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如果沒去過天外天,沒見過導彈雨,沒見過戰術核彈頭洗地,皇甫義大概也一窩蜂的跟著去搶什么‘流星隕鐵’,‘帝流漿’,‘天材地寶’過大劫去了。
不過見過天外有天了么,那他自然不會一窩蜂,跑過去吃核輻射放射性塵埃……
但知道‘流星雨’是啥玩意是一回事,能不能理解核彈頭這種東西為啥會出現在太極界,就是另一回事了。縱然‘寸心’‘太乙’都初窺門徑,但真要皇甫義算明白這種世界級神鬼莫測的淵源,未免也太難為他了。
好在皇甫義性子堅韌果斷,在被天相驟變一時震懾,短暫的迷茫彷徨之后,很快又穩定道心,重回正道。
天上的事暫時不歸他管。就算想頂也沒到時候。現在他就把眼前能做的事做好就夠了。
下洞,妖魔必誅!
不錯,誅妖,這一條大蜈蚣的塊頭擺在這里,少說一餐能吃一個人,一窩密密麻麻的成千上萬,若放它們為害四方,雙方大軍又保存實力,不管不顧,怕不是旬月工夫能把方圓千里的百姓都吃個干盡,涂炭生靈。
因此趁著此時大群蜈蚣的也被流星吸引,去爭奪什么帝流漿,地穴妖窟一時空虛,皇甫義打算只身下洞,把蜈蚣巢一把火燒了,卵囊幼蟲清理干凈,雖不見得根治,至少也能鎮壓一時。
于是皇甫義也做足準備,切換成五仙劍炁庇毒護體,激活法器遁地而行,潛入蟲窟之中抄家。但出乎意料的,才在地穴峽谷中穿行不過數里,皇甫義居然一頭撞到了墻。
鶴觀撿的鉆地帽可是好寶貝,躲過好兩次追殺了,此刻竟突然失靈,皇甫義也一臉意外,試著摸索了一陣,面前的阻礙金鐵一般質地,也不知是什么銅墻鐵壁還是地下礦藏,無奈之下只得冒險找了個蜈蚣洞露頭。
探頭看去,這洞窟大約是蜈蚣鉆出來的,陰潮濕滑,妖氣甚重,空穴有風,大約一頭就通向外邊裂隙,一邊則斜著向下,一路深入窟內。只是這條道是蜈蚣們挖出來通行上下的,又扁又細,難以直立行走,而且似乎還挖斷了什么金石礦脈,把遁地術阻斷了,還得繞路。
估計著從此往下得一路殺進去了,皇甫義把鐵棒一抹,劍光一照,抬眼望去,不由震住。
這撞到的哪兒是什么鐵!是一頭巨——大蜈蚣!
好家伙,僅僅一節蟲甲就和寶庫大門似的!抬眼望去,一節節一段段,好像埋藏在地下的列車,蜿蜒盤旋,直入地殼,怕不是得有上百丈了!
靠,挖到蜈蚣老祖了……不過怎么一動不動,似乎是死的?
皇甫義仔細瞧瞧,用劍光一戳……開滿陽明瑤光五仙劍光!全力一戳!破!
還好,破了,因為里頭是空的,這就是蜈蚣蛻的一層皮,只是劍光雖然利到能破防透甲,多砍幾下也能鑿個洞出來,但當皇甫義探頭進那空殼一看,只仿佛鉆進了洋涇浜的地鐵隧道,骨節分明的空殼就好像直通地心滑梯,一路衍生到地殼的深層。
妖怪本體之巨大,實在難以置信,恐怕放在這兒任他砍殺,也難以傷到汗毛。何況蜈蚣不是長大了才要蛻皮么,褪下的皮都這么硬,這么巨,都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了,那現在到底已長到何種地步了啊……
理智的說,看到這種規模的遺褪,這個時候就應該趕緊回頭了,立刻去山里,找樵夫,劍仙那樣的高手來誅魔。但一想到不久之前倆人的爭執,皇甫義卻邁不開步子。
有什么用呢?
