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秦子恒不顧身份地爆粗口,可見凈恒之事帶給他的震驚與憤怒!
在朝廷一開始的估算中,凈恒的實力比起巔峰時,至少弱了一個檔次。
所以今晚無論凈恒出現在哪兒,都是必死的!
結果變成現在這樣。
赤城之上,殺機已化為實質。
左鈞向來寡言,亦是最先與凈恒交鋒之人。
甫一交手,便是石破天驚——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忉利天……”
凈恒低沉而宏大的佛言響徹云霄,仿佛來自九幽,又似傳自九天。
剎那間,一尊頂天立地的地藏王菩薩虛影在沸騰的金光中拔地而起!
其腳下金蓮層層怒放,洶涌澎湃的金色佛海瞬間吞噬了整個宇文府邸,琉璃佛光灼灼刺目,將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晝熔爐。
左鈞白甲覆身,一條氣運金龍自虛空中蜿蜒而出,盤繞周身,龍眸開合間,吞吐著王朝威儀。
秦子恒呼應了他的請求,直接給予了國運加持!
左鈞長刀出鞘,氣運金龍長吟,沒入刀身,刀勢輕飄飄斬向凈恒眉心。
沒有煊赫的聲勢,沒有滔天的殺意,這一刀溫柔得好似友人遞來的酒杯。
刀芒如光陰飛逝,一閃而過。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
地藏王菩薩手中佛光萬丈的錫杖與刀芒相觸的剎那,杖身琉璃般的佛光竟肉眼可見地黯淡、剝落。
虛空中響起琉璃破碎的脆響,地藏王菩薩悲憫的面容爬滿皺紋,寶相莊嚴的衣袍寸寸風化!
“原來左統領練就的是這等道則。”
凈恒贊嘆道。
左鈞的道則——飛光!
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
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飛光不斬人身,亦不斬人心。
斬的是人壽!
真君的壽命本就比武圣少了一百年,凈恒已經活了一百多年,若真是被左鈞以飛光斬實幾次,恐怕要當場化灰!
“吼——”
氣運金龍咆哮,萬里河山的雄渾氣魄在其身后浩蕩展開,億萬黎民百姓的念力匯聚成至高偉力。
左鈞借國運之威,刀光涵蓋金龍之影,奮力斬開身前沸騰粘稠的金色佛域,那抹斬卻時光的刀芒,終于落在了凈恒身上!
刀光如月華掠過凈恒左肩。
沒有鮮血飛濺,沒有傷口崩裂,卻見他左肩的錦繡袈裟如同瞬間經歷了百年滄桑,驟然褪色泛白,朽敗不堪。
肩頭皮膚下的血肉,更是透出一種枯木朽株般的灰敗紋理,并以恐怖的速度向軀干四肢蔓延,仿佛一尊正在急速風化的金身佛像!
凈恒卻渾若無事,低眉垂目,佛言再起,聲如洪鐘: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話音落處,奇跡顯現——
那蔓延的枯敗痕跡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灰敗的血肉重新變得飽滿紅潤,枯槁的皮膚煥發出玉石般的光澤。
生與死,枯與榮,竟在他身上完成了一次完美的輪回更迭,仿佛時光倒流!
左鈞瞳孔收縮,凈恒展現出的境界,幾乎完克他的飛光!
當然,這也和他的境界修為還不夠強有關系。
“可是.他的修為為何不降反升?”
左鈞過去這些年一直鎮守藍凌城,沒有少和聞人正,甚至是李飛切磋,討教。
在他的感知中,此刻凈恒展現出的戰力并不比恢復傷勢后的聞人正弱多少!
如果不是有國運加持,他恐怕撐不了多久就會落敗。
左鈞加強攻勢,刀光織如時光羅網。
整座赤城在兩位巔頂存在的交鋒下劇烈震顫,地面如蛛網般寸寸龜裂,房屋轟然坍塌,磚石木梁被無形的巨力撕扯著卷入半空。
赤城上空,佛光與刀光卷起的時光洪流猛烈對撞,將深邃的夜幕硬生生撕裂成涇渭分明的兩半——
一半是焚盡萬物的金紅佛焰,一半是凍結時光的蒼白刀河!
風雪嗚咽的庫哈城同樣成為了戰場。
太禹懸立半空,道袍鼓蕩如戰旗,身后一輪大日虛影碾碎風雪,將寒夜照成白晝!
