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苑博點點頭道：
“可行，其實中草藥種植自古便有，否則藥鋪哪來那么多野生藥材呢。
我們秦嶺山脈種出來的中藥材自古便是佳品，不少甚至是貢品，所以你這算是找對地方了。”
林三七一聽心里有底了，能得到一位名中醫的肯定，說明藥材差不了。
“衛師兄，現在也沒有外人了，就咱們師兄弟兩人。雖然我們是初次見面，但大家都有一個共同的師父，我也不說兩家話了。
我看你在陜省的處境不好，雖然你們的萬場長是個實在人，但這樣的實在人估計當不長這個場長，暴風雨一來，他自己都會自身難保，就保不了你們。
所以我的想法，我幫你調動工作，趁我現在有這個能力。
到時你是去寶安縣跟師父團聚也行，去香江我們家的中醫館坐堂也成，總不會少了生計，好過在這個窮鄉僻壤潦倒一生。”
衛苑博聽到林三七的話，臉上沒有喜也沒有悲，非常平淡。
“林師弟，做師兄的不知道該怎么感激你，如果不是同門，你也不會冒著風險要把我送走。但是我不能走啊，因為我有原罪，不能連累你。”
林三七急了：“你父親的事情我也聽說一點，但他是他，你是你，你只救人，從未殺過人。”
衛苑博搖了搖頭苦笑道：
“我雖是庶子出身，但從小也是錦衣玉食，樣樣不缺，長大后也給我去學堂啟蒙，我父親該給我的少爺待遇一樣沒少，并沒有虧待我。
甚至當我漸漸長大，父親知道我這個性太軟，將來難以跟嫡子爭奪家產，恐要吃虧。
所以我父親花了整整五千大洋，送我到北平，尋了四大名醫給我當師父，就是想讓我將來有個賴以生存的手藝。
我學醫歸來，在西安城南院門開了一家醫館，當時的鋪子就是我父親送我的，這才讓我在西家有站穩腳根的基礎，最后成就了我這名醫名氣。
我父親與國無益，沾滿人民的鮮血，可以說是無惡不做。他養我的每一分錢，還有后續培養我的每一塊銀元都不是清白的，我做為兒子也享受了。
所以要我與我父親切割，我做不到，我已經是不忠不義之輩，不想再擔上一個不孝的名聲。
我們衛家沉了，我做為其中一份子，用了那么多不義之財，活該我用下半生去償還，我有什么資格和臉面去獨自享受？”
林三七嘆了口氣，心想傳統知識分子真是一根勁。
清高、有文人風骨是他們的優點，缺點就是死心眼，迂腐不知變通。
就如同眼前這位衛苑博師兄，明明有機會上岸，卻為了所謂的禮義廉恥孝悌忠信八個字要背負一生。
值得嗎？
就在兩人沉默的時候，從門外跑進來一個小孩，然后有幾個匆匆腳步聲響起。
本來臉上淡然的衛苑博一見這個兩三歲的小女孩，臉上便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小妮回來啦？”
“林師弟，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孫女衛嬌然，這是我愛人，也算是你大嫂高凌晴。”
進來一個中年婦女，雖然穿著普通，但一看這氣質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出身，見到家中有客人也是落落大方道：
“我也是聽說家里來客了，匆匆返回，老衛，這位是……”
林三七趕緊站起來，客氣回道：
“大嫂好，我叫林三七，是蕭龍友蕭大師的關門徒弟，也是衛師兄的小師弟了。這次是來陜省出差，順便來看望師兄一家。”
高凌晴一聽，比對自家和林三七的打扮，心中頗有幾分失落，但臉上還是強笑道：
“原來林師弟是關門弟子，怪不得老衛從來沒提起過，你坐你坐，我去借幾個雞蛋來，中午在家吃。”
林三七趕緊阻止道：
“不用不用，我這次過來是出差，跟陜省衛生廳有合作，一會兒有工作餐吃，咱們呀一起去。對了，這是我帶給你們的禮物。”
