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龍抬頭,乃春耕節。
國家大事在祀與戎,每年春耕節國家都要祭祀,祈求一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往年這樣的大事不是張真人主持,就是欽天監監正。
今年是潘筠主持的。
但除國祀之外,天師府每年也一場不落的在龍虎山祭祀。
其他地方的道觀多效仿,所以龍虎山每年開學都是二月之后。
怎能不祭祀呢?
潘筠這會兒已經不暈了,她收斂周身元氣,將所有元力都壓在丹田里,就跟一個普通人一樣踏進結界。
別說,她還真一腳踏進去了。
潘筠松了一口氣,一進去,朝著龍虎山的方向就飛去。
她都沒敢用三寶鼎和劍飛,直接邁著兩條腿用輕功在路上狂奔。
半個時辰之后,她走進上清鎮。
二月二過后便算開始農忙了,大家都在地里忙活,街上并沒有什么人。
加上龍虎山還沒開學,街上人更少了。
但店鋪是照常開著的,只是除了掌柜和伙計,一個客人也沒有。
所以潘筠突然飛進大街,雙腳在牌坊上一點后落地才那么引人注目。
掌柜們猛地轉身,待看清人后才收斂眼中的厲色,換上溫和的笑容,在潘筠扭頭看過來時還沖她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我認識他們嗎?
潘筠腦海中閃過疑問。
雖然上清鎮不大,這幾年她每一家店鋪都逛過了,但她很少和掌柜說話。
加上這里學生這么多,他們也不該認識她吧?
這只是潘筠以為,實際上,這一條街上的掌柜和伙計,沒人不認識她,以及她那三個師侄。
雖然不解,但潘筠還是回以微笑點頭,然后看向空蕩蕩的街道。
收回視線,立即轉身背對著潘筠的掌柜們臉色微變,完了,完了,又來一煞神。
但很快,他們又面色一松,暗道:來吧,來吧,鬧吧,鬧吧,趁早鬧完了事。
潘筠氣勢洶洶地站在大街正中央,單手掐腰看了一會兒大街,發現真的一個客人也沒有,想了想,轉身就要去找店家打探消息。
她一動,偷瞄她動靜的掌柜一顫,都顧不得給伙計使眼色,自己三步并做一步,跳上去砰的一聲把門關上,從里面鎖死。
潘筠腳步微頓,轉身看向另一家。
其他店鋪的掌柜紛紛關上門。
不多會兒,潘筠前后四五家店鋪都關上門了。
或許是關門的動靜有點大,離得遠的店鋪有人探出頭來看。
潘筠看過去,一對上視線,那一顆顆腦袋就咻的一下縮回去,而后砰砰聲不絕,不多會兒,整條街的大門都關上了。
就連神仙樓都關上了大門,還把燈給滅了。
潘筠愣愣地站著,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四師姐這是干了啥壞事啊?”
潘小黑:“或許是你的鍋呢?畢竟你現在是國師了。”
“他們要是認我為國師,這會兒不該來討好奉承我嗎?”潘筠堅決不認這是她的原因造成的。
她站在原地,沉浸心神去點了一下空間里的符箓存貨,以及她從兵部武備司那里薅的炸藥。
幫武備司研究炮管和炮身時,因為聽官員提了一句“炸藥的威力還不夠”,潘筠就樂孜孜地幫他們提升了一下炸藥配方。
因為制作方法不一樣,加上純度很難把控到原配方,所以潘筠跟著工匠們一起改良了一下配方。
爭取以現在的科技做出配方中的炸藥威力。
實驗過程中就有很多失敗品。
這些失敗品,炸一管就足夠把整間房炸沒。
這也是火藥配方一直進步緩慢的原因之一。
火藥試驗,太危險。
這次能這么順利,是因為潘筠在,她能快速捕捉到合成的炸藥活性,總是在它們快爆炸的前一刻拍上一張阻隔符,人為的阻止爆炸。
但這就跟電池和機器的阻隔貼一樣,一旦取走,電池和機器連接,機器就能瞬間啟動。
她手上這些被包裹得很好,只貼了一張黃符的炸藥管就是如此,只要揭開黃符,下一刻,它就會爆炸。
其爆炸速度比手雷,點了線的火炮還要快,就下一秒,絕對不會有多的。
潘筠將這些失敗品都特別點出來放在自己隨手可取的地方。
然后把一堆符箓按照功能不一塞進袖袋、懷里、袖子里,鞋子里,甚至她還折了一張塞進頭發里。
潘小黑用貓爪捂住臉,覺得她太丟臉了:“幸虧沒人看見。”
潘筠:“看見我也不羞,身為修者,怕死是什么壞事嗎?”