大日凌霄帶來的力量籠罩全城,熱浪扭曲空氣,地面積雪瞬間汽化,裸露出焦黑的凍土。
凈恒白眉染上金輝,佛言已起。
嗡——
風雪倒卷,一座由堅冰與梵文凝結的巍峨須彌山拔地而起,悍然撞向天穹大日!
冰與火,極寒與至陽,兩種截然相反、足以毀滅天地的力量轟然碰撞。
冰晶與烈焰的洪流如同兩條狂暴的巨龍,瞬間炸開,席卷全城。
太禹的拳鋒如同墜星,裹挾著焚滅八荒、熔煉萬物的無上意志,狠狠砸在冰山最為堅硬的峰頂。
承受了這毀天滅地的一拳,巍峨冰山劇烈震顫,無數粗大的裂痕如同閃電般在晶瑩剔透的山體上瘋狂蔓延。
破碎的冰屑混雜著被燒熔的金色梵文,如同帶著毀滅力量的隕石暴雨般砸落地面,在焦黑的凍土上燙出無數深不見底的坑洞,發出滋滋的灼燒聲。
凈恒面色不變,指訣變幻,佛言流轉。
那即將崩潰的冰山碎片并未消散,反而在佛光中化作億萬顆細小的、燃燒著金色佛焰的冰晶沙礫。
每一顆沙礫都仿佛一個微縮的佛國,映照出一尊尊盤坐誦經的佛陀虛影!
“你的修為.怎會?”
太禹露出驚詫之色。
他心劫已過,如今的道家氣運也在逐漸恢復,所以他的修為比起當初輸給鎮河天王時,已經更進一步。
對上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的凈恒,本該是一場碾壓局,卻一時間沒能壓制住對方。
“佛法無邊,掌教著相了。”
凈恒拈花微笑,氣度從容。
太禹冷哼一聲,身后大日猛然收縮,盡數融入己身。
他通體化作純金琉璃,筆直地朝下方的凈恒撞去!
小橋流水,柳枝輕搖的靜謐被徹底撕碎。
于鴻被無形的劍意牢牢護住,只見那把三寸飛劍陡然亮起刺目的光芒。
一道粗壯如龍的金色國運從虛空中飛出,轟然注入劍體!
秦子恒登基已有近十年,對國運的掌控已經今非昔比。
如今他可以分心,同時對兩處戰場加持國運。
他自然選擇了實力更弱的左鈞和紀毅恒。
錚——!
飛劍動了。
它沒有直刺,而是繞著凈恒快速繞圈。
劍速極快,每繞一圈,劍勢便暴漲一分!
臨淵城運河之水被無形劍氣牽引,化作百條咆哮水龍卷入劍軌;全城屋瓦震顫,絲絲縷縷的天地元氣被強行剝離,形成肉眼可見的乳白色洪流匯入劍光。
甚至夜空中的星月光華也被扭曲吞噬,劍勢如滾雪球,吞噬千里山河之氣!
真君雖然可以遠距離施展術法,操控法器,但正常來說極限的施法距離是幾萬米。
紀毅恒的劍道本身就是追求更長遠的施法距離,他破境成為真君后,凝練的道則名為——倚天。
倚天萬里須長劍!
倚天道則讓紀毅恒能夠相隔萬里之遙,御劍殺敵!
正常來說飛劍離體越遠,威力衰減越甚,紀毅恒卻截然相反。
倚天讓他的飛劍距離本體越遠,越能“席卷”、“鯨吞”沿途越多的天地元氣和山川靈韻,威力呈幾何級數暴增!
所以人在藍凌城,飛劍遠在萬里之外的紀毅恒才是最強狀態。
“心若金剛,無物可摧。”
凈恒雙手結金剛印,通體化作暗金色琉璃,無數細密的《金剛經》經文在體表流轉。
轟!轟!轟!轟——!
飛劍裹挾著吞噬萬里的天地偉力,如彗星撞地,一次次狠狠轟擊在凈恒的琉璃金身之上。
每一次碰撞,琉璃金身都爆發出漫天金星。
但無論飛劍如何撞擊,凈恒都巋然不動。
青石板路寸寸粉碎,石拱橋攔腰斷裂墜入沸騰的運河,兩岸白墻黛瓦的精致樓閣如同被巨獸啃噬,成片崩塌!
