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界。
北俱蘆洲。
妖師宮中。
妖師鯤鵬和無天魔祖,一起外出了,不知所蹤。
鯤魔王和蝎子精正在閉關。
蛟魔王聽聞道門八仙和西海龍族立下生死狀,雙方在西海賭斗一事,決定出宮而去,為好兄弟敖摩昂助拳。
“生死狀……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蛟魔王眼中精芒爆射,一股沉寂已久的兇煞之氣隱隱透體而出,攪得殿內氣流翻涌,寒意森然。
往昔花果山反天的崢嶸歲月,自己墨蛟一脈被天庭屠戮的血海深仇,瞬間涌上心頭。
那“覆海大圣”的桀驁與“弒神槍法”的殺伐之意,在他血脈中奔騰咆哮。
天庭勢大,又有師尊嚴令在身,他只能隱忍蟄伏于北俱蘆洲這苦寒之地。
然今日,這“生死狀”如同一道赦令!
此乃“免責之約”,雙方生死兩不追究!
他若出手屠戮道門八仙,天庭與道門亦難尋釁問罪!
“弒神,當在今朝!敖摩昂兄弟有難,我此去西海,正可助拳,亦遂我愿!”
他豁然起身,那桿伴隨他征戰多年的長槍仿佛感應到主人的心緒,發出一聲低沉嗡鳴。
槍尖幽光流轉,似有無數亡魂哀嚎纏繞,正是那無天魔祖所授其“弒神槍法”的凜冽殺伐之意!
蛟魔王提起長槍,龍行虎步,便要踏出殿門。
剛出殿門,一個清朗中帶著幾分躍躍欲試的聲音響起:
“師兄,何事讓你心緒激蕩?”
“這沖天的殺氣,都快要溢出來了。”
“隔著三重殿宇,我都感受到了。”
只見鵬魔王自殿外走來。
他身形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間英氣勃發,一雙金瞳顧盼生輝,隱隱有風雷之勢流轉。
隨著年歲增長,鵬魔王的血脈之力日益覺醒。
這位妖師之子已非昔日懵懂的“金翅小鵬”。
其潛力,正逐漸化為磅礴的力量。
鵬魔王久居北俱蘆洲,實戰經驗尚缺,那一顆渴望闖蕩四方、印證神通的心,早已按捺不住。
大鵬豈是籠中物,雙翅一展恨天低。
天地萬靈之中,走獸以麒麟為長,飛禽以鳳凰為尊,水族以龍族為首。
飛禽一族中,鳳凰的實力最強。
其次,便是孔雀與大鵬。
純血的孔雀和大鵬,都有大羅金仙,甚至準圣之姿。
而鯤鵬這種生物,比較特殊。
其潛于碧海,泳于滄流,是為“巨鯤”。
其怒而飛天,振翅摶風,是為“大鵬”。
故此,鯤鵬其既算水族,也算飛禽。
妖師鯤鵬精通“風水二道”,有兩種法相,一者為風,一者為水。
鯤魔王為鯤鵬長子,繼承了妖師鯤鵬的“水之法相”,即巨鯤法相。
鵬魔王為鯤鵬次子,則是繼承了妖師鯤鵬的“風之法相”,即大鵬法相。
鵬魔王自幼便在妖師鯤鵬座前聆聽教誨,功法神通皆不缺,其實力不輸“獅駝嶺的金翅大鵬雕”。
只是鵬魔王的實戰較少,對戰經驗不足。
蛟魔王對鵬魔王沉聲道:
“鵬弟,我這些年來,雖久居北俱蘆洲,但也時刻關注著三界消息。”
“我聽聞西海有變,敖摩昂兄弟與道門八仙立了生死狀,約戰西海。”
“我正欲前往,助他一臂之力。”
鵬魔王聽聞此事,一陣心動,眼中金芒大盛,仿佛看到了期待已久的廣闊天地,笑道:
“生死狀?不死不休?好大的陣仗!”
“這等熱鬧,豈能少了我?”
“這北俱蘆洲的天,太矮,我一直想出去看看。”
“師兄,同去同去!”
“正好讓我這雙翅膀,舒展舒展筋骨!”
年少之人,總懷揣著闖蕩之心,欲覽外界之廣闊。
他本就少年心性,久居北俱蘆洲,早已按捺不住闖蕩之心,聞此驚天賭斗,只覺熱血沸騰,恨不能立刻展翅翱翔,親臨那風云際會之地。
蛟魔王看著鵬魔王躍躍欲試的模樣,微微頷首:
“好!鵬弟,你我兄弟同往!”
昔日。
覆海大圣蛟魔王和齊天大圣美猴王,在花果山一起舉兵反天,最后兵敗。
齊天大圣美猴王,受了天庭的招安,往天庭做官去了。
而覆海大圣蛟魔王雖然被妖師鯤鵬帶走,卻因為昔日反天之舉,上了天庭通緝的黑名單。
蛟魔王被天庭所通緝。
故此,蛟魔王不便在外界顯露真容。
蛟魔王運轉妖族秘法,周身氣息內斂,昔日“覆海大圣”之桀驁鋒芒盡數隱去,形貌變得普通。
唯有一雙眸子深處,沉淀著化不開的煞氣與決絕。
鵬魔王亦稍作變化,掩去幾分那過于耀眼的大鵬特征,但那股源自血脈的銳利與驕傲,依舊隱約可察。
“走!”