估計現在全天下的得道高人,都被‘流星隕鐵帝流漿’吸引去了,大家沉浸在劫日的氣氛里,誰還會在乎地下的蟲子?
而且說實在的,都走了這么遠的路了,還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生逢亂世,隨波逐流,身不由己。
自己的事都顧不過來,誰會管別人那些破事?
妖是殺不完的,魔是誅不完的,人,也是死不完的。
一年四季雨水大一些,艮河泛濫都得死個幾十萬,在高高在上的仙神面前,人命,根本不值一提。
歸根結底,自己的事就要自己做,不要整天求這個求那個,指望有什么青天大老爺或者正義的伙伴從天而降來替你扛。
可是……
這樣的妖神,只憑他一人之力能扛得住么……
所以呢,那又如何了?
打不過,抗不了,你便也不管了嗎?
因為你弱,所以要逃,又要去求神仙告奶奶,找別人來出手嗎?
皇甫義,你的道,便僅止于此嗎?
“……豈能止于此!”
不知是怎么的,被心中的獨白,神庭的低語一激!
皇甫義一時腦熱,一咬牙,一跺腳,一聲呵!竟仗著一瞬的膽氣,跳進蜈蚣殼里!
嗖嗖嗖!
直接順著脊椎滑落,一股腦沖下深淵!
嘩嘩嘩!
再無有一次遲疑退步的余地!好像生怕再一猶豫,就自己毀了道心!
呼呼呼!
別管贏不贏!
只管做不做!
天塌地陷!老子來頂!
當仁不讓!
此即我道!
一路加速,其快如風!
不等皇甫義在混亂的思緒中猶豫后悔,他已破釜沉舟,自絕后路!直接一路滑梯,從蜈蚣頭中跌了出來!
“嘭!”
“妖孽——!”
抱著沖入妖巢,舍身陷陣的決心!皇甫義開滿五仙劍光,提棍沖殺而出!舍身取義!
“妖孽妖孽妖孽孽孽孽……”
然而出現在皇甫義面前的,不是什么蟲群魔窟,只是一片廣闊無涯的黑暗。
天上地下,烏漆嘛黑的,一絲光都沒。
用神識試著探去,也只能查知,周圍是一片極為廣闊的空間,好似地下的溶巖洞窟。
使勁嗅了嗅,也沒聞到什么妖氣,大概下來實在太深,已經遠遠超出頭頂蟲巢的范圍了。
皇甫義想了想,取出九霄劍閣放在平地上,把訣一掐,放出日月雙環,陰陽雙環。
那陰陽雙輪頓時光明大放,沖天而起!
這倆貨俱是天生有靈的法寶,自然根本不肯臣服殺人奪寶的惡賊,拼了命想要逃脫,回歸嵩山之巔去。只可惜這一雙法輪被強光羈絆,好像風箏一般,被光線牽在九霄劍閣上,又不能逃太遠,只能和個小太陽似的,在廣闊的溶洞中飛行環繞,遠遠望去,竟好似成雙對的蝴蝶。
于是借著雙輪的光輝,皇甫義定睛四望,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竟是一座城市!
恢宏壯大的殿堂,巍峨聳立的高塔,前所未見的建筑風格,用青銅,鋼鐵,合金拼裝起來的都市!而且遠遠看去,還能見到風格鮮明的妖魔雕像!
莫非,是上古妖族的遺跡?
