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帕卡特的房間后，赫斯塔感到耳中似乎有什么正嗡嗡作響，走廊是如此安靜，只剩下她的心跳。
她喉間反復吞咽。
赫斯塔慶幸于這場談話的提前結束，在這短短的幾十分鐘時間里，她多次想起黎各曾談及過的那樁往事：帕卡特諒解殺死其子的兇手，主動為其爭取減刑，結果此人出獄后再次作案，且手段比之前更加殘忍。
——我以為你孩子的死，還有另一個無辜者的遇害會讓你長點兒教訓……沒想到這并不能？
這句話幾乎已經到了赫斯塔的嘴邊，但某種直覺讓她強行選擇了沉默，至少在忍不住開口之前，她已經從外面帶上了帕卡特房間的門。
還好沒有說。
她是帶著了解帕卡特的目的來的，如果在談話的最后，她必須要用刺傷對方的方式才能讓自己感到平衡，那她會覺得自己在某種程度上輸了。至于說是輸給了誰，輸了什么，赫斯塔此刻還想不清楚，但她不想讓自己陷入那樣的境地——尤其，她不愿讓帕卡特覺察到自己內心的震動，盡管這一切恐怕已經展露無疑。
赫斯塔一個人靠墻站了會兒，等待這股濃烈的情緒隨時間慢慢消退。
她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心平氣和地同旁人討論這個問題，就好像她可以扮演一個絕對公正的局外人角色……沒想到仍舊不能。
或許永遠都不能。
書房外，佐伊已經等得有點兒不耐煩了——她提前了一刻鐘來到這里，結果赫斯塔遲到了五分鐘。
“啊。”赫斯塔的身影剛剛出現，佐伊就發出了一聲輕呼，“我還以為你已經把今天下午的預約給忘了！”
“被上一個任務耽誤了下。”赫斯塔道，“西莫婭呢？”
“我看她那邊很忙，就讓她不用過來了，”佐伊道，“反正布朗博夫人夜宴那晚我倆全程在一塊，我一個人來跟你講講經過就是了，反正也不復雜。”
“進來吧。”赫斯塔推開了書房門，“讓你久等了。”
“哼。”佐伊快步上前，在赫斯塔的對面坐了下來，她從口袋中取出一張便簽，按在了赫斯塔的書桌上，“這是西莫婭記下來的來賓名字。”
“……這么多人？”在看到名單的第一眼，赫斯塔有些意外，“不是說只邀請了七位客人嗎，我以為算上你應該只有八位？”
“后面畫了空心圓圈的名字是沒有來的人，宴會開始以后，她們的名牌就被撤走了。”佐伊道，“然后，還有一些之前沒提到、但直接出現在現場的客人，這些人的名字后面加了實心圓；什么記號都沒有的，就是受邀且照常出席的賓客——西莫婭把這些都記下來了，說你可能會需要……她做事可真細呀。”
赫斯塔簡單掃了一眼名單，不出所料，肯黛那晚壓根沒有出席。赫斯塔有點兒懷疑，這位布朗博夫人為了哄騙客人上門，是不是會對外謊報一些惹人注目的賓客姓名，以此吸引一些原本根本不會對其宴會感興趣的客人。
除了肯黛，還有三個有些熟悉的名字引起了赫斯塔的注意。
湯安（實心圓）、維拉（空心圓）、維爾辛（實心圓）。
赫斯塔記得自己和這位湯安——維赫頓利益黨的副主席——有過一面之緣。在那個十二區自由黨發動恐怖襲擊的夜晚，他主持了那一晚的臨時會議。此人看上去和西莫婭很熟悉，也許跟肯黛的關系也不錯。
至于維拉，好像前兩天伯衡就提到過這個名字，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人。
“這個維爾辛，”赫斯塔指著名單的最后一行，“是我們之前見過的那個——”
“對，就是深錨的那個維爾辛。”佐伊道，“我當晚就聯系了維克多利婭問要不要上報，她沒回我，我就什么都沒做。”
赫斯塔陷入沉默。
“……應該不要緊吧。”佐伊看向別處，“我知道最近好像有一批我們的人專門被調過來圍剿她們，但我們幾個又沒有被編進作戰隊伍里，原則上我可以按兵不動的。”
“你們聊天了嗎，”赫斯塔問，“你有沒有問她來干什么？”
“問了，”佐伊道，“她說她以為你會來。”
赫斯塔輕哼了一聲。在AHgAs已經開始發起對深錨的圍剿后，維爾辛還敢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市區……
還用真名。
“還有這個維拉，”佐伊補充道，“雖然沒有寫全名，但西莫婭懷疑可能是南邊一支革命黨的成員。”
“算法少校？”
“你知道啊。”佐伊有些意外地看了赫斯塔一眼，“你連這都知道？”
赫斯塔非常平靜地將便簽收進了自己的抽屜：“然后呢，那場晚宴上都發生了什么？”
“嚴格來說那不能算是一場晚宴——晚宴，重頭應該是吃飯，對吧。”佐伊道，“但我觀察下來，吃飯的環節沒什么人碰刀叉，后面我餓壞了，多虧西莫婭分了我兩塊餅干——”
“不吃飯你們聚一塊兒干什么。”
“玩游戲，一個推理游戲。”佐伊回答，“你知道為什么當晚根本沒有人肯吃東西嗎？那位布朗博夫人上來就宣布，今晚城堡里的一切布置，從房間布置到菜單安排，都和當年布朗博老公爵被毒殺當晚如出一轍。”
說到這里，佐伊輕輕歪頭：“但我覺得端上來的食物——哪怕是酒水，肯定都是安全的。只是她都這么說了，要是還有人大快朵頤，可能會顯得有點蠢，或者過早觸發游戲懲罰吧。”
“推理游戲，”赫斯塔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推理什么……不會是推理老公爵是怎么死的吧。”
“對。她就是這么說的，”佐伊道，“西莫婭說布朗博夫人對丈夫肯定沒什么感情，不然哪有正常人會拿自己死了多年的老公來當游戲劇本——我看十有八九就是她自己殺的，不過我們在城堡里游蕩了一整晚，也沒有找到什么證據。”
“你們在城堡里游蕩一整晚……別的人也是嗎？”
“嗯。”佐伊道，“我們本來想去和布朗博夫人談談，但每次繞去她房間，臥室里都有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