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直到西征結束,我都不會有機會嘗試這條道路,沒想到還真被我遇上了。”
李飛對寧青曼攤開手,“總感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讓我這一路走來,總是險中求進。”
寧青曼勉強笑了笑:“那這天意還挺針對你的。”
“哈哈哈哈哈——”
李飛放聲大笑,笑得很暢快。
寧青曼幽幽地看著他:“你打算怎么做?”
李飛停止大笑,緩緩道:
“幾名投降的公爵提到一個地方——莫爾平原。”
“這里是三大強國共同看管的一個地方,有一處三大強國研究了很多年都沒研究明白的禁地。我看遍西陸的歷史,也就這個地方透著幾分古怪,有可能和荒神有關。”
“我打算去莫爾平原的那處禁地看看,探查一下情報。”
寧青曼:“我和你一起。”
李飛看著她,輕輕搖頭:“你去會讓我分心的。”
寧青曼抿著嘴,沉默不語。
因為現在沒法確定莫爾平原的情況,聞人正和兩大御營軍肯定需要留守,避免被‘偷家’。
寧青曼最好也能留下,這樣即便遇到全盛時期的武祖和虛池蚶一起來襲,王城這邊也不至于沒有抵抗之力。
而且李飛這次去,探查情報是次要的,主要是為了求突破。
所以寧青曼要是跟著一起去,反而不利于他突破。
如果真的遇到危險,他想的只會是盡可能帶著寧青曼撤走,而不是留下拼命。
寧青曼有千言萬語想對李飛說,但和李飛的眼神對上,最終什么話都說不出口。
相識到現在,她太了解他了。
其實李飛可以徐徐圖之,先退兵回國,等道則的傷勢痊愈后再來西大陸。
又或者憑借道域,走法武合一之路,嘗試突破巔頂之上。
但繼續等下去,可能等來荒神的復蘇。
選擇現在回國,大藍朝乃至整個人類的風險會更大!
而選擇現在去莫爾平原,李飛個人承擔的風險會更大。
對李飛來說,要怎么選,答案從來都是清晰的。
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人,這樣的處境也確實符合他要走的‘道’。
“不必擔心,說不定去了什么都沒遇到。”
李飛笑道。
寧青曼扭過頭去,不想說話。
即便這次去莫爾平原什么都沒遇到,接下來李飛也肯定會選擇繼續進軍,以最快的速度橫掃西大陸。
屆時為了提高速度和效率,肯定是李飛自己獨自一人領一支軍隊,去承擔最大的風險。
和現在的情況也沒多大區別。
“那我就走了。”
李飛說道。
寧青曼一怔:“現在嗎?”
李飛:“我已經和聞人正說過了。”
寧青曼這才明白,李飛特意等在這里,是為了和自己告別。
“嘁,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你什么時候也喜歡這一套了?”
寧青曼瞪著他。
“哈哈,哪有,只是覺得今晚的夜色很美啊。”
李飛指著天上月。
寧青曼順著他的指尖望去,不覺屏住了呼吸。
一輪圓月恰似一枚被時光打磨得溫潤的玉盤,靜靜地懸在墨藍色的天幕上。
兩人站在一片廢墟之上。
斷壁殘垣在腳下投下斑駁而巨大的黑影,如同蟄伏的獸。然而那輪圓月卻毫不吝嗇地將清輝灑落,月光如一層柔和的薄紗,輕輕覆蓋在傾頹的梁柱、碎裂的瓦礫之上,將那些尖銳的棱角都模糊了,鍍上了一層寂寥而溫柔的銀邊。
夜風拂過,帶來泥土和草木的氣息,也吹動了寧青曼的衣袂。
她感到那月光似乎有了溫度,清冽地貼在她的皮膚上,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在心中涌動。
她忽然向前傾身,速度快得猶如她的出劍,動作卻輕得如同月夜里一次恍惚的悸動。
微涼的、帶著她獨特氣息的唇,如同月光中一閃而逝的劍光,極快又極輕地印在了李飛的唇上。
李飛怔住了。
這絕對不是他遇到過最快的一‘劍’。
他當然能反應過來,但偏偏完全沒反應過來。
此時此刻,天下第一人呆呆地愣在原地,像個傻子。
寧青曼已退回了原處,微微側著臉,月光在她清麗的輪廓上勾出一圈淡淡的光暈。
空氣中,似乎有什么東西被這個短暫如幻影的吻攪動了。
流淌的月華泛起了細微不可見的漣漪,無聲地擴散開去,漫過廢墟,漫過寂靜,一直漫到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李飛轉身,踏步。
兩道剪影再次貼合在一起。
風,在這一剎那也停滯。
今晚月色正好。
莫爾平原。
三大強國布置在這里的警戒依然還在,但對李飛來說形同虛設。
他旁若無人地穿過警戒線,悄無聲息地來到了中央的那片禁區,看到了那片石林。
這些石柱的材質非金非石,李飛并沒有在上面感應到任何特殊的氣息。
他朝石林內走去,很快就穿過石林,來到了中間那片空白地帶。
曾經高聳入云的石柱已經不見了,存在了數百年的幻象,自從那日武祖和劍祖降臨后,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李飛從幾位公爵口中提前了解過這里的情況,知道這里原本存在一個幻象。
他抬頭看向天穹,明月高懸,清冷寂寥。
下一秒,李飛消失在原地。
一道黑影出現在高空,以極快的速度向上飛去!
