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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神刀門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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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寶瓶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從李歸塵臉上收回目光。她開了口,覺得自己聲音聽起來很干澀:“李先生,你剛才說的神刀門弟子,是穿著黑衣服的嗎?”

  李歸塵看了她一眼,似乎覺得她這問題很奇怪。沒答她的話,反而走到她面前蹲下來,盯著她的眼睛:“怎么了,你的眼睛是看不清顏色了嗎?”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薛寶瓶面前晃了晃:“能看清楚這是幾根嗎?”

  “一根。”薛寶瓶覺得心里突突地跳。她是真說不好李歸塵現在的狀態啊……他平常說話、做事,都非常非常正常,就是個極為細心的謙謙君子。現在想到之前他把自己的腦袋砍下來這事,她倒是也能理解了。自己那時候入迷了,如果要自己來做決定,應該是要說不的。那李歸塵就得大費周章才能叫自己同意——對待腦子不清醒的人,越是尊重他的意見越可能麻煩,這一點她是懂的。

  可今天,就在她覺得之前不正常的不是他、而是自己的時候……又搞了這么一出。

  所以她覺得李歸塵這種正常又溫和的樣子又變得嚇人起來了,她真怕他下一刻就露出獰笑,或者忽然又做點兒什么!

  于是她趕緊說:“我的眼睛沒問題,就是……李先生,我覺得那兩個人的樣子有點怪。”

  再小心翼翼地補充一句:“你不覺得,他們兩個,就這么走到咱們這屋子里,還對咱們視而不見,這種事很怪嗎?我就是說,咱們兩個看起來都是修行人,他們兩個都不怕的嗎?還就這么走了?”

  李歸塵這才“哦”了一聲。他站起身走開,笑了:“你是說這個啊。對,是很奇怪。我昨天頭一眼看見他們的時候就也覺得奇怪,不過知道他們是神刀門的弟子之后就不奇怪了——薛姑娘,你想想你一兩天之前。那時候你還莫名其妙覺得李無相就是東陸妖族。這些人神刀門弟子的情況應該差不多,是入了什么迷了,可能除了他們要找的東西之外什么都不在乎。”

  這壓根兒就不是一碼事好吧?“相信李無相來自東陸”這件事也算是合情合理的,至少在事理上是說得通的。而且有問題的也不是這些“神刀門弟子”,而是李歸塵你為什么不會覺得他們跑到屋里來轉了一圈又走出去卻什么都沒問——這件事很奇怪?!

  李歸塵入迷了。薛寶瓶這時候已敢肯定了。

  她試著做最后的努力:“李先生,你跟他們交過手嗎?”

  李歸塵搖搖頭:“沒有。我怕打不過他們。”

  “打不過?”

  李歸塵看著她笑了:“我是有一點特殊的本事,但要論生死相斗的話,我只怕還不如從前的你,所以我沒敢出手,不想惹到他們。對了,說起這個事情,你現在有感覺嗎?你是沒什么修為的了。”

  薛寶瓶已經感覺到了。不過她活到現在,所經歷的事情沒有幾件順遂的,因此覺察這一點之后并沒有太在意。前些日子中了妖王的神通,前天被砍了頭,今天發現李歸塵不正常了,“修為全失”這種事與之相比,簡直太平平無奇了。

  她就點點頭:“我知道。但也沒什么,我再修行就好了。”

  李歸塵贊許地笑起來:“你能這么想就最好,也是最對的。那你有沒有覺得,你現在心思豁達,頭腦里也沒有從前的那些紛擾雜念了?”

  “是……很多事情我都想開了。”

  “因為你現在就像是赤子嬰兒了。”李歸塵嘆了口氣,“從前我們劍宗修真仙體道篇的時候,就是先要煉體,想要把自己的肉身修煉到這種狀態。可那太難了……一個人,心里總會有許多事,何況一邊煉體一邊境界還在進展著,總會有些東西淤積下來。”

  “你現在倒是不同,宛若新生了,正是我們劍俠追求的劍心通明的狀態。你現在再修行,應該會比修為全失之前更快到金丹,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李歸塵正常的時候還是很正常的。薛寶瓶是真心實意感激他幫自己破了迷。現在又了聽了這話,她心里總算松了口氣,就眨眨眼:“多謝你了,李先生。”

  接下來的一天時間里,薛寶瓶只覺得自己身上又麻又癢,很像是一個人的腿腳麻了,然后慢慢緩過來的狀態。不過那種狀態只要一小會兒,她卻忍受了整一天。到這時候她知道李歸塵為什么把自己裝在大花瓶里了——要不是有這個花瓶困著、叫她不能動彈,只怕會比現在更難受。

  不過她全部的心思都在李歸塵身上。她在觀察他的反應——螞蟻窩這東西很常見,尤其這種荒廢了的宅子里,螞蟻就更常見了。

  每當有螞蟻爬進來,李歸塵就會變得警惕、就會用眼神示意自己不要輕舉妄動。除此之外的時候,他一般都在外面曬太陽。白天曬太陽,晚上曬月亮,好像在吸收日月精華。薛寶瓶就忍不住想,這個李歸塵會不會也是個妖?被李無相救過,于是變成他的樣子?

