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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戰馬飛,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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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州,范陽。

  城外格外的熱鬧,官吏們站的滿滿當當,等待著新刺史的到來。

  而這些官員們,大多也是新人。

  此番的變動,不只是對那些新得到的郡縣,像幽州這樣很早就歸附大將軍的州郡也受到了影響,行政范圍被更改了,官員們也變了。

  是徹頭徹尾的進行了一次大改,不只是局限在新得土地之上。

  縣令站在最前頭,比起身后那些人來說,他的神色格外的平靜,一點都不惶恐。

  縣令年紀不小,留著精致的胡須,也不與左右交談。

  而在他身后的縣丞,主簿,乃至重要的幾個職吏,此刻卻是喋喋不休。

  他們看起來都有些懼怕。

  縣丞更是低聲說道:“刺史公此番巡視各郡縣,已經罷免了六位官員,還有十余個吏。”

  “諸位可萬萬不能馬虎啊。”

  縣吏曹史看起來頗有自信,他笑著說道:“縣丞勿要太過擔憂,我們雖然不比您,但是都是從學室出來的,當初學業也是名列前茅”

  縣丞急忙搖頭,“被刺史公所罷免問罪的人里,比我們厲害的比比皆是,有個上年考核第二的,都被他給抓了,直接送往平城處置。”

  “刺史公向來嚴厲,執法森嚴,不講情面。”

  “確定你們麾下都沒有什么事吧?若是犯了什么過錯,現在就給我說,還有可以補救的機會,若是被刺史公自己查出來,那是要被打個半死,而后再送去平城,未必都能活著到達平城!可要想清楚了!!”

  聽到縣丞的話,獄小史一個哆嗦,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的這個異樣迅速引起了縣丞的注意,縣城眉頭緊皺,連忙拉住了對方的手,“趙君,你這里有什么事??”

  “可勿要害了自己的性命!”

  周圍幾個人也是臉色大變,紛紛看向了他,獄小史深吸了一口氣,打量了下周圍,低聲說道:“前不久,盧家的一個人在外游蕩醉酒被抓,有人找我,說是朝中盧公的親戚,讓我幫個小忙,將人給放出來,我想著本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過是罰錢扣押,就做主將人給放了。”

  縣丞趕忙問道:“可曾收取了什么賄賂?!”

  “不曾,不曾。”

  “你確定不曾收取賄賂?”

  獄小史的嘴唇顫抖了起來,“只是些茶葉而已,就那么一個小盒子的茶葉,我發誓,沒有別的,就是些小茶葉,我想盧家乃是本地大族,況且他們家中不少人在行臺做官,我就”

  縣丞頓時變得有些不安。

  他看向了前頭的縣令,咬著牙,“你啊,你在學室里就學了這些嗎?收取賄賂,私自放人?”

  獄小史神色慌亂,“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

  “好了!得虧你及時告知!”

  縣丞打斷了他,幾步走到了縣令的身邊。

  張縣令瞇著雙眼,一臉的愜意,縣丞低聲將方才的事情告知,張縣令睜開眼,瞥了他一眼,“私自放人?”

  “不錯。”

  “張公,要不要先將人拿下,我們自家抓人,自家審問,總比被刺史發現要好,若是讓刺史來過問,那我們只怕也得倒霉”

  看著憂心忡忡的縣丞,縣令輕輕搖頭。

  “若是涉嫌其他人,那也就算了,可這件事若是跟盧家有關,最好還是想辦法瞞下來。”

  “瞞下來??為何啊?”

  張縣令盯著遠處的官道,冷冷的說道:“刺史公極是痛恨地方豪強,甚至都不待見大族,在他的眼里,豪強跟大族都是一樣的,沒什么區別,他來到幽州之后,就是那些名聲不錯的大戶,都被他給收拾了,讓他抓住盧家的把柄,他敢帶著人去屠盧家,那往后我們怎么辦??”

