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就是上次,地府被雷音寺大能所破,石祖逃了出來,真是得天之幸。”
聽著云族那族老的話,云真仙表情微沉,追問道:
“他回來之后做了什么?”
“石祖一回來,就阻止了陸族濫殺無辜……”云族族老雖然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一五一十,將最近所發生的事情,匯報給了云真仙。
“你是說,石難當不僅和陸族翻臉了,還進了九曜天?”
“是!”
云真仙沉默著,似在思索,可殿中云羅兩族之人卻悄無聲息地交換著目光,似乎又是焦急,又是猶豫。
云族云帆咬了咬牙,開口了:“圣祖。”
“嗯?”云真仙回過神來,看著云帆,表情微微有些驚訝,“你尸解了?”
“是。”
“不錯!”云真仙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意,這大概是他回到昊日山,聽到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好消息,“蹉跎這么多年,你也算守得云開見月明。”
“圣祖,弟子尸解,實因石祖。”
云真仙微微瞇起眼睛,看向殿內這些化神。
這些化神都是他極為信任之人,此時有些人卻低著頭,似乎是不敢看他,偏偏姿態又顯得心虛又固執。
云真仙看向最前方的云帆,冷聲問道:“你想說什么?”
“我……”云帆咬了咬牙,說道,“弟子還請圣祖,莫要懷疑不該懷疑之人。”
“放肆!”
云真仙冷喝一聲,云帆倒飛而起,墜在三宮殿外的玉階上,不住地翻滾呻吟,口中噴血。
血順著臺階,一級一級往下淌,小瀑布似的。
三宮殿中,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蟬,一絲呼吸聲也無。
云真仙深深吸了兩口氣,手一揮,云帆的身體又倒飛而回,砰的一聲,跌落在殿中。
“石難當是否真的可疑,我還不知道。”云真仙盯著趴著的云帆冷笑,“可你,已生異心!”
“只……只要圣祖和石祖和睦。”
云帆斷斷續續地回答。
“你倒是石難當的一條忠犬!”
“弟子……弟子并非為了石祖。”云帆抬起頭,盯著云真仙,竟很是倔強,“而是為了自己,為了我云族,為了圣祖你。”
云真仙盯著他,竟笑了:“為了我?你這吃里扒外的東西,還敢說是為了我?”
“弟子雖深受石祖大恩,成就尸解,如今更成了千奇峰之主。”云帆有氣無力地說道,“可我自小在族內長大,圣祖亦是時時指點,論恩情,圣祖對我更是山高水深,我怎會只心向石祖?”
他語氣凄切,云真仙的表情稍稍溫和了一點,云帆繼續說道:“圣祖有沒有想過,石祖若是未回,我云族如今會是什么樣?”
云真仙張了張嘴,忽然發覺自己很難回答這個問題。
會是什么樣?
陸族都快瘋了,若不是石難當震懾,羅族怕是得大半喂了蟲子,他云族也得元氣大傷。
以陸族之前的作為,蠱神的貪婪,他回來見到的景象,會比現在慘烈十倍。
見云真仙不說話,云帆又說道:“若非石祖,我昊日山如今……”
“夠了!”云真仙臉色一沉,喝道,“你們就知他是石難當?他上昊日山有什么目的,你們知道?”
云帆一下子怔住了。
連殿中其他人,也不免就嗡嗡嗡地議論了起來,顯然是被云真仙的話嚇到了。
云帆輕聲喃喃,還是不可置信:“不,不是石祖師?”
“呵,這人不知道是誰,入我昊日山,更是居心叵測。”云真仙罵道,“你們如此心瞎眼盲,還敢替他說話?”
云帆沉默了好一會,正當云真仙覺得他啞口無言之時,他忽然問道:“一個心懷叵測的奸細,對我云族,比陸族仁善百倍。”
“一個奸細,指點我修行,平息宗內動亂,保全弟子性命。”云帆看著云真仙,聲音越來越大,“他和陸族,到底誰才是昊日山的奸細!”
云真仙驀然發現,啞口無言的,居然是他自己。
更讓他覺得皺眉的是,即便是自己說出了石難當身份上的疑點,可殿中竟有一半人,似乎都很是贊同云帆的話。
“云帆!你莫忘了昊日山弟子的身份!”
