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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5、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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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雞巷,梅花渡的把棍將住戶全都驅趕出去,守住巷口與巷尾。

  陳跡從院墻上一躍而下,蹲在王貴面前:“軍情司里,是誰找你買的消息?我有沒有見過?”

  此事困擾陳跡很久,對方從洛城到京城,始終藏在幕后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早先懷疑過密諜司,后來又懷疑過陳家大房,卻沒想到,竟是軍情司。

  王貴抖得像篩糠似的:“就是公子您身邊那位車夫,是他來找小人買的消息,第一次是在洛城,小人正為家中采買過冬用的木炭,被他找上來,許諾了一百兩銀子。”

  陳跡若有所思道:“一直是他?”

  王貴連忙道:“不是不是,最開始是他,后來不知怎么換了旁人,換成一個挑擔子的小販……到京城之后,又換成他了。”

  陳跡暗自思忖,王貴應該沒有撒謊。

  司曹癸曾被迫離開寧朝,此時換成旁人來買消息,待到京城時,又換成了司曹癸,時間與行跡倒是都對上了。

  如此說來,王貴確實不是軍情司特訓出來的諜探,是被脅迫策反的寧朝人。

  而且,若對方是諜探,不該這么容易暴露行蹤,更不該連個像樣的藏身之所都沒有。

  那么,軍情司為什么買他的消息?自然是因為他那位身在景朝位高權重的舅舅,陸謹。如果只是司曹癸想探聽他消息,那司曹癸離開寧朝的那段日子,應該停了才對。

  可這位舅舅又為何如此執著的打探他,是好意關照還是別有用心?

  陳跡并不確定。

  他不動聲色道:“我一個小小庶子,他買我消息作甚?”

  王貴解釋道:“他不止買您的消息,還買了陳禮欽、陳問宗、梁氏的消息,早年在京城的時候,他還要買大房、二房的消息,可那邊戒備得很,小人也探聽不到什么。”

  陳跡暗中松了口氣,司曹癸若只是探聽自己的消息,只怕王貴也早就懷疑自己與景朝勾連了。

  王貴見他遲遲不說話,一把鼻涕一把淚道:“公子,小人還有一箱子金銀細軟,只要您留小人一命,那只箱子里的東西全都給您。”

  陳跡漫不經心道:“你出門只花十幾息的功夫便取回頭面給那杜娘戴上,說明箱子就放在隔壁,殺了你,箱子里的東西也是我的。”

  他拎起地上的鳳冠頭面:“你與梁氏……”

  王貴豎起三根手指,發毒誓:“公子,小人與梁氏絕無干系。這些年小人為難您,皆是梁氏授意,是她叫小人買通賭坊串供,說只要把事情栽贓到您身上,陳家就還上賭債。把您送去醫館也是她的主意,她還叫小人給您尋一門惡婦的親事……買通衙門將您手中田產過契到她手中,也是她一手操辦,此人不得好死!小人若有一句謊話,小人遭天打雷劈……”

  陳跡打斷道:“我且問你,陳家二房為何要索拿你滅口?”

  王貴趕忙回答道:“小人不知道……”

  陳跡又問道:“那你為何要跑?”

  王貴又趕忙解釋:“小人原本只是正常休沐,忽聞夫人去世,猜測其中定有貓膩,不敢再回陳家。后來發現陳家二房派人擄走小人發妻,小人便躲到此處。”

  陳跡站直了身子,笑著說道:“不老實。袍哥,審他。”

  袍哥對二刀招了招手:“拔他指甲。”

  二刀摸了摸腦袋:“拔幾只?”

  袍哥無奈道:“二十只。”

  二刀從腰間摸出一柄鐵匠用燒火鉗子,將王貴按在地上。

  王貴發出殺豬般的嘶鳴:“公子……啊!”

  二刀拔指甲穩準狠,一息一個。

  王貴忍痛道:“公子,二老爺與夫人密謀時小人也在場。二老爺許諾殺你為問孝公子報仇,若此事做成,夫人便要自己吞毒離世,還要交出陳禮欽賬冊……啊!”

  二刀又拔了一枚指甲。

  王貴痛哭流涕道:“別拔了別拔了,小人說的句句實情……啊!”

  王貴痛得死去活來,口不擇言的將自己知道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說出來:“陳禮欽所收賄賂約有三萬兩銀子,這些事都被梁氏記下,就藏在石碑胡同的宅子里。梁氏這些年偷偷給娘家送了一萬兩千兩銀子,梁氏的哥哥來洛城做客時,在賭坊里輸了八千兩銀子。陳問孝在洛城養了兩名姬妾,他還使兩名丫鬟懷了他的骨肉,梁氏都命我送去打胎藥給打掉了……”

  袍哥用小拇指撓了撓頭皮:“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他心知,王貴說到這份上,實是沒別的可說了。

  可他與陳跡皆是手硬心黑之人,硬是等到二刀將王貴手指甲、腳指甲盡數拔完,才相視一眼:“應該就知道這么些了。”

  陳跡重新蹲下,凝視著王貴,皺眉道:“你手里沒有陳禮治的把柄?”

  王貴大汗淋漓:“您也知二老爺秉性,若我手中真有他把柄,他怎會容我活到今日?他殺小人,無非是生性多疑而已。公子您別殺我,我對您還有用,我可以把三房的所有財物都給您理出來……”

  陳跡默默思索。

  是了,陳禮治殺王貴,只是寧殺錯、不放過。

  可這么一來,王貴便不能作為關鍵人證,即便送進詔獄也可以被人駁為“一面之詞”,傷不了陳禮治的筋骨。

  好不容易找到的人,竟沒有半點用處。

  留不留王貴?

