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問僧那句明顯帶著凡爾賽腔的結語,簡直就是點亮了指路明燈——老頭子傳給他們的這手“慧照觀微訣”進階版,人家自帶仙氣飄飄的學名:燭龍目!或者燭龍眼也行!
“打住打住老師!”李一杲這顆實用主義螺絲釘立刻蹦出來抗議,“‘超級斗雞眼’多接地氣啊!您那‘燭龍目’聽著跟奧特曼大招似的,一點也不直觀!”他眼珠一轉,精準切入核心訴求,“光說不練假把式!老師您開個恩,給我們倆土包子現場秀一把唄?讓咱親眼見識見識這高大上學名的真容!”
“哦?真想開眼?”無問僧枯瘦的老臉上擠出一抹貓逗耗子式的狡黠,眼神在兩個徒弟間溜達了一圈,生怕他們心臟負荷不夠似的,“丑話說前頭,待會兒嚇得小心肝噗通噗通的,為師可不賠醫藥費咯?”
兩口子嘴角咧開同步弧線,腦袋搖得跟招財貓爪子似的——笑話!修道人的膽魄是吹的?上!
“成吧!”老道拂塵般的袖子一甩,伸指點點靠墻那兩張可憐兮兮的小馬扎,“屁股擱那兒坐穩了。給你們識海里定個三分鐘鬧鐘,到點自動‘開閘’,完事兒再睜眼。記著靠墻根挪挪,后頭給你倆塞了厚棉墊子——”他努努嘴示意墻角的緩沖墊,“省得待會兒魂飛天外,腦殼跟西瓜似的磕開花。”
李一杲和趙不瓊交換個“就這?”的眼神,麻溜兒蹭到墻邊排排坐,乖乖把小馬扎對正無問僧。那架勢,活像幼兒園等待魔術表演的小朋友。
無問僧晃晃悠悠站起身,變戲法似的又拖來兩張稍高點的木凳,“咣當”一聲杵他倆胳膊旁,宛如拉起迷你防護欄:“預備——齊活否?”那語氣跟布置手術臺似的,透著股“非戰斗人員請系好安全帶”的莊重。
這可是開天辟地頭一遭!無問僧傳經解惑大半輩子,何時在小輩面前顯露過真章?兩人激動得目光灼灼如兩盞探照燈,牢牢鎖死老道眉心上那寸方寸地!空氣里仿佛滋滋冒著期待的電流。
“瞧好嘍,老夫今兒放慢十倍速!”無問僧嘿然一笑,老臉如老僧入定般松弛下來。他那雙看透紅塵世相的眼珠子,此刻卻像被無形的線拽著,緩緩地、不情不愿地……開始朝鼻梁中線——挪!
李一杲和趙不瓊屏住呼吸,眼珠瞪得溜圓,生怕錯過每個細節。無問僧的眼珠越湊越近……越擠越密……眼看就要黏成一個標準的斗雞眼完美模板——
“轟——咔!”
兩聲悶響幾乎同時炸開!前一秒還伸著脖子、眼都不舍得眨的兩位好奇寶寶,如同被高壓電瞬間點了麻筋,腦袋瓜子猛地向后一仰!整個人瞬間如同斷了線的提線木偶,直挺挺朝后軟倒!多虧了身后那堵墻和厚厚的棉墊緩沖,加上旁邊兩張“防護凳”的腋下攔截,兩人才沒直接挺尸地板,而是歪歪斜斜地癱在墻根下,倒得堪稱“軟著陸典范”。
時間無聲滑過三分鐘。
李一杲的睫毛顫了顫,率先悠悠醒轉,視野由模糊轉至清明——誒?老頭子人呢?他猛地扭頭,正撞見趙不瓊也揉著眼睛撐起身子。
“嘶…腦殼后勺有點悶疼……”李一杲嘴里嘟囔著,爪子倒是不閑著,先在自己后腦勺摸了摸,又趕緊探過去揉了揉趙不瓊的,“還好還好,零件都在,就是震懵了。”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心有余悸的聲音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我的道祖啊!剛才……剛才老師那整張臉……活生生就變成一只巨大的、立著的——斗雞眼!對,就這兒!”他手指哆嗦著比劃自己的額頭,“整個腦門子被那豎眼擠滿了!嚇死個人吶!”
