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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蒼云蒼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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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廝殺,天邊漸明,昔日之梁國舊都,已被魔血仙光,玄魔大戰夷為平地,此時四周的場景,正應那一句天崩地塌,萬室平沉,尤其東王府邸一帶糜爛尤甚,周圍十三里盡為齏粉。

  城外災亦盛,毀屋以數萬計,碎人以萬千數。瓦礫盈空而下,霏落鐵渣,如麩如米,碎尸如雹落,僵尸層迭,穢氣熏天,凡死者肢體多不全,斷臂折足,破頭缺鼻者,枕藉街衢,無從辨別,人臂人腿,墮落甚多,積骸如山。

  如此尸山環繞,野鬼簇擁之中,王府遺跡之內,地脈樞機之樞,立有一鼎。

  那鼎高逾九尺,三足雙耳,腹圓如抱月。青黑若玄鐵,叩之瑯瑯如雷震。鼎腹周匝刻饕餮、窮奇、梼杌、混沌四兇獸,皆怒目獠牙,鱗甲森然。

  饕餮居南,首如牛而無身,口銜夔紋,窮奇鎮北,狀如虎而生翼,爪攫雷云,梼杌守東,面若人而虎足,尾卷蟠螭,混沌踞西,形如犬而目盲,腹藏漩渦,諸獸間以云雷紋為界,輔以蟠螭紋、夔龍紋交錯,觀之但覺幽光流轉,若鬼神附焉。

  鼎足飾蟬紋,喻生生不息;雙耳外側浮雕虺蛇,蛇首昂然向天。內壁鑄玄鳥圖騰,鼎下積尸為薪,其時火光聚匯,燔柴升煙,四獸恍若騰躍欲出,與燎火輝映,令觀者股栗屏息。

  鼎中赤血沸騰,濃如膏脂,時有鬼哭神嚎,龍咆虎嘯之音大作,時有金鳴巨震,轟聲如雷。仿佛內中困有什么活物,正拼命掙扎求生,撞得巨鼎金聲大作,左右晃動,血水瓢潑,卻又怎么也打不翻鼎去,脫不開身。

  又有道士三人,呈品字環鼎坐,口中默念,指上掐訣,御真炎三昧,煽風點火不息。

  那穩坐如山,居中主持之道人,貌似三十有數,身著白衣,外罩玄氅,戴蓮花冠束發,三縷長須,額烙雷印,虎目射電,方頷高顴,正是那峨嵋之山人蒼璧。

  從旁倆個少年道人,差不多都是十五六歲模樣,也都是白衣黑袍打扮,蓮花冠發在首,一模一樣的打扮。

  其中右手一人青絲如瀑,神情俊朗,儀表堂堂,俊如秀玉。左手一人兩鬢生霜,面色青黃,冷色無言,形象陰沉。兩人皆有一身真息流轉,如云霧繞身護體,分明是上乘炁功修成,絕非初入門之道子,俱得有經年得道的真修,才能駐顏如童,炁聚丹沉。

  其中那名形象俊美的少年道士一時望向天際,星眸明閃,神光外照,只看見那百里之外,浩瀚炁焰匯聚,卷卷沙暴滔天,翻騰龍卷直沖天霄,不由側目留神,手中掐算,面露憂色。

  “大師兄,三師兄好像頂不住了。”

  蒼璧眼皮也不抬一下,只手揮拂塵,加大火候,淡然說道。

  “那人能斬我峨嵋赤璋,青圭,白琥真傳弟子三人,自然持一二分本事。”

  少年問道,

  “不如蒼暝去幫把手?”

  蒼璧聲線依舊無起無伏,毫無波瀾,

  “蒼龍別有一番外道修真手段,沒有那么容易敗落,不必管他。蒼柏蒼梧也是帶藝投師,根基扎實,一身本事只與那人在伯仲間。

  此戰雖有殺身之險,然玉不琢,不成器。這一遭若能見見玄門的真本事,也是他們成道的機緣。

  至于你們倆個,才得真傳,根基稍淺,道行不精,接不住他一劍的,就不必妄送了性命,再修五百年吧。”

  “是。”

  師兄發話,俊美少年蒼暝只得稽首聽命。

  至于那陰沉黃面少年,則是全程一言不發,沒有半分表情,好像只盯著丹鼎,心無旁騖,又好像單純只在發呆。

  如此三人只守著鼎爐,蒼璧也不言語。忽然咔吧一聲脆響,似是火力太旺,又仿佛鼎中事物反抗太激,竟在鼎上裂開一道紋路。

  蒼璧忽然眉頭一蹙,掐指一算,

  “換人了?”

