”
趙無眠便淪陷了。
他抬手握住丫鬟小手,輕輕揉捏,柔若無骨觸感滑膩,怎么也摸不夠。
瞧趙無眠這動作,丫鬟如嬌似媚的表情瞬間一僵,表情微不可查兇狠一瞬,約莫是想揪趙無眠的耳朵罵人。
不是,本小姐就玩玩,你還真上套啊?
但外人在跟前,她也不想讓趙無眠沒了面子,只能強忍著罵人沖動與心底酸意,腳步輕移,脫身向后。
趙無眠回首看去,目露疑惑。
下一刻便瞧丫鬟單手輕撫趙無眠肩膀,輕快轉了個小圈,行云流水坐進趙無眠懷中。
寬大袖口在空中搖曳,遮了她面容一瞬。
一眨眼,袖袍落下,一位眉似遠山,膚若凝脂,朱點薄唇的絕世美人便忽的出現在兩人眼前。
她單手挽著趙無眠的脖頸,另一只小手則捏起酒盅,呵氣如蘭道:
“侯爺,請”
哐當!
徐寧川猝然起身,眼神錯愕之余冷冽,“這般易容法……你是蒼花娘娘!?”
“是又如何?”沈湘閣靠在趙無眠懷中,雙腿離地,全身重心都倚在趙無眠身上,小鳥依人,端著酒杯,微微一笑。
“侯爺會保護我這朵‘野花’的……對也不對?”
她在‘野花’兩字,咬得格外用力。
聞聽此言,徐寧川這才想起當初趙無眠在京師殺佟從道,貌似便是為了蒼花娘娘……這是一對兒狗男女啊。
念及此處,他表情不免古怪幾分,疑心自己好似成了這狗男女的樂子。
趙無眠第一眼便認出自己媳婦,湊近將沈湘閣伺候著喝下一杯酒,而后才向她介紹。
“徐寧川,出身翡翠宮……只是后來離開,他才以另一身份闖蕩江湖,給自己殺出拳魁牌匾,也是唯一一個沒有門派勢力的武魁。”
徐寧川又在桌前坐下,聞言抬起酒壺朝沈湘閣微微示意,后‘啪’得一聲用紙傘在自己面前輕擦而過,竟也換了副容貌。
易容術,對于他們這種江湖老油條而言算得上吃飯喝水的東西,只不過沒幾個人能如沈湘閣這般神鬼莫測。
因此她一眼便看出徐寧川這易容術還有瑕疵,不免蹙眉。
“一瓶不滿半瓶晃蕩的小把戲,竟還要在江湖上丟人?”
徐寧川對于蒼花娘娘的大名早有耳聞,技不如人被瞧不起也正常,并未在乎這種小事,只是隨口解釋。
“行走江湖,多條身份多條路,再沒有比易容更好的江湖奇術了,否則以拳魁之名吃喝嫖賭坑蒙拐騙,朝廷可定要收了我這武魁牌匾……而且我這債主可不少。”
也不知徐寧川說的是人情債還是錢債。
但沈湘閣對徐寧川怎么樣毫不在乎,聞言只是將目光投向趙無眠,眉梢一蹙。
“你這哪來的狐朋狗友?他沒帶你去逛過窯子吧?”
你好意思說我嗎?你蒼花樓不就是開青樓的?
徐寧川覺得沈湘閣這提防可謂來得莫名其妙。
“我要喜歡逛窯子,第一個遭殃的不就是你們蒼花樓?”
趙無眠摟著媳婦小腰,鼻尖滿是許久不曾聞到的幽香。
“你最好是……不過你若真想,我門下那些女弟子,對你可一直心馳神往”
“娘子,你就別試探我了。”
“切……誒,我上回送你的洗澡水,喝了沒?”
“喝了,但你怎么可能洗野澡……那只是普通山泉水吧?”
“山泉水是騙你的,洗澡水才是真的。”
“……你怎么尋上我的?”
“心有靈犀,你無論在哪,我都知道……”
“蘇小姐呢?”