潘小黑:“你差一步第二侯,你怕什么?”
潘筠瞥了它一眼:“驕傲了吧?我雖然當了國師,但我清楚的認識自己,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打得過我大師兄嗎?我打得過皇宮里的張前輩嗎?”
潘筠將劍拿出來握在手上:“張家千年傳承,誰知道家里還養著啥怪物、老祖宗的?”
潘小黑:“那干嘛還要去天師府?”
潘筠望著天師府的方向目光堅毅:“雖然打不過,但四師姐和三師兄很可能在里面,還是要去看一看。”
潘小黑:“即便會死?”
潘筠:“人生于世,誰不會死?”
“你剛還說怕死。”
一人一貓一邊往天師府去,一邊斗嘴:“我是怕死,但有些事情總在死之上。”
潘小黑:“這是你第二次作死了。”
潘筠不在意,走到天師府門前。
她抬頭看了一眼牌匾和門前雄壯的大獅子。
此時不過未正時分,天師府大門卻緊閉,里面還一點聲響沒有,看上去就好像一棟空宅子,是個人都能看出來的異常。
都這樣了,山下種地的老翁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也是,中間隔著兩個時辰的路呢,估計是山下某個村莊的村民,平時不上上清鎮來。
潘筠站在大門前欣賞了一下石獅子和牌匾,見里面都沒人出來理一下她,沒辦法,她只能自己上前敲門。
她才伸手,手就好像貼在一層薄膜上,她挑眉,輕輕地摸了摸,又按了按。
發現手雖能壓著這層透明的薄膜碰到大門,卻穿不透薄膜。
這是一個高級法陣。
潘筠只當不知,砰砰敲響大門。
或許是測到她身上有元力,她敲門的動作很大,發出的聲音卻很小,且沉悶,潘筠站在面前聽都費勁,也不知道門里的人能不能聽到。
她就只能不斷的敲,見沒人理她,還一邊敲一邊沖里面大喊:“有人嗎?有人嗎?師兄,師姐,師叔,師伯們,弟子歷練回來復命了!”
潘筠敲了半天不見回聲,就按著薄膜把耳朵貼到門上聽里面的動靜。
但她覺得這法陣肯定還有隔音的效果,不然這么大的宅子,她就站在這里,怎么能聽不到一點聲音呢?
潘筠收回腦袋,垂眸思索片刻,就后退三步。
她肩膀上的潘小黑瑟瑟發抖,連忙阻止:“你你你,你干嘛?”
“破陣啊,”潘筠一臉嚴肅道:“今天可不是休沐日,天師府竟大門緊閉,還啟動了陣法,也不知師叔師伯師兄師姐們是不是出事了,為我大明道統,我一定要進去看看。”
潘小黑看向她手里抓著的炸藥管:“……那也不用上炸藥吧?”
“天師府那么大,等我圍著走一圈回來再找陣眼破陣,誰知道耗去多少功夫了?”潘筠已經把炸藥放在門前,緊貼著陣法。
“我的經驗告訴我,做事,宜早不宜遲!”
潘筠掏出一瓶漿糊和一根線,將線黏在漿糊上,想了想,怕一管炸藥不夠,又掏出一管放到另一側,如法炮制。
她就小心翼翼地牽著兩根線往后倒退,等退出二十米,她掏出兩個棉團塞住耳朵。
她抓緊手中的線,不等潘小黑再勸一句就猛地一拽,兩張符紙瞬間被扯出,下一秒,砰砰兩聲,天地震動,整個上清鎮都跟著晃了晃。
潘筠只用衣袖擋了一下眼前,硝煙遮眼,但她還是眼尖的看到大門前的薄膜被轟出一個大洞,但它很快就又收縮……
這陣法會修復!
潘筠想也不想,持劍就沖上前去,沖進陣中,一腳踹在大門上。
沒有陣法相護的天師府大門被潘筠灌注元力的一腳踹開!
