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誠安盯上了秦淮。
他悄悄往秦淮那邊挪了兩步,見秦淮沒有反應又挪了兩步,想更進一步的時候被周師傅呵斥住。
「老三,你在干嘛?」周師傅滿臉才剛好一會又犯病,我看你真是有點欠抽的表情。
趙誠安嘿嘿一笑:「我想離秦淮近點沾沾喜氣。
周師傅:.—?
和橘子面果兒搏斗,險些被橘子面果兒打死的秦淮:?
趙誠安沒事吧,他是不是又頂號腦子出了點問題?
秦淮抬頭往趙誠安那邊看了一眼,發現趙誠安已經老老實實低頭做點心了,就沒說什么,繼續和橘子面果兒搏斗。
當天,早上8點才到知味居上班的秦師傅下午4點就早早下班回家,輕輕的離去,留下了一堆丑不拉嘰的面果兒。
趙誠安因為今天有所進步,有的時候會犯病,有的時候又恢復正常,雖然進步得不明顯但值得鼓勵。加上周師傅罵了一天也罵累了,所以也被允許提前下班,4點和秦淮一起下班去秦淮家吃水果。
4點11分,吃香蕉二人組面對面坐在餐桌邊,看著對方手里的香蕉和餐桌上的面果兒面面相規。
「所以,你今天沒有順手偷我的手機,而是順手把沒拿去賣的面果兒給拿走了。」秦淮看著桌上的丑香蕉和丑橘子,一時間有些無語凝噎。
他今天提前下班,就是因為挑戰了一天高難度,身體不累但心累,自己都被自己今天做出來的面果兒丑到了,所以想早點下班逃避一下現實。結果哪曉得這些丑玩意兒還追著他殺,一路追回家了。
怎么說呢,秦淮今天做出來的面果兒各有各的丑法,每個都丑得很有靈魂,和他教科書式的其它點心完全不同。
香蕉面果兒顏色調配得很到位,香蕉味的餡料也很還原,但造型上很有問題。相較于同樣是皮包果肉的橘子面果兒,香蕉面果兒的難度明顯要低一些,畢竟香蕉肉的造型遠沒有橘子肉那么難,但秦淮在香蕉面果兒上的塑形就是比橘子面果兒要差很多。
最后做出來的不是胖到夸張到像動漫里畫出來的超重版胖香蕉,就是一長條很難說是香蕉的玩意。以上都是嚴重失敗產物,餐桌上的這個算是比較成功的,隱約能看出香蕉的形狀,可是都不用近看,光遠看覺得不對勁,近看更是災難。
秦淮看著桌上的香蕉面果兒都覺得自己對不起這些年吃的香蕉,他是一個多么愛吃香蕉的新時代好青年啊,結果把香蕉面果兒做成這樣,這些年的香蕉真是白吃了。
香蕉面果兒在造型上出現了嚴重問題,橘子面果兒是造型和味道上都出現了一定問題,周師傅那里有非常好的面果兒的方子,可以把水果餡料調味調得和真水果一模一樣,比鄭思源給秦淮的那個蘋果面果兒的方子還要厲害,是真真正正的頂尖秘方。
但周師傅沒有給全。
用周師傅的話來說,如果秦淮想在面果兒上有所精進,就不能一口吃成個胖子。直接拿到最完整的方子固然可以一步登天,但是失去了探索的樂趣,會讓秦淮在最開始嘗試做面果兒的時候,對這類點心失去最基本的敬畏之心和探索之意。
簡單來說就是,周師傅覺得秦淮得在這方面吃點苦頭。
畢竟以秦淮的天賦,他想在面點上吃點苦頭的機會不多。
秦淮認同周師傅的想法,但周師傅也不愿意讓秦淮吃太多苦頭,所以周師傅給了秦淮完整的香蕉面果兒的方子,但是只給了一半橘子面果兒的方子。
這種教法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秦淮在這一天和面果兒的搏斗中深深意識到了。香蕉面果兒看似造型簡單,實則難在了根本想象不到的地方。
形似神難似,香蕉面果兒最終是要放在那里可以立起來,像一根真正的香蕉的。這種形狀不是傳統點心形狀,橘子面果兒看似難度高,卻是圓潤的標準的點心形狀。
不標準不傳統就意味著難,因為要是簡單它就會成為基礎款。
香蕉面果兒可以給完整的方子,因為就算秦淮拿到完整的方子,以他目前的指法一時半會也做不好。橘子面果兒不能給完整的方子,因為它的造型看似難度很高,實際上只是在精細程度上有很高的要求,真正的難度在調味上。
周師傅相信以秦淮在調味上的驚人天賦,前期可能會很艱難,但只要認真鉆研,找到訣竅,他再大致給秦淮指明方向,前路還是很坦蕩的,秦淮應該很快就能摸索出大差不差的完整方子。