趙不瓊也拍著小胸脯,后怕得像是剛從陰曹地府一日游回來:“可不嘛!那模樣……我魂兒都飛了!臉皮子像是被架在熔爐上烤軟的蠟,整個五官都被那豎眼吸得扭曲變形,眼瞅著就剩中間一條寒森森的裂縫!是豎著的吧?又細又長跟刀劈出來似的!”她說到后頭,聲音都劈了岔。
“對對對!豎著的!就一道口子似的豎眼!冒青光的那種!”李一杲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的興奮瞬間蓋過了驚嚇,“我明白了!怪不得老師死磕‘燭龍目’這名字!搞半天他老人家那狀態才是究極完全體·燭龍目終極進化版!”他激動得手舞足蹈,“咱們那斗雞眼頂多算‘新手初階試用裝’!”
李一杲和趙不瓊交換了個心領神會的眼神,拍拍屁股從小馬扎上起身。兩人腿腳麻利地下了思禹樓,站在門口左右張望——咦?老頭子人呢?趙不瓊自然而然地挽住李一杲的胳膊,兩口子沿著滴水的風雨廊慢悠悠往里溜達。繞過一叢開得正盛的茉莉花球,嘿!那熟悉的灰布道袍正戳在“水上絲綢之路”邊上,手里還捧著他那標志性的龜糧罐子!
翰杏園這條“水上絲綢之路”,實則是前后院之間一條寬不過兩米的窄水道。妙就妙在無問僧沿著水道鋪了一溜青石板——石板半截浸在水里,半截探出水面,人踩上去晃晃悠悠的,活脫脫像踩著一條靜止的石頭船隊。老頭子便把這水石交融的景致,封了個“絲路”的名頭。
此刻,水道兩岸假山石縫間暗影幢幢——那可是龜大爺們的五星級套房!它們最愛從青石板縫隙里冷不丁探出個皺巴巴的腦袋。趙不瓊頭回撞見這陣仗,嚇得花容失色差點蹦起來:“媽呀!水蛇!”當時李一杲一個箭步沖上去就要英雄護花,結果湊近了定睛一瞧——
“哎呦!這不是龜丞相開會嘛!”李一杲樂得直拍大腿,手指頭跟點兵點將似的戳過去,“瞧見沒?脖子上頂地圖紋的是地圖龜大老爺!這抻脖子能當尺子使的是安南龜大老爺…嘿!旁邊還貓著安南龜二老爺!”他越數越來勁兒,“一二三四……十五、十八…我的老天!今兒龜族團建啊?”忽然他瞇起眼犯嘀咕,“奇了怪了,往常這幫老爺見我路過,撲通撲通跳水比誰都快,今兒怎么穩坐釣魚臺了?”
“心里有底兒唄!”無問僧用竹簽指了指石板縫,“瞅瞅這縫兒窄得,龜老爺們精挑細選才擠出個腦袋。鉆進來費勁,縮回去也利索——人家心里門兒清,安全系數爆表!看你跟看露天電影似的,樂呵著呢!”
雖然早知道這“水底絲路”是龜族大本營,親眼見老頭子在這兒投食還是頭一遭。李一杲牽著趙不瓊湊近些,屏息凝神當起了圍觀群眾。
青石板縫隙間,此刻齊刷刷探出一溜龜腦袋。無問僧捻起幾粒飼料,精準天女散花般撒進石縫里。龜老爺們不緊不慢地伸脖,慢條斯理地啄食,頗有上古遺民的優雅。水面下幾尾錦鯉無知無覺地游過,渾然不知頭頂正在開小灶。忽地,領頭那條紅白錦鯉猛地剎住車,眼珠一翻向上瞟去——
“哧溜!”