水汽、煙塵、碎石、木屑混合著破碎的佛光與逸散的劍氣,形成遮天蔽日的風暴!
“老東西,你是故意引誘我們出手,想一網打盡?”
紀毅恒的聲音從飛劍中傳出。
既然凈恒能夠做到分身三處,且都擁有極強的戰力,那對方此番如此輕易地暴露‘本體’的位置,看起來倒像是在將計就計,反過來給大藍朝設局。
若不是為了埋伏凈恒,平日里左鈞和紀毅恒坐鎮藍凌城,太禹坐鎮大羅宗,都有大陣守護。
凈恒哪怕單對單能打贏這些人,也根本沒機會下殺手。
唯有像現在這樣,左鈞和太禹都離開了大陣,紀毅恒的本命飛劍也遠隔萬里來到了他面前。
紀毅恒在對秦子恒說對方練成了佛家千年以來唯有佛祖才練成的境界時,腦海中就浮現出一個可怕的猜想:
“難不成凈恒想趁今晚這個機會,一舉滅掉大藍朝留在東陸的所有巔頂戰力?”
若真的做到了,凈恒完全可以再上演一次單人闖皇宮!
“謗我既是誹佛,當墜阿鼻地獄,永世沉淪!”
凈恒的佛言帶著審判眾生的冰冷威嚴響起。
臨淵城上空,十八重地獄的恐怖意相一一浮現!
刀山火海、油鍋寒冰、拔舌剜心.無數厲鬼冤魂在其中掙扎哀嚎,發出令人魂飛魄散的凄厲哭嚎。
被劍意護住的于鴻一臉緊張。
他不怕死,但怕凈恒得勢后,又在大藍朝掀起戰亂。
“萬川歸海,劍化龍!”
紀毅恒的聲音帶著決絕。
飛劍發出一聲穿金裂石的龍吟,吞噬而來的千里山河之氣、逸散的佛光、乃至臨淵城地脈水汽,在劍光中瘋狂坍縮!
最后,國運所化的金龍也融入其中。
一柄三寸小劍膨脹為一條鱗爪飛揚、頭角崢嶸的千里劍氣青龍!
龍吟震九幽,劍氣青龍所過之處,刀山崩碎,火海熄滅,油鍋傾覆層層地獄的虛影如同脆弱的琉璃般接連破滅。
龍威浩蕩,滌蕩乾坤,連破十八重地獄!
凈恒見狀,雙掌緩緩上托,掌心之中,一個由無數旋轉梵文構成的微型佛國迅速展開。
佛國之內,天龍盤繞護法,羅漢禪唱誦經,菩提寶樹生輝,極樂凈土隱現。
那毀天滅地的千里劍氣青龍被硬生生納入這方佛國世界之中。
青龍在佛國內左沖右突,龍吟震天,劍氣縱橫,卻仿佛陷入泥沼,一時竟無法掙脫這佛國桎梏。
“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凈恒的聲音在紀毅恒的心神中響起。
“青霜軍趕到還需要一些時間,在此之前,你注定會劍折人亡!”
“你若現在對秦子恒出手,等大藍朝轉為佛國,老納許你一個巔頂之上的契機。”
紀毅恒聞言嗤笑,但心中寒意更甚。
凈恒這話意味著他依然想要圖謀大藍朝的國運,并且依然有辦法像當初那樣‘鳩占鵲巢’,將大藍朝轉化為佛國!
“癡心妄想!”
紀毅恒怒喝道。
忽然間,凈恒身后的虛空震蕩,又一柄飛劍從虛空中刺出,刺向他的后背!
凈恒輕咦一聲,琉璃佛光擋在飛劍之間。
“無晦?不對。”
這世間能將飛劍之道用到巔頂境界的,除了紀毅恒,就只剩下羽化宗的無晦真君。
但無晦真君當初在虞山下和寧青曼交手,又親眼見證林天一飛升后,這些年一直在山上閉關,從未露面。
一心修仙,不問世事。
根本不可能再插手大藍朝與凈恒之間的紛爭。
而且這一劍的劍道和無晦的劍仙也并不相同。
除了無晦,世間何時又出了一個以飛劍之道登上巔頂的真君?
凈恒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名字,一道人影跟隨飛劍一起從虛空中踏出,站在他的面前。
來人穿著樸素的灰衣,皮膚黝黑,相貌平平,看不出絲毫風采。
但今晚之后,天下人都會再次見證他的絕世風華——
天一樓樓主,祝風華!
