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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周師傅豪氣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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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是真的還有不少陷阱的,對李無相這種元嬰修為的洞察力而言,那些陷阱就好像擺在明面上。什么毒障、鐵夾、火坑、蟲穴,差不多十幾步就是一個,密密麻麻地布滿整個山坡。他越走越想,這群人的心是真他媽黑啊,就沒打算讓誤闖進來的人活著出去!

  陷阱太多了,就連這個鄧原對其中的一些都沒記住——當然也可能因為一部分是他們北洞布置的,另一部分是南洞布置的——有好幾次差點把李無相帶進去,都叫李無相趕緊把他給拉走了,也不知道這小子是真迷糊還是要再裝得像一點。

  快要走到山壁底下的時候就能看見北洞了。那北洞的正面有一個小石臺,上面長了一棵樹擋著。四個人走到山下時,一個白胡子的老道正在洞口探頭探腦,看見他們停下了,立即說:“幾位道友,幾位道友高抬貴手,不要傷了我的弟子啊,有事好商量,我這里——”

  鄧原在底下仰著頭說:“師父,我不小心踩進陷坑里了,這幾位道友把我救起來送回來的。”

  老道一下子也懵了:“啊?”

  老道名叫道石野,被稱作老道不是因為他是個老道,而是因為他就是老道。老道這輩子是從第一天修行的時候就上道了,帶他的師父當初收他的時候就跟他現在收鄧原一樣。

  江湖散修大體分三種。第一種是最少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看起來就像是三十六宗那種名門正派的弟子。這一類人通常來說要么資質極好,要么身資極巨,用不著再去覬覦別人的東西。

  第二種是最多的,類似從前的老郭。遇到能占便宜的就占,占不到便宜的就跑。對方自認倒霉乖乖把錢財交出來了,會手下留情。但要是不識抬舉,殺人越貨也會有點心理壓力,但不多。

  第三種比第二種少得多,但比第一種多得多,就是老道這一類。從修行的第一天開始做的就是空手買賣,一生所學全用在怎么坑蒙拐騙殺上。這類人付出小、回報高、風險大,師父帶徒弟的時候就像是一茬一茬的韭菜,有時候是被硬點子割了,有時候是被自己的弟子割了。

  老道行走江湖六十多年,手底下的弟子換了一茬又一茬,一共就遇上過四次第一類人。

  今天他在這三個人站在山脊上的時候就瞧見了,因為瞧見了李無相腰間短刀的刀刃反光。見他們在那里停下來,就知道這三人看中了這里的風水寶地,于是立即安排鄧原在河邊等著。

  鄧原年紀還小,資質不好,收得又晚,所以這種活派他去最合適——要是二話不說就被殺了,就知道遇到同道中人,同道中人也會知道遇到了同道中人,為免麻煩,一般搜撿尸體就走人了。

  要是看著他腿折了,只是拿了財物就要走人,那就得看鄧原的反應。要是來的道行不怎么樣,就帶著在坡上走一遍,全部撂倒。要是道行較深呢,就給哄到老道這里。

  老道看著老,但其實道行不淺,五十六歲的時候正好結丹了。散修的金丹不值錢,這是相對于太一教和三十六宗說的。可要是放在江湖散修這個群體當中,也算是金丹大佬了。

  老道做了這么多年的買賣,弄到的天材地寶和丹藥也不少,一點點堆積起來,如今也是到了金丹境界的巔峰,只差一步就稱得上元嬰老怪了。就在這時候,遇到了大劫山地火滅世。

  對他來說,這滅世滅得實在太好了。

  有兩點好。第一點,太一教和三十六宗狗咬狗,之后又搞出一個血神教,現在是一地雞毛。三十六宗的人如今都躲到各自的護山大陣里去了,只能稍微照顧附近一些近一點的城鎮——這還得是有底蘊的大宗門。

  他從前做無本買賣是要避開一些繁華的大城的,因為那里有三十六宗的弟子,遇到他這種人手下不會留情。到了如今,沒人管了,他辦事就方便多了。

  第二點好是如今天下全是流民,江湖散修的日子也不好過,都像餓急眼了的狼狗,逮誰咬誰。這樣一瘋起來,就沒有從前那么小心了,能入套的也就多了。

  他之前先占據了這片洞天福地,做了幾票買賣。如今世上散修身上的東西都在提純——蝦米吃泥巴,小魚吃蝦米,大魚吃小魚,凡是能活下來的,都比從前富。老道做了這幾票之后賺得盆滿缽滿,發自心底感謝東皇太一,覺得自己有生之年可能真能成嬰了。

