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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韋將軍無恙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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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陽,尚書省臺。

  段韶人高馬大,坐在上位,一改過去的溫和儒雅,兇相畢露,露出了作戰時的模樣來。

  這副模樣,過去只有那些周人和叛軍才見到過,不過,他們都已經死了。

  平日里嘰嘰喳喳的群臣們坐在段韶兩側,身形都不由得矮了三分,蜷縮起來,頭往里縮,沒一個敢將身體舒展開的。

  悍將們交叉著坐在這些國臣之中,披著甲胄,帶著武器。

  段韶的眼神從這些人身上一一掃過。

  也就是趙彥深進行了初次的選拔,將那些不合格的人淘汰了許多,不然,這里都要坐不下。

  段韶的目的很簡單。

  他只想保住齊國。

  當初高王領著他們這么一批人,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方才打造了這個強盛的國家,蔑視二賊。

  如今投奔劉桃子的那些人,很多很多都是二代乃至三代。

  他們不曾參與過開國之戰,對這個國家缺乏了基本的憐惜。

  但是對段韶這些開國元勛們來說,大齊乃是大家共同締造的,是所有人的根基,是那些跟著自己東征西戰,死掉的無數人的歸宿。

  若是社稷就在自己手里滅亡,那自己這一生的征戰,又有什么意義?那么多人流下的血,還有什么意義?

  大齊的每一個州,每一個城,段韶都有一段關于它們的故事。

  可對如今的情況,段韶也看的很清楚。

  大勢已去。

  一個城,一個州,是沒辦法養活這么多人的,過去的晉陽,都需要周圍不斷的輸血,才能維持大軍。

  如今經歷了那小畜生的折騰,國庫都不知還剩下多少糧草。

  若是要出征交戰,糧草的耗費就更是天數,以如今的實力,若是帶著軍隊去討伐敵人,只怕走到一半,糧食就沒了,軍隊崩潰。

  人不可能餓著肚子打仗,除非是懷著更高的理想,更高的境界。

  擺在段韶面前的,是一個無法解決的難題。

  將軍們很是開心,這些大老粗們,從不會去考慮其他問題,得過且過,盲目且不在意未來,他們只覺得沒了高緯,大家又能回到從前,繼續手持軍隊,繼續為非作歹,不會再冒出奇奇怪怪的人來分他們的權力。

  群臣們很惶恐,他們看不到任何的未來,想跑又不敢跑。

  劉桃子不要他們這種人。

  但凡有點自信覺得自己能被劉桃子收留的,斷然也不會留到今天。

  段韶宣讀了罷免皇帝的太后詔令。

  武將們面露喜色,紛紛行禮遵從。

  其余大臣們一言不發,當下這世道,除非是高王領著開國天團忽然復生,不然換誰都沒用。

  “諸位,往后該怎么辦?”

  段韶看向了眾人,像是在問他們,又像是在問自己。

  眾人緩緩看向了司徒趙彥深。

  趙彥深開口回答道:“大司馬,應當宣布皇帝的罪行,做好新君登基之事,臣愿意令人置辦登基之諸儀”

  “是極!”

  “對,接下來是該準備登基事!”

  群臣紛紛應和。

  段韶沉默了片刻,再次開口說道:“諸位便先回去吧,趙公且先留下。”

  眾人像是得到了解脫,開心的拜別了段韶,一一離開。

  趙彥深坐在一旁,看不出喜憂。

  等到眾人離開,段韶這才看向他,“趙公,此處只有我們,當下朝中,能給我些建議的也就只有你了,希望你能暢所欲言,我不會因為言語而治你的罪,也不會有什么別的想法,只想你能給我些建議。”

  趙彥深苦笑,“大司馬又何以問我呢?”

  “當下還能有什么辦法呢?”

  “并州本來就是靠廟堂來補貼,才能養活這么多的軍隊,當下并州都沒剩下幾個城,上下混亂,百姓無心農桑,國庫空蕩都不需要敵人來攻,我們自己就先撐不住了。”

  “晉陽兵是我們的保障,又不能撤銷。”

  段韶平靜的看著他,“所以,我們該怎么辦呢?”