  兩個少年道士一見生變,忽得立起來,紛紛持劍在手,只待大師兄吩咐。

  蒼璧想了想,開口安撫道,

  “暫還不妨的,我去看一眼來者是誰。你們守著混沌鼎,雖然這群血魔逃不出來,但畢竟東西是借人家的,還得拿回去還,切不可折損了。”

  倆人一齊稽首,“是。”

  于是蒼璧一步邁出,縱地金光,忽閃而過,咫尺之間,便遁天涯。

  蒼暝見大師兄刷得一下就走了,一時憂慮不已,來回踱步。

  “蒼云,你說那劍宗的有何本事,連三位師兄聯手都戰不過。”

  那黃面霜鬢的少年不說,就悶聲坐著盯著火候,時不時動動扇子。

  蒼暝也知道小師弟這三棍子打不出個屁的性子,也不期望他回答,只自言自語道,

  “聽說那人雖是劍宗叛逆,但上次云臺大考,鑄得一把神劍,得五老品鑒,評為玄門真傳,煉器宗師。如此算起來,倒是與我們同屆入門的哩。

  何況你看看人家這杠杠的本事,三位師兄聯手,擺出微塵大陣都拿不下他,還得驚動大師兄去收拾殘局。可真是我輩楷模,大丈夫當如是。”

  黃面霜鬢的少年不理,若不是時不時扇子還動一動,仿佛睡著了。

  蒼暝想了想,一跺腳,

  “不行,好不容易有這種巔峰對決,總算有機會見識山外的頂尖本事,怎能輕易錯過!我倒要看看那家伙有甚么手段!若能得一二分道緣感悟,便有殺身之害也值得!”

  于是他回過頭來,躥到師弟身邊,從懷里掏出個饃塞到黃面少年手里,

  “蒼云啊,反正有一個人守著鼎就夠了,師兄出去溜達一圈,天黑前回來,你餓了自己吃饃啊。”

  黃面少年白了他一眼。

  蒼暝呵呵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足尖一點從廢墟巨坑中跳了出去,輕身提縱,踏風乘云,好似一只仙鶴在殘垣斷壁間跳躍飛舞,只須臾工夫便趕赴城外。

  當然蒼暝還不敢違逆大師兄的意思,也不會真的把師弟拋下,更沒那番神通,可以闖入微塵大陣中攪局的。所以他也只是一路趕到城外,占了個距離戰場近一些的位置看個熱鬧罷了。

  當然,常人豈能窺測峨嵋的微塵大陣,這也就是蒼暝身為峨嵋真傳弟子,知道自家大陣的門徑路數,何況日常出入山門,也早都熟悉了其中變化,這才可以元神法入陣觀測。

  事不宜遲,慢一點就打完了,于是蒼暝也趕緊的布陣施法,手指沾點唾沫在額頭上畫了個符,然后腦門一拍,雙眸星光一閃,射出兩道銀光。接著從袖中取出面銅鏡來照向陣中,將神光借著鏡面反射,朝那微塵沙暴中照去,借著法器之力助力,觀看陣中的光影。

  不過此時陣中也是翻天覆地,激斗正酣,還沒等他看出個所以然來,蒼暝忽然神識一動,猛撤去神光,回頭望去。

  只見從天邊跳來兩團碧綠雷光。

  蒼暝心中一算,便有分寸,稽首道,

  “峨嵋山人蒼暝,見過兩位師姐。”

  那兩道碧雷閃電見此情形,也把霆光一收,出落得一大一小,兩道倩影來,與蒼暝稽首見禮。

  “碧霞玄女廟姬重光。見過師弟。”

  “碧霞玄女廟姜幽熒。拜見師兄。”

  幽熒者,月之精也,重光者,日之輝也。

  那師姐姬重光身材嬌小,如三春之桃,雖稚齡未脫模樣,卻別有一派艷陽氣象,英氣逼人。生的更是一副好容貌,朱唇皓齒,明眸似陽,眉心一點朱砂痣,長發以金絲編成蝎尾辮,發間綰金鈴九轉,步搖生輝,又以赤綃為裳,綴以流霞紋樣,肩披赤霞云紋帛。

  腰間懸著七寶琉璃壺,壺身鑲一顆日精赤火珠,分明太陽精火凝成之至寶,光耀奪目,灼灼生輝,行走坐臥間自有太陽真息流轉護身,助力修行煉功之用。

  那師妹姜幽熒則身姿豐盈,如秋月之桂,青絲垂雪,玉面如脂。一身雪色廣袖流仙裙,腰束出玲瓏骨相,裙擺間銀線紋繡星斗模樣,一對雪白足踝間,戴銀鑄月魄環,行走時星點點灑落,似踏風踩浪,仿佛銀河瀉地,恍若那月宮玉兔踏云來。

  其手中亦有羊脂玉凈瓶一枚,瓶中太陰清炁蒸騰,清風徐徐,道息裊裊,分明裝著什么瑤池仙釀,月潭真露,呼吸吐納間便有太陰真元洗練塵心,大增打熬煉炁之功。

  一見對方這般富麗堂皇模樣,手持重寶招搖,蒼暝也心知肚明,此二人必是嵩山玄門祖廟,碧霞道玄女廟真傳,一聲令下少說能叫來九座山的小弟,自然不敢失了禮數,整整衣冠,彬彬有禮道,

  “我道山人正布陣誅魔,作法除妖,讓兩位師姐受驚了。”

  姜幽熒朝蒼暝面上一望,明眸一閃,見了這俊俏少年便心生喜歡,

  “原來是峨嵋七俠,久仰大名,果不虛傳。”

  既然是玄門正宗,同道中人,又在仗義除魔,姬重光也自心生好感,眨眨眼笑道,

  “師弟可需我們姐妹出手相助?”