  就在這時候南邊洞里的那個女人來了,見到此地有人之后不但沒走,反而要強行占下。因為這里離海邊近,不少修行人都是在東丹補充了消耗之后繼續往西去,因為西邊離大劫山更遠,受災更輕,也許還有不少地方的活物留存了下來。而這片洞天福地就正好是必經之地,所以無論從修煉靈氣方面還是從殺人越貨方面來說,都是風水寶地。

  雙方只斗了一場,就知道竟然都是金丹巔峰,而那個女人因為手里有一件寶貝,所以略勝一籌。

  于是就約定共享此寶地,生意輪流做。

  不過老道知道這種事是長久不了的,他差一點就要元嬰,那個叫孫集的女人也是差一點就要元嬰,就看誰先干一票大的。等到真成嬰了,剩下那個沒成的就是貨了。

  要說為什么不搬走呢?因為其中一個搬走,另外一個成嬰就更快。等元嬰一成,十有八九還要再找過來,下場同樣不會很好。再者說,都是常年提著腦袋做買賣、生死一線的人,賭性必然極強。一個賭狗要是能在這種時候急流勇退,也就不會一直都做這種買賣了。

  所以在聽鄧原說,這三個人是把他救了的時候,老道先是一懵,隨后一驚——鄧原不敢帶著他們從坡下那些陷阱上趟過去,可見對方里面是有硬點子的。之前看其中一個人飛身渡河,就知道至少會是個金丹的修為。到現在發現他們竟然還救人,就意識到這三個人一定很有些來歷。

  要么是三十六宗的,要么就是從山里鉆出來的隱世家族。

  老道的眼光很毒,趁著“啊”了這么一聲的功夫,已經把三個人從上到下都看了個遍。

  那個女的不用管,廢物一個。那個年輕的男的看著有點本事,背后還背了個大箱子。敢這么在外面走的人一定不太好對付,現在看他的神情,也有一點擔心警惕,好像并不想進來洞里。這人一定是有一點江湖經驗的,而且估計跟那個年紀大一點的不是一路的。

  因為那個年紀大一點的,滿臉都是一種沒被人坑害過的天真無邪。老道只瞥他一眼,就排除了三十六宗弟子的想法,從而推斷出他過往的經歷——不怎么在這世上行走,甚至也沒怎么接觸過江湖散修,倒很像是來此地觀察風情的。這種人就是隱世家族的弟子無疑了,而且還是出身較好的那種,否則看起來不會是這個樣子。

  至于修為,不好說。

  因為他是在洞口底下,他們站著的那個地方,布置了毒煙的。毒煙的毒性輕微,只能叫人昏昏欲睡。要是被發覺了,則可以說就是為了自保而已。

  現在三個人似乎都沒發覺。那個女的沒發覺是因為她看著本來就累,吸入這種煙,只會覺得是因為自己累了,才昏昏欲睡。年輕些的男的沒發覺,則該因為有一定修為在身,入進去之后就被體內真氣化解了。

  而年紀大的那個沒發覺,老道就知道是因為他有護身的東西——毒煙在他身邊飄飄蕩蕩,卻就是近不得他的身,是被排開了。

  那這三個人,可能是他這些日子遇到的最大的一個大貨了。一旦得手,元嬰就是真要成了!

  那就干這一票!

  老道立即開口:“啊……幾位,那你們先閉著氣,鄧原,把毒煙給滅了!”

  鄧原原本疼得要命,可一聽見師父這話,一下子精神起來了。

  他知道大貨來了!

  立即忍痛皺眉失聲叫道:“…師父!”

  又很無奈地嘆了口氣,朝三人身邊的一叢草里一指:“毒煙在那邊,道友,你去給滅了吧,小心一點不要用腳,把上面壓著的東西給打掉就行。”

  李無相立即閉氣走到那草窩子旁邊,先拔刀把上面的草給平了,抬起提燈一看,果然瞧見一個機關,上面有一條木柄壓著,那模樣叫他想起了前世的唱片機。這東西正在散發著微微泛綠的薄煙,在這草地上一點都看不出來。

  老東西有點本事啊,這個他是真沒留意!