  趙彥深收了聲,神色略微變得嚴肅起來,“現在有三條路可以走。”

  “趙公且說。”

  “第一條路,我們想辦法減少軍隊的規模,進行屯田,增加糧產,保留精銳,進行操練,等待時機有所轉變。”

  “第二條路,我們可以趁著還有些糧草,主動進攻,趁著劉桃子在南邊,進攻他的后方,拿下朔州恒州。”

  “第三條路,我們投降劉桃子,請求他保留宗室的性命。”

  段韶點著頭,“不愧是老臣啊。”

  “這第三條,才是趙公真正想要說的吧。”

  趙彥深臉色不改,“方才大司馬說過,不會因為言語而問罪”

  “我不是因為言語而問罪,我是因為你的行為。”

  “我實在不明白”

  趙彥深一臉茫然。

  段韶輕輕搖頭,“趙公演的著實厲害,可惜啊,還是露出了破綻。”

  “我先前就在想一件事,當初皇帝在鄴城,劉桃子派的軍隊即將到來,這個時候,皇帝最該做的選擇是什么?”

  “第一,召集城內眾人誓死抵抗,再調遣晉陽兵分路支援和攻擊敵人,再讓河水以南全力相助,以劉桃子在北方的殺戮,南邊和晉陽都不會無動于衷。”

  “第二,撤往汾水,召集晉陽兵護送南下,而后步步后退,將大軍其家眷調往河水以南,通過大軍來控制南邊,利用南邊的物資維持大軍,繼續對峙。”

  “第三,丟下鄴城,不占據能撤退的位置,跑到晉陽孤城,自己包圍自己。”

  “陛下選擇了第三種方式,我并不意外,皇帝無能,但是我聽說,這是你上奏的。”

  “你過去跟祖珽多有往來,我覺得你跟他是一伙的,劉桃子他們總是能很快得知這里的情況,還能對我們步步蠶食,我調走了哪里的軍隊,他們就來攻占哪座城池,知道的比我都快。”

  “廟堂越來越混亂,你這個司徒卻什么都不理會。”

  趙彥深有些懼怕,他無奈的說道:“我是個文臣,面對戰事并沒有大司馬所看的這么長遠,何況,國內有人跟劉桃子勾結,這也不是秘密,他們都希望以后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不惜向劉桃子出賣各種情報,這豈能怪我呢?”

  “若說與祖珽有交情,那您的弟弟,過去也跟祖珽有交情,而我與祖珽,不過是知道對方而已,我甚至都沒有去過他的宴會”

  “我這個人向來膽小,從不跟任何人為伍,做事只想保護自己,大司馬若是因為這一點要治我的罪,我承認,可若是說我勾結劉桃子,那我是不認的”

  段韶忽抬頭看向了他,“趙公膽小,只想茍活,大家都這么說既然如此,趙公為什么不跑?”

  “據我所知,朝中大臣里,就你的行為最不逾越,不曾受賄,不曾搶占田地,不曾胡亂殺人,最大的罪行也只是提拔親信,而你過去治理地方,政績第一,能力出色,劉桃子絕對不會處置你,呆在晉陽,隨時都可能會死,但是到劉桃子麾下,就能保全性命,你為什么不跑?”

  “我過去所得罪的許多人,都在劉桃子麾下,我若是去了他那邊,那些人一同構陷我,我如何能活?”

  “劉桃子雖然是敵人但是我了解他的為人,趙公也一定了解,他不會因為構陷而殺人。”

  “趙公,你是幾代老臣,是跟著我們一同開國的大臣,為何要這么做呢?”