“弟子正是因為記得!沒有石祖這個‘外賊’,我云族早完了,昊日山更是蟲窟!”
云真仙看著云帆,此人臉上滿是血污,面如金紙,氣息微弱,偏偏聲音鏗鏘,語氣決絕。
見他不說話,云帆又道:“圣祖,如今玄微局勢,我昊日山也好,云族也好,很難獨善其身……”
這話還真說到了云真仙心坎里面去了,他一聽如今的玄微情況,就知道昊日山問題很大——闔宗上下,只他一個真仙,連那滄溟龍宮都差得遠。
日后再想逞玄微四宗的威風,怕是做夢。
“你想說什么?”
云帆垂下了眼睛,輕聲道:“弟子,不信陸族,更不信魔祖。”
云真仙抿著嘴,心中涌起驚濤駭浪。
云帆對陸族的憤恨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他話中的意思,竟是不管石難當是誰,都比選擇陸族好?
可一看殿中其他人,他眼神就一頓,大部分化神,竟是隨著云帆的話,陷入了深思,甚至還有幾個人在點頭。
那個不知從何而來的石難當,竟不知不覺間,收復了如此多的人心,甚至比他這個圣祖,說話都有力?
他沉默片刻,忽然露出笑容,看著云帆:“你說的話,我明白了。”
“圣祖。”
云真仙抬抬手,“我也知你是一片赤誠,起來吧。”
“多謝圣祖。”云帆臉上滿是喜色,站了起來,“圣祖圣明!”
殿中氣氛一松,云真仙嘴輕輕翹起,面色越發柔和。
昊日山金頂之下,倒懸的元尊峰之中,云真仙的身影閃出。
“云祖!”
在此地駐守的陸族人個個大亂,盯著祭壇外的云真仙,臉色惶恐。
他們本以為此地乃是大陣中心,自己等人身處其中,定然安然無恙,卻沒想到云真仙如此輕而易舉地就進來了,甚至悄無聲息,大陣一點反應都沒有。
云真仙也沒理會其他人,只將目光落在石難當師尊臉上,緩緩落在對方面前。
“云……云祖。”
“此地是你做主?”
“是!”
石難當師尊咬牙道。
他原本在族中地位頗高,偏偏瞎了眼,收下個孽徒,此次進九曜天就沒了他的份。
但他畢竟修為高,血脈也純正,因此得以負責祭壇,接應大長老等人,同時保留陸族元氣。
可沒想到,云祖一回來,居然就直接進了元尊峰,這下一切都完了!
石難當師尊臉色灰白,心中絕望,云真仙一句話,卻讓他措手不及:“我且問你,你是何時收石難當入門的?”
“石……石難當?云祖為何要知道這事?”
“我問你就答!”
“弟子是一萬一千多年之前……”
石難當師尊趕忙道,“當時石難當還算孝心恭敬,哪想如今……”
云真仙輕輕點頭,又道:“也就是說,當年的石難當,沒有如今這般強橫的實力,做不到幾乎同輩無敵?”
“這個弟子天賦當然有。”石難當師尊低聲道,“若非如此,我當年也不會看重他,可要說同輩無敵……確實我是沒想到的。”
“那一人能敵十來化神的實力……”
“早年一點都看不出來。”
云真仙緩緩點頭,又聽石難當師尊道:“其實,我也想過這點,這弟子,怕是有些了不得的奇遇。”
“奇遇?”
“甚至可能就是他去百仙盟的時候。”石難當師尊垂著眼睛說道,“當年他去百仙盟,幫助重玄宗,卻丟了陷仙劍,整個人也消失了一陣。”
“你是說……”
“云祖,此人怕是得了什么大機緣,才有如今的……”
“蠢貨!”
石難當師尊一愣。
“到現在,你就想著挑撥我去搶那石難當的機緣!”
“弟子,弟子……”
云真仙簡直氣笑了:“那石難當是不是石難當,你這個當師父的,居然沒有一點懷疑?”
石難當師尊張大了嘴巴,眼神發直,半天后才反應過來:“不是石難當?”
