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壁之上,洞穴密布。
一道道合體修士身影雖然心中畏懼,卻還是從孔洞中走出,立在殷蓬萊的身后,仰頭凝視著上方那二十余道身影。
四周滾滾渾沌源質川流不息。
殷蓬萊面色冷厲,無聲飛起。
環顧四周眾人,即便面對二十余位同層次的存在,卻絲毫不見畏懼之色。
目光隨即緊緊盯住萬空城,眼眸之中,殺意縱橫。
這般雄武氣魄,竟是讓青羅萬家老祖,萬空城都不禁為之所懾,本能便回憶起了被殷氏支配的恐懼,下意識便后退了兩步。
但隨即便想到了身后的眾人,強撐膽氣,沉喝道:
“蓬萊道友,諸位皆在,你莫非還要在諸位同道面前行兇不成!”
殷蓬萊目光森冷,卻似乎根本懶得理會萬空城,緩緩移開視線,看向萬空城身后的這些身影,神色肅穆,聲音沉厲:
“靈源府、幻空界,還有金水泊、萬魔宮……你們又是什么意思?”
這些身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很快,便有一尊中年身影緩步越眾而出,面帶悲怒:
“便如萬道友所言,我等來此,只為了討一個說法!”
“我等十一家早有約定,共護章尸之墟秩序,為此片界海散修,留有容身之處,可謂是井水不犯河水,然而我界內修士樊羽仙卻在貴道場附近無故身隕,我且問你,殷蓬萊,你們殷氏便當真不清楚此事么!”
殷蓬萊面色微沉,目光閃動。
他察覺到了對方想要掩藏關鍵的信息,倒打一耙。
正欲開口反駁。
“沒錯!我幻空界歡靈圣女閉關多年,游歷章尸之墟,行經你殷氏附近,卻被人殘殺,形神俱滅!連真靈都不曾歸來,手段何其狠辣!”
一尊老嫗也面露恨意,柱杖而出,厲喝道:
“殷氏經營此地十數萬載,水潑不進,若說不清楚兇手是何人,老身也決計不信!”
“明知兇手身份,卻遮遮掩掩,看來兇手便是你們殷氏之人!”
“設計埋伏,其心可誅!”
殷蓬萊聞言,雙眸頓時閃過一抹怒色。
明明是這兩個勢力的人害怕殷氏未來再多一個渡劫修士,特意派人截殺,如今反倒是惡人先告狀起來。
當下心頭急轉,目光掃過靈源府和幻空界的這些人,又看向其他與此事本無牽扯的金水泊、萬魔宮等勢力的修士,冷聲道:
“兩大渡劫修士都是何等身份,卻怎么那么巧便都出現在了我殷氏附近?”
“又在同一處地方,同時身隕?”
“難道都是來我殷氏游歷的?”
“到底是我殷氏設計埋伏,還是靈源府、幻空界兩家別有用心?”
“何況……我可對著道心和我殷氏歷代先祖起誓,此事發生之前,我殷氏根本不知情!亦不是我殷氏族人對二位同道下手!”
“反倒是你們……”
“靈源府和幻空界的二位,你們能否對道心起誓?”
方才開口的中年修士和那老嫗聞言皆是不由一滯。
目光也不由得有些閃爍起來。
其他一同前來的勢力眼見這‘苦主’不曾開口,也無人說話。
便在這時,一旁的萬空城忽地開口道:
“聽聞近來有無上真佛的惡僧潛入墟內,也許樊道友和歡靈仙子便是都察覺到了異常,一路追蹤到了那……”
“萬空城你找死!”
聽到萬空城的話,殷蓬萊面色驟變,隨即勃然大怒,翻掌便朝著萬空城拍去!
蓄勢已久,混合了道域與規則的白色道域,強壓而下!
這一掌來得實在是太過突兀,不止是當事的萬空城,乃至于靈源府的中年修士,和幻空界的老嫗竟都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萬空城面色驟變,眼看著這一掌便要當頭落下。
卻忽有一道彌漫著驚人死氣的身影極速閃至身前,身軀暴漲!
白色八階道域落在其身上,竟非但沒能將其擊破,反倒是受到一股驚人的反震之力,幾欲潰散。
迅速便被面色微變的殷蓬萊收了回去。
萬空城也隨即反應過來,周身青煙似的道域迅速彌漫開來。
靈源府的中年修士和幻空界的老嫗也一前一后,落在了那道彌漫著死氣的身影兩側,擋在了萬空城的前方,面色雖然難看,眼底卻閃爍著喜色!
老嫗厲喝道:
“殷蓬萊,為何不讓萬道友說下去?”