繼林天一和李飛之后,第三個以法武合一之道登頂的人!
“見過前輩。”
祝風華很有禮貌地向凈恒抱拳行禮。
“你何時破的境?”
凈恒的神情終于有了一絲凝重。
祝風華在天榜第一待了好幾年,世人都在猜測他什么時候能破境登頂,卻沒想到他已經悄然破境!
“半年之前剛破境。”
祝風華平靜地說道。
從時間上來看,他比他的師父林天一破境登頂的速度更快!
凈恒:“老納一點動靜都未察覺,看來又是李飛的手筆。”
祝風華點頭:“我破境時,用了他給的隱匿符器。”
之所以要答應李飛,破境時故意隱藏,破境后也不宣揚,甚至今晚還出現在這里幫大藍朝。
是為了還李飛的人情。
無論如何,林天一最后能成功破境飛升,要感謝李飛的成全。
這份情,林天一雖然將自己所有的感悟都留給了李飛,作為償還。
但身為弟子,祝風華也要替師父還上。
不僅如此,祝風華之所以能這么快就成功以法武合一之道破境,同樣離不開李飛對他的指點。
過去這些年,李飛悄然去了幾次天一樓,每次都讓祝風華受益匪淺。
所以祝風華甘愿配合。
同樣都是以法武合一破境,林天一和李飛當初剛一破境,就已經是天下第一。
如今的祝風華又該是何等風采?
“天一樓祝風華,向前輩討教。”
祝風華再次向凈恒行了一禮。
與此同時,赤城上空。
左鈞那鋪天蓋地的刀光洪流,終究在凈恒那愈發浩瀚的佛光面前節節敗退,顯出頹勢。
花冬寒立于一片狼藉的廢墟之中,憂心忡忡地仰望著高空中那場決定無數人生死的巔頂之戰,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忽然,她心有所感,猛地轉頭看向遠處一座尚且完好的高聳樓閣之頂。
一道略顯蒼老、卻散發著強大氣息的身影不知何時悄然出現在那里。
正是宇文家的定海神針——老祖宇文承宣。
宇文承宣的目光同樣穿透夜色,落在了花冬寒身上。
兩人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匯,宇文承宣的眼神冰冷而復雜,隨即漠然移開。
此刻左鈞被凈恒壓制,分身乏術。宇文承宣若想取花冬寒性命,易如反掌。
然而,這位宇文家的老祖宗并未動手,只是靜立于危樓之巔,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冷漠地等待著上方那場驚世之戰最終落幕的那一刻。
轟隆——!!!
一道仿佛來自九霄云外、蘊含著天道刑罰之威的紫青色雷霆,毫無征兆地撕裂蒼穹,如同天罰之矛,帶著毀滅萬物的氣息,狠狠砸向凈恒的頭頂!
雷霆被佛光擋住,但也讓佛光一陣波動。
“九霄洞幽雷法?!”
凈恒抬頭,臉色微變。
佛道兩家斗了這么多年,對彼此的絕招可謂爛熟于心。
大羅宗的術法向來以雷法聞名,九霄洞幽雷法被譽為世間最強雷法!
清虛當年就以此法聞名,斗敗過許多巔頂強者。
雖然后來他向世人證明了自己的陣法與幻術同樣是天下第一,但雷法造詣依然是清虛最得意的。
剛才那道雷霆的威力自然遠不如清虛當年,但已經邁入了巔頂的層面。
大羅宗又多了一位修雷法的真君!
“清唯!”
凈恒第一時間就猜到了是誰。
當年那場‘爭渡’,無晦和祁連觀世成功破境。
大藍朝的紀毅恒,普渡寺的凈蓮,還有大羅宗的清唯,這三人則擁有了親王級戰力,需要再打磨幾年才有可能突破。
后來凈蓮戰死,紀毅恒依仗大藍朝蒸蒸日上的國運,先一步破境。
大羅宗的氣運同樣在不斷上漲,清唯哪怕比紀毅恒差一些,也差不多該破境了。
但和祝風華一樣,他的破境也沒有引起外界的注意,破境后同樣沒有對外宣傳。
凈恒事先完全不知情。
現在,清唯悄然出現在大漠之中。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今晚這一戰,又多出兩位巔頂參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