  縣丞擦了擦汗水,“可要是被刺史公自己查出來”

  “無礙。”

  “你去告知他們,讓他們就當沒有事情發生,萬萬不要讓刺史找到什么機會。”

  “唯”

  縣丞不是很理解縣令的做法,卻也只能回頭去通告。

  遠處緩緩出現了一行人馬,就看到一群騎士迎面走來。

  那些騎士足足有數百人,其中很多都是全副武裝的好手,為首者披著甲胄,戰馬兩側竟然還掛著頭顱。

  官吏們當即行禮大拜。

  戰馬就這么一路來到了官員的面前,戰馬的鼻息噴在縣令的身上。

  唐邕從戰馬上跳了下來,身姿敏捷。

  唐邕看似是文臣,實際上卻是軍事起家,他年少時給高歡當過外兵曹,跟著高澄治過政,跟著高洋打過仗,在一群漢家文人之中,以他的風格最不像是漢人士大夫。

  畢竟他曾在朝中毆打過辦事不利的鮮卑人可謂是地道的蠻夷士大夫,倒反天罡。

  唐邕對民生頗為重視,過去他常常勸諫皇帝,減少徭役,減少全城狩獵的次數,在幾次外放為官的時候,又殺戮豪強,不講情面,百姓們都覺得他為人公正。

  他個頭高大,看著跪拜的諸多官員們,他的眼神逐一掃過,無論是誰,被他盯著,都覺得有些不安。

  “起來吧。”

  張縣令起身,溫和的看向了唐邕。

  “刺史公,我們”

  “勿要廢話,蘇向!”

  一軍吏急忙走上前來,“刺史公!”

  “將這些官吏盯住,不許任何一人離開,將他們帶到官署去。”

  唐邕隨后看向了縣令,“你留下來,跟著我去各地查看。”

  “唯!”

  唐邕朝著那軍吏微微點頭,軍吏明白了他的意思,兩伙人就在城門口分別。

  張縣令騎著駿馬,跟在唐邕的身后,兩人在城外的耕地邊轉悠了起來,唐邕查看了耕地,又查看了鄉野的民居,讓軍士們隨機帶幾個農民前來,詢問了情況。

  這些農民在唐邕面前都格外的拘束,說話都哆嗦。

  “我是幽州刺史,代替大將軍前來刺查民間不公事,你若是有什么冤枉事,可以告知,我會護著你,不許他人報復。”

  “刺史公,不曾有什么冤枉事。”

  “哦?地方如此清明?大族子弟不曾欺負過你嗎?”

  “額,大族子弟基本也不來這種地方”

  “那官吏呢?”

  “很多年前有過”

  “好。”

  唐刺史就這么一一詢問,最后,他都不裝了,開口就問:“當地豪強大族可曾有欺負過周圍的人啊?你知不知道這樣的事情?”

  張縣令站在一旁,直搖頭。

  看著唐刺史詢問了許多人,張縣令這才上前,低聲說道:“唐公,此處的祖家盧家,都有人在大將軍身邊做事,他們是知道律法的,也是知道規矩的,怎么會做出魚肉百姓的事情呢?”

  “況且,這些都是大族,跟那些鄉野豪強不同,以詩書傳家。”

  “唐公也是大族出身,時代公卿,為何對他們有如此大的惡意呢?”

  聽到張縣令的詢問,唐邕緩緩回頭,他盯著張縣令,咧嘴笑了起來,“天下動亂數百年,原因就是你口中這些詩書傳家的賢人們。”

  “你問我為何如此大的惡意?”

  “當初高長恭不曾前來此處的時候,這里的官吏,土地,七八成都是盧家的吧?”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插什么嘴呢?還對盧家如此關心,莫非,你收了他們的賄賂?”

  “不曾。”

  唐邕正跟他說著話,方才那位軍吏急匆匆的縱馬追來,將手里的文書畢恭畢敬的遞給了唐邕。

  唐邕低著頭,看了片刻,而后笑了起來。

  “茶葉,放人?”

  張縣令猛地握了下拳頭。

  “刺史公”

  “張縣令,如今跟過去不同了,縣令是縣令,縣官是縣官,你以為自己一句話,就能領著全城人來對抗我?”

  張縣令皺起眉頭,嚴肅的說道:“我覺得唐公實在不適合出任刺史。”

  “哦?為何啊?”