魚尾一甩如離弦之箭!魚嘴豁然張成黑洞洞的吸盤!水流裹挾著飼料呼隆隆倒灌進去,動靜堪比吸塵器大掃蕩!
壞了!吃貨軍團聞風而動!
數百條錦鯉霎時化作流光溢彩的洪流,每道石板縫隙瞬間被七八張狂吸的魚嘴堵死!飼料?連水底青苔都被嘬禿嚕皮了!
“得!又白忙活!”無問僧拍拍手上碎屑,瞅著空空如也的水面直嘬牙花子,“龜大老爺們今兒又得餓肚子啰!”
李一杲踱步上前,看著水里蔫頭耷腦的龜影,突然福至心靈:“老師啊,您咋不單給龜老爺開個雅間呢?非得整這龍蛇混雜的流水席?”話音剛落他自己先猛拍腦門,眼中精光大盛:“絕了!您這是在模擬天道啊——恩澤雨露遍灑,但想獨吞?門兒都沒有!搶贏的吃肉,搶輸的喝風,這才是天地至理!”
李一杲和趙不瓊兩口子正琢磨著龜老爺們的伙食難題,趙不瓊纖細的手指冷不防越過他的肩頭,點向水道盡頭的青石臺子,“老公你快瞧!這不也是個喂龜臺么?”她嘴角一揚,帶著點小得意,“錦鯉再饞也飛不上岸吧?龜大老爺們大可優哉游哉爬上去,細品慢嚼下午茶——”
李一杲聞言湊上前,定睛一看就樂了,“嚯!老婆你真相了!這兒暗藏玄機呢!”他指著連接岸邊與石臺那條比平衡木還窄的小徑,活像發現了什么重大機密,“這是VIP專屬通道,主打一個‘心寬體胖過不來’!”話音未落,他倆目光就鎖定了石縫里一只銅錢大的小龜,小家伙賊頭賊腦地瞅著他們。李一杲會意,拉著趙不瓊默契地后撤三步。果然!那“閃電俠”立刻啟動,“嗖”地竄上石臺,叼住一粒飼料一個華麗轉身,整套動作行云流水,溜得比兔子還快。
無問僧那身灰布道袍輕輕拂過兩人衣角,踱步往前。小兩口連忙跟上,亦步亦趨。三人身影如同融入了一副流動的古畫:繞過“天山”疊嶂,“天池”微瀾倒映著雪峰;又穿行過怪石嶙峋、龍鱗紋理畢現的盤龍谷;最終駐足在幽深靜謐的雙龍洞口。無問僧穩若磐石地在石凳上落座,兩人也麻溜兒在旁依次坐好。
無問僧那洞悉世事的眼光落在趙不瓊圓滾滾的肚皮上,語氣里摻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嘆息:“不瓊徒兒,二月五便是瓜熟蒂落之期了吧?算來沒幾日了……”他手指輕撫冰涼的石案,“此番怕是你產前最后一次來為師這翰杏園了。”話鋒微轉,帶上點老農看禾苗瘋長似的憂心,“你們吶,自打為師傳下這點道苗子,短短半年光景,竟已破開筑基,一腳踏入了金丹門檻!太快嘍,根基不夠瓷實,未必是福啊。待要叩開元嬰那扇門……”他頓了頓,聲調拉長,如同遠眺無盡階梯,“所需歲月可就漫長了,心里頭得繃著這根弦,明白?”
