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夷所思!”
穆青沉聲道。
眾人的目光掠過斷裂的蛟龍之尾和石碑上的刀痕。
一介天人,哪怕刀痕中留下的是其最鼎盛時的刀意,怎么可能直接腰斬一位天王的不滅法體?
這一刀蘊含的道韻刀意,儼然遠超天人范疇!就連他們,也是望其項背!
廖東忽然道:“方才這刀意中蘊含的腐朽之氣,也是來自季驚秋?”
他看向古塵沙,希望得到一個答案。
其余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同時看向古塵沙施壓。
尤其是顧首,目光格外陰翳,有羅青覺這個前車之鑒,他依然翻了大車。
等今日之事傳出去,他不用想都知道會有多少人驚嘆那季驚秋的手段莫測。
以踩著他的腦袋為代價!
古塵沙淡淡道:“以諸位的眼力,難道看不出這道刀痕是最近不久前留下的嗎?自然是出自季師弟之手。”
廖東深深皺眉,這個回答并不能讓他滿意,他在意的是這刀痕中的腐朽之意。
這也是季驚秋留下的?
以季驚秋的年齡還有過往經歷,怎么可能有這等腐朽的道韻?
是勘破坐忘時修行出了差錯?
“我不信。”顧首兇戾道,“那季驚秋不過天人,憑什么能留下這等刀痕?!”
古塵沙瞥了他一眼:“道友不愿接受的心情,我能理解。”
顧首神色陰沉難看,幾欲就要在此地動手,只是殘存的理智讓他暫且忍住了。
這里是炎煌聯邦主場,誰也說不清這里還藏著什么暗手。
而其余人,則壓根顧不上顧首,唯有羅青覺與其對視一眼,有種難兄難弟的感覺。
顧首冷冷看了眼羅青覺,似是把這位也記恨上了。
眾人先后出手,探尋那道刀痕。
而這刀痕似是先前腰斬顧首時浪費了大半道韻,此刻刀意依舊蒼茫鼎盛,但威能明顯下降了不止一籌。
幾人先后體驗了一番,完好無損地回退。
這一幕看的顧首愈發陰沉。
“古兄,這方寸之地就是季道友二十年的閉關地?”戚天問道,“未免有些畫地為牢了。”
古塵沙淡淡道:“還有一處地界,就不方便諸位前往了。”
“不方便?還是不敢讓我等去?”羅青覺冷冷道。
古塵沙看了他一眼,道:“那是鎮壓死魔之地,季師弟常去砥礪刀鋒,磨礪道行,也是我聯邦當下的重地。不知羅兄算什么東西,也配前往我聯邦重地。”
他以一種很平和的語氣,平靜地羞辱著羅青覺。
后者卻是全無反駁的話語,憋屈地忍著,最后拂袖而去。
炎煌聯邦疆域下鎮壓著死魔本尊,這是眾所周知之事。
各家道場不是沒人覬覦過此事,但一是以炎煌聯邦牽頭的同盟勢大,二是萬一放出了死魔本尊,沒人擔得起這個責任。
眾人環顧一周,再無其他發現,唯一留下的刀痕,似乎佐證著季驚秋所開道路的不凡。
他們甚至懷疑,季驚秋真的走出了一條不同尋常的道路。
“是幽海?”
古塵沙心靈中忽然響起戚天的嗓音。
“季道友既然認為完整的天王,應該與坐忘相匹配,那他優先要解決的,就是如何踏入坐忘……”
“答案藏在幽海中?”
古塵沙抬眼望去,戚天雙眸泛紅,眼底的瘋狂愈發濃郁,但他整個人的神智卻隨著瘋狂之意的彌漫而愈發清醒、冷靜。
古塵沙沒有給他答案,也沒有理由給。
但戚天卻仿佛已經認定了。
“可否能告知季道友如今去向?”
他私下心靈傳音請教道。
哪怕不是因為背后勢力的指派,他也十分想見一見這位。
古塵沙搖頭,這次并非不給,而是他也不清楚。
戚天輕嘆道:
“古道友,你可知道上面對于幽海的態度,主要是厭棄?有人將昔年五大支柱突破失敗的原因,都歸于了幽海。”
“這些人在考慮并執行,如何徹底擺脫幽海這重附骨之疽。”
“可偏偏……”
偏偏你那季師弟試圖開辟一條前無古人,遺澤萬世的道路!
而最令戚天可惜,甚至是扼腕痛惜的,是天王之路依舊攔不住那些人,因為那些人所望的是超脫。
“既然是附骨之疽,那縱然是放血刮骨,也難以消除。”
古塵沙平淡道。
出身皇天九洲,古塵沙比絕大多數人更了解幽海的特性。
事實上。
皇天九洲,才是幽海當下吞沒的第一線,大宇宙與之相比,都要排在其后。
“古道友,珍重。”
戚天悠悠道,
“我們不過是打前站的,這次盯上你們聯邦的另有其人,哪怕是五大神系中的某些人,也不過是輔助。”
“另外,提防些顧首道友,他出自碧霄海,門風霸道,此生從未吃過這么大的虧,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留下警示,戚天便選擇了獨自離去。
古塵沙眸光深幽,五大神系中的某些人,也只是輔助?
