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仙羊大人身份的問題，陸燃很久之前就有所質疑。
陸燃記得很清楚，那是在自己初次接觸神魔雕塑園，見識過熊熊燃燒的黑火羊首之后。
他鼓足勇氣詢問神明：“您到底是不是仙羊大人？”
彼時，神明的回應很是耐人尋味：
“是，也不是。”
由于印象太深，陸燃甚至還記得當初自己的心理活動。
我問你yes_or_no？
結果你回了個or？
關于仙羊大人身份的特殊性，還有另外一個印證。
陸燃初次在幽篁渡內，遇見忘泉信徒·李柔茵的時候，其背后的神明·忘泉，竟然發現了他的不同。
時至今日，回首陸燃整個信徒生涯，真正能發現他雙眼不對勁兒的生靈，一個都沒有！
唯有忘泉！
忘泉大人直接現身逼問陸燃，他的雙眼（亡界之瞳）到底從何而來。
就在陸燃走投無路時，仙羊大人也降世了。
然后，高高在上的忘泉大人姿態徹底改變了，甚至目露驚駭之色。
看得陸燃萬般驚愕！
那個時候的他哪敢想象，凌駕眾生之上的神明，竟然也有害怕的事物 神明·忘泉所畏懼的，正是自家的仙羊大人！
陸燃更記得，忘泉看著突兀出現的仙羊大人，脫口而出一句話：
“你是墓”
話未說完，就被羊總的一聲羊鳴打斷了。
具體是哪個“mu”字，陸燃不得而知。
但絕對不是仙羊的“仙”字！
發音差太多了。
時間來到現在，胭紙人親口表示，陸燃所敬奉的神明，根本不是仙羊，再結合仙羊大人最初的回應“是也不是”.
陸燃似乎想清楚了一些。
羊總，
不是神魔陣營中的那個神明·仙羊。
不是胭紙人的舊日同僚，甚至不是她認知中的任何一尊神魔。
羊總也一再表示過，它給予陸燃的神魔雕塑園，是超越神魔認知的存在。
羊總，也是仙羊。
它應該是用了自身最擅長的手段，將仙羊取而代之、套著仙羊外殼，繼續存在于世的神明！
所以，羊總到底是什么來頭？
同樣的疑惑，也困擾著胭紙人，她低聲細語著：“它可曾對你透露過身份？”
陸燃一直處于震驚的狀態。
此時又被神明大人的呢喃聲籠罩，腦袋瓜嗡嗡的！
他也是才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方。
胭紙人吃人啦？！
陸燃也不裝了，直接閃爍了出去，而且還附贈了隱身：“沒有。”
胭紙人自然發現，唇齒間的渺小生靈消失了，且身子周圍再也沒有了他的氣息波動。
他像是不存在于這個世界，可他的聲音清晰入耳！
胭紙人不動聲色，手掌自然落下，恢復了端莊的儀態：“它想干什么？”
“不知道。”陸燃的回應更加干脆了。
胭紙人笑了笑，倒也不在意，轉而問道：“你呢？你斬殺了那么多神魔，偏偏來與我交流，你想要什么？”
陸燃站在她耳畔，開口道：“我想顛覆強神統治，想徹底結束亂世，想要統一神魔陣營，一同擊潰無面玉尊！
女英已經加入我方了，帶著泥尊、九竹與竹木妖。
此次前來，希望你也帶著麾下的紅燭、慶屠、泥山豬，一同加入我的陣營。”
“你的陣營.”胭紙人喃喃著，俯視著下方混亂的戰場。
“神魔陣營一盤散沙，就算你站在一二等神身邊，也不會是它們的戰友。”陸燃語氣嚴肅，“但你站在我身邊，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擺在胭紙人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加入燃門，或加入強神陣營。
胭紙人的確很強，但還沒強到可以置身事外。
她不與一二等神抗衡，那就得與燃門抗衡，會像其他神魔那樣，被燃門獵殺。
只是這樣的心理活動，陸燃并未說出口，畢竟他是來求合作的，便以更委婉的方式，表明自己的態度。
時至此刻，整個神魔陣營，除了女英之外，就只有胭紙人知曉陸燃的身份。
且胭紙人知道陸燃是仙羊信徒，并清晰地意識到，仙羊大人身份不對！
她遠比女英掌握的信息要多得多。
“呵呵”胭紙人莞爾一笑，顯然聽懂了陸燃的話語，輕聲道，“你比想象中的要溫柔許多。”
陸燃：“.”
僅就燃門所行之事來看，的確是手段狠辣，殺伐果斷！
相較之下，陸燃的態度和言語，的確溫和太多了。
陸燃趁熱打鐵：“下月十五之夜，你和麾下的泥山豬可以入侵人間，但要出工不出力。也要趁著各處神山合并的機會，多多招攬手下嗯。
具體的事宜，我會留下專人與你討論。”
“然后呢？”
“然后？我會盡快收編各大神山，抓住強神弱點逐一擊破，早日完成統一，團結一致對抗無面玉尊！”
胭紙人聲音輕柔：“我問的是，你勝利了之后。”
陸燃的三言兩語，足以讓胭紙人聽出端倪。
十五之夜，不得摧殘人族。
這甚至是陸燃的第一個要求！
即便陸燃晉升江境、成為海境、飛升天境，每一次大境界的提升都在試圖抹除他的人性，可結果.