“嗯!明白!”兩人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他們自己也沒想到結丹如此神速,全賴那雙修時發現的“念頭共振”秘法加持,修為蹭蹭往上躥。當初只顧著竊喜,如今品品老師這話音,竟有些嫌棄這“速成班”的意味。
果然,無問僧枯瘦的手指在石案上叩了叩,如同老學究敲打戒尺:“雙修共振那法子,別當一日三餐那么使喚,天天用,月月耗!那是給你們人生道途碰上實在邁不過的坎兒、修行撞上厚墻頂不開時用的!關鍵處得來的一絲明悟,那才是真金白銀的精髓!這樣打磨出來的道基才算數!否則……”他鼻孔里哼出個輕飄飄的氣音,“一個不小心,就修成吳建明那般,頂天封個‘玄仙’到頭了!”
這“玄仙”二字登時勾得李一杲心癢難耐:“老師老師,這真仙和玄仙,到底差在哪兒啊?”他眼神锃亮,寫滿了求知欲。
無問僧聞聲,身板微挺,神態豁然莊重起來。他寬大的袖袍無風自動,先是手指蒼穹,如點天道威儀;繼而指向腳下地脈,如引厚土沉凝;最后,那幾近枯槁的手掌輕按在自己心口——聲如洪鐘大呂,震得石壁似乎都嗡嗡回響:“天地人三輪金印蓋全,謂之真仙!得其一輪認可,則入玄仙之門!”
“那要是得其二呢?”李一杲急不可耐地追問,掰著手指頭,“譬如天道地道都給蓋了戳,算啥?天道人道認了親,又叫啥?”
“甭管幾輪印,只要沒能天地人三合一圓滿,”無問僧五指猛地一收,虛空一攥,仿佛捏碎了個無形的幻想氣泡,“欠下的賬,統統都得渡劫還!得天地二印?”他語帶滄桑,“那人道大劫就得頂上,渡過去一次,算你‘人劫玄仙’!得天人二印?那‘地劫’就妥妥安排上了,闖過一劫,才勉強掛個‘地劫玄仙’的名……如此這般,一劫一劫,渡去吧……難吶!”尾音拖得長長的,自帶一股子送葬嗩吶的悲愴余韻。
李一杲聽得直嘬牙花子:“好家伙!那只摘了人道認證一頂桂冠的,豈不是得叫‘天地劫玄仙’?名頭唬死個人,結果是天也渡、地也熬,這哪是神仙,簡直是遭了天譴的苦命長工啊!”
趙不瓊對這些“仙界職稱評級”壓根沒半分興趣,心思還黏在法術新玩具上:“老師,為啥我們‘超級斗雞眼’看見的因果波動,死活上不了顏色呢?”她還惦記著蓮香樓的新發現,“還有啊,中午瞧那吳總,他周身的生命波動慢得跟冬天曬太陽的老樹懶似的,菜菜的卻快得跟踩了電門。這是不是所有修道同仁都自帶降速buff呀?”
“后面這茬嘛,對了一半。”無問僧廣袖拂過身前石板,枯枝般的手指往地上一探——說時遲那時快,枯枝尖端“嗡”地一聲輕鳴,憑空綻開道道流光!石屑紛飛間,他在空中留下一個由光影凝聚的、無比清晰復雜的數學函數:ζ(s)這公式懸浮于空,線條勾勒著凡人無法理解的維度奧秘,結構精妙絕倫。
“看清了么?”無問僧的枯枝輕點那光影公式的核心,老神在在,“數學家可以用這寥寥幾筆,勾勒出四維世界的筋骨血脈,神兵利器莫過如此!可這世上幾人能真正描摹它的形狀?連一個完整的字母都難!”他手腕靈巧一抖,如同拂去一片落葉,那懸浮的函數光影“嘩啦”碎成漫天星點芒塵,消失無蹤,“你二人眼下窺見的因果維度,在凡胎肉眼看來,就跟世人看這ζ函數一個道理——知其神異,卻又無法用我們這三維軀殼熟悉的筆觸,給它抹上一星半點的色彩!”
