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太子蕭景恒猛然停下腳步，眼眶逐漸變紅。
他也不是傻子，只是多年來被打壓防備，根本不敢往這方面想，經陳文先一點撥，很多事情頓時想通，欣喜之余，卻有一股酸楚涌上心頭。
“太子，一切都過去了。”
陳文先心思聰慧，看出太子心緒，連忙安慰道：“陛下已表明態度，自此之后，只要您不犯錯，便不會再有波折。當務之急是要處理好皇家船隊的事，陛下大方，經常從內庫撥銀賞賜，只要能穩住內庫，陛下就能看出太子才干。”
太子蕭景恒猶豫了一下，“那蒸汽機的事，有幾位老師…”
“萬萬不可！”
陳文先一聽，連忙搖頭，面色凝重道：“那蒸汽機如今已成暴風眼，誰都能看到其中利益，誰都能爭，皇上擺明了為推廣此物，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此物涉及各方利益，殿下若摻和其中，無論獲利多少，都會引來諸多麻煩，此時易靜不易動，辦好陛下交待的差事就行。”
蕭景恒恍然大悟，連忙拱手：“多謝先生指點。”
“這是臣子本份。”
陳文先嘴唇微顫，正色還禮。
他雖出身閩州商會，但從小志向遠大，哪里愿意只做個逐利的商人，因此開海派決定全力支持太子后，他便主動前往太子府，毛遂自薦。
對于謀士來說，太子的尊重比什么賞賜都珍貴。
想到這兒，他整理思緒，沉聲道：“殿下，有開海派支持，重新建立船隊不是問題，難的是皇族船隊已經暴露，若繼續隱藏，會被他人恥笑，若每次出海都由水軍護送，同樣會被人說與民爭利。”
蕭景恒眉頭微皺，“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該如何是好？”
陳文先若有所思道：“臣心中已大致有了想法，咱們回去再說…”
二人小聲嘀咕，上了轎子后，在侍衛護送下離開。
在他們走后，黑暗陰影處，一個小紙人也突然燃燒…
房間內，李衍猛然睜開眼，又看向盒中“雷隕玄金”。
這東西對罡煞之炁十分敏感。
隨著他手指劃過，上面不斷有靜電閃爍。
“果然好寶貝…”
望著此物，李衍不由得心中感嘆。
這算是靈材之中，他得到的最好玩意兒。
前朝大興都城鎮壓法器，自然要用到最好的靈材。
即便碎片，也是稀世奇珍。
怪不得都辛辛苦苦往權利中心擠。
這種等級的東西若流落江湖，必然引起玄門血腥爭奪。
而在京城，卻只是個見面禮。
方才太子和陳文先的談話，他都聽在耳中。
當今皇帝性格霸道，但手段卻十分了得。
當初玄祭司的裴宗悌想邀他入朝被拒絕，皇帝蕭啟玄頗為不喜，明著在大殿上說江湖中人不堪重用，因此即便他對神州有功，也不可能再與皇帝見面。
卻沒想到，皇帝仍然不死心，讓性格更好的太子與他接觸。
若是尋常江湖中人，碰到太子這般禮賢下士，必然會肝腦涂地。
但李衍重活兩世，求的是逍遙，傻了才會給自己找個主子。
至于今后的合作，按規矩來即可。
就在這時，旁邊的趙婉芳忽然開口，幽幽道：“李兄，你可想清楚了，天家的飯，可不是那么容易吃的。”
“但吃起來也香啊。”
蘇玉也從門外走進來，接過茶壺，給李衍斟了杯茶，看著盒中靈材，意有所指道：“玄金是通天路，可東宮腳下，步步都是登天梯。走穩了，錦繡前程不在話下。”
李衍面色平靜搖頭道：“不急，隨后再說吧。”
他心中已有決定，處理完雜事，便盡快離開京城。
這里簡直就是紅塵旋渦，欲望的蛛網。
他們心性還不夠，待的久了，怕再也難以離開。
念及此處，李衍將木盒蓋上，正色道：“倒是有件事更急迫，蘇前輩，我托你打聽趙清虛，可有線索？”