“莫不是真被萬道友說中了?”
殷蓬萊卻絲毫也不理會老嫗的話,反倒是神色凝重地盯著那道彌漫著死氣,神態悠然的身影,看著此人,眼中充滿了忌憚之色,沉聲肅然道:
“久聞‘鳩浮屠’道友的尸仙之道不死不滅,至堅至硬,渡劫中期之下,無人能破,今日得見,果真不凡。”
“不過萬魔宮當真要蹚這趟渾水么?”
那人身著藏青色的長袍,面色天然便是有些發青。
身軀迅速縮回了原本的大小,硬接了殷蓬萊全力一擊,他卻渾若無事一般,瞇著眼笑道:
“蓬萊道友誤會了,我萬魔宮人向來只好打抱不平,絕不會恃強凌弱,只是看不得萬道友慘死當前,是以忍不住站了出來而已……”
殷蓬萊面色鐵青,冷聲打斷道:
“既看不得他慘死,那他污蔑我殷氏,便這么由得他?”
別的也就罷了。
若是真將殷氏和無上真佛勾結這種莫須有的事情坐實了,那便等若是將殷氏送入了萬劫不復之境地。
名聲壞了,便很容易被人立靶子。
一旦成為眾矢之的,殷氏便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沒有用。
鳩浮屠聞言,卻仍是笑瞇瞇的樣子,只是看起來卻像是一張擠著笑的死人臉,陰森詭異:
“萬道友也只是猜測而已嘛,這不也是想辦法為殷氏洗脫嫌疑么?我也不太相信殷氏真的會對兩位道友下此狠手,但既然兩家懷疑,那也總歸要拿出證據,打消他們的懷疑,蓬萊道友,你說是不是?”
他說得慢條斯理,和和氣氣,便像是個和事佬一般。
靈源府的中年修士也沉聲道:
“鳩道友說得不錯,便讓萬道友把話說完,若真是有無上真佛的人潛入墟內,且故意挑起咱們三家爭端,咱們總也得將那人給找出來才是!”
“是啊,若殷氏真的是被栽贓了,那也正好借著這個機會為殷氏正名。”
周圍的渡劫修士中,亦是有人開口。
殷蓬萊面色難看,他強壓下心中的憤怒,饒是如此,胸口也止不住地起伏。
這個時候,他哪里還看不出來,靈源府和幻空界來這里,便是借著樊羽仙和歡靈圣女在殷氏附近身隕這個由頭,故意來找殷氏的麻煩,趁機削弱殷氏,將殷氏重新拉回同一個層次。
而其他如萬魔宮和金水泊、龍蔥府等勢力過來,嘴上說著好聽的,實則多半也是存著落井下石,拱火挑撥,順帶看看有無撈取好處機會的心思。
畢竟,口竅這個位置,可以說是章尸之墟吸收混沌源質的諸多孔竅中,最為優越的幾處之一。
不管哪個勢力都眼饞得很。
平日里沒有這個機會插手也就罷了,如今靈源府和幻空界鬧事,這些人自然是看熱鬧的不嫌事大,甚至巴不得鬧起來。
“這些人……簡直是鼠目寸光!難道不知道無上真佛早便對章尸之墟虎視眈眈么!”
殷蓬萊心中暗怒,但也知道眼前這些人未必不清楚外面的情況,卻依然選擇了這么做,只能說是利令智昏。
而萬空城得了鳩浮屠和靈源府、幻空界的人保護,心中也頓時多了些憑恃,眼看著殷蓬萊眼中的怒火,心知其與殷氏已經再無轉圜余地,舌府與殷氏相近,他既然已經站隊,便只能一條路走到黑,當下心頭一橫,開口道:
“樊羽仙道友和歡靈仙子二位若是真的遇上了無上真佛派來的奸細,急于擒住對方,以至于誤入了殷氏道場附近,那便能說得通了,只是這無上真佛的奸細,卻為何又能在殷氏的地界來去自由?區區一個奸細,又是如何能夠輕易斬殺了二位道友?”
“若說沒有人幫助,我卻是萬萬不信……”
“黑白顛倒!當真是可笑!”
殷蓬萊氣極反笑,此刻他已經知道了這些人的目的,也知道再多辯解都是無用,當下也不再說話。
就見萬空城神色悲憤道:
“蓬萊道友何故說是可笑?”
