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拍大腿,膝蓋上的灰塵被震得揚起,“對了!他右無名指是搬鋼筋時被砸的,跟檔案里的照片一致,但他身高178,比死者高3厘米,這不可能是同一個人。他塊頭大,平時穿43碼的鞋,我記得特別清楚,有次他買 了雙新鞋,還跟我炫耀說這碼數的鞋穿著才舒服。
張輝調出趙志強的體檢報告,A4紙大小的報告上,各項數據清晰羅列。身高欄清晰寫著“178cm”,與法醫推算的“175±3cm”雖然在誤差范圍內,但骨骼X光片顯示,他的右股骨光滑平整,沒有任何金屬內固定物的痕跡,
而死者的右股骨有明顯的鋼板影,形狀呈長條形,邊緣有螺絲固定的痕跡。“這是關鍵差異,”張輝對著燈光舉起兩份報告,光線透過紙張,讓骨骼的輪廓更加清晰,“趙志強的骨科記錄里從未有過股骨骨折,從2018年到2022
年的體檢報告,每次的骨骼檢查都顯示正常,完全可以排除。”他讓技術人員將兩份X光片進行重疊比對,電腦屏幕上,兩條股骨的輪廓線在多處出現明顯偏差,尤其是中段的弧度,差異顯著。
宏偉建材的食堂大米樣本送到實驗室時,張輝正在整理趙志強的銀行流水。檢測結果出來的那一刻,技術員的電話打了過來,語氣里帶著一絲失望。“雖然都是秈米,但死者胃內容物的大米有0.3的黃曲霉毒素,”技術員指著光譜圖上的峰值,“食堂的大米檢測結果為陰性,儲存環境不同導致的污染差異,說明死者不是在公司食堂吃的最后一餐。而且,死者胃里的大米顆粒平均長度是6.2毫米,食堂的大米顆粒平均長度是5.8毫米,品種上有細微 差別。”這與之前的推測相悖,趙志強的線索像斷了線的風箏,開始搖搖欲墜。
張輝決定去食堂看看,食堂的師傅正在打掃衛生,不銹鋼的操作臺锃亮如新。“我們這大米都是從城南的糧站進的,每次進500斤,三天就用完了,周轉快得很,不可能有黃曲霉毒素。”師傅指著墻角的糧囤,“你看,這都是 密封好的,防潮防蟲,肯定壞不了。”他掀開糧的蓋子,一股清新的米香撲面而來,米粒飽滿潔白,沒有絲毫霉變的跡象。
更關鍵的證據來自銀行流水,張輝將趙志強2022年的流水單鋪滿整個桌面,密密麻麻的交易記錄像一張復雜的網。7月的5萬元匯款格外顯眼,收款方雖然是李衛國表哥的空殼公司,但備注清晰寫著“鋼材款”。他順著這筆 交易往前查,發現趙志強在6月分三次從不同的ATM機取了現金,每次都是1萬元左右,加上卡里原有的余額,湊夠了這5萬元。“這是他跟朋友合伙做生意的錢,”趙志強的妻子在電話里哭著說,聲音哽咽,“他想做點小生意,
跟一個朋友合計著倒賣鋼材,說能賺點錢給孩子交學費。7月16號就去了南方,現在在沿海城市開貨車,每天早出晚歸的,辛苦得很。上個月還寄了箱荔枝回來,孩子愛吃,收到的時候還挺新鮮的。”她翻出快遞單的照片發過 來,收件人是“趙衛國”,地址與趙志強的戶籍地一致,“他跟李衛國只是同姓,根本不認識,那筆錢是貨款,后來對方沒發貨,還把他拉黑了,他氣了好久,現在還在打官司呢。”
張輝聯系了趙志強妻子所說的那個朋友,對方在一家五金店上班,提起那筆生意,滿是無奈。“當時我們都看好這單生意,覺得能賺一筆,沒想到遇到了騙子。”他拿出當時的聊天記錄,里面詳細記錄了兩人商量進貨、談價 格、打款的過程,“志強那人特靠譜,當時錢不夠,還跟他岳父借了2萬,說等賺錢了就還。出事后,他覺得對不起我,非要自己承擔損失,我攔都攔不住。
沿海城市的貨運公司證實了趙志強的行蹤,張輝通過當地警方調取了公司的入職記錄,2022年7月18日的登記表上,趙志強的簽名與宏偉建材檔案里的簽名一致,字跡有力,筆畫流暢。2023年的社保繳費證明顯示,他每個月都按時繳納社保,從未間斷。甚至7月18日晚8點的送貨簽收單上,也有他的簽名,收貨方的蓋章清晰可見,地址是沿海城市的一個工業園區。“他那天送的是一批五金配件,從城東送到城西,來回跑了兩趟,晚上十點才 回公司宿舍。”貨運公司的調度員回憶道,“我記得特別清楚,他回來的時候滿頭大汗,還跟我抱怨說路上堵車,差點耽誤了卸貨時間。
張輝又去了趙志強在沿海城市的宿舍,一間十平米左右的小屋,收拾得干凈整潔。墻上貼著一張家人的合照,趙志強站在中間,笑得一臉燦爛,右無名指的疤痕在照片里若隱若現。床頭柜上放著一本送貨日志,里面詳細記錄 了每天的送貨路線和時間,7月18日的記錄寫著:“上午8點裝貨,9點出發,11點到A廠,下午2點裝貨,3點出發,5點到B廠,晚8點返回。”與貨運公司的記錄完全吻合。
“他右無名指的疤痕確實存在,但指紋庫有他的記錄,”張輝對比方向盤上的模糊指印,在電腦上放大細節,“16個特征點里有5處不符,尤其是斗形紋的中心位置,明顯不是同一個人。趙志強的指紋中心斗形紋比較緊湊,而 方向盤上的指印中心斗形紋更松散,間距大了0.2毫米。”他讓技術人員做了指紋的三維建模,從不同角度觀察,差異更加明顯。
宏偉建材的鋼筋臺賬最終揭開了謎團,張輝在倉庫的檔案室里翻了整整一天,才找到2022年7月的臺賬記錄。泛黃的紙頁上,用黑色水筆寫著鋼筋的型號、數量、供貨商等信息,7月10日的那批鋼筋,供貨商一欄寫著“李 衛國表哥的空殼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