  趙彥深嘆息,“大司馬已經認定我為賊,我再說什么也沒有意義。”

  “我確實沒有什么才能,只是我在晉陽,向來大門不出,也不接見外人,又如何能與劉桃子勾結?唉,我自認德不配位,大司馬要治我的罪,就請將我下獄,只是請看在過去的情誼上,勿要羞辱我,給我個痛快的。”

  段韶再次沉默了下來。

  “來人啊。”

  有幾個士卒迅速沖了進來,段韶平靜的看著對方,“將趙公帶回他的府上,好生照顧。”

  趙彥深起身,朝著段韶行了禮,也不自辯,跟著這些甲士們便離開了此處。

  段韶眉頭緊鎖,剛拿起了面前的文書,弟弟段孝言便急匆匆的闖了進來。

  他換了身新衣裳,表情顯得有些亢奮。

  “兄長,我已經辦妥了。”

  段韶猛地抬起頭來,盯著自家弟弟,“你辦妥了什么?”

  “皇帝,皇帝已經病逝了。”

  段韶瞪圓了雙眼,迅速起身,一把抓住弟弟的衣領,“弒君??”

  段孝言并不懼怕,他很是認真的說道:“總是要死,倒不如死的快一些,免得再生出什么隱患來,兄長何以如此生氣呢?”

  段孝言并不覺得這有什么。

  這話還要從幾百年前說起,自從一個叫成濟的莽夫刺出了那一矛,擊中了那一髦之后弒君就不算是什么大事了,何況又不是當街弒君,在不見人的地方殺掉,這已經是很不錯了。

  這樣的操作,過去西面那位都連續用了兩次,甚至都還沒有廢,直接就在執政的時候下毒干掉,也沒有人敢多說什么。

  在當今天下,殺皇帝不是什么新鮮事,廢掉之后不殺才是新鮮事。

  段韶冷漠的質問道:“沒有我的命令,你怎么敢做這樣的事情?”

  段孝言很直接的說道:“我就是怕兄長對這小賊仁慈,會饒恕他,所以才早早干掉了他,這下再也不用擔心他會帶來什么隱患了。”

  段韶緩緩松開了弟弟,“這下,我也就徹底成為了篡逆之輩”

  “咱都做廢立之事了,還用得著在意這個?”

  段韶再次坐下來,臉色麻木。

  今日所發生的事情,都不是段韶的本意,雖然過去也想過,但實屬皇帝自己犯蠢,若是他沒有急著動手,段韶便是再惱怒,也不會做出這么多事來,這些事情倒是好辦,可接下來的事情呢?

  看著愁眉苦臉的兄長,段孝言坐在一旁,不解的問道:“殺個廢帝何以?竟能使兄長這般擔憂?”

  “我所擔憂的并非是廢帝,我所擔憂的乃是接下來的大事。”

  段孝言思考了片刻,“是新君的問題嗎?”

  段韶已經不對弟弟抱有什么希望了,身邊無一人可用。

  他將弟弟趕了出去,竟也沒有責罰,就如弟弟說的,殺一個廢帝而已,還真算不得什么大事。

  接下來的事情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段韶甚至都沒有過多的參與,他將自己關在屋內,開始連夜思考著對策。

  新皇帝高儼,比高緯的年紀更小,如今只是個正在接受啟蒙的小娃娃。

  胡太后緊緊抱著他,對著他是又親又捏。

  “孩子,你可要記住了,無論如何,我都是你的親母,絕對不能忘了這一點,誰也不能比得上我,往后你做了皇帝,也不能得意忘形”

  小家伙就這么傻傻的坐在母親的膝蓋上,聽著母親的話,眼里滿是大大的困惑。

  高儼確實要更加的聰明,也更加的果斷,高湛身上為數不多的優點,他算是全部繼承了下來,在小小的年紀,就有了很多的好朋友,皇宮內外的小孩都喜歡跟他玩耍,面對大人則彬彬有禮,大有當初高湛還不曾登基時的賢王模樣。

  雖然聰慧,但是畢竟還年幼,對如今所發生的事情,他還是一頭霧水。

  睜開眼準備去找老師學習,忽然就被告知登基為帝了。

  而關于兄長的事情,則是沒有人再提起。

  他聽著母親的絮絮叨叨,忍不住問道:“母親,兄長去了哪里?”