  等這一天過去,到了夤夜時分,薛寶瓶知道自己已經長好了。

  李歸塵半個時辰之前就告訴她快了,還把她身上之前穿的軟甲擦洗干凈了放在地上,自己走出去到了院子里靜坐。

  她身上的麻和癢逐漸消退,隨后像是忽然從夢中醒來,她覺得手腳能動了,就像是新長出來的軀體一下子跟大腦連接上了。

  她被花瓶困住,難受得不得了,但知道自己這樣子是撐不開的。就一邊在花瓶里扭動,一邊想要不要喊李歸塵進來?可就在這念頭生的一瞬間,只聽著一聲脆響,厚瓷花瓶碎裂成幾大塊,她一下子摔在地上。

  沒半點兒無力或者虛弱的感覺,她立即跳起,覺得自己像是吃了個飽飯、睡了個好覺。她趕緊蹲下來撿起衣服穿好了,穿衣的時候借著外面灑進來的月光看了看自己的身子——真像李歸塵所說,宛若嬰兒。可皮膚雖然柔軟嬌嫩,卻似乎很結實。她穿的軟甲是皮甲,說是軟甲,可好的皮甲也是硬邦邦的,敲擊起來還會有金屬的聲音。胸甲的邊兒刮到了她的胳膊,但連一點劃痕都沒留下。

  等她穿戴整齊、把佩刀重新系在腰帶上、把小劍重新系在手腕上,就輕輕邁步出了門。

  李歸塵正在門外的院子里躺成個大字,手腳心攤開朝天。見她走了出來也沒起身,只微微抬起頭看了看,笑著說:“你感覺怎么樣了?”

  薛寶瓶朝他一拱手:“多謝李先生。”

  她畢竟修行過,已知道自己如今這種狀態有多難得。周身氣機圓融,先天一炁未失,甚至力氣、五感,都比從前強了不少。她的修為沒了,但功法還在腦子里、跟曾師父學的刀術也沒忘,未必比從前弱多少——李歸塵是真的做了件大好事。

  李歸塵就又笑:“明天我出發去找李無相和徐真,你還要不要一起去?”

  薛寶瓶也笑了:“我去。”

  “好,那今晚你好好歇歇——”

  “李先生,我帶的那個孩子呢?”

  李歸塵朝站在墻邊的白馬一努嘴:“她你倒是不要急,你這回得了好處,她也是有的。只不過她的要慢一些,再等上幾天就差不多了。”

  在這種事上,他應該不是瘋的。薛寶瓶就點點頭:“也好。那我先出去走走——我這幾天悶壞了,我想透透氣,還想出去看看神刀門的人。”

  “你……唉。”李歸塵嘆了口氣,“你想去看就去看吧,但是你要小心。”

  他說了這話,抬手往墻邊指了一下:“這幾天,據我觀察,他們已在本地招攬了不少人,發展出不少分舵了。”

  薛寶瓶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的是墻邊的螞蟻窩。

  “這些神刀弟子入迷太深,已經不太像是人了。不過如今這世道出了什么怪事都不稀奇——我這幾天要看著你,走不開,只能看著咱們院子里的這個分舵里的人。我現在也還走不開,我這個修行的辦法有點麻煩,你想出去看就去看吧,徐真的神通這么強,我真怕自己這幾天也被他的神通迷了。你現在是通明劍心,很難入妄,也許能看到一點跟我看到的不一樣的。”

  他說的每一句話聽著都很正常,但合在一起就是瘋言瘋語了。薛寶瓶趕緊點點頭,快步走出院門。

  一出院子,她覺得自己一下子緩過了一口氣。

  大盤山上的徐真很可怕,可現在院子里的那個李歸塵,也叫她覺得很是緊張擔憂。她真想就此一去就遠離他了,但小鍔還在白馬的肚子里……真不知道他是真的想要幫她些什么,還是拿她做人質。

  她在黑暗中走了一段路,避開些斷壁殘垣。目光逐漸適應黑夜之后,就能覺察到城市的廢墟中有些火光了——那該就是在此地歇腳的難民。

  她心里冒出一個想法——自己之前入迷,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心里想要做的卻是另外一回事。