到那時候他在把完整的交給秦淮,秦淮才是真正的學到了,而不是會做了。
想法很好,周師傅的心意秦淮也收到了,但秦淮覺得周師傅有點太高看他了。
秦淮做了一天面果兒,第1次覺得原來點心師傅也可以是腦力工作。
不然從何解釋他做了一天點心,胳膊不疼腰不酸,身體一點都不累,只是單純的覺得頭疼。隱隱作痛,發麻一般的疼,感覺有人在他休息的時候敲了他一個悶棍的那種疼。
原本這種頭疼在下班的那一刻已經有所緩解,現在秦淮看到桌上的面果兒,只覺得不光是頭疼,甚至還有點頭大。
秦淮啃著香蕉,眼晴直勾勾德盯著趙誠安看,臉上寫滿了你今天要是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明天我就讓你來我家吃不到香蕉。
趙誠安說:「我也想順你手機,但你現在不正玩著嘛,我怎么順?」
「這是重點嗎???」
「我知道,你現在看著這兩個面果兒就火大,就回憶起今天白天做面果兒時的悲慘場景,這個道理我懂。這段時間我都這樣,每天晚上師父把我留下來給我復盤,讓我看我做的那些點心的時候,我都想把那些玩意原地銷毀。」
「現在你懂我這段日子過得有多苦了吧?」
秦淮面無表情地說:「我剛才看了一眼,今天刷了93點發面熟練度。」
趙誠安:「靠,那你發面豈不是要在20號之前升到大師級了?」
「沒那么快。」秦淮又咬了一口香蕉,「前兩天刷不動是因為做的點心太簡單了,今天一下刷了93點說明我的方向和思路沒有問題,要把難度提上來后續的熟練度才能刷上去。但是這不代表到臨界值的時候不會卡熟練度,我之前調味升到大師級就卡了很久熟練度,發面國慶之前能升到大師級在我看來就算勝利。」
在秦淮說話的時候,嫉妒已經攀上趙誠安的眼睛,趙誠安有些酸溜溜地說:「國慶之前就能升級,那你的水平豈不要在國慶之前徹底超過我了?」
「瞧你這話說的,你今天不是有進步嗎?萬一你也在國慶之前融會貫通了呢,我說了,這次去云中食堂是你的機會。」秦淮悄無聲息地施展謊言大師級。
聽秦淮說起這個趙誠安就來氣:「我上午還以為我這毛病好了,馬上就要神功大成了,搞半天是短路了,接觸不良、斷斷續續。我現在是徹底搞不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都說人有肌肉記憶,我這該不會是靈魂記憶吧,這毛病是刻進我骨子里的。」
秦淮:「..周師傅有句話其實沒說錯,你就是練少了。練少了才有時間胡思亂想,前幾天你天天做點心做到發朋友圈,根本沒時間說這些鬼話。」
秦淮這話提醒了趙誠安,他想起來自己朋友圈還沒發,趕忙把8個大哭表情包的朋友圈給發了。
發完朋友圈,趙誠安又想起來自己今天來秦淮這不是為了吃水果和展現他的偷技的,他是有正事要干的。
「這些都不重要,我把這兩個面果兒順過來是因為我有話要說。」說到正事,趙誠安神色和狀態都正經了很多,恍惚間秦淮仿佛回到了剛剛認識趙誠安的時候。
那個時候趙誠安可真是個正常人,正常得跟人沒有任何區別,哪像現在,連人都不是了。
秦淮擺出一個洗耳恭聽的姿勢。
趙誠安清了清嗓子,說:「我今天看你做了一天面果兒,雖然熟練度刷了不少,但是看你今天的狀態和效率,應該做得蠻痛苦的吧?」
「是不是覺得自己明明水平也不差,手很靈巧,該懂的都懂,也有這方面的意識,可是一上手還是像個新兵蛋子,這也不對那也不對,甚至連做出來的成品都說不出一個詳細的所以然來。」
「感覺自己像個初學者,突然一下什么都不懂了,只能一味的模仿。可偏偏還模仿得不像,所以心里很著急,但急也沒有用,因為急手上動作也做不出來,所以這份急躁只能體現在神情和動作上,越做手腳越不麻利,旁人看上去覺得你快和面果兒打起來了。」
秦淮都聽傻了。
他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回應趙誠安,只是用震驚地眼神盯著他看,臉上寫滿了你是誰,你還是嗎,你怎么一下變成了一個成熟穩重,一眼就能看穿我的老師傅了,你這么擅長面果兒的嗎?