“樊羽仙二位道友為了章尸之墟的安定,追殺奸細,何等大義?本想著奸細逃往殷氏,殷氏身為同道能夠出手相助,結果等待他們的,卻是同道的襲殺,以至于他們修為高絕,卻都沒能逃得出來……”
他語氣微頓,似是忽地想到了什么,撫掌恍然道:
“是了,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就在樊羽仙道友和歡靈仙子身隕之前,殷氏的一位供奉來我這里,其為合體修士,與我家族內的一位晚輩有了沖突,竟讓蓬萊道友親自與我言說,讓我那晚輩向其賠禮道歉……結果卻被此人當場斬殺,其間似有規則溢散,我當時只道是其天資絕世,如今想來,說不定便是無上真佛的奸細!”
“蓬萊道友,我如今還叫你一聲道友,速速交出奸細,交出兇手!若不然,你我便再無同道之誼!”
“交出兇手!”
“交出奸細!”
殷蓬萊環顧四周,眼見萬空城三言兩語便將殷氏推至了眾矢之的的境地。
心中沉重已極。
便在這時。
“爾等欲要與我殷氏死戰否?”
一道巨大的聲音響徹整個幽暗的洞穴,便仿佛整個洞穴之中,都似乎一下子明亮了起來!
殷蓬萊心中大喜,霍然轉頭。
果然便見數道身影從后方濃霧之中極速掠出。
隨后倏忽落在了殷蓬萊的前方。
為首之人頭發斑白稀疏,身形富態,只是此刻的面容之上卻盡是凌厲兇悍!
頭頂之上,一座浩蕩白色九階道域,如云舒展!
目光掃動,虎視鷹瞰,被掃中者無不膽寒。
看到此人,周圍的二十余位修士無不神色鄭重,目露無比忌憚、警惕之色。
來人,正是白渠殷氏定海神針,大祖殷天志!
不止是他,二祖、三祖……除去一人留在道場內鎮守之外,此刻盡皆來此。
“大祖!他們……”
殷蓬萊連忙開口。
“我知道。”
殷天志面色森冷地盯著眾修士,在這些人的臉上一一掃過,幽幽道:
“怎么,來那么多人,今日是打算滅了我殷氏么?”
“不過,靈源府的樊府主、幻空界的桑空界主不曾親自過來,只憑你們,是不是有些太過瞧不起我殷氏了?”
語氣平淡,卻充滿了絕對的自信。
氣息鼓動,甚至令得周圍的混沌源質都為之倒卷!
衣袍獵獵,聲音在這崖壁深窟之中隱隱回蕩。
方才還氣勢洶洶、追討兇手的靈源府等勢力的修士們,此刻感受到殷天志不加掩飾的九階道域氣息,無不面色凝重!
一時之間,竟是被殷天志的氣勢所懾,無人敢于開口。
萬空城心覺不妙,連忙道:
“殷老祖莫要誤會,我等從未說過要……”
殷天志目光驟然移向萬空城,面色一沉:
“你是什么東西,老夫與諸位同道說話,豈容你插話!”
話音未落,已然一掌拍出!
頭頂的九階道域這一刻竟是也隨之探出了一只龍爪,倏忽抓向萬空城!
萬空城面色一變,青煙似的道域極速浮現,他更是迅速朝著后面退去。
只是他退得快,這只龍爪卻更快!
只是霎那間,龍爪后發先至,重重拍在了萬空城周身的青煙之上!
青煙崩碎!
寶光接連破裂!
盡管已經極力躲閃,可萬空城的半截身軀卻還是被那龍爪生生扯下!
龍爪正欲翻掌乘勝追擊。
然而這個時候其他人也終于反應過來,驚聲低呼:
“不可!”
“殷老祖且莫動手!”
萬魔宮的鳩浮屠身形一閃,極速飛至萬空城身前,身軀在這過程中已經大逾千丈,擋在龍爪之下!
只聽呲啦一聲!
鳩浮屠面色微變!
本能地低下頭,卻見身軀之上竟是留下了一道極為明顯的干涸暗黑血痕!
“竟然被破了!”
心頭劇震!
他這尸仙之道有成之后,幾乎不曾被人攻破。
便是萬魔宮宮主想要擊破,也需要耗費一些功夫才能做到,卻沒想到在這位殷氏老祖的面前,竟這般輕易被破了肉身!
連忙避開。
其他眾人迅速頂上,聯手將那龍爪逼退,總算是將萬空城給救了下來。
而不遠處的殷天志面色不變,心中卻也微有些遺憾。
他這一招看似尋常,可也是暗中使了全力,以求一擊之下便能立威。
只可惜雖然重創了萬空城,卻被那鳩浮屠擋住,不能一盡全功。
“這尸仙之道倒是不能小覷,雖不善攻伐,但這肉身卻硬得很!”