  李歸塵現在入迷,是不知道他自己在迷中了。如果能叫他清楚這一點,搞不好以他的手段能掙脫出來的。這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似乎也容易——當著他的面捻死一只螞蟻,掘了螞蟻窩,他應該會清醒的。

  而她之所以沒那么干,是想要先搞清楚只是李歸塵自己中了招,還是所有人——這業皇島城里的人——都中了招。

  她就選了一處較近的火光,往那里走過去。看著近,但走到那里也用了將近兩刻鐘的時間。

  圍坐在火堆旁的有六個人,看起來是分作兩撥的,一撥兩個人,一撥四個人。兩個人是兩個男人,雖然很瘦,看起來不算太衰弱,仿佛兄弟倆。四個人的該是一家子,一對老父母,一個壯年兒子,一個少年兒子。

  這六個人烤一堆火,可神情看著都很緊張。倒不是在提防彼此,而都將身子靠著背后的斷墻,目光在往旁邊的地上看。薛寶瓶一見他們這模樣,就知道答案是所有人都入迷了——因為他們在看的也是地上的一行螞蟻,好像十分畏懼!

  徐真這神通……怎么回事?

  至少自己在大盤山上的時候,他的本事還沒這么強的。那時候要叫自己入迷,還要說上好幾句話。可聽李歸塵說“神刀門的勢力逐漸擴張開了”——她猜這就是徐真的神通的范圍漸漸鋪開了、在這幾天已經延伸到業皇島附近了。

  以大盤山為中心,直到業皇島的話……這是多大的一片區域?

  她的腦袋現在清楚得很,知道徐真來了中陸之后還要暗藏在青浦山,就是為了掩藏行蹤。可現下搞出影響這么多人的大事來,就不怕梅師姐知曉了過來除害嗎?他是也瘋了還是怎么樣?

  她稍稍皺眉,大步朝那六個人走過去。她從斷墻后轉過來的時候六人就瞧見她了,目光在她和螞蟻之間來回轉動,好像既吃驚她怎么不怕的,害怕她把“神刀門弟子”驚動了。

  薛寶瓶走到那壯年兒子面前兩步遠站下,直接開口:“你們能看見他們?”

  六個人面面相覷,不敢做聲。

  薛寶瓶也不廢話,指了指那個壯年的兒子:“跟我說說,他們長的什么樣子?”

  他們還是不敢說話。薛寶瓶就用手握住刀柄,將刀刃拉出來一截:“沒聽到我的話嗎?”

  她沒修為了,可這氣勢實在太足,那人終于開口了:“女俠……你……你自己看不見的嗎?”

  旁邊那兄弟倆倒是機靈些,似乎覺得她這么問一定有些自己還不了解的原因,趕緊插話:“能看見,我們能看見,就是……啊,這個穿的黑的,黑的,嗯……”

  他似乎口拙,但手卻是巧的。說了一半抬手在地上撿起一枚石子勾畫了幾下。

  這人畫東西很傳神,寥寥幾筆就把模樣勾畫出來了——像是一個人,頭上戴著大大的頭盔,身上穿著鐵甲。雙手各握著一把刀,背后還探出另外四條手臂,也都握著刀。

  他勾畫完了,仰臉看著薛寶瓶:“女俠,不是,女仙,咱們是不該看見他們的嗎?這些是不是幽冥的勾魂使者啊?太嚇人了!他們來來回回的也不理我們,是不是我們陽壽就還沒到啊?”

  他們和李歸塵看見的就是這個樣子?生著六條手臂的人?還不覺得奇怪!?

  在他們所見的世界里,整個業皇島、自己跟李歸塵待著的那個院子,應該是到處都有這樣的人在走來走去!

  “他們不是人。”薛寶瓶看著他們,“你們知道螞蟻嗎?他們就是螞蟻,正在你們面前的地上爬。”

  六個人一愣,身子又一縮,好像聽見了什么瘋話。

  薛寶瓶又看了一眼那人在地上勾勒出來的樣子,再在頭腦里想了一下,搖搖頭、嘆口氣,俯身去捉那螞蟻:“你們看著。”

  她輕松捻起一只,正要在指尖碾碎——

  忽然聽到了破風聲!

  極為凌厲尖銳,好像就在身邊響起的破風聲!

  她立即轉身躲閃,可已經晚了——只聽得當當當當的四聲脆響,胸前的軟甲上立即多了四條白印。

  還有兩聲,但是刀刃入肉的聲音——她的左肩肉綻出一朵血花,右腿的小腿肚上也多出了一條刀痕。

  她只能就地一滾翻出兩三步遠,半蹲在地抬手拔刀出鞘——

  前后左右,全是身披黑甲、生著六條手臂、執有六柄黑刀的神刀門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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