皇甫義是正經的宿衛傳承,因為小時候的遭遇,對妖族報以強烈的戒心,自然專門打聽過,知道遠在上萬年之前,妖族才是大地的主宰,而當時的人類好像被算作猴子一族底下的分支……
不過好在仙尊橫空出世,一陣拳打腳踢,把妖帝妖王統統毆打至死,殘存的倉皇逃向四海八荒,這才打出仙宮的萬里江山。
因此整個三垣十二國境內,深山老林,洞天福地底下,各種妖族的古代遺跡,余孽舊部的確實不少。
皇甫義集中注意力觀察周圍的地形。有日月雙輪照明,神識探查和算術推演,他也逐漸搞清楚目前的情況。
這地下的空洞比預想的還要深邃廣大,或許是天然形成的巨大地下溶洞,整個妖族都市其實是一座懸空的飛島,類似三垣那樣的天空都市,被巨大蜈蚣褪下的殼,用牙咬著,吊燈一樣吊在懸崖半空中的。
是的,他剛才一路穿行下來,那巨大無比,百丈之長的蜈蚣空殼,周圍一共有八條,好似八道鎖鏈一般,咬將這古代城市的邊緣給鎖住了。借著日月光輝,分明還可看到蜈蚣頭上還有金光閃閃的符文法陣。
巧合的是,這一陣皇甫義學過……不,根本沒什么巧合的,這本來就是宿衛的必修課。
八門金鎖,封魔神壇。
這是仙宮宿衛布下的封魔之陣,鎮守封印各地妖魔遺跡,防止妖魔死灰復燃,當妖神魔主破封而出,禍亂天下之際,頂上來攔住,本就是宿衛仙軍的職責。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或許,這就是他的宿命吧。
不知是受到了某種感召,還是知曉了己身的宿命。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皇甫義竟靜下心來,不再遲疑,不再猶豫,一手捧起劍閣,一手舉起鐵棒,在刃上高燃起金燦燦的劍火,好像高舉著火把一般,義無反顧得朝著青銅的魔窟走去。
在陰陽雙輪的交相輝映之下,陽明瑤光的劍光晦明之中,皇甫義孤身入得陣中,沿著青銅地面走進前,走進這空曠死寂的遺跡,龐大無比的妖都。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但這地方給他的感覺,倒是和洋涇浜頗有幾分相似,四處都是巍峨到高山一般合金的建筑,一個個好似蜂房蟲窟般的洞口,縱橫的通道和立交橋將整個地下城市串聯在一起。
而隨著皇甫義穿過外部的金屬殼,進入地道,越接近城市核心,整個遺跡顯得越發陰潮,最初是角落里發現腐敗的,霉菌一般的臟污,再之后地面出現肉眼可見,黏黏糊糊的菌毯,到最后整個都市都被真菌層覆蓋,隨處可見五顏六色,熒光閃閃的蘑菇,一時仿佛進入什么蘑菇的叢林。
這些真菌顯然不是這座城市原本的設計,更像是某種外來的入侵,整個都市的空氣中,都被發著夜光的真菌孢子覆蓋,時不時‘噗嗤’一聲,噴出大量熒光粉末,懸浮在空氣中的顆粒反射著光輝,沾滿全身,感染肺腑,大概是某種含有劇毒的瘴氣。
不過好在這些真菌孢子對人體并沒有特別大的影響,而且皇甫義專門練過五仙劍經,試著以毒炁護體,居然可以直接把周圍瘴氣煉化己用,以至于一路走來,修為居然明顯增強了……咳咳,這倒不是重點……
總之一路深入的過程中,皇甫義研究著蘑菇的分布也有所發現,真菌的生長似乎是跟隨城市內部一種特殊的水槽,這種管道很類似洋涇浜的傳輸能源的電線,其中有可以散發熒光的漿體流體,像經脈血管一樣遍布整個都市。只是也不知年久失修還是事故泄露,熒光液體從管道中漏出來,逐漸被這些孢子覆蓋,成為蘑菇營養槽了。
