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館里，克尤木看到李龍，很高興。
“來一個馕，一碗奶茶，給我倒一碟蜂蜜，再來一小盤奶油。”李龍說道。
克尤木笑著說道：
“好好好，馬上!”
說完，他進了里面，很快就端著托盤出來，上面擺著馕、奶茶、蜂蜜等，順帶著還送了一小盤干果。
把東西放下后，克尤木并沒有離開，而是坐在李龍的對面，說道：
“好久沒看到你了，你這是到哪里發財去了？”
“沒去哪里，就在瑪縣。我開了個收購站嘛，那邊忙，事情多，就不咋過來了。你這里生意咋樣？”李龍撕下一塊馕，蘸了蘸奶油，塞嘴里吃了起來。
克尤木那非常明顯的維吾爾長相，和一嘴流利的豫東話，讓李龍感覺很割裂，所以還是先把嘴塞住吃了再說，免得笑出來。
“收購站？賺錢的很吧？”克尤木問了一句，沒等李龍回答，便嘆了口氣說道：“我這地方你看，來的都是老客。現在老街里面賣吃的多的很。以前吃的少，那大家都愿意到我這里來喝個奶茶。
現在五花八門啥吃的都有，那誰還過來？沒幾個人來了……我小舅子還在這里干著哩。以前紅火的時候，一個月我能給他開一百工資，現在開五十都難……”
“不應該啊？現在老街人這么多……”李龍看了看外面，“就算賣吃的多了，人多了，你這也不應該差啊？”
“我這民族食品，有些人不喜歡吃唄。”克尤木苦笑著說，“要不是不會，我都想著是不是改行做胡辣湯哩！那個喜歡吃的人可多啊！”
“那你是真不一定會做。”李龍笑了，“就這個季節，大清早喝一碗胡辣湯，那可得勁。不過估計你做了，不一定有人買賬，還是好好做你的馕吧。”
“我也就是這么想的，”克尤木說道，“還好這房子是我自己的，不用交租。不然又是一筆開支……你那收購站開的咋樣？”
“還行。”李龍說道，“賺的能比你多一些。對了，你認識不認識能定期送羊肉的人？我最近又做了肉干生意，每半個月要一批牛羊肉……你們民族里做這個的是不是有？”
“有，你要多少肉？”克尤木問道，“價錢咋樣？”
“每半個月，得要一百只羊和十頭牛的肉吧。”李龍想了想說，“我要純肉。至于價錢，按批發價算，市價啥樣就啥樣。”
“嘿！那可是大買賣啊！”克尤木一臉的驚訝，“李老板，你生意做的大啊！”
“大啥，”李龍又撕了一塊馕，這回他蘸的是蜂蜜，邊吃邊擺手，“一個月，就是兩三萬的事情，不算啥大生意。”
“噢喲！兩三萬還是不大生意？看來你李老板發財了！”克尤木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這個活……誰都能做？”
“當然不是，我得看有沒有能力做這一行啊。”李龍邊吃邊說道，“我要的是穩定。其實我自己也能做，瑪河邊上就是牲畜市場，那里牛羊弄一批，找人宰了，把肉剔出來，我把肉拉走，找人把皮子和下水還有骨頭處理掉就行了。
但我還有其他事情，搞這個比較麻煩，所以想找一個比較靠譜的人。”
其實他可以找隊上的人，但隊上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脫離不了土地的，而二哥李安國大概率是和陳興邦一個想法，所以李龍就沒過去找他。
如果克尤木能做這個，李龍也愿意給他一個機會。
至于村里的那些，抽空回去問問，現在李龍覺得，肉干的生意應該是能繼續做大，北庭那邊還有個大的牲畜市場，比瑪河邊上這個大。
如果隊里有人愿意做的話，也可以搞一搞。
但不一定有人敢，畢竟頭一筆開支，先進一百只羊十頭牛，至少是五六千的投入，不是誰都能拿出來，或者敢拿出來的。
雖然李龍這邊保底，但是做這個，基本上就要把隊里的地拋開，畢竟找人宰殺、剔肉、處理皮子骨頭等等，不是一下子能搞成的。
這種事情需要認真的計劃，哪一環搞不好，估計就得先損失一堆東西。
很麻煩。
克尤木如果想做，那就交給他，反正誰做不是做呢？
李龍已經把路子指好了，克尤木怎么不明白？
他坐在李龍對面開始小聲的算賬。
從牛羊肉活稱的價格，到運費，還有找的人工、皮子下水骨頭的處理辦法等等。
這可都是需要好好考慮的事情。
不可能一拍腦袋就做決定——第一筆投入五六千，半個萬元戶——這可不是后世一個人一個月的工資，出了就出了。
這時候的五六千，有些人把全家東西賣完都湊不出來，而克尤木開了這么些年的奶茶館，五六千的現錢同樣拿不出來。
如果他要做這個的話，就得借錢。
重點是借錢拿出來這個，還是有風險的。
李龍不確定他敢不敢擔這個風險。
“李老板，這活我干了！不過我得知道，到瑪縣哪里找你？對了，我記得你好像是供銷社的？”