大門砰的一聲砸下,潘筠持劍走進門中,里面持劍成陣的天師府弟子靜靜地看她。
潘筠走出硝煙,看見他們,頓了一下,臉上的嚴肅瞬間散去,擠上笑容:“師兄,師姐,原來你們在啊!嚇死我了,我敲門總沒有人應,我還以為你們出事了呢,我……”
為首的青年面無表情地打斷她的話:“你是誰?”
潘筠立即嚴肅起來,抱劍行禮:“師妹龍虎山三年生潘筠,見過諸位師兄師姐。”
“一個三年生,竟敢來炸天師府?”
潘筠立即搖手:“師兄誤會,師妹可不是來炸天師府的,而是前來復命時敲門不應,門外又有古怪的陣法,擔心府里的師叔師伯師兄師姐們出事,這才迫不得已破門而入……”
“好一副伶牙俐齒,和張離陶季不一樣,倒是像王費隱。”一道聲音憑空在他們耳邊炸響,持劍的天師府弟子們斂手恭立。
潘筠則是垂下眼眸,不動聲色的握緊了手中的劍,脊背寒涼。
她露出微笑,正要說話,遠遠傳來的聲音已經冷淡的道:“帶她進來吧。”
為首的青年應了一聲,抬頭看向潘筠,側身請她入內。
潘筠笑了笑,撥了撥腰間的令牌和玉佩,抬腳跟上他。
穿過一間間院子和很多條巷道,終于走到后面靠近山的位置。
那里有一排五個大院子。
大院子前有個園子,說是園子,其實草木很少,而是一大片空地,空地的正中間搭著一個圓臺子,此刻,那上面盤腿坐著二十多人,分兩個陣營面對面坐著。
潘筠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前面的玄妙。
她臉色蒼白,嘴唇慘白無血色,陶季坐在她身后,正一臉著急的朝她看來。
潘筠面色不變,臉上還是帶著淡笑,目光從他們身后的林靖樂和李文英等人臉上掃過,就饒有興致的去看坐在他們對面的人。
嗯,都不太眼熟,但看年紀和他們的狀態,也不比玄妙這邊好多少。
潘筠收回視線,跟著青年走到臺子的正前方,那里坐了兩個老道士,須發皆白,卻皮膚細膩,膚色紅潤,五指修長有力,手背青筋微突,不見一絲老態。
最主要的是,潘筠感覺不到他們的修為深淺。
她臉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跟著青年從張留貞身邊走過。
哦,張留貞盤腿坐在地上,臉色蒼白,但臉上也帶著微笑,在他身邊跪著一個跟他差不多大的青年,潘筠沒見過他,但掃過他的臉,已經猜出他的身份。
和他跪在一起的是張子望,只不過此時他嘴角帶血,臉色慘白,氣息微弱,看上去命不久矣的樣子。
看來是傷了心脈。
潘筠越過他們,與坐著的兩位前輩行道禮,恭敬的道:“晚輩潘筠拜見兩位前輩。”
“你就是王費隱的小師妹潘筠?”
“正是晚輩。”
盤腿坐著的張留貞微笑道:“老祖宗,潘師妹現在還是大明的國師,陛下跟前的紅人呢。”
兩位老祖宗臉色不變,只是更認真的打量起潘筠來。
天下巨變,大明才經歷過一場大危機,他們是知道的。
實際上,他們懷疑張懋丞的死也和這場巨變有關。
張家家主和大明龍脈息息相關,張懋丞衰敗得這么快速,說不定早就察覺有異。
倆人一起看向張留貞。
張懋丞死前,一直是張留貞陪在他身邊,真實情況如何,只有他知道。
不,還有一個人。
倆人看向張子望,威壓壓過去,沉聲道:“說罷,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們是三天前被喊殺聲驚動出關的。
一出來,血流滿地,二房說家主的死有異常,是被世子張留貞所害,正帶著人圍攻嫡脈,
卻不知張留貞早做了準備,請君入甕之后截斷他們的后路,內外相應,幾乎把二房包了餃子。
兩位老祖宗被驚動出關時,二房的張正昌幾乎命喪當場,此時正虛靠在一旁的椅子上,靠著丹藥續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