穿過云層,周圍的空氣變得越來越稀薄。
李飛最強的絕招名為不知天高,而他也確實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天到底有多高?
直到此時開始探索天穹的極限,他才猛地反應過來:
“自己好像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作為一個穿越者,李飛竟然從來沒有想過要探索這個世界的構成。
這里也是一個星球嗎?
星球外面是什么?
直到來到莫爾平原的禁區,看到了這片石林,想到那個高聳入云好似沒有盡頭的幻象,李飛才第一次決定要探索天穹的極限。
“為什么會這樣?難道我這方面的潛意識也被荒神影響了?荒神不希望這個世界的人去探索這個世界?”
李飛心中暗道。
然后他又想到了極淵和海淵這兩個地方,都和荒神有關。
“地底的極限,天空的極限或許都是通向同一個地方?”
“極淵和海淵有沒有可能其實是相通的?海淵下也有道祖的封印?”
一時間,李飛聯想到了很多。
他以身化劍,風馳電掣般在空中飛行。
過去幾百年,三大強國派了不知多少強者來此地嘗試‘登天’,但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究其原因——
天穹的極限還沒有達到,人體的極限先到了。
李飛在飛了一段時間后就察覺到了異常,這種感覺和當初在極淵底部試圖靠近道祖的封印一樣。
明明只有一點點距離,卻好似變成了無窮遠。
空間在不斷被‘拉長’!
因為有過一次類似的經歷,加上有無距神通,李飛對空間的感知很敏銳。
他察覺到,自己的飛行速度一旦低于某個‘標準’,他就可能一直停留在‘原地’,無法追上被‘拉長’的空間。
哪怕是巔頂強者,也無法持續保持高速飛行,天地元氣的損耗,體內植入體的損耗等等,都是問題。
這也是過去幾百年來,西陸總是失敗的原因。
但這些對李飛來說都不是問題!
憑借煉物神通,他可以將血魂煉化為任何自己需要的能源。
而血息的自動恢復足以彌補血魂的消耗。
也就是說,在不進行高烈度戰斗的情況下,只要精神意志撐得住,李飛可以是‘永動機’!
李飛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永動’,他曾經也體驗過精神意志繃到極限的感覺。
不過那時的他遠不如現在。
現在,他想看看天穹的極限和自己的極限,哪個會先抵達?
向上,一直向上.
月光在云絮間被揉碎,化作千萬點閃爍的光。
李飛低頭,已看不見人間。
只有一片浩瀚的、波光粼粼的云海,在月光的漂洗下呈現出銀灰色的、柔軟的寂靜。
這一刻,他突然感到徹骨的孤寂。
廣闊無垠的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一個清醒的靈魂。
繼續向上,連云海都已看不見。
風更大了,上下左右,眼前的天地變得前所未有的寬闊!