“你腦子不錯啊。”李龍喝了一口奶茶，笑著說，“克尤木，我說過我是供銷社的——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吧？”
“嘿嘿，我們也看報紙哩！你是全國表彰的先進個人，上面有介紹的……不然我咋敢信你？你做的那些事情，我覺得你這個人能信！”
原來那個名頭，在這時候也能給自己背書啊。
李龍笑了。
“這樣，我吃完，你這邊要沒事，我帶著你去到我家看看，現在頭一批肉干才做完，我帶你認個門，然后你要做的話，盡快給我把肉送過來，不能超過三天，咋樣？至于價格，就現在市場批發價就行！”
“好！”克尤木聽李龍這么一說，就徹底放下心來，跑得了和尚還跑得了廟？這時候人心真沒那么多的花花腸子，在克尤木看來，李龍都愿意讓他去自己家了，那就相當于非常信任了。
自己要再不信他，那還信啥？
再說了，他是全國表彰的先進個人，找不到他，還找不到瑪縣的民宗委？
這事就這么定了下來。
克尤木先進去給自己的小舅子說一聲，然后就解了圍裙出來，手里還提著個包。
李龍聞得到，包里有馕的味道，他笑著說道：
“到我家里去，還帶馕？”
“那總不能空手去吧？肉我看你已經提上了，那我就帶幾個馕吧。”
挺好的。
李龍吃完，克尤木的小舅子收拾盤子，端進去后，李龍這邊提著肉帶著克尤木去了停車場，把肉放在后面裝袋子里，克尤木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感嘆著：
“我這還是頭回坐這樣的車子哩。”
吉普車發動著，開著往東走，路過瑪河那里的時候，李龍指著牲畜市場說：
“那里現在就有好幾群牛羊等著有人來買哩。這樣大規模買，還能便宜一些。當然看牛羊的質量不一樣，價格也不一樣。你們應該能分出來——我也給你說，你拉來的牛羊肉要好，那價格提能一下，要是不好，那我也不介意降一降。”
“這個你放心！”克尤木笑著說，“別看我說著豫東話，但牛羊肉這方面，我也算行家哩。其實你要是不說這個，過幾天我還打算開個烤肉攤子，不然的話，光奶茶和馕真不賺錢了。”
“其實烤肉攤子應該還是能賺錢的。”李龍真誠的說道。
“那肯定是沒給你送牛羊肉賺的多。”克尤木笑著說道，“你這如果每個月都能要這么多牛羊，那我半年就能賺個萬元戶……這錢好賺啊！李老板，你可是我的財神了!”
“合作合作，啥財神。”李龍擺手，“這么給你說吧，搞得好了，你也賺我也賺，咱們算雙贏。不過前提我得說好，我山里是有牧民朋友的，牛羊肉的情況我也清楚，價格我也能打聽到，只要你不坑我，這生意就能長久做下去。
我也不介意給你透露一下，我這邊的肉干是賣到口里去的，所以市場是有的，只可能越做越大。你這邊質量和價格只要不出問題，那我這邊肯定會一直相信你！”
一聽李龍做的這個肉干是賣到口里去的，克尤木心一下子就激動起來。
就算沒去過口里，他也知道口里的市場那得多大啊！李龍這邊真要越做越大，那他不也是一樣跟著越來越賺嗎？
雖然還沒開始做，克尤木就已經有點暈乎了。
吉普車開進瑪縣，克尤木左右觀察著，很快就說道：
“這瑪縣……不如我們石城啊。”
“那是不如。”李龍笑笑，“石城人口是瑪縣好幾倍，還有幾個大廠子撐著。瑪縣這邊目前就沒啥工業，人也少。”
說話間，車子已經開到了大院子門口，李龍指了指院子說道：
“這就是我家，你聞到肉干的味道了吧？”
“聞到了聞到了。”克尤木連連點頭，“我就不進去了，你再給我說一說汽車站在哪里？我現在就坐汽車回去，然后借錢去買羊！”
“都到家門口了，咋也得進去喝個茶啊。”李龍下車開門，“都到這里再不進去，那別人知道了不罵我？”
大門鎖著的，李龍想著楊大姐是不是帶著明明昊昊出去了。他上前用鑰匙把門打開，開著吉普車進去了。
停好車子，李龍下車，克尤木也下車，這回是徹底信了。
李龍先去把牛羊肉放進廚房，然后引著克尤木到正屋客廳里。克尤木把馕放下，坐下來，笑著說道：
“李老板，你這院子好啊。這放以前，那都是巴依住的地方。”
“嗯，就前幾年在老街賣魚賣肉，然后賺的錢買的院子。”李龍解釋了一句，給克尤木倒了水說道，“院子的確挺大，不過做啥東西也方便。我那個肉干就是在這里面做的，所以到時肉送到這里來就行了。”
“好好好。”克尤木喝了水后，著急著離開。這賺錢的生意就在眼前，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出門的時候正好碰上楊大姐帶著明明昊昊從外面回來，看樣子是去菜市場了，明明昊昊看到李龍，高興的喊著爸爸跑了過來。