心中暗暗記下了鳩浮屠。
章尸之墟內,各家渡劫修士也并沒有那么多機會交手,這一次的接觸,倒是讓他對其他勢力了解得更多了些。
靈源府、幻空界等修士救下了萬空城,隨即飄然退后,忌憚地看向殷天志。
殷天志也沒有再度出手,負手背后,雄視眾人。
如今他已經借萬空城立了威,再出手便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反倒是真的會把事情鬧大。
心中雖是這般想法,臉上卻更加森然:
“想要來找我殷氏的麻煩,你們還嫩了些。”
眾修士互視了一眼,沉默中,靈源府的中年修士咬牙道:
“殷老祖,我等并無要找殷氏麻煩的意思,只是羽仙慘死殷墟道場之外不遠,萬空城方才所說的那個合體修士也實在蹊蹺,怕是殺害羽仙的兇手……”
殷天志嗤笑了一聲,笑容一收,直接打斷道:
“別說的這么冠冕堂皇,兇手?呵呵,你以為是凡人查案追兇呢?我等是修士,何曾遵守過這些條條框框?弱肉強食,無非如此!你們死了人,怪只怪他們無能!憑什么要我殷氏給你們交代?”
“你要找殺了樊羽仙的人,那你盡管去找!”
“但只有一條,莫要拿著這個東西來要挾我殷氏!”
“我殷氏從不怕這些,無非是魚死網破!”
“我和你們靈源府、幻空界打個兩敗俱傷,正好讓萬魔宮、金水泊他們漁翁得利!”
“再不濟,我殷氏的渡劫修士全都逃離此處,隨后日日襲殺你們各家,我便不信你們永遠也不出來!”
他這番話,令得周圍修士無不面色赧然、心驚。
真相如何,他們或許比殷氏還要清楚。
只是他們卻沒想到殷氏老祖竟是干脆把話挑明了,雖然失了體面,可也一下子堵住了他們以此為難殷氏的借口。
而也是在這個時候,空闊的深窟之中,驀地傳來了三道來自不同方向的悠遠聲音:
“弱肉強食?殷道友說得好!萬魔宮田歸野,受教了。”
“照殷道友的意思,我那玄孫便是該死了,既然如此,若我等比你更強,你是不是便該將殺了我玄孫的人交出來?”
“嘻嘻……樊風雷,你那玄孫該死,我幻空界的圣女想來也是該死了,既然都該死,那為何死的不是殷氏的人?”
聽到這三道聲音,靈源府和幻空界的人皆是面色大喜。
“是府主!”
“是界主!”
而萬魔宮的鳩浮屠也眼睛一亮:
“宮主竟然也來了!”
其余金水泊、龍蔥府等勢力的修士則是面色微凝,互視了一眼,隱隱嗅到了一絲異乎尋常的味道。
他們受靈源府和幻空界相邀助陣,本以為只是略作刁難,索要些好處或是削弱一下白渠殷氏,這種既能得到好處,又能削弱潛在對手的事情,他們自然樂意之至。
卻沒想到連萬魔宮宮主都親自前來,這性質便和之前大為不同了。
而殷氏眾人這邊也面色微變。
殷天志的眼神更是瞬息變得凝重起來。
這一刻,他終于知道一直縈繞在自己心頭的不安之感來自何處了。
“萬魔宮什么時候和這兩家攪合到了一起?”
“三尊渡劫中期……”
而與此同時,三道身影無聲從滾滾混沌源質之中飛出。
悄然落在了殷氏眾人面前。
一個周身魔氣縱橫的碧袍青年,一個面色悲沉的白發老翁,一個臉上掛著怪異笑容的妙齡女子。
此刻俱是看著殷天志。
“要么交出壞了我玄孫性命之人……要么,殷氏今日也不用存在了!”
“嘻嘻,樊風雷的話,也正是我想說的!”