東煌天。
“聽說沒有,六尊天王齊至季驚秋的閉關之地,卻是被其刀痕所驚退,顧首本人,更是被其腰斬,顯露真身!”
這一番話,在原本喧鬧的眾人間,頓時掀起了軒然大波。
不少人,當即質疑起了這個消息的來源。
“這才多久前的事,你們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
“炎煌聯邦放出來的消息?”
“只怕是當事人之一。”
一眾武者皆不是蠢貨,意識到這恐怕是某方勢力特意放出來的消息,至于是打壓顧首,還是捧殺那季驚秋,就不得而知了。
眾人一時間噤聲,以示敬意。
他們此前曾經討論過各家神禁,舉得例子嚴格來說有不少水分。
要么是本身已經站在了天王的門檻上;
要么是身為一教之祖,占據了主場優勢;
最后還要加上無上法護身,方能勝過那幾位新晉天王。
但眼下這位……
已經不是天人勝過天王這般簡單了!
是不是位置顛倒了?
幾位天王聯袂而至,反被一位天人留下的刀痕所懾?!
“好家伙,這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啊……”有人小聲道,十分謹慎,沒有暴露身形。
另外一人則是毫無顧忌大笑都:“這顧首這回丟人丟大了,傳出去,怕是足以列入歷史了,反面的那種!”
“堂堂天王,在天人留下的刀痕前被斬,這再怎么也說不過去……”
“碧霄天一脈隸屬太幽神系,自五大支柱歸來后,就一直耀武揚威,這次可是栽了個大跟頭。”
一時間,四下不乏幸災樂禍之輩。
直到不知何時。
巨大的陰影灑落此間,將所有人籠罩其中,寒意止不住的生出,面露恐懼。
“區區螻蟻之輩,也配妄談天王?”
森然之聲從高空落下傳蕩開來,一頭還要濤濤水潮聲,爆裂的清輝在天地間綻放。
似有一方世界在快速展開,將天幕化作一方蔚藍海洋,如同滅世洪水來臨,每一滴水皆有千鈞之重!
僅是片刻。
大半東煌天,都被朦朧白霧籠罩,隱約可見星空中一條蛟龍盤踞,興風作浪,翻云覆雨,龍尾轟然拍下,裹挾著滅世洪濤。
僅是剎那間,滔天濁浪就席卷過了四分之一的東煌天。
雨滴所到之處,土石開裂,深達萬里,綿延千萬里的地脈都在斷絕,一片觸目驚心之景!
痛快笑聲從高空傳來,顧首真身巍然如山脈般橫貫星空,垂首獰笑道:
“連法陣都沒有,爾等還真是有恃無恐!今日本座來給你們上一課!季驚秋何在?滾出來!”
這一擊之下,就讓龐大無邊的東煌天四分之一淪為廢土,無數生靈身死洪流中。
而若非大宇宙規則壓制,這一擊更是足以覆滅整座東煌天,天王之威可見一斑。
就在所有人以為炎煌聯邦的武者會暴怒出擊時,卻發現從開始到現在超過三息,炎煌聯邦始終無人出面。
就連先前露面過的古塵沙,此刻都未曾出動。
就在眾人情緒從驚悸、恐懼走向茫然時,天地陡然走向了晦暝昏昏然。
于星空中肆意攪動大道法理的顧首,心中突然泛起一抹深沉的寒意,卻無處可循。
直至一口神刀自光陰長河浮出,瀲滟刀光垂流天地,恍如光陰長河中的道道漣漪。
顧首徹底變色,心頭狂跳,這是真圣之刀?!
大宇宙天意怎么能容忍炎煌聯邦留下此等后手!!
他轉身就逃的念頭剛起,卻是轉瞬即滅,連哀嚎聲都沒有,心靈與肉身的聯系就被斬斷了。
恍惚間,顧首仿佛走馬燈般,看到了自己正在一條長河中“逆流”。
刀過無聲。
所過之處,天地虛空,大道法理都變得“扁平”,高懸于星空中的內宇宙雛形也瞬間扁平如紙。
所有一切,都被斬成兩半,一刀兩斷。
包括當下的時間線。
“……來出滾,秋……”
“哈哈哈……”
“王天談妄,輩之蟻螻區區……”
刀光映徹出天地萬象萬景,也倒映出了巍峨浩蕩的光陰長河,將此地時間逆流數息,于顧首尚未出手前,將其斬絕。
遠隔無垠的三千閻浮提中。
席卷浩蕩大界的汪洋深處,一方魂燈剎那而滅。
威嚴厚重的龍吟聲中,一頭老龍自水波云海中探出頭,盤旋星空,龍須飄揚間撥動了群星,語含沉怒道:
“哪位道友斬我子嗣,小輩再不懂事,也不至于如此斬盡殺絕!”