李龍給楊大姐介紹了一下克尤木，然后開著車送他去了汽車站。
克尤木坐上去石城的車，一開始腦子里都是亂的，很快就清醒過來，隨即想著怎么弄錢。
自己手里兩三千塊錢肯定是不夠的，不過他也有自己的辦法。
借錢的事情只是閃了閃念，然后就打消了。這個事情，他打算自己做！
奶茶館有小舅子干著，應該是沒問題。他手頭的錢雖然不夠，但認識養羊的，不是那種進山的，就是在平原地帶養牛羊的，他準備過去先賒一批牛羊，給個定金。只要宰好了，把肉送走，李龍那邊答應付現錢。
這樣的話回款快，自己也能很快就把第一筆錢賺到手，再后面錢滾錢就快了。
而且他認識的人人家本身就是宰牛羊的高手，能找來幾個幫忙的人，這樣的話，還能省一筆錢。
現在要做的，就是先要雇傭一輛卡車——拖拉機肯定是不行的，一百只羊、十頭牛的純肉，拖拉機拉不過來。
另外就是提前得想好羊皮、羊下水這些東西怎么處理。放在老街上擺攤子倒也可以，下水要的人不少，但量太大，還是得找食品加工的人。
至于羊皮倒好賣一些，石城也是有皮革廠的，拉過去哪怕便宜一點賣掉也行。
至于骨頭那些，自己賺了大頭，這些東西骨膠廠也是收的，只不過可能收的價錢會低一些，但不礙事。
克尤木一路坐著車就在盤算，他下車后立刻就去了幾個地方開始打問。
皮革廠那邊牛羊皮是要的，骨膠廠那邊骨頭也是要的，都不貴。
麻煩的是下水，量太大，幾個食堂都表示吃不下那么大的量，剩下的就只能在老街擺攤子賣。
最重要的就是去找那個養牛羊的。他家里的牛羊因為冬天在平原地帶，秋天拉的麥草啥的足夠多。而且平原地方缺草料了，買麥草、苞米桿子什么的都容易，所以并沒有損失什么牛羊。
這一家也是養殖大戶，有七八百只牛羊，山邊上有草場，自己還有地。
克尤木去談生意，事情并不是那么順利，直到說好宰完最后一批牛羊，錢款完全付清，才算談成。
這么多牛羊肯定不是一天能宰殺完的。克尤木雖然在付款方面被卡了一下，但對方也有付出，就是宰牛羊的人，對方來找，甚至于因為頭一回合作，克尤木只要一只羊給兩塊錢，就能讓對方的人把肉剔干凈。
所以這事還算順利，談好之后，克尤木回去拿錢，雙方的意思是從明天開始就宰殺。
至于宰殺程序什么的，克尤木不管，他是漢人圈子里長大的，不然不可能一嘴的豫東話。
別說話了，就連吃豬肉也是吃過的，沒啥了不起的。
也就是改開，加上八三年南疆高某的事情，搞出來這個民族團結，他家有房子在那里，剛才就開個奶茶館。
至于清不清，真不真，對他來說無所謂。
至于宰殺程序什么的，其實在他自己家里并不在意，只不過別人要在意，他也不管，明天他過來一是付一部分錢，二來也是監督著牛羊肉的質量——冬羔子、二齒子可以，再老的牛羊肉是不行的——因為克尤木的意思是頭一批肉，價格可以高點兒，但質量一定要高！
李龍把克尤木送到汽車站，回了大院子，心算放下一半。
這時候給準備做飯的楊大姐解釋了一下這個是準備過來送肉的，說不定明后天第一批肉就會送過來，他讓楊大姐做好準備。
這幾回做肉干，臨時工賺了不少——畢竟是打零工，不比長期穩定的活。
但賺的多的，除了李龍就是楊大姐。作為合作人，楊大姐這幾次做肉干賺的錢也有兩千塊錢了，這可是一兩個月的收入！
所以楊大姐現在對于開飯館什么的沒那么執著了，就這么每個月做兩次肉干，也挺好的。
這么干下去，一年就賺個萬元戶——自己在市場里開那個做湯飯的館子，能賺出來嗎？
大概率是不能。
剛才她帶著明明昊昊去了菜市場，買完菜順便又去了一趟自由市場，看看自己的那個門面店。
因為是工作日，市場人流量并不算多，她估算了一下，一個月，那個店賺錢的話，利潤能有個五六百塊，就頂天了——而且還不一定。
畢竟人就這么多，在這里面買東西的還多一些，吃飯的就難說了。
而且還得起早貪黑，忙得很。
在這里做肉干多好，原料、調料啥的都不用自己考慮，銷路也不用自己管，只需要做就行了。
而且一個月就做兩次，滿打滿算加起來不過十來天。
就算后面銷量漲了，一個月做三次，那休息時間還是比上班的人多。
至于去市場開店，那哪有休息時間？
不怕累就怕比，這一比，開店真就不香了。
李龍這邊沒管楊大姐想那么多，他得考慮食品衛生許可證的事情了。
這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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