  “唐公對大族帶有偏見,下手又狠辣,弄得幽州上下人心惶惶”

  唐邕搖了搖頭,他放慢了駿馬的速度,與張縣令并肩而行,兩人朝著縣內官署走去,他邊走邊說道:“幽州,在整個北方,也算是大族最多的一個州了。”

  “你覺得大將軍為什么會讓我來這里呢?”

  “是派我來跟此處大族喝茶吃肉的?”

  張縣令搖頭,“這些大族之中人才輩出,各個都是輔佐大將軍的良才,您如此折騰他們,又能得到什么呢?最后不過是身敗名裂而已。”

  “若是真的良才,清清白白,我還能栽贓陷害不成?”

  唐邕很認真的問道:“我只是找他們的罪證而已,為什么就說我是刻意針對他們呢?”

  “難道他們的罪證是假的?”

  “只是些小過錯而已”

  “小過錯?!”

  唐邕的音量忽然提升,他憤怒的說道:“觸犯律法就是觸犯律法,小過錯就可以當作不存在嗎?”

  “過去的官員們都不敢去管這些人,任由他們違法亂紀而我一旦想要查他們,就變成了針對?!只有縱容才是不針對嗎?”

  “你麾下的獄小史收取他人的禮物,私下里放走犯人,你覺得這是小事?”

  “你在知道這件事的情況下,還敢教唆麾下來隱瞞這件事,想要繼續縱容大族!”

  “你這廝,還配當縣令嗎?”

  “來人啊給我拿下!!”

  唐邕說著,卻都不必甲士動手,他自己伸出手,一下就將那縣令推倒在地。

  縣令從馬背上摔落,摔得灰頭土臉,威儀全無,兩旁的甲士走上前,直接反手將他給按在了土里,張縣令掙扎了起來,更加的憤怒。

  “唐邕!!你個酷吏!!”

  “我絕不會放過你!”

  “不放過我?恐嚇刺史,你知道這是什么罪行嗎?”

  “盧家人給了你多少好處?!”

  唐邕的聲音越來越大,張縣令此刻再也不能保持原先的風度了,他掙扎著抬起腦袋,“酷吏!奸臣!你非要弄得幽州大亂嗎?”

  “幽州大亂??沒了你們,如何大亂啊?”

  “這廝辱罵刺史,按律,杖二十!”

  甲士當即就要上手脫縣令的下裳,準備毆打,縣令這才叫道:“你不能對我無禮!”

  “我是大將軍的舅父!大將軍乃是我外甥子!!”

  唐邕笑了起來,他看向了左右,“我還是頭次聽聞大將軍有這樣的舅父。”

  張虔雄抬頭叫道:“大將軍的生母乃是我的姐姐!”

  “是我的親姐姐!”

  他看向了左右,“爾等以為我是在唬人嗎?”

  “神武帝的時候!婁太后親自做媒,將我的姐姐許配給都督劉桃枝!生劉桃子!”

  “我看看誰敢對我動手!!”

  聽到張虔雄的話,兩旁的甲兵頓時一愣,就連按著他的那幾個甲士,此刻也是下意識的松開了手。

  他們的臉上皆有些驚懼。

讓他們去毆打諸侯王,他們都不會去遲疑,但是如果真的是大將軍的長輩  張虔雄終于起身,他怒氣沖沖的看向了唐邕,“你這個酷吏,口口聲聲說為百姓,實際上只是因為你自己的好惡,你出身邊塞,年少時家道中落,就痛恨這些過的比你好的,就想針對他們,找他們的麻煩,以小事為由,對他們動手我定然會如實告知大將軍”

  唐邕瞇起了雙眼,他不知道大將軍的母親是誰。

  但是聽到面前這人如此信誓旦旦的,他心里多少也相信了對方的說辭。

  “我從未說自己所行是為了百姓,我只求一個公正而已,律法之下,無論是庶民,還是大族,觸犯者該罰,立功者該賞。”

  “唯公正可以治天下。”

  “而你們這些大族出身的,大多卻都是蔑視律法,不能容忍公正。”

  “我不管你是大將軍的舅父還是別的什么,哪怕今日是大將軍的父親在這里,隱瞞罪犯,我也照打不誤!!”

  “來人啊!動手!!”

  “誰敢?!”