朝廷都尉司明面上的情報最多。
但私底下三教九流的各種隱私，還是金燕門路子更野。
“暫時沒有。”
聽到詢問情報，蘇玉面色也變得凝重，“李少俠，并非我等不盡心，而是那趙清虛太過狡猾。“
“收到你的信，我便派出所有力量，四處搜風。”
“門下弟子撒出三百‘灰線兒’，乞丐、牙人、流民，從黑市買賣、賭坊暗語、城隍廟流言里摳線索，結果所有與此事沾邊的人，之前便已被滅口消失…”
“三大幫會、車馬行這些地頭蛇，更是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
“朝廷那邊相比你也清楚，‘蟠桃會’一滅，燕王府總管自殺，所有的線也都斷了。”
李衍略有些失望，但還是說道：“這些我都清楚，蘇前輩精通追查探風之事，依您的判斷，趙清虛會藏在京城什么地方？”
蘇玉沉思了一下，開口道：“所謂風過留聲，雁過留痕，只要是人就離不開吃喝拉撒，所以人越多，露出的破綻也越多。”
“實際上，‘蟠桃會’的事，我等也早有所察覺，只不過眾多權貴袒護，我等也不好節外生枝，自招禍端。”
“那趙清虛斬斷所有線，明顯是要單獨行動。京城人口百萬，三教九流匯聚，他道行高深，若真心隱藏，怕是難以追蹤，只能從目標著手。”
李衍沉聲道：“他的目標，應該是書院神器，但如今蒸汽機已經公開，朝廷大力推廣，各方勢力遲早會得到，實在摸不透對方想干什么。”
蘇玉微微搖頭，“書院，或許只是迷霧…”
說罷，看向李衍，“李少俠，這趙清虛是建木妖人，必然是陰犯，但其根腳底細被都尉司隱藏，若知道這些，我等或許能找到線索。”
“蘇前輩不愧是金燕門長老。”
李衍啞然失笑，搖頭道：“此事告訴你也無妨，都尉司不向外透露，是因其中涉及到了龍虎山，心存顧慮，不敢亂說，但李某可不在乎。”
“這趙清虛不是人，而是妖魔轉世！”
他也不隱瞞，將趙清虛的根腳盡數透露。
建木的這些妖人，之所以能在背后興風作浪，很多時候靠的不是道行，畢竟這世間藏龍臥虎，他們的時代早已過去，僅武當掌教玉蟾子出手，就能拎著真武劍把他們都砍了。
他們更可怕的地方是多年積累，知曉世間不少隱秘。
將根腳透露，就是先去了這些人的神秘面紗。
“錢鬼…交子之亂…”
蘇玉明顯也有些震驚，強壓心神點頭道：“李少俠放心，建木妖人禍亂神州，我等雖是江湖中人，但捉拿此人也義不容辭，容我仔細盤算，該從何處著手。”
“如此，有勞了。”
李衍正色抱拳，隨后拎起盒子便走。
此時已是深夜，京城大門關閉，但他有書院供奉的令牌，可以借著吊籃離開，盡早回歸書院打造法器。
“師尊…”
在他離開后，一直沉默低頭的趙婉芳才開口。
她方才勸說李衍不要招惹太子，雖然是為李衍考慮，但如此做法卻是違背了金燕門宗旨，此刻正心中忐忑，害怕蘇玉生氣。
“無妨。”
蘇玉微微搖頭，“我金燕門雖注重羅織利益，但也要講江湖道義。往來皆是人杰，以心交心，方能換來朋友，今后十二元辰這條線就由你負責，下去吧。”
“是，師尊。”
趙婉芳松了口氣，拱手小心退下。
她離開不久，房間內忽然陰風大作，燭火昏暗閃爍。
待陰風散去，蘇玉對面已多了一小女孩。
模樣不過四五歲，身著宮裝，皮膚粉雕玉砌，正是蘇園潛藏的地仙。
“拜見老祖。”
蘇玉恭敬磕頭，隨后將之前的事講述了一番，有些疑惑道：“師尊，妖魔轉世為人，這種事還從沒聽說過，不知是真是假？”
“怎么不可能。”
這瓷娃娃般的小女孩正襟危坐，說話語氣竟和老者無異。
她冷笑道：“蜀中的二郎真君都曾轉世為人，只要以香火之力補全三魂六魄，再有人接應投個好胎，且有人護法，道行提升后自然能收斂魔氣。”