  他拿刀尖一撥把機關給撥開了,聽見老道在上面嘆氣:“幾位道友不要怪罪啊,我這是防備歹人的。我和幾個弟子隱居在此,我道行淺、年紀大,弟子們又個個不成才,實在不能不小心。”

  周襄對他點頭笑了笑:“不必介意,這是應當的。”

  他這時候在心里想明白一件事了。就是玄教之中,從上到下,都已經充滿了一種陳腐的氣息了。

  當初要他出教區來送遺蛻,他是完全可以拒絕的,是可以叫他們再想別的法子的——譬如說從東陸找一個妖王來送。

  但之所以答應了,是因為他自己也想要出教區。

  教區里實在太悶了。在外面的人看,六部玄教無比強大,像鐵鑄的一般。而在他看,至少五岳真形教也像是鐵鑄的一般,不過不是本教,而是說教內的體系。

  一個人能不能修行,能從什么時候開始修行,能修到何種境界,之后是能活著還是要進棺山,差不多在他出生那一刻就已經由資質、血脈、實力歸屬決定了。

  總壇的教主是一脈,東南西北各個分壇是四脈,加起來一共五脈。于是有多少人能成還虛、能成合道,也都是分派好了的。

  這些都是因為能把人送上還虛、送上合道的資源一共就那么多。

  所以之前在太一教的陽神死后,六部立即要將教區外擴,即便知道會犧牲許多人,也一定要做這事。因為死了人,就會有資源空出來。教區外擴了,資源就多了。開源加上節流,五脈能得到的利益就更多了。

  而之所以之前不這么干,按著教內的說法,是教外有陽神,有三十六宗。三十六宗的人還是一盤散沙,可一旦被逼急了,就會被太一教陽神給擰在一起。

  還說,教外更有海量的江湖散修。這些人不通教化,性情兇殘,教區一旦大舉外擴,這些人一時間又無法消化,難免掀起許多事端、貽害無窮。

  周襄自己就是大帝周爾的血脈,可即便是這樣的身份,在教區之內也一輩子只能守在不動山。他既恨自己當初廢掉了五次修為,又慶幸自己廢掉了五次修為。因為在他看,家族中的這種規矩可能不是由于別的緣故,而就是畏于本教內斗。

  族中最后一個還虛定下后代子孫境界不能再超過煉神這個規矩的時候,正是東南西北四個分壇勢力日盛、爭到了話語權的時候。祖先們該是在那時候就意識到,一旦大帝血脈中有人顯露出能修至合道境界的資質,就可能招至不測——一個大帝后人來做教主,必然一呼百應,那四壇絕不會坐視此事發生。

  可到了現在,當發現教外的梅秋露又成就陽神、還與李無相一起擊殺了降世真仙之后,六部竟然又縮了回去、將許多已經吃掉的東西又吐出來了。

  周襄由此徹底看清,教內擔心的不是別的,不是三十六宗,也不是教外人難以教化,而就是畏懼陽神、畏懼自身的修為性命!

  區區一個太一教陸地劍仙,就嚇住六部那些只想著自保的合道這么多年!

  他就是因此才要出來的,因為不甘心就那么吃碧血丹吃一輩子。他想要變強,想要做成大帝周爾當年做的事情……五岳真形教可以不是周家后人的,可如今這樣子的五岳真形教,就應該由大帝后人來執掌了!

  現在他出來了,更意識到外面的人似乎跟教內長久以來所說的完全不同——這個李曉人不壞,偶遇的這老道人更不壞,可見這些散修全然談不上不服教化、貽害無窮,這些都是借口罷了!

  把教外說得那么兇險的人,全都是別有用心的不知進取之輩!

  于是在聽到老道說,“我這洞府簡陋,恐怕要怠慢貴客”的時候,周襄微微吐出一口氣:“在外游歷沒有那么多講究,道友要是不介意,我們倒想要借宿一宿,以丹丸酬付,道友意下如何?”

  教外的人也是可用的!

  他們是無所謂信太一還是信五岳的!

  散修們的言語也還是通的!

  我是可以在這里重開一片天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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