“被你那新夫人伺候著呢所以本小姐就來伺候你嘛”
沈湘閣指尖捏起自己碎發,淘氣撩撥趙無眠的側臉。
徐寧川眼看這狗男女無所顧忌在他面前說著悄悄話,視他于無物,不免稍顯郁悶喝了杯酒,才紙扇一轉恢復原本容貌,談及正事。
“正好蒼花娘娘也在,我就開門見山了……溫無爭與我搏殺數日,彼此都受了些傷,不了了之,但如今莫驚雪已死,你又已恢復記憶,他恐怕是不會再回翡翠宮了。”
聞聽此言,許久不見的狗男女才回過神,側目看來,正色幾分。
沈湘閣柳眉緊緊蹙起,方才已聽出溫無爭便是曾經背刺趙無眠的狗東西,語氣不免冷了幾分。
“不回翡翠宮,他還能去哪?中原江湖早就被相公打穿了,可再沒什么收留他的勢力。”
趙無眠斟酌片刻,想起一個地方,輕聲自語:
“西域……那里最亂,最適合溫無爭這種江湖失路人。”
沈湘閣杏眼微瞇,也覺得溫無爭只能去西域……畢竟他總不能投奔草原吧?
她與蘇青綺才剛從西域回來不久,若再耽擱一段時間,說不定還能碰見溫無爭……不過就算碰見,她也不知溫無爭是那狗東西,怕也只會不了了之。
徐寧川沉吟一會兒,篤定道:
“溫無爭會不會去西域,按下不表,但幻真閣還有一件九鐘,并不在莫驚雪身上,如今溫無爭不可能不去取那九鐘……不知蒼花娘娘可知那九鐘藏在何處?”
沈湘閣眨眨眼睛,她一身本領乃晏容緋傳功而來,但幻真閣的九鐘,她肯定也感悟過,便道:
“閣內九鐘名為‘流霞長明燈’,效用嘛……感覺有些雞肋,本小姐演示一次。”
沈湘閣素手貼在趙無眠胸膛,片刻后,忽有細微赤芒于白嫩手背一閃而過,卻又很快的隱約不見。
徐寧川定了定神,側目看向趙無眠,“感覺如何?”
趙無眠內視幾秒,卻發覺自身內息流轉有些晦澀不堪。
他暗暗蹙眉,便瞧沈湘閣忽然倒了杯酒,湊近趙無眠唇邊,粉唇輕啟,“啊”
趙無眠下意識張嘴,但雙唇卻不知為何依舊緊閉,頓了一瞬后才張開喝酒。
他稍顯驚奇,饒有興趣,“九鐘效用?”
沈湘閣微微頷首,慢條斯理解釋道:
“流霞長明燈可以攪動天候,時而刮風時而下雨的,倒也神妙,可惜不可控,遠遠不足錯金博山爐,奈落紅絲這般詭譎,也不似出世劍避世鞘那般霸道。”
“這是龍王啊!呼風下雨,都能當活神仙了。”徐寧川稍顯驚嘆。
沈湘閣微微搖頭,小手在趙無眠的胸膛畫著圈圈,解釋道:
“這九鐘的效用并非如此,嚴格來說,應當是‘攪亂’……
“倘若東皇鐘是鎮壓天地,那它就是攪亂天道,所以調用它時,好生生的晴朗天,莫名其妙便會刮風下雨。”
“但刮風下雨只是外在表現,這其中應當是涉及了什么天道之類的玩意,俗世江湖根本觸碰不到這層次,這才雞肋。”
說著,沈湘閣喝了杯酒,潤潤嗓子,才繼續道:
“我感悟過幾次,也悟出了點小妖術……便是方才,相公內息流轉晦澀,想張嘴卻張不開,有時還會左右不分,你想往前,身體卻莫名其妙向后,怎么亂怎么來,不確定性太大……”
“但這小把戲,我得凝神靜心好一陣兒才能用出,實戰中怎么用?限制這么大,對武魁卻作用不顯,遠不如奈落紅絲這些九鐘來的實用。”
沈湘閣說得玄乎,但九鐘也就是這種東西。
趙無眠沉吟少許,感覺這九鐘貌似沾點因果命數之類的概念,或者說它就是‘變數’的具象化。
比奈落紅絲與錯金博山爐還要玄乎。
有點天命之子的味道。
只是哪怕武功高絕于他,在面對這些玄乎東西時都只覺霧里看花,摸不清看不透。
真想看清摸透,那怕是得飛升仙人才行。
層次位格達不到,自然顯得流霞長明燈雞肋,罪不在九鐘,在他們這些俗世之人不配。
難怪莫驚雪的武功看不出太多流霞長明燈的影子。
原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但甭管多雞肋,總歸也是九鐘,趙無眠決計沒有放手的道理,便問:
“娘子知道這東西被莫驚雪藏在什么地方?”