“但想做到此事，沒人相助是不可能，要么是建木妖人相助，要么就是當年京城玄門投靠的叛徒。”
蘇玉無奈道：“此事年代久遠，怕是不好查。”
這“小女孩”若有所思道：“趙清虛此番背叛建木，估計所圖甚大，早有防備。”
“或許，你們都找錯了方向…”
次日清晨起，書院工坊的火光便紅了整日。
太子所贈的“雷隕玄金”，此刻早已被燒得通紅，放在在鐵砧之上。
此物確實不凡，趙火工用秘法灼燒整日，才徹底燒透。
“都讓開點兒！”
他戴著鹿皮手套，親自拎起沉重鐵錘，對李衍打了個眼色，隨即暗勁爆發，腰背及上臂肌肉虬結，猛然揮下。
一聲巨響，火星四濺。
更古怪的是，幾道電弧也隨著火星噼里啪啦向外蔓延。
旁邊圍觀的弟子，皆是目瞪口呆，這種寶貝他們也是第一次見。
而李衍早已做好準備，伸出左手，溢散的電光盡數被勾魂雷索吸收。
“好家伙！”
趙火工也不好受，被震的接連后退，上臂肌肉顫動。
再看那燒紅的玄金，竟然沒有絲毫變化。
“麻煩了。”
這老頭狠狠將錘子扔在地上，無奈道：“這寶貝老夫聽人說過，初唐之時墜于塞北高山之巔，天打雷劈上百年，后來被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運回。”
“前朝大興鍛造雷祖像，請了諸多匠門高手，還有一位宗師相助，才得以成功，雖然只是碎片，但憑老夫這力氣怕是不行。”
“好說！”
李衍連忙讓人將武巴找來。
單說力氣，武巴自然不用說，匠人們最重的鐵錘，對其也輕松至極。
趙火工拿著小錘一敲，確定方位，武巴便揮動大錘猛然砸下。
就這樣，趙火工小錘，武巴大錘，李衍吸收溢散雷光，三人配合默契，叮叮當當耗費了一個時辰，才將這塊碎片打成長條狀。
接下來抽絲也是麻煩。
用墨門特制的烏銀盤，三十六名赤膊弟子腳踏連桿，配合著千鈞水輪抽絲。
每隔一段時間，都要重新返回火爐燒紅。
又足足耗費了一整天，才將這寶貝抽成細絲。
而這，還只是開始。
織錦宗師“萬百巧”十指翻飛，用特制隕鐵針穿引雷紋絲線，李衍同樣要在旁邊吸收電光，經緯線不斷交織，又足足耗費了兩日。
有了此寶，新的護臂“千念”終于成型。
李衍接連施展“天雷降魔捶”，護臂雷光刺目，也不曾將絲線燒斷。
隨后便是修補“五方羅酆旗”。
這次不僅有織錦宗師“萬百巧”修補旗面，還有墨門長老陶逢春制作旗桿。
旗子的本體，乃是當年張角所煉“黃天五行旗”，銀絲織太平道“黃天當立”云篆，且被高手刺入《太平經》的“六甲秘祝”陰符，后輾轉落入陰符宗手中，成了鎮教之寶。
陰符宗法門，多為驅鬼之術，便以邙山漢墓陰沉柏木為旗桿。
多年溫養，成了招魂驅鬼的兇器，能拘束邙山諸神，可見其威力。
洛陽一戰后，這旗子雖然損毀，但底蘊未滅。
“萬百巧”以雷金絲繡雷紋云篆，陶逢春用龍血木制作旗桿。
原本陰煞之氣十足的魔旗，以雷法相沖，變得威嚴凜然…
沙里飛那邊，也同時在煉器。
雷隕玄金并不合適，但胖子林鈺卻托人找到了堅硬玄鐵。
用來制作槍管和撞針，足以承受新式火藥的威力。
但即便如此，煉制的過程也不輕松。
每次趙火工以九迭鍛鋼法錘打槍管時，沙里飛必須割破手腕，將鮮血淋遍部件。
即便有療傷藥，也弄的是腳步虛浮，臉色蒼白。
不過效果卻著實不錯，銃管在寒泉中淬火后，竟浮現出虬結血紋。
沙里飛畢竟道行有限，用了這血煉之法，才有機會“人槍合一”。
而就在他們忙碌時，京城也是紛亂不休。
蒸汽機吸引來的，不僅有神州各方勢力，周圍番邦高手，也紛紛潛入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