站在人類的角度，牛馬驢、雞鴨鵝等等皆是可以被豢養的牲畜，主人可以奴役、可以隨意處死。
也可以心安理得的端上餐桌，大口享用美味。
在神魔的眼中，人族可能比人們眼中的牲畜還要低級。
包括此時的陸燃，已然飛升天境的他，也該覺得眾生渺小、微不足道。
可現實情況是：他依舊在乎著同族。
既然如此，那勝利了之后呢？
“你又會如何對我呢？”胭紙人微笑著問道，“我可是你們眼中的邪魔。”
陸燃沉默了。
別說是邪魔了，就是神明·女英，也被從龍先生評價為“滿身罪孽”。
女英當然是神魔陣營的一員，是既得利益者，在人間分得一杯又一杯羹，方能持續與無面玉尊抗衡。
胭紙人笑語盈盈，儀態如常：“連哄騙的話都不會說么？”
陸燃抿了抿唇，悶悶的聲音自面具后傳出：“華夏有句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從下個十五之夜從現在起！
希望你能幫助我多一些，幫燃門多些，幫億萬人族多做一些。”
出乎意料，胭紙人端莊的姿態漸漸變了。
她重迭在小腹處的雙手，緩緩拆開，負在背后，眺望著遠方陰云不散的天空：“我本就要消亡了。”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聽得陸燃眉頭緊皺。
什么意思？
她是在表示，死亡對她沒有任何威脅么？
她剛剛的確說了，從天地間汲取而來的能量，能化為己用的已經不多了。
仙羊大人也曾告訴過陸燃這一知識點：
神魔，并非真正意義上的不死之軀。
舉個粗暴的例子：一縷圣靈之氣，落入新晉的神明·姜如憶手里，能量吸收率是百分之百。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從中汲取的能量比例會越來越少。
也許是百萬年、或者是億萬年后總之會有一個節點，她再也汲取不到能量，石塑之軀會以不可逆的態勢破碎、消亡。
“你剛才說，分出一半神位給人族，再融合之后，就能緩解這種情況？”陸燃詢問道。
“可你選擇了仙羊。”胭紙人淡淡道。
“人族千千萬萬，你總能尋到合適的工具。”
胭紙人的眼中掠過一抹失望之色：“你始終認為，我只是在尋找一件工具。”
“難道不是嗎？”
“你已經走到了這里，依舊看不懂神魔的秉性，不懂得每一位神魔存在于世的根基么？”
陸燃張了張嘴，半晌沒說出話來。
理性告知他，不該相信鬼話。
但是胭紙人太認真了！
整座胭紙神山也太過唬人，下方激烈交火的戰線，就是綿延千里的紅妝 但讓陸燃轉去與胭紙人簽訂契約，這不是開玩笑嗎！
許久，他終于開口了：“如你剛剛所說，我敬奉的這位‘仙羊’大人來歷不明，能力很特殊。
如果你能在神魔內戰、對外戰爭中立下豐功偉績，也許你的壽元，有另一種解法。”
不管了，
先穩住再說！
若是不將胭紙人、泥山豬盡快拿下，下月十五之夜，人間不知會是怎樣的動蕩。
更關鍵的是，與胭紙神山合作是有戰略意義的！
是燃門向所有神魔表達態度，發出的一則“接受投誠”的信號。
胭紙人沒有絲毫反應。
由于陸燃待在她的耳垂處，并未察覺到，當他話語落下的那一刻，她的眼神有一絲變化。
“胭紙人？”
“喚我胭紙。”胭紙人終于有所回應。
“xi行！”陸燃重重一點頭，“加入我的陣營？”
胭紙人輕輕應了一聲，又垂首笑了笑。
這世道，還真是有趣。
當年的他，不愿跟自己走。
如今的他帶著顛覆一切的野心，又回來找自己了 “好！我先將從龍先生派給你，具體行動讓他跟你”話未說完，陸燃只覺腰間一陣嗡嗡震顫。
“嗡！！”
“怎么了？”陸燃一手落下，握住了反應劇烈的云海塵清劍。
“燃燃！”劍靈的能量流于劍柄，浸染著他的手掌。
陸燃很是疑惑，自從拿到云海塵清劍，還從未見到劍靈這么激動。
云海劍靈：“她來了！”
“誰？誰來.”陸燃話語戛然而止。
這話都多余問！能讓云海劍如此激動的，還能有誰？
喬婉君！
昔日里將天界戰場、乃至是神魔陣營攪得天翻地覆的云海宗宗主 重返天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