“此前都是他隨身攜帶,再也沒有比他身邊更安全的地方,他如今死在你手上……你也沒找著?”
趙無眠搖頭,沉吟片刻,
“莫驚雪來燕云,心存死志,恐怕早就為流霞長明燈做了安排,要么是藏在什么地方,要么就是直接交付給誰……”
交給誰呢?
溫無爭!
念及此處,三人又同時沉默,似乎又繞回原點。
徐寧川在指尖旋著空蕩蕩的酒杯,默默蹙眉,片刻后才聽趙無眠朝他道:
“現在也只是瞎猜,沒有線索,我們總要去找的……流霞長明燈說不定是被他藏在幻真閣什么分舵,你去那里翻找,至于溫無爭,交給我對付。”
的確不能干坐著,徐寧川回過神,放下酒杯,給自己倒了壺聽瀾酒。
他給趙無眠敬了杯酒,才自懷中取出輿圖擺出,待沈湘閣在輿圖畫了十幾個圈后,他當即瀟灑離去。
咔嚓————
房門關上,他找來小二,付了酒錢,后很快運起輕功,眨眼間便離開鎮子。
一點時間也沒耽擱,倒是雷厲風行,顯然是行動派。
這些沈湘閣畫出的圈,自然便是可能藏匿流霞長明燈的幻真閣分舵。
徐寧川身份多,人脈廣,由他來細細排查,也算得心應手。
有些事情,由他這種江湖人出手,遠比朝廷來得合適……至少徐寧川一定有辦法混進幻真閣,打探出許多有意思的事。
沈湘閣側眼盯著徐寧川的背影,待他走后才忍不住猜忌道:
“你都被溫無爭那狗東西背刺過一次,怎么還肯相信這種所謂的江湖朋友?”
趙無眠微微一笑,倒是豁達:
“我被溫無爭背刺,只是交錯了他這朋友,而不是結交錯了其余人。”
“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你就一點不怕這所謂拳魁也背刺你?”