怎么之前沒聽你提起過,你要是有這么牛逼的技能應該早就吹上天了呀。
見秦淮半天不說話,趙誠安急了:「說話呀,看著我干嘛?我說錯了?」
「到·倒也沒錯,很準,準得像我做點心的時候你魂穿了我一樣。你是怎么看出來的?我感覺周師傅也不可能說的這么具體和到位。」
趙誠安得意地道:「還是那句話,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當年我還在泰豐樓當學徒的時候,因為江師傅只會北方點心,而他二兒子江衛今在百案上又頗有天賦,所以特意拜托了一位在北平開點心鋪子的江南點心師傅教江衛今做點心。」
也就是姑蘇國營飯店的那位井師傅,那位江南點心師傅之前是御廚,做面果兒這種精致點心是一等一的好手。」
「那個時候教學就是在泰豐樓里教學的,我在邊上看熱鬧,那位點心師傅防別人不防我,因為我是泰豐樓里出了名的傻子,我看熱鬧是真看熱鬧。」
「你要說做,我做得不咋地。但你要說教和這種理論知識,我這里有現成的模板。」
這一刻,秦淮真正意識到了趙誠安第1世記憶的含金量。當傻子也有當傻子的好處,傻子隨便看熱鬧偷師沒人管,加上趙誠安第一世又是個喜歡看熱鬧的,他這雙眼晴得看過多少好東西啊。
「所以你知道我這種情況該怎么解決嗎?」秦淮虛心請教經驗豐富的趙師傅。
「你等等,我想想。」趙誠安沉思片刻,拿起已經涼了的香蕉面果兒反復看,「你做香蕉面果幾是不是在塑形上遇到了很大問題?面團揉得太硬嚴重影響口感,只能看不能吃。揉得太軟香蕉這種形狀又很難定住,蒸出來后的面果兒根本不可能立在桌面,極易變形。」
「這讓你很糾結,你覺得問題出在面上,可你不知道什么樣的面才是符合要求的。」
秦淮瘋狂點頭,表示趙師傅真的是有點東西,這理論知識儲備得真豐富。
「面肯定有問題,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火候上也有問題。」趙誠安說,「面果兒是一個很全面的點心,它全面的點在于它對廚師的各方面技能要求都很高。」
「揉面、火候、調餡、指法、審美、理念、創意,只有真正的六邊形戰士才能做出漂亮的面果兒。當你覺得做面果幾的時候出現了問題,卻又說不清楚的時候,就說明這個問題不是單方面的,是很多因素造成的問題,所以你一時半會分析不出來原因。」
「你看,這個香蕉面果兒—
趙師傅開始了他的講解。
小秦學徒聽得茅塞頓開,甚至生出了一種趙師傅比周師傅在面果兒方面更專業,更會指導,更懂面果兒的大不敬想法。
秦淮覺得趙誠安也沒有吹牛逼,他要是辦廚藝培訓班,一定能桃李滿天下。
他這個口才不去當師父真是可惜了。
趙誠安叭叭講了半個多小時,把香蕉面果兒和橘子面果兒全部都和秦淮分析了一遍,聽得秦淮直呼學到了,我悟了,這次是真的悟了!
然后秦淮就直接進廚房開始做面果兒,沒有的食材打電話讓譚維安摸魚跑一趟送過來,上班期間摸魚送東西,譚維安干這種活是非常積極主動的。秦淮一個電話就來了,到的時候秦淮正在在廚房里激情揉面。
譚維安都懵了,發現冰箱里有奶酪棒先抓緊機會多吃兩個,再問:「秦淮不是下班了嗎?」
「又上班了,他愛上點班。」趙誠安淡定地說,淡定中透露著一種淡淡的死感。
看似是淡淡的,實際上是沒招了。
「我聽說今天秦淮做了一天面果兒,做出來的成品都不咋地,那些面果兒都是當學徒練手的作品特價賣的。」譚維安興致勃勃地八卦。
趙誠安指了指桌上的倆面果兒:「這就是秦淮今天做的。」
譚維安咋舌:「這是真的丑,秦淮不是會做面果兒嗎?他那蘋果面果兒做得挺好的,怎么做其它面果兒這么丑。」
趙誠安沒回答譚維安的話,只是淡淡地說:「抓緊時間多看兩眼,明天就看不到了。」
譚維安:?
「明天就沒這么丑的看了。」
譚維安:??
趙誠安看著干勁滿滿揉面團的秦淮,喃喃自語:「這溢出來的東西就不能抹點在我身上嗎?」
「真的不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