  張虔雄再次呵斥,甲士們很是糾結,不敢動手,又不敢后退。

  唐邕大笑了起來,他直接跳下馬來,摩擦著拳頭,“正好,老夫也許久沒有親自用刑了”

  當唐邕領著傷痕累累的縣令回到官署的時候,官吏們幾乎膽寒。

  幾個人恨不得將自己年少時所犯的過錯都一并講出來。

  唐邕跟他們一一相見,詢問他們相關的事情。

  隨后,唐邕就令人闖進盧府拿人。

  在劉桃子的麾下,大族的權勢幾乎已經不存在,他們的強勢來自于秩序,在規矩之下,他們格外強大,又有著武力來維持自己的基本安全。

  可在劉桃子這里,不能說沒有規矩,只是沒有他們想要的那種規矩,劉桃子根本不在意他們說自己什么,也不在意什么士人民心,再論武力,他們這點武力也根本不是邊塞這幫武夫的對手。

  唐邕開始全力徹查當地的幾個大族以及鄉野的諸多豪強。

  有敢違抗的,當場格殺,頭顱直接割下來作為軍功。

  行事之酷烈,令人膽寒。

  縣衙大堂內,唐邕坐在上位,官吏們做的很是筆直,目不斜視。

  甲士站在入口處,手持利刃,盯著遠處。

  唐邕嚴肅的看著坐在兩旁的諸官吏們。

  “既沒有觸犯律法,那就不必怕我。”

  “我只是個粗人,年少時就跟著神武帝外出征戰,沒有讀過太多的書,所以我不能像其余刺史們那般指定出色的制度,安排合格的官員但是,我熟悉律法,知道什么是公正。”

  “若是你們誰做出了政績,我一定會親自上書給行臺,進行封賞,若是誰觸犯了律法,我一定會處置,絕不留情。”

  “地方的事情我不會插手,都交給你們來操辦,但是,誰要是敢亂政,怠政,甚至行惡政,那就勿要怪我無情。”

  唐邕說著,又看向了不遠處的縣丞。

  “你這個人不錯,不與縣令同流合污,我看了你過去的政績,也很好。”

  縣丞此刻卻沒有半點的開心,臉色蒼白,手一直都在哆嗦。

  他在被單獨帶出去盤問的時候,遲疑了一下,還是將實情說了出來。

  可誰能想到,那位縣令竟然是大將軍的舅父。

  如今這件事在城內都傳開了。

  縣丞嚇得半死。

  唐刺史當然是沒那么害怕,畢竟人家是重臣,可自己呢?

  往后人家要報復自己怎么辦?大將軍又會容忍自己嗎?

  想起這些來,縣丞只覺得前途一片黯淡,這輩子怕是要交代在這件事上了。

  唐邕離開之后,縣城再次恢復到了原先的模樣。

  縣丞坐在屋內,依依不舍的眺望著遠處。

  府內空蕩蕩的。

  前不久,他將弟弟叫過來,委托弟弟將自己的妻女帶去別處,讓他們隱居下來,免得遭受自己的牽連。

  如今,這院里就剩下他一個人了,連家里的下人都被遣散了。

  就在這個時候,忽有騎士闖了進來。

  那騎士披著甲胄,威風凜凜。

  “李縣丞在何處?”

  “為何不出來迎接?”

  縣丞急忙起身,行禮拜見。

  騎士拿出了文書,丟給了他。

  “這是行臺的晉升令,大將軍很看重你,又親賞你駿馬一匹,親書一封,大將軍說讓你往后每年都給他回信,如實告知地方的事情”

  縣丞渾身顫抖,哆嗦著接過書信,又跪著將書信舉過頭頂。

  “臣跪謝大將軍天恩!!”

  ps:邕政頗嚴酷,然抑挫豪強,公事甚理。

  司空從事中郎封長業、太尉記室參軍平濤并為征官錢違限,邕各杖背三十,齊時宰相,未有撾撻朝士,至是,大駭物望。——《北齊書·唐邕列傳》

不能將十個刺史都寫一遍,不然就太水了,不過,以后會考慮出個類似的回合,題目類似這兩章的,時不時的穿插在主線之中,將幾個刺史的治理風格寫上一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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