“碧霄天一脈隸屬太幽神系,自五大支柱歸來后,就一直……”
剛剛還在侃侃而談的武者戛然而止,猛然起身。
與他一模一樣舉動的,還有周邊的所有武者,皆是神色駭然。
他們同時抬頭望去,卻是被蛟龍之血撒了一身,呆愣當場,如夢似幻。
數息前發生的一切都仿佛一場夢,徘徊在腦海中。
這時,炎煌聯邦的武者才似姍姍來遲,將墜落而下的蛟龍之軀拖走了。
其中一位,對著所有武者警告道:
“諸位,我炎煌疆域自有法規在,只需遵紀守法,皆可自由來往,但若有人心懷不軌,想借刀殺人,那勿怪沒有提前警告你們。”
虛空中。
“那南帝赫東煌的神刀……”
羅青覺只覺寒意浸潤全身,心中前所未有的無比慶幸!
只差一點!
他就和這顧首落得同一下場,追尋死去的小弟去了!
同時,他心中痛罵季驚秋的厚顏無恥。
這出手的根本不是季驚秋,而是那赫東煌留下的神刀!
再看了一眼那口牽動光陰長河的神刀,羅青覺只覺自身心靈都在不受控地顫抖,再無猶豫,轉身就走。
此后除非諸圣圍攻,不然他絕不會再踏足此地一步!
“逆轉光陰之刀?”
不遠處,戚天神色嚴肅無比。
僅是一刀,就將幾息前的顧首斬首,天王的不死不滅特征在這一刀面前恍若不存在,連掙扎都沒有,就從本我層面徹底斬絕,徒留下一具蛟龍之身。
甚至于,連顧首淹沒東煌天的時間線,都被從光陰層面一刀兩斷,讓一切重歸原樣。
難怪古塵沙沒有出面!
他們猜到了炎煌聯邦會有后手,卻沒想到會是這等無解手段!
方才那一瞬。
他險些以為是那南帝赫東煌再次順著光陰長河而下,一刀斬盡宵小!
好在,只是神刀有靈。
戚天深呼吸,心頭沉甸甸。
有這口神刀懸在頭頂,真圣不出,萬般計劃都是如此可笑。
也罷。
這也不是他需要煩惱的事,讓那些人去頭疼吧。
寬敞明亮的宴客廳內。
姬安權迎來了幾位不速之客。
一男一女與姬安權對坐。雙方間無形的氣勢交鋒,暗流涌動。
男子名為幽清川,自稱來自太幽神系,女子卻是自打進來,就閉眸坐在那,地位似乎尤在幽清川之上。
站在姬師叔祖身后,墨奈何瞇眼盯著對面的女子,本能地感覺這位很危險。
單論修為戰力,他還在姬安權之上,已經開辟了虛幻大道,距離天王也只有半步之遙,只是為了實踐季前輩的道路,才一直沒有邁出最后一步。
此刻,他以玄機天的嫡傳神通感應,一種淡漠俯視感從女子身上撲面而來。
對方對他們沒有惡意,純粹是居高臨下的俯視!
恍惚間。
墨奈何只覺那人身處之地云霧縹緲,恍若他無論在哪,都如盤坐九天之上,高渺至高如仙神佛圣,垂眸俯瞰此地一切。
察覺到了外界的動向,幽清川忽然借機開口道:
“姬兄,你那位先祖最近可是一點都不安分啊。”
姬安權無視了這位語氣中暗藏的火藥味,微笑著豎起一根手指,攔在唇前。
先前開口的幽清川揚眉,這是什么意思?
“姬兄,你那位先祖最近……”
下一刻,幽清川神色悚然,話語戛然在半途。
他瞬間意識到了剛才發生了什么,迅速平復呼吸,神色不由冷冽。
好一個下馬威!
這時。
坐在他身邊的女子睜眼,目露異色,贊道:
“炎煌七帥,名不虛傳!那尊天王的消息,是你們故意傳出去的?好手段。”
姬安權微笑,不答反問道:“不知道友真名?”
“蜉蝣宮安熏然。”女子昂首道,意態間的高高在上,未曾遮掩。
姬安權若有所思,三千閻浮提中有一家蜉蝣殿。
但以幽清川的態度來看,對方來歷絕不只是如此。
聽到女子竟然自曝真名,幽清川的面色難看了些許,沉淀心神后,直入主題道:
“姬兄可清楚,你們炎煌聯邦二十多年前離開大宇宙,去往近道之地的那批天王,如今身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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