他表情變來變去,忽然低聲道:“是了,這孽徒的性情也有了變化,只是當初他表現得全無異狀,對我昊日山和陸族,更是了如指掌,我才沒多想!”
見云真仙臉色更難看,石難當師尊更是哭喪著臉:“我只以為我識人不明,這石難當心機深沉!”
“你是瞎了眼!”
“不好!”石難當師尊登時反應了過來,“那賊子進了九曜天!他是為了圣祖遺寶!”
“現在你知道了!若是丟了九曜天之寶,我看你如何擔待得起。”
“云祖,這可如何是好!”
云真仙看向原始魔祖的遺體,問道:“九曜天還能開啟么?”
“不,祭典開始之后,我等就無力控制了,九曜天只能在祭典的結尾,由咱們和大長老,里應外合,才能再次開啟。”
云真仙搖搖頭,又問道:“進去的有誰?”
石難當師尊一個個匯報。
“有白蓮圣僧,還有金翅大鵬,三位魔祖。”云真仙稍有些安心,“那石難當在里面,想來也翻不出風浪。”
石難當師尊長出了一口氣。
“但也不得不防!此人處心積慮,必然有所依仗。”云真仙冷聲道,“若是他得了九曜天之寶,必不能讓他逃了!”
“是!”石難當師尊先應是,復又問道,“可如何能阻止他逃跑?”
云真仙忽然伸出右手,倒吊著的元尊峰像是個擺鐘一樣,左右搖晃了起來,眾人跟著跌跌撞撞,惶恐四望。
一道赤紅色光芒自山腰飛出,落入云真仙掌心。
“射日神弓!”
石難當師尊眼睛瞪得老大,看著乖乖在云真仙掌心的射日神弓,背后冷汗唰的就下來了。
這射日神功可是金日焚天大陣的陣眼所在,他們陸族一直將其當做最大的底牌,可沒想到,這射日神弓竟像是早就被云真仙煉化了!
云真仙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以為,初祖為何將昊日山托付給我?”
石難當師尊張了張嘴,喃喃道:“為何……”
“我早年也姓陸。”云真仙摸著射日神弓,笑道,“更是陸族嫡系血脈,后來成就道果,我這一支才自立門戶,因為功法特性,便以云為姓。”
“云祖!”
石難當師尊一聽這話,立馬激動了起來,哽咽道:“我以為,以為云祖回來,我等連活命都難。”
“閉嘴!”云真仙罵了一聲,又道,“我會調撥物資,你來安排,布置金日焚天大陣。”
石難當師尊臉上閃過疑惑之色。
“九曜天情況難明,這金日焚天大陣,乃是初祖留下來的秘傳,我來催動大陣,足以抗衡金仙!”
“金仙?”
云真仙點點頭,聲音很冷:“世人只以為我昊日山沒落了,甚至門內都有了異心……可我昊日山身為四宗之一,底蘊豈是旁人能想象的?”
“石難當,九山宗,他們招惹我昊日山,便是自取滅亡。”
石難當師尊喜得渾身發抖:“等那石難當出了九曜天,我等一箭射死他!解決了石難當,我等再去滅了九山宗!”
“只有一點!”云真仙冷著臉道:“昊日山,怕是已經有了九山宗的探子!”
祭壇下面,幾個身影面皮一僵。
“探子!”
云真仙手中攥著射日神弓,表情晦暗:“云羅兩族中,有許多人已經心向石難當。”
“連云族都……那云祖何不直接清理門戶?”
“九曜天情況難明,不能讓石難當起了警惕。”云真仙搖搖頭,然后又道,“更何況,這石難當,怕是和九山宗有些關系。”
石難當師尊一臉恍然大悟:“是了,他失蹤的那段時間,正是在百仙盟!”
“我看若是讓九山宗有防備,這大陣便難以建功!”云真仙叮囑道,“你莫要對外傳!此事只能陸族知道。”
石難當師尊拍著胸脯道:“云祖你放心,這些,都是咱們陸族最嫡系的血脈,和石難當勢不兩立!”
云真仙看了一圈祭壇下的陸族人,目光不經意地掃過了‘陸衍’,緩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