“我若怕,就不會和他喝酒。”
沈湘閣無可奈何,似是恐嚇,單露出一雙可愛的小虎牙,有些兇巴巴地哼了一聲,沒好氣道:
“說得好聽……本小姐等著你又被這些江湖朋友賣個干凈,后悔不迭趴我懷中哭的模樣。”
“哭?”趙無眠正想說自己從來不哭,而后又忽的改口,笑道:
“徐寧川說,聰明的女人都知道該如何對付男人,那就是向男人露出自己的軟弱……其實反過來講,有時男人露點軟弱,似乎也足以對付女人。”
“哦?”聞聽此言,沈湘閣表情一變,指尖點起趙無眠的下巴,擺出大姐姐的成熟模樣,嫵媚一笑:
“是嗎?那好弟弟不妨在姐姐面前多傾訴些苦楚……例如埋怨埋怨那些讓你受氣,不好相與的夫人們。”
“憐惜都來不及,又怎么會埋怨。”
趙無眠摟緊沈湘閣的腰,微微向內用力,她便頓知其意,主動俯首,送上朱唇。
沈湘閣便這樣坐在趙無眠懷中,用力與許久不見的情郎擁吻著。
趙無眠的手也便漸漸從她的腰肢攀上,隔著衣裙,托起弧線完美的團兒。
“你……”
沈湘閣已許久不曾與趙無眠相見親熱,身段兒比起往日,更為敏感,小聲嗚咽一聲,摟得卻反而更為用力。
廂房之內,門窗緊閉,屋外風雪連天,屋內溫暖和熙,隱隱還能聽見街道行人的過路聲響。
但房中動情男女卻半點不在乎,以他們的武功,的確也無需在乎,除非是他們自己想,否則這世上顯然沒人有那個能力聽他們這江湖頂尖的墻角。
沈湘閣熱情親了情郎一陣兒,又忽然向后分離,大口大口喘氣,媚眼如絲,后慌不迭拉開自己素裙腰帶,后又主動湊近。
又是一聲‘啵’。
她半點空隙也不想留,抽空拉開腰帶,素雅衣裙自肩頭滑落少許,白色的絲質肚兜浮現在趙無眠眼前。
沈湘閣身段遺傳太后,曲線完美的同時,大小也半點不差,肚兜也覆蓋不全。
若自側看去,可見半圓白膩。
沈湘閣呼吸急促,又主動拉著趙無眠的手,口中支支吾吾,一字一頓道:
“相公你瞧……這里不就是我的軟弱”
趙無眠沒想過在酒樓廂房內干這事兒,可娘子如此熱情,他又怎會不識風趣,順勢捻著。
另一只手則滑進沈湘閣的裙擺下面,口中笑道:
“這地方只是軟……這一處,才是‘弱’……”
“唔……”
她眼神已然迷離,堂堂魔門魁首,在情郎的親近下,卻什么也抵抗不了,只能兀自承受。
她忍不住又摟緊趙無眠幾分,卻是摸到了用以包扎的白布,忽的輕聲道:
“你受傷了……”
“恩,外傷,不礙事……”
沈湘閣忽的有幾分后悔……如蘇青綺所說,的確是沒趕上,若能早來燕云幾天就好了。
哐當————
趙無眠將桌上飯菜掃去,讓沈湘閣平躺在桌上,發絲好似瀑布般撒在桌面。
啪嗒————
兩雙繡鞋砸落地,沈湘閣穿著棉襪的可愛腳丫被趙無眠把玩一會兒后,足弓忽然繃緊,后又失了所有力氣般放松。
趙無眠稍顯錯愕,“娘子今天怎么……”
沈湘閣也覺得覺得丟臉,雙手捂住俏臉,耳朵通紅。
“太久不見你,敏,敏感了些……你,你慢點……”
“娘子還真是又軟又弱……”
“干你的,少廢話。”
等兩人回去時,已然天黑。
倒不是趙無眠忘了家中的小尼姑與蘇小姐,只是完事后沈湘閣往廂房里灑了許多香料,又開窗通風,硬等了半個時辰,確保沒有一絲味道,沒有半點痕跡后,才肯離去。
趙無眠又陪沈湘閣在鎮子逛了會兒,為還在京師的洛朝煙她們買了許多東西……鎮子貧瘠,其實沒什么可買的。
但兩人還是逛了許久。
和沈湘閣待在一塊,兩人哪怕是在什么都沒有的雪原散步,也一定是歡聲笑語不斷的。
但當看到那一片柳樹時,趙無眠卻順著瞧見院外有了許多車轍足印,門前還停著一架馬車。
馬車側面印著劍宗的旗號。
趙無眠眉梢輕挑,后神情忍不住一喜。
“姨娘她們也回來了……算算日子的確也就是這兩天的事。”
洛湘竹身子骨弱,能坐馬車,肯定好過在馬背顛簸受涼,因此慕璃兒雖然早說要來尋趙無眠,但腳程卻是慢了些。
如此才與蘇青綺,沈湘閣她們前后腳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