兩道遁光無聲無息地沖天而起,撕裂北俱蘆洲上空常年積聚的厚重陰云與翻騰煞氣,朝著那浩瀚無垠的西海疾馳而去。
西海深處。
西海龍宮巍然矗立。
其水晶宮闕,流光溢彩,明珠生暈。
然而,此刻宮內的氣氛卻比往日更加凝重肅殺。
宮門內外,龜鱉黿鼉、鯾魚白鱖鯉,與無數蝦兵蟹卒,皆披堅執銳,甲胄森然,槍戟如林,列陣以待。
巡海夜叉往來穿梭,目光警惕,甲胄碰撞之聲清脆而冰冷。
蛟魔王與鵬魔王一入西海疆域,便被數隊巡海夜叉攔住去路。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為首的夜叉統領厲聲喝問,手中鋼叉寒光閃爍。
蛟魔王不答,只緩緩取出一物——正是敖摩昂昔日贈予他的那枚鐫刻著西海龍紋的令牌。
令牌古樸,龍紋栩栩如生,散發著淡淡的龍威。
巡海夜叉統領驗明令牌,感受到其中蘊含的純正龍族氣息與大太子敖摩昂的印記,神色頓時一凜,不敢有絲毫怠慢,恭敬地抱拳行禮:
“原來是太子貴客!失禮了!請隨我來。”
在巡海夜叉統領的引領下,蛟魔王和鵬魔王二妖穿過層層守衛,被引入一處由巨大紅珊瑚天然雕琢而成的幽靜偏殿。
殿內珍珠垂簾,靈光氤氳,奇珍異草點綴其間,隔絕了外界的肅殺。
不多時,沉穩有力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敖摩昂身著一身銀鱗亮甲,持一桿長槍,腰懸三棱金锏,龍行虎步,踏入殿中。
其面容剛毅,眉宇間沉痛與堅毅交織,揮之不去。
身后跟著的,正是小鼉龍敖鼉潔。
此時之敖鼉潔,往昔紈绔驕縱之態早已褪盡。
此時的敖鼉潔,早已褪去了往昔的紈绔驕縱,身形雖因悲痛略顯消瘦。
但眼神卻如淬火的精鋼,燃燒著刻骨的仇恨與一種近乎冷酷的沉穩。
父王的慘死,家破人亡的劇痛,如同最殘酷的磨刀石,已將此少年徹底磨礪,使其脫胎換骨。
“哈哈哈!”
敖摩昂一見蛟魔王,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大步上前,重重拍了拍墨浪的肩膀,笑道:
“墨浪!你這家伙,不在北俱蘆洲安心打坐,參悟你那覆海神通,怎么跑到我這西海來了?”
“要知道,南天門外的通緝榜上,‘覆海大圣’的名號可還掛著呢!”
“你這膽子,是越來越肥了!”
“也不怕被天庭抓了去。”
其言語間,熟稔與關切之情溢于言表,也帶著一絲對摯友安危的擔憂。
蛟魔王感受著肩上傳來的沉重力道,咧嘴一笑,卸去偽裝,露出本相。
那股深藏的兇戾氣息雖盡力收斂,依舊讓殿內溫度驟降幾分。
蛟魔王大笑道:
“我蛟魔王豈是安分守己之輩?”
“聽聞你這西海有難,風浪將起,我豈能坐視不管?”
“我特來助你一臂之力。”
“放心,我行蹤已匿,不會給你這位西海儲君惹麻煩。”
他目光掃過敖鼉潔,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正所謂: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敖摩昂聞言,心中暖流涌動,又錘了蛟魔王一拳,道:
“好兄弟!你有這份心,我敖摩昂銘記于心!多謝!”
隨即,他的目光轉向鵬魔王,亦點頭致意,帶著對妖師宮的尊重:
“鵬魔王兄弟也來了,真令我西海龍宮蓬蓽生輝。”
敖摩昂、小鼉龍、蛟魔王、鵬魔王幾人在“不周淵之戰”中便已相識,彼此無需多作介紹。
幾人落座。
自有蚌女奉上西海特有的瓊漿玉液與海中珍饈。
玉杯晶瑩剔透,酒液碧綠如翠,映著殿內明珠光華,美不勝收。
然而席間的氛圍,卻如同殿外深海的暗流,壓抑而沉重。
蛟魔王飲盡杯中酒,放下玉杯,正色問道:
“摩昂兄,究竟何事,竟鬧到立生死狀、不死不休之地步?”
“那道門八仙,怎會與你西海結下如此深仇大恨?”