孤寂很快被一種更為浩大的灑脫所覆蓋。
李飛看向頭頂那輪仿佛觸手可及的明月,攤開手掌,任一抹月光如清涼的水銀在掌心靜靜流淌。
他忽然笑了,心境變得前所未有的暢快。
乘風天地間,萬里入云端。
天地蒼茫任我行,不是神仙也自狂。
甚至都沒有身陷絕境,僅僅只是向天穹的極限發起探索,李飛就朝自己的‘道’邁出了一步,隱隱找到了突破的契機!
長時間做一件事容易讓人失去對時間的感知。
不知過了多久,李飛感覺周圍的天地忽然一變。
那輪明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扇巨碩無朋的青銅之門巍然屹立于天穹之上。
上不見頂,下不見底,左右不見邊際,仿佛自亙古以來便已存在的‘天門’!
同樣的青銅之門,李飛在極淵的最深處也見到過。
不同的是,極淵下的青銅門上有道祖留下的三清道圖封印。
而李飛眼前這兩扇位于天穹極限處的青銅門中央,有一個巨大的‘卍’字符。
無量的光芒蘊含在其中,隱隱的梵音從中透出,讓人心境逐漸變得平和。
“佛祖的封印?!”
李飛瞳孔收縮。
“所以,天之極與地之極,佛祖和道祖分別負責一端的封印?”
“如果真是這樣,凈恒又是怎么回事?”
“佛祖和荒神合作了?”
李飛的思緒有些混亂。
忽然間,他眼前光芒一閃。
一道人影憑空出現在百米之外。
李飛神情凝重,雙手握拳。
來人赤裸著上半身,氣勢雄渾,肌肉虬結,上面烙印著十幾道形態猙獰、散發著不同玄奧氣息的傷痕。
正是武祖!
李飛抬頭看了一眼上方的青銅之門。
他剛才雖然沒有看清,但感知得很清楚——
那道光芒分明是從門內射出的!
“小子,這么著急來送死?”
武祖看著李飛,眼神中有惋惜,有掙扎,也有仇恨!
李飛同樣在打量著武祖,他注意到對方身上多了一道新的‘疤痕’。
這道‘疤痕’同樣散發著屬于十品異獸的氣息——
“虛池蚶!”
李飛瞇了瞇眼睛:“它被你吞掉了?”
武祖拍了拍胸前的新‘疤痕’,猙獰地笑道:
“是啊,以為認祖歸宗就能有個好前程,沒想到成了我的盤中餐。”
李飛冷笑。
虛池蚶無疑深諳自保之道。
從一開始的極淵大戰,到后來的西極佛國之戰。
再到西大陸這一戰。
它每次都能全身而退。
沒想到最終卻自投羅網。
“它本來可以不用死,只是沒想到你會自己跑來送死。”
武祖說道。
李飛聽懂了對方的言外之意。
“看樣子荒神一開始沒打算讓武祖用噬獸吞掉虛池蚶。”
“但我在傷勢沒有痊愈的情況下,獨自一人探索天之極,這讓荒神看到了機會。”
“也就是說,即便是荒神也沒辦法迅速恢復道則層面的傷勢,只能讓武祖吞噬虛池蚶來加速恢復。”
“而且到了現在這一步,對方依然只派出了武祖,或許這已經是對方能夠動用的最強手段了。”
轉瞬間,李飛已經聯想到很多。
“去哪兒不好,非要來這里,真是愚蠢!”
武祖搖頭。
在他現身時,李飛就已經感應到周圍的空間悄然發生了變化。
擅長空間之道的劍祖已經死了,現在荒神又把武祖派來,說明在這個地方,李飛恐怕很難避戰或是逃跑。
“佛祖是不是和荒神合作了?”
李飛開口問道,想從武祖口中套出話來。
“佛祖?你說那個和尚?”
武祖搖搖頭,“打贏老子,你就能知道。”
李飛看著這個男人:“沒有別的辦法能救你們了?”
“救?”
武祖雙眼逐漸變得血紅,屬于遠古蠻荒的獸性從他身上散發出來,滔天的殺意與兇戾排山倒海而來:
“殺了我,就算救了我!”
從他散發出的氣息來看,對方不僅傷勢痊愈,且多吞了一份道則,實力又更進了一步!
而李飛此時的狀態遠不及巔峰,雙方差距巨大。
這確實是他想要的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