“老師,我也能夠在代碼世界里面,模擬出可見的四維世界,”看著眼前那抹數學函數的光影徹底消散,李一杲像是被醍醐灌了頂,混沌算法技術的未來迷霧中似乎透出一線朦朧曙光,“可甭管代碼玩得多溜,整出來人眼瞧著也是抓瞎,根本接不住招兒啊!”
“那是你還緊攥著有相道的思維,壓根沒琢磨透無相道是啥光景。”無問僧那副了然于胸的老神在在模樣又擺了出來,“徒兒啊,你倆如今已是貨真價實的金丹真人了,對無相道和有相道這老哥倆的區別,該升級換代嘍。”他捋了捋稀疏的胡須,字斟句酌,仿佛在挑揀壓箱底的寶貝:“容為師點化你們——有相道修到盡頭是‘我就是世界’;無相道修到極致,則是‘世界就是我!’懂了不?”
“這…”李一杲的眉頭擰成了麻花,在“我就是世界”和“世界就是我”這兩句繞口令里兜了八百個圈子,愣是沒找出個縫兒來鉆出區別,臉上寫滿了“這不雙胞胎么?”的大問號,“老師,您這聽著……不就是翻過來掉過去,說的同一件事兒么?不都是世界和我倆合體?”
“大師兄,笨!”旁邊的趙不瓊也在凝神苦思,這會兒嘴角一翹,靈光乍現,“不一樣的呢!頭一句呀,咱們是頂天立地的‘老大’,本體是我;后一句嘛,世界才是那穩坐釣魚臺的‘當家花旦’,本體是世界!”
“高!實在是高哇!”李一杲喜不自勝,一把攬住趙不瓊的肩膀,那得意勁兒像撿了萬兩黃金,“老婆大人你這悟性,簡直是開了光的金手指!嫁給我這大師兄,妥妥的肥水沒流外人田,撿大漏嘍!”
狠狠夸贊了自家老婆一通彩虹屁,李一杲這才心滿意足地轉回頭,連稱呼都鄭重其事地升級換代了:“師尊!”他眼神锃亮,透著一股子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執著,“您上回提那吳建明鼓搗出來的元神,跟您早年間念叨元神是‘超體’那路子,完全對不上號哇!我記得您分明說過三大元神修煉法,能整出三重元神呢,那姓吳的這號玄仙,玩的是哪一出啊?”
“所有玄字號的仙位,都不必走‘超體’修煉的老路來凝聚元神,因為嘛,”無問僧慢悠悠吐出半截話,枯瘦的手指精準地越過李一杲,朝著旁邊趙不瓊一點,“乖徒兒,后半截你來答。”
“是因為他們抱定的是‘我就是世界!’這套當老大的理念,對不?”趙不瓊眨巴著靈動的眼睛,語氣篤定。
李一杲像是被點了穴,呆愣愣地看著自家媳婦兒。答案簡直像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趙不瓊又戳中核心了!他猛地憶起無問僧曾說過的那句令人心悸的箴言:真仙的名額可是稀罕物,掐著指頭數都超不過一年那二十四個節氣的數兒。一股憂慮頓時爬上了眉梢,“師尊啊……”他的聲音都帶上點虛飄,“那您給透個底兒,咱現如今的世道上,統共扎著幾位真仙?蹲了多少玄仙山頭呢?要咋個驚天動地法,才能讓天公俯首、大地低頭、人心歸攏,最終天地人三花聚頂,把這真仙的果子給摘下來呢?”