  蒼暝謝道,

  “多謝師姐好意,我師兄已立下微塵大陣,將邪魔困殺其中,不出數日必可將其打成劫灰的。還有在下在外守著,足以應付,不敢耽誤了兩位師姐的仙緣。”

  姜幽熒趕緊道,

  “我們也沒什么仙緣,就是出來閑逛逛。”

  “咳咳嗯!”

  姬重光清清嗓子瞪了一眼急得不行的師妹,柔聲細語道,

  “如今天下大亂,群魔亂舞,還好有峨嵋七俠這樣的正義之士出手拯救蒼生。

  我們姐妹雖道行尚淺,好在備受師門抬愛,賜了護身至寶無數,想來也能派些用場。

  愿一盡綿薄之力,請少俠只管使喚。”

  姜幽熒,

  “是啊是啊,使喚吧。”

  蒼暝也是萬萬沒想到被這倆個閑人纏上了,這下外人在側,哪兒還能偷看陣中斗法,只得苦笑道,

  “如此正好,昨夜我師兄生擒了魔教東方尊者,拿了一眾血神子,正封魔煉化。

  若兩位有暇,還請助力護法,謹防有屑小偷襲,邪魔脫困。”

  姜幽熒驚嘆,

  “十絕尊主!東方尊者!峨嵋蒼松,天下第一,名不虛傳!實在太厲害了!”

  蒼暝撓頭,

  “呃,這倒不是,二師兄正在北方除妖,那尊者是大師兄收的。”

  姬重光一聽,不由好奇,

  “久聞峨嵋七俠大名,尤以蒼松道人最最厲害,卻不知貴派這位大師兄是何許人也?與蒼松道人哪個厲害?”

  蒼暝也知道人家不是失禮,確實是大師兄蒼璧名聲不顯,也耐心解釋道,

  “我峨嵋原是山野小派,隱山旁門,確實名聲不顯,門人不是帶藝投師,就是得師兄親自選拔點撥。整個山門幾乎都是大師兄一手拉起來的。

  就連我等一身神通本事也是如此,大師兄是師傅教的,我們都是大師兄教的。因此要我說來,自然是大師兄深不可測,最是厲害的。”

  聽他這番話,不止幽熒咋舌驚嘆,重光也一時震驚不已。

  須知峨嵋這七個人,最近崛起的勢頭十分猛烈,降妖除魔破劫斬業橫掃中原未嘗一敗。縱是九大玄門這樣動輒千載的上古玄門,也有不少天驕道子敗在這群人手中。

  在云臺峰那種八卦話癆地方,自然是人人都聽說過這橫空出世,白地里冒出來的強人勢力。算起來也就最近風頭才被某個自殺滿門的家伙蓋過去而已罷了。

  不過畢竟那峨嵋蒼松入道前,就已經是武林盟主,江湖中有數的強者,以武入道,道法通玄,能打能斗也是尋常之理。所以玄門中人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得都被蒼松一拳到底有多夯這種議題給吸引過去了。

  然而此時聽峨嵋自己人評論,居然不帶分毫猶豫的,說那大師兄最為厲害。實在是令人意想不到。莫非這個大師兄,還真有凌駕于蒼松的本事不成?

  那有點恐怖啊……蒼松幾乎已經是天下第一了,莫非天外,真的還有天么……

  說話之間,三人已抵達城中,遠遠只見那一地尸骸,血池巨鼎,兩個玄女弟子也一時驚嘆。顯然也是第一次見這樣慘絕人寰的戰場,不由戰戰兢兢,不知使了什么法寶,把周身用雷霆電光護住,隨時準備遁走脫身。

  蒼暝也看出她們兩個臉色煞白,分明沒見過這么多死人,還沒做好心理準備,也不留在這看人家出丑,提前飛落下去招呼,

  “蒼云,有兩個師姐來幫忙,別一個人悶著了,你這樣是找不到道侶的,過來打聲招呼,說不定還能結一場露水姻……”

  然后蒼暝就尬住了,因為他看到有一個‘師姐’,正坐在師弟懷里,嬌聲歡笑,衣帶漸寬,脊背光光,扭得和蛻皮的水蛇一樣。

  不過蒼云依舊面無表情,只黃著個臉瞪著那個鼎,好像心無旁騖,不動不搖,一直在恪盡職守,又好像已經做過一場,失去了俗世的欲望……

  “咳咳,蒼云師弟,不知這位是……”

  畢竟身后有客到了,蒼暝只得尷尬提醒。而那位師姐聞聲也回過頭來……

  咦?怎么沒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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