老翁和女子一前一后開口。
只剩下那碧袍青年微微一笑:
“我只是來主持公道的,殷道友,不如便聽一句勸,將那壞了兩位同道性命之人交出來如何?我可以保證,到此為止,若不然……”
他環顧下方的殷氏修士,笑容更甚:
“我萬魔宮內的死人坑,正好缺一些新材料……”
遠處幽暗之中,隱隱浮現出更多的身影,將他們包圍……
殷天志面色沉郁,目光閃爍,一時間竟是陷入了沉默和猶豫之中。
“肉身、道域、元神、規則……”
廢棄的界域內。
毛色明顯比之前要明亮許多的富貴安靜地趴在邊上,舔舐著一臉無奈的戊猿王。
不遠處,王魃雙眸神光湛然、澄澈,頭頂之上,玄黃道域明明仍是七階,卻比之之前要渾凝了太多。
獨自盤坐,神色若有所思。
元神之中的諸多道寶,諸如得自仙府的劍鞘、古琴、大筆,以及驅風杖和辟地杖等物,此刻都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無聲地飛出了元神,漂浮于周圍。
唯有一顆比之之前少了近半的渾黑色仙丹,仍舊在他的元神之中,緩緩旋轉,不斷地釋放著藥力。
只是此刻的他,卻已經真正走到了合體層次的極限,這些藥力無法再轉化為他的底蘊,只能縈繞于元神之內,不得排出。
只能一遍遍地沖擊著某個看不到的瓶頸,一點點撞開一條縫隙……
他靜靜地感受著身體中的變化,一呼一吸,便仿佛一座界域與之翕動,充滿了難以想象的力量。
那是身體、元神、道域,徹底達到萬法脈合體層次極限的結果。
和服下丹藥之前,他所以為的合體極限,有著巨大的差距。
這一刻,他也生出了一股明悟:
“雷劫,與其說是對修士的懲罰,倒不如說是助力,幫助修士輕輕一躍,跨過生命層次的門檻,這是界域對于自身養育出的修士的優待。”
“但在界亂之海中,因為規則的緣故,即便沒有雷劫,界外修士卻照樣可以突破到更高層次。”
“我之前還不明白是什么原因,現在看來,境界的突破,本就和雷劫沒有必然的關系,界亂之海只不過是以規則的方式降低了門檻。”
“而在真正的界海中,只要底蘊積累得足夠深厚,便可以一點點將自身的生命層次推向更高,哪怕不借助雷劫,也可以完成突破,水到渠成,就像是……”
“現在。”
他微微抬起頭。
上方。
玄黃道域無聲無息地劇烈翻滾起來!
元神亦在這一刻無聲從囟門之上飛出,張開雙臂,閉目感受著周圍的界海規則。
元神之內,同時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一瞬間,他仿佛與整個界海融合在了一起。
他看到了自己所在的廢棄界域,看到了遠處周圍的虛空,看到了更遠處的那座酷似人形的‘章尸之墟’,看到每一個孔竅中的些許細節,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只是就在這時,一道帶著一絲怒氣的聲音驀然在他的感應中響起:
“怎么又來了!咦?這么快就突破了?!”
那帶著怒氣的聲音有些驚疑。
嘩——
王魃忽地再也感應不到章尸之墟內的細節。
便仿佛有一股力量,直接隔絕了他的感應。
微微皺眉,他不再去看章尸之墟,也不再看更遠處的界域、碎石。
意念回歸眼前。
那些曾經還有些晦澀的一道道黑白絲線在他的面前,此刻便仿佛敞開了懷抱,任他盡情索取。
五行、陰陽、風、雷、冰、神紋儀法、星辰、元磁……
曾經的這些本質,丁是丁,卯是卯。
雖匯聚一體,卻各自運用。
然而在這一瞬,卻都化作了一道道黑白絲線,填充、顯化,如同一根根筋骨,以其為中心,滋生出‘血肉’,構建出一座全新的玄黃道域。
一念出,即是萬法相隨。
和其他渡劫修士先凝聚八階道域,再參悟規則,進而融合的常規路線不同,王魃的這座全新道域本便是基于他領悟的規則而形成,所以從一開始,彼此便是最為契合。
而他領悟的規則,也遠比渡劫前期修士要精深、廣博得多。
八階玄黃道域煥然一新,流轉之后,便無聲收入渡劫境元神之中。
他的元神,也從那玄妙的狀態中緩緩抽離。
一時間悵然若失。
一路行來,風霜雪雨,諸多坎坷,諸多磨難,可他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渡劫境。”
沒有預想中的激動,此刻只有淡淡的惘然和平靜。
許多事情便是如此,竭盡全力之后,剩下的也不過是靜待花開而已。
心念微轉,隨即便回想到了方才看到的章尸之墟中發生的變故,微微皺起眉頭。
“靈源府和幻空界……”
環顧四周。
周圍的五件極品先天道寶嗡鳴不止,似是感受到主人的突破而油然雀躍。
王魃輕輕一招。
這五件道寶便即爭先恐后地飛入了元神之中。
合體之時承載這些道寶還覺得頗有壓力,此刻卻再無這等感受。
只覺與這五件道寶融洽無比。
“是時候該動身了。”
略作熟悉,王魃隨即看向章尸之墟的方向,目光微冷。
下一刻,元神投入肉身之中,隨即衣袖一揮,便將周圍一切都收入袖中。
確定無有疏漏之后,他心念一動,身側便有神紋閃過。
他的身影也隨即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