雙龍洞幽深的洞口后,便是翰杏園那道古樸的后圍墻。沿著墻根蜿蜒,一條曲徑通幽的小徑悄然浮現。緊貼著墻的那一側,堆疊起一座又一座高低錯落的假山,石骨嶙峋,步移景異,每一腳下去都能踩出一幅新畫來。無問僧悠然起身,背著手沿著這小徑信步向前。李一杲和趙不瓊這對好奇寶寶立刻像粘了糖似的亦步亦趨跟上。趙不瓊一邊小心翼翼跟著走,一邊還不忘發揮女主人特有的心細如發,默默地數著路邊的景觀造景。一直走到小徑的盡頭,無問僧靜靜停步在那幾株美人蕉前,目光深邃地投向遠方天穹,頗有些仰觀宇宙的架勢。
趙不瓊踮起腳尖,湊到李一杲耳邊,吐氣如蘭地分享著重大“科研成果”:“老公快看!這條小徑邊,攏共搭了三組造景班子,每組七座山,不多不少整好二十一座假山!你說……這是不是給那當世二十一尊真仙大佬準備的點將臺呀?”
李一杲猛地回頭,目光掃過那片縮微的山巒,頓時覺得老婆的腦洞……簡直精妙絕倫!“有點道理!”他按捺不住好奇,又往回挪了幾步,像鑒寶專家似地俯下身,湊近了細細端詳路邊那精微至極的假山景觀。
這一細瞅,不得了!之前遠遠站著只當是石頭疙瘩,現在可算瞧真切了——這些假山的層巒疊嶂之間,赫然藏著比米粒還袖珍的小屋村落!小得讓人不貓著腰根本發現不了。村落里牛羊雞犬,行人如織,煙火氣十足。更妙的是,在每一處精心壘砌的假山造景之中,總有一個小人鶴立雞群,個頭比旁人大上好幾圈,地位顯赫得緊!李一杲屏息凝神,按捺住激動,一座山一座山地數過去……一、二、三……十九、二十、二十一!
“嚯——!”李一杲驚得差點蹦起來,指著那一個個微縮世界中“人高馬大”的小人像發現了驚天寶藏,壓低的嗓音里都透著哆嗦:“我的親娘誒!還真是二十一個‘巨人’!那鐵定是……還有三個天字第一號的頭把交椅,等著人去坐哪!”
等李一杲三步并作兩步重新蹭回身邊,無問僧才慢悠悠收回那凝望天穹的深邃目光,枯藤般的手指往跟前那叢巨大的美人蕉一指,“瞅見沒?”他那根老樹枝似的手指精準地點著美人蕉上結出的奇異果實,“這玩意兒叫蒴果。喏,瞧見上頭那些個綠瑩瑩的小軟刺疙瘩沒?”無問僧的語氣,活像老農在展示自家地里長出來的新奇瓜果,“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時代,能冒出來的玄仙總瓢把子,跟這刺疙瘩的總數,差不到哪兒去——就這么回事兒!”
李一杲一聽,脖子抻得老長,趕緊仰著腦袋盤點:好家伙!就數中間最魁梧那顆美人蕉結了果,其他的桿子精光溜滑,連個花苞影兒都沒有。他瞇著眼,像個老會計似的,把那蒴果上的綠色小軟刺一個一個數過去——一顆、兩顆……二十八顆!不多不少!李一杲的臉頓時垮了下來,跟生吞了顆未成熟的青梅似的,酸苦味兒直往腦門上躥:“老師……您這意思……一個時代的玄仙大老爺,才二十八個位子?比真仙名額還緊俏?”他掰著指頭越算越心慌,“那現在還剩幾個坑等填啊?該不會早就滿員了吧?”
“嘖!瞧你那點出息!”無問僧鼻子里哼出一股白氣,毫不猶豫地給徒弟潑了盆涼水,“區區二十八?哪里少了!現而今滿世界晃蕩的玄仙,沒幾百也得有幾十打!空出來的板凳腿兒,多得是!”懟完徒弟,老頭子二話不說,背著手,自顧自邁開步子就往回溜達,灰布道袍在風中甩得跟旗幟似的。
李一杲撓著頭皮,傻眼了。幾百個?跟二十八個差著好幾條長安街呢!他一把拉住還在琢磨那蒴果的趙不瓊,“老婆快,幫眼看看!數數這果子到底是不是二十八個?老師嘴里那幾百個打哪冒出來的?”