  院子安靜下來,袍哥也沒打攪陳跡沉思。

  片刻后,陳跡抬頭對袍哥說道:“勞煩袍哥親自走一趟,去正陽門大街旁的那條小巷里,給主事之人說,我要旁人都知道我藏了個人,他知道該怎么做。”

  袍哥轉身離去,再回來已是半個時辰之后,連八百聲暮鼓都敲盡了。

  夜幕中,張家死士隨袍哥蒙面進來,手里拎著麻袋,看向陳跡:“藏誰?”

  陳跡指了指地上的王貴:“他。”

  張家死士又問:“藏多久?”

  陳跡思索片刻:“十日。”

  “能不能死?”

  “可以死。”

  “懂了。”

  張家死士干脆利落的展開麻袋,兜頭將王貴裝在其中,而后看向陳跡:“再找五人來。”

  陳跡看向袍哥:“挑五個信得過的把棍來。”

  袍哥喊來五人,也被張家死士一一套進麻袋里。

  趁著張家死士用麻繩捆住麻袋的間隙,陳跡忽然問道:“近來可曾見過你家主人?”

  張家死士瞥他一眼:“我等只管做事,其余的,公子莫要多問。”

  陳跡笑了笑:“行,多謝。”

  張家死士扛著六只麻袋出門,分別裝上六架馬車,駛出寶雞巷后各奔東西。死士總共來了二十余人,六人駕車,其余的全都跟在車旁護衛。

  待張家死士離去,袍哥略微感慨:“你我想要養出這等死士,怕是要耗十年之功,這便是底蘊的差距,不過你若能和張二小姐……”

  陳跡拍了拍袍哥的肩膀,打斷道:“咱們也走吧。”

  袍哥見他不愿多聊,哈哈一笑:“罷了罷了。”

  走出寶雞巷時,杜娘還被梅花渡的把棍控制在巷子口,袍哥摸出一枚銀錠丟給杜娘:“這次多謝了若往后遇到難事,可來梅花渡尋我,我袍哥欠你一個人情。還有那廝許給你的金簪子,你也自個兒留著吧。”

  杜娘忽然喚住他:“袍哥等一下。”

  袍哥回頭:“嗯?”

  杜娘卻將銀子遞回袍哥手里,行了個萬福禮:“杜娘雖貪財,卻不能要袍哥的銀子。”

  袍哥意外的挑挑眉毛:“怎么,我這銀子和別人的有甚區別?”

  杜娘笑了笑:“袍哥不記得奴家了?”

  袍哥用小拇指撓了撓頭皮:“你這么一說,我好像想起來了,你是……你是……你是誰來著?”

  杜娘莞爾:“杜娘是市井小民,您不記得也尋常。我原是梅花渡梅蕊樓里的紅倌人,您接了梅花渡之后,發還我等奴籍,還送了一筆盤纏。我先前攢了一筆錢,想著等年老色衰了贖身,結果也不用了。離開梅花渡后,我就用贖身錢在此處置了個小小的宅子。”

  袍哥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杜娘再行一次萬福禮:“今日三山會放話出來,說您要找人,我一早便記在心里了的。”

  袍哥灑然一笑,依舊將銀子拋給了杜娘:“收著吧,算我送你一盒胭脂。”

  杜娘摩挲著銀錠,嬌笑道:“那奴家買了胭脂涂在嘴上,袍哥可每天來取走一些……”

  她的話語聲戛然而止,二刀用兩根手指捏住她的兩片嘴唇,甕聲甕氣道:“別說了我哥受不住這種考驗。”

  袍哥一巴掌拍在他后腦勺上:“就你多嘴。”

  陳跡登上陳家馬車,示意袍哥與二刀一起。

  待三人坐穩,陳跡對車夫說道:“去梅花渡。”

  他看向袍哥,隔著車簾無聲的指了指車夫,嘴上卻說道:“此番能不能成事只看這一遭了,有人想殺我,沒道理放任其逍遙法外。”

  袍哥心領神會,云里霧里的打著謎語:“此人極為關鍵,乃是釘死……為何不今晚就送入宮中?”

  陳跡搖搖頭:“夢雞尚未進京,他即便開口了也只是一面之詞。夢雞乃陛下近侍,深得信任,等他七日后抵京,于御前施入夢之術,那時再開口才有用。”

  袍哥點點頭:“明白了……”

  說到此處,馬車忽然搖晃一下。

  陳跡掀開簾子,原本踏踏實實趕車的車夫早已不在座位上。他向正陽門大街遠眺,對方竟棄車逃離,直奔內城報信去了。

  二刀鉆出車子,扯過韁繩往梅花渡折返。

  袍哥看向陳跡:“你手中沒有確鑿證據,所以想借王貴把陳家二房釣出來?”

  陳跡靠在車壁上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只能如此。我要賭他會不會信他要賭王貴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袍哥若有所思:“他會不會賭?”

  陳跡平靜道:“此事不在于他會不會賭,在于陳家家主愿不愿賭。”

  袍哥一怔,一時間竟沒想明白這句話是何意。

  陳跡笑了笑:“今日辛苦袍哥了,這些天我也得避一避,走了。”

  說罷,他跳下車,隱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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