林三七說完，打開背包，從里面取出兩斤糖、兩斤鹽、一盒五斤重的豬油放到了桌上，然后又摸出一盒大白兔奶糖，放到了小女孩手上。
還沒等衛苑博夫妻阻止，林三七又摸出了一捆用牛皮筋綁著的糧票，以及整整1000元的現金。
“衛師兄，大嫂，我來得匆忙，也沒有帶什么東西，這些東西你們收著，總能緩解一下你們的燃眉之急。”
小嬌然拿著一盒大白兔奶糖都震驚了。
她出生的時候，衛家已經沒落，從來是沒有享受過錦衣玉食，甚至從來沒嘗過糖是什么滋味。
但良好的家教讓她眨巴著大眼睛，雙手捧著，在沒有爺爺奶奶同意的前提下，絲毫不敢動。
衛苑博也驚呆了，這些東西換了解放前，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可在如今這個艱難的歲月，這些東西絕對是一個工人好幾年的收入，這禮不可謂不重。
“林師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這些東西我不能受。你在照顧師父，我這位大師兄沒有給你任何幫助，已經心中有愧，怎么還能拿你的錢財？”
林三七笑呵呵道：
“衛師兄，我知道你們講究無功不受祿，但我現在可是有事求你幫忙。”
衛苑博不解，問道：“求我？我？”
“是啊，就是求你。
我不是說了，我跟陜省衛生部門要合作中草藥種植項目嘛，我想聘請你為寶安縣藥廠的采購員，你負責在陜省駐點，替寶安縣收購中藥材，尤其一定要把好質量關。”
林三七心想，你不愿意離開陜省，那他就變通一下。
把衛苑博的人事關系弄到寶安縣，然后按一個采購員的名頭，真有些風吹草動，陜省也不會對他下手，畢竟沒有從屬關系。
高凌晴一聽，驚喜地哇一聲叫了出來，激動看向丈夫：“老衛……”
衛苑博能成為名中醫，智商和情商不用懷疑，顯然也看出了林三七的用意：
“林師弟，你的意思是，讓我負責藥材的采購數量和種類，同時鑒定藥材的質量，就這么簡單？”
林三七笑道：
“對，就這么簡單，到時我會從寶安縣發清單給你，你只要按著清單跟陜省衛生廳勾通就行。
至于打包發貨這些體力活你也放心，我會跟鐵路部門勾通好，你不必擔心。
衛師兄，這活你別看輕松，其實對我們寶安縣很重要。
好藥需要好藥材，你是名醫應該更懂得，所以你的責任很重。不是我信任的人，我真不放心。”
衛苑博有些迂腐，但絕對不是死腦筋，在妻子強烈的期待眼神中，微微點了點頭：
“行，既然林師弟愿意拉我一把，那我也不能一二再，再而三地拂了你的好意。
想不到我臨老了，我還能享受師父的余蔭，能讓我脫困，唉，我愧對師父，愧對林師弟啊。”
林三七不在意說道：
“衛師兄，你沒有愧對誰，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重要的是未來。瞧瞧這么可愛的小孫女，我也沾了光，當上了小爺爺，哈哈哈。”
衛苑博和高凌晴也跟著哈哈笑了起來。
小嬌然雖然不知道大人在笑什么，只能跟著一起傻笑。
林三七這才又問道：
“衛師兄，咱們師兄弟中，像你這樣情況的人多嗎？”
衛苑博重重嘆了一口氣道：
“多，非常多，尤其你一口氣拜了十二位師傅，那你幾乎天地南北每個省，每個重要城市都有師兄師姐的存在。只要出身是舊家族的，現在幾乎都列入了清退名單。”
林三七咂了咂嘴道：
“啊呀，那有些麻煩啊，看來我要專門在寶安縣成立一個香江嶺南堂中醫館駐內地采購科，假公濟私，把我那些可憐的師兄師姐們都解脫出來。”
這事林三七準備抓緊時間辦，一部分愿意離開的，全部送到香江嶺南堂中醫館去，擴大中醫館規模。
像衛苑博這樣不愿意離開的，全部給他們一個外資企業員工的身份，盡量在未來暴風雨中獨善其身。
但愿風雨過后，能為國家中醫留下一粒種子，不至于徹底斷了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