趙不瓊撲哧一笑,自家老公這較真勁兒也是沒誰了。她也不解釋,小巧的手腕一翻,從口袋里掏出那部未來感十足的智能手機,指尖在屏幕上輕輕一劃:“滴滴兔!干活了!眼力勁兒放大,給老娘數數這美人蕉身上的果子,有多少個軟刺?不,算算總共能結多少粒種子!”
手機屏幕光暈流轉,一個萌趣可愛的卡通兔子投影瞬間懸浮在半空。那兩顆電子眼如同高精度掃描儀,“滋溜”一道藍光精準罩住了那叢美人蕉,攝像頭飛快地對焦、捕捉細節。下一秒,一個清晰又略帶電子顫音的童聲,一板一眼地響起:
“滴滴!稟告主母大人:目標美人蕉現掛蒴果幼崽——共計二十八枚!執行種子產量演算中……”
“預測:每枚成熟蒴果幼崽具備種子孕育能力,理論區間為 5至 15顆!推算:蒴果總量下種子極值產出——下限140顆!上限420顆!”
頓了一秒,兔子投影還歪了歪頭,加了句貼心的免責聲明:“溫馨提示主母大人:該種子經數據庫交叉比對,確認屬觀賞性植物種子,無食用價值記錄!強烈不建議試吃!否則……滴滴……后果未知!”
“啊哈!破案了!”李一杲猛拍自己大腿,恍然大悟,嘴角咧到了耳根,“原來是‘產量預算’玩法!”他立刻像個發現了新大陸的探險家,猴急地繞著那叢美人蕉轉圈圈,眼睛瞪得像銅鈴,恨不得趴上去一寸寸找,“種子!種子在哪兒呢?老師藏寶貝的小夾層呢?”可惜,一圈下來,除了那二十八個青澀的小疙瘩,毛都找不到一根新芽。
兩口子加快腳步,沿著來時的青石小徑,噠噠噠地追上了前頭溜達的無問僧。李一杲氣喘吁吁,語氣里全是剛從數學謎宮里爬出來的興奮勁兒:“老師!算明白了!玄仙那坑……啊不,那名額寶座,總量是420個?對不?”他搓著手,一副“快夸我算得快”的表情。
無問僧步子沒停,頭都沒回,只甩過來一句不咸不淡的更正:
“‘420’?路子歪了!周天之數三百六十五個循環往復,此乃鐵律!”
李一杲剛準備“哦”一聲表示了解,以為終于探到了終極數字的底褲。萬萬沒想到,老頭子下一句話,直接把格局掀翻了天花板!
“——莫急,此非終極!”無問僧的聲音陡然拔高,在幽靜的小徑上蕩起回音,帶上了開天辟地般的宏闊感:
“此名額基數,乃蒼天賦予‘每一個嶄新時代’!”他猛地駐足轉身,枯瘦的指關節在空中猛地一頓,仿佛在無數無形的時空界壁上敲下了重錘,石破天驚!
“‘時代’?非那凡塵俗子按黃歷撕掉的單薄歲月!”他目光灼灼,穿透了現實,指向文明奔涌的長河——
“‘傳統商賈’算盤撥響,是敲開了混沌的一紀!‘互聯網電商’符箓流轉,是織就了又一輪回天網!至于今日這‘AI弄潮兒’,更是劈開舊世、降生新紀的霹靂驚雷!”
老道袖袍在風中獵獵作響,聲音變得悠遠深邃:
“試問蒼茫商海,此等驚天裂地的新紀元,豈止三五之數?往昔九紀的玄仙蒲團尚未填滿,混沌未消,新紀的號角已然震徹云霄!故而——”
他倏然收聲,嘴角勾起一絲看透世間萬物輪轉的淡然笑意:
“玄仙道途,機緣遍布,天開萬道門——名額之憂?杞人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