不過這樣一來皇甫義心里也有數了,連蘑菇都知道哪里有營養,想必跟隨著管道找到盡頭,就能找到封困陣中的蜈蚣怪了。
于是皇甫義掐訣收回雙輪,把劍閣換成劍囊在手,順著熒光蘑菇的指引,屏氣凝神,繼續潛入,一直深入,在蘑菇孢子的世界里走了不知多久,一直抵達了城市的最深處……
管道的盡頭,是個污水處理廠的地方,大概原本是寶庫基地一般的地方,被叢生的蘑菇真菌硬是追著熒光漿液的味道追進去,撐破開了。
鉆過蘑菇叢林撐開的縫隙,便能看到庫房里有許多巨大的罐子,外圍的罐子已經被孢子菌毯覆蓋,而里頭的罐子似乎是被人為破壞,大量漿液灌注進一口大鼎,直把那鼎灌滿了溢出來一地,又被菌毯吸收。只是周圍的真菌不知為何,只環繞著那口大鼎生長,好似恐懼一般不敢近前……
皇甫義跳上周圍的罐頂望去。
找到了,鼎里泡了個蛋。
是蜈蚣蛋嗎,看起來好怪啊……
這是個橢圓形,深棕色的卵鞘,大半泡在鼎里,好似盛在鍋里的豆豉,不過塊頭不小,算起來有一人多高,乍一看倒有點像天外天的戰骸生物艙,卵鞘里頭隱隱約約,一鼓一動的,仿佛是有什么活物。
看起來也不像蜈蚣啊……總之弄死就行了吧?
皇甫義也不帶猶豫的,直接掏出劍囊,手掐劍訣,把凝練的一口先天劍炁噴出來,附在鑰匙飛劍上,鎖定卵鞘,一劍指去!
“疾!”
“咔咔!”
銀虹一轉,蛋就碎了。
就完了?
“你不吃么……”
皇甫義正一臉疑惑,陡然一個男人的聲音,從寶庫角落處響起!
皇甫義渾身一個激靈,跳將起來,劍炁滿開!一邊御飛劍環身護體,瞠目凝神,怒聲呵道,
“什么人!”
“……你問……我是……什么人……”
然后從陰影之中,嘩啦啦,如同鐵片碰撞的聲響,立在一道梁柱突然動了起來,左邊一跨,右邊一搖,一晃一搖竟走出個人影來,邁開八字步,鐺鐺擋,一步步踏上前來。
“百足踏碎嶺千重,一刃劈開混沌空。兩把鐵鍔斷山岳,千節玄甲映霞紅。
鉞上霜凝千萬載,靈臺不染塵影蹤。但聞芒碭將軍召,飛將踏破鬼神宮!”
皇甫義一看此人身有兩丈八尺之高,背掛雙刀,通體披掛,渾身鐵胄,朱甲敷面,乍一眼望去好似臺高達,神識掃去竟全不能看破其修為,心中也洞若觀火,提棍掐訣,一口劍炁凝結在胸,
“蜈蚣。”
鐵人把頭一昂,盔頂兩條蟑螂,咳,蜈蚣辮往后一甩,搖頭晃腦,
“左將軍麾下先鋒!氐宿衛飛騎都!靈百陽!在此!”
皇甫義冷哼,把劍訣一掐,目露寒光,
“邪魔外道,信口雌黃!你是飛騎都老子就是征西將軍!看劍!”
“且慢!虎符令箭,銀印青綬在此,請驗明真身!”
結果那鐵人抬手一拋,飛擲出一塊鐵牌,一枚銀印,懸到半空閃耀……
這,這啥情況……
皇甫義千算萬算,真是萬萬沒算到人家直接亮證,一時還真愣住了,而且……
是真的。
嗯,銀印青綬他還真見過,他爹就有一枚,秩比二千石呢。
然后鐵人朝皇甫義望望,
“看看你的。”
“呃……”
開玩笑,他哪兒來將軍印綬……嗯?等等,那塊牌子好像……
皇甫義取出自己腰間的鐵牌,舉起來對比著一瞅。
雖然多刻了幾個字,不過這造型……
然后對面的鋼鐵蜈蚣人大喜,
“虎符!太好了!終于有人來換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