敖摩昂臉上笑容瞬間斂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痛楚與冰冷怒意。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來:
“此事,說來話長,根由在我那姑父涇河龍王敖淵身上……”
“這一幫道門神仙早年間和我姑父涇河龍王有一些沖突。”
“后來……”
敖摩昂聲音低沉,將道門八仙如何趁涇河龍王應其父西海龍王之邀外出議和、涇河水府空虛之際,暗中煽動長安漁民,大肆捕撈涇河水族精怪,視水族性命如草芥……
道門八仙如何欺小鼉龍年少懵懂,設下陰險賭局陷阱,誘其入彀……
道門八仙如何借天庭敕令之刀,逼得涇河龍王為子頂罪,最終身首異處,慘死斬仙臺上,血染蒼穹……
乃至涇河龍王敖淵死后草草安葬,連墓碑都不敢刻名之凄慘境遇……一一道來。
“至此,昔日威震長安八河的涇河水府,如今只剩下我姑姑和表弟這孤兒寡母,倉皇前來投奔西海……”
“哼!”
敖摩昂猛地一拍案幾,震得杯盞輕顫,眼中怒火如實質般噴薄而出:
“此仙家之爭,若他們堂堂正正與我姑父斗法,技高一籌,我姑父落敗身死,我西海龍族縱有萬般不甘,也認了!”
“我龍族,敬重強者!”
“可恨他們道門之仙行此卑劣手段!以凡人為刃,屠戮我水族龍種,此為‘借刀殺人’之陰險!”
“他們趁我姑父外出,哄騙欺辱我年幼表弟,此為‘背后傷人,欺凌幼子’之無恥!”
“可憐我姑父,堂堂天界司雨大龍神,一方正職龍王,竟被幾個尚未登天的道門散仙如此算計,落得身首異處、代子受刑的下場!”
“甚至死后都只能草草安葬,墓碑都不敢刻名。”
言罷,敖摩昂看向身旁緊握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雙目赤紅如血的小鼉龍,繼續道:
“我父王悲憤交加,忍無可忍,便和他們立了生死狀,和他們堂堂正正賭斗一場!”
“為我姑父報仇雪恨。”
“也為我龍族……爭一口活命的氣!”
“讓這三界看看,我龍族,不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我龍族的血,還未冷!”
蛟魔王靜靜聽著,面色沉凝。
他雖為妖類,行事亦正亦邪,但骨子里自有其驕傲,向來不屑于這等陰詭伎倆。
敖摩昂所述,確實令人發指。
蛟魔王沉聲道:
“原來如此。此等行徑,確實令人不痛快,有違氣度。”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看向敖摩昂和小鼉龍:
“此乃你西海家事,我不便多言。”
“然你我相交莫逆,在北俱蘆洲不打不相識,這份情誼,我蛟魔王認!”
“此行,我不問對錯,只來為你助拳!”
蛟魔王猛地握住身旁那桿幽暗長槍,槍身發出一聲渴望飲血的嗡鳴:
“若需我蛟魔王出手,盡管開口!”
“我手中這桿槍,早已饑渴難耐!弒神槍法之下,正缺神血祭奠此槍!”
小鼉龍昔日在不周淵之戰中,曾見過蛟魔王,亦知蛟魔王是金角大王的好友。
彼時,他在“不周淵之戰”中吃過金角大王的虧,被夾在腋下,狼狽不堪,顏面盡失。
彼時,少年意氣,吃過虧,心中難免芥蒂。
但此一時彼一時。
如今父親慘死,家破人亡,那點少年意氣之爭早已煙消云散,心中只剩下為父報仇的執念。
“顏面之爭”,在“殺父之仇”面前,也算不了什么。
父親已逝,家破人亡,他早已褪去昔日的頑劣驕縱,多了幾分沉穩與堅毅。
小鼉龍深知蛟魔王實力強橫,能得此強援,對即將到來的生死之戰,無疑是雪中送炭。
于是。
小鼉龍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血氣與眼眶的酸澀,站起身來。
小鼉龍對著蛟魔王與鵬魔王,他深深一揖,額頭幾乎觸地,拜謝道:
“蛟魔王、鵬魔王,您兩位,能在此危難之際前來相助,我敖鼉潔代我父王在天之靈,代我西海龍宮上下,拜謝大恩!”
“此恩,我敖鼉潔銘記于心,永世不忘!”
“日后若有差遣,萬死不辭!”
小鼉龍言辭懇切,發自肺腑,帶著少年人少有的沉重與擔當。
敖摩昂聞蛟魔王之言,心中也是感激不已。
這世上,落井下石者多,幸災樂禍者多。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但他身為西海儲君,思慮更為周全長遠。
敖摩昂看向蛟魔王,正色道:
“墨浪,你的心意,我敖摩昂與西海龍族上下,感念肺腑!只是……”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神色凝重:
“你身份特殊,乃天庭明令通緝的要犯。”
“‘覆海大圣蛟魔王’之名,尚還高懸在天庭的通緝榜。”
“若是你光明正大地出現在我西海陣營,助我作戰。”
“即便有‘生死狀’在前,雙方生死不究,天庭事后也必會以此為借口,向我西海發難,甚至可能牽連妖師宮,令你師尊難做。”
“此中干系,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