  “到底出了什么事?”

  “沒出什么事,你還小,這些事情就先勿要去理會。”

  高儼皺起眉頭,想起老師們的教誨,按下心中的好奇,“母親,你放心吧,您所說的,我都記下了。”

  胡太后開心極了,還是小兒子好啊,再也不必擔心會有賤人將自己的孩子奪走了。

  想到陸令萱等人被段韶抓起來下獄,她心里便是說不出的爽快。

  早該如此了,再想到自己往后就沒有什么挾持和顧慮,可以隨心所欲的玩耍,胡太后心里便更加的開心了。

  死了一個皇帝,晉陽上下卻出奇的安靜,就像是無事發生。

  皇宮里的那些娛樂場所開始被拆卸,被關押進來的演員們終于得到了生還的機會。

  這些人被士卒們一一送出去,當然,補償是沒什么補償的段韶不允許抓這些人為奴,這已經是最大的恩賜。

  老鮮卑對人命漠視的很,尤其是對這些底層百姓,皇帝愛怎么玩,愛怎么殺,他們是不太在乎的。

  鴿子撲閃著翅膀,不斷的在半空之中飛過,來往格外的頻繁。

  新皇帝的登基儀式,在這種情況下也顯得格外寒酸。

  好在,新皇帝尚且年幼,也根本不會在意這些。

  在登基儀式之后,眾人方才接‘到噩耗’,廢帝因為所發生的事情,憂懼而死。

  一切都在這么進行著。

  直到這一天,段韶正在書房內計算著糧草以及損耗,卻有士卒前來告知,有人想要拜見他。

  士卒一臉認真的說道:“來者乃是個老翁,自稱乃是從劉桃子麾下跑來的,有很重要的事情來拜見大司馬。”

  段韶放下了手里的文書,瞥向了他,“給了你多少?”

  士卒也不隱瞞,當即就從懷里掏出錢,開始數。

  “算了,算了,勿要數了,去將他們帶過來。”

  段韶揉了揉自己的額頭,一臉無奈。

  這門房之事,在各地都成為了慣例,習以為常了。

  段韶心里大概已經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有三人走進了屋內,帶頭的乃是一個老翁。

  士卒們守在了周圍,他們急忙行禮拜見了段韶。

  段韶盯著三人看了片刻開口問道:“韋孝寬的身體還好吧?”

  “聽聞他還在北面跟高長恭他們作戰,也真的是苦了他,一面跟高長恭作戰,一面還要考慮這晉陽內的事情”

  三人一愣,為首者緩緩退下,他身后的人走了出來,朝著段韶行了禮。

  “拜見段公,我家將軍身體很好,還常常寫信跟我們詢問您的情況。”

  這是個女子。

  段韶不甚在意,“怎么,他想勸我投周?”

  “豈敢。”

  張思燕笑了笑,她看向了門口,“我家將軍給我們的書信,方才被那位甲士搜出來,不曾還給我們。”

  段韶看向了那士卒,那人手里拿著書信,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而后再遞給了段韶。

  段韶一臉的無奈,但是也沒有駁斥他,拿起書信,段韶隨意的看了幾眼。

  可這么一看,段韶卻是被嚇了一跳。

  這并非是韋孝寬寫給段韶的書信,而是寫給高緯的。

  從落款等各方面來看,這份書信是很早就被送到晉陽來的,卻遲遲沒能到達皇帝的手里。

  而書信里的內容,也是相當的炸裂。

  段韶緩緩看向了對方,“韋孝寬是想要復刻一次梁國的事情嗎?”

  當初梁國滅亡,陳國出現之后,偽周就找來梁國宗室,立了一個傀儡梁國,這個梁國幾乎就是偽周的藩屬,從內到外,一切都是周人說了算,主要目的就是惡心陳國人。

陳國皇帝多次以吳明徹為主將,想要干掉這個偽梁,可架不住偽周全力呵護,至今,梁國都還存在  而韋孝寬這份提議,就是想要幫助齊國皇帝,立國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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