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唐寧街10號,首相辦公室。
約翰遜爵士幾乎是拖著腳步走進首相辦公室的,神情有些疲憊。
從波哥大返回后,他就被淹沒在北愛爾蘭的噩耗和議會山呼海嘯般的質詢之中。
他眼窩深陷,西裝皺巴巴的,早已沒有了在波哥大會議桌上錙銖必較時的那份體面。
首相背對著他,望著窗外陰沉沉的倫敦天空。
辦公室里的氣氛比窗外的天氣還要壓抑,桌上堆滿了關于北愛襲擊的最新報告和傷亡名單,每一份都沉甸甸的。
沒有寒暄,沒有客套。
首相手里夾著一根香煙,開口第一句話,很突然,也很直白:
“約翰遜,告訴我實話,你覺得這背后是墨西哥人在支持嗎?”
這句話像一顆子彈,瞬間擊穿了約翰遜爵士勉強維持的鎮定。
他懵了!
大腦一片空白,波哥大會議桌上倫德斯泰特那張沉穩中帶著難以捉摸神情的臉…
他張了張嘴,首相的問題沒有問“是不是”,而是問“你覺得是不是”,這本身就包含了強烈的指向性!
首相或者說情報部門,已經嗅到了什么?
中青六處又不都是吃干飯的。
“首相。”
約翰遜爵士強迫自己冷靜,蹙著眉,“我們和墨西哥是盟友…”
“盟友?!”首相猛地轉過身,手里的香煙被狠狠攥碎在掌心,煙灰混著煙絲簌簌落下,他的臉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那些墨西哥佬也配叫盟友?!一群披著文明外衣的鬣狗!一群趁火打劫的強盜!”
“維克托就是個雜種!”
恩…經常被罵雜種。
他突然一腳踹翻了身邊的黃銅廢紙簍,金屬撞擊地面發出刺耳的哐當聲,散落的文件和煙蒂滾了一地。
“他們在波哥大跟你談基金的時候,恐怕就知道愛爾蘭會出事了!這還不夠明白嗎?”
“那筆所謂的亞馬遜基金根本就是個陷阱!他們用幾億英鎊的誘餌吊我們的胃口,轉頭就在我們的軟肋上捅了一刀!”
“看看現在!”
他指著桌上那份關于英軍傷亡的報告,怒不可遏,“二十多條人命!一座軍營毀于一旦!我們的士兵在本土流血,他們卻在南美計算著怎么瓜分我們的份額!墨西哥人說什么?他那是在看我們的笑話!是在等我們自顧不暇,好把整個南美都吞進肚子里!”
“還有那些武器!薩姆7?RPG?沒有國家在背后撐腰,愛爾蘭抵抗軍能搞到這些東西?”
首相突然抓起桌上的水晶鎮紙,狠狠砸在墻壁上,玻璃碎片四濺,“他們一邊假惺惺地說要追查武器來源,一邊把軍火送進愛爾蘭,這群婊子養的,表面上跟我們稱兄道弟,背地里早就把刀磨得雪亮,就等著我們露出破綻!”
辦公室的隔音再好,此刻首相的咆哮也像炸雷一樣穿透了門板,外面走廊里的秘書和警衛都屏住了呼吸,連腳步聲都不敢發出。
約翰遜爵士臉色難看,他想起倫德斯泰特推送電文時那平靜的眼神,想起法國代表眼底那抹詭異的精光,那些當時被他忽略的細節,此刻鉆進他的腦子里。
難道…
法國人也在參與其中!!??
英法關系應該不錯吧,我們可都是歐洲同盟啊。
“他們不僅要我們退出南美。”
首相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而且更深層次的,他們也許想趁機掏空我們,倫敦的市場恐慌,英鎊貶值,那些被低估的資產……這群墨西哥佬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為什么那么清楚?
因為當年英國就是這么干的,后來的美國也是這么干的。
資本也伴隨著暴力的!
他猛地抓住約翰遜的衣領,把他拽到自己面前,唾沫幾乎噴在他臉上:“你在波哥大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他們要的不是亞馬遜的資源,是我們大英帝國最后的家底!是我們用幾百年積累的工業根基!”
“首相……我……”
約翰遜的聲音有些發抖。
首相猛地松開手,對方踉蹌著后退幾步,撞在門框上。
“給我查!讓MI6和軍情五處把所有能動用的力量都派出去!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墨西哥人插手的證據,還有財政部,告訴他們死守住那些核心產業,就算用行政命令,也不能讓墨西哥的資本滲透進來!”
他頓了頓,“還有北愛爾蘭,傳我的命令,讓駐軍進入最高戒備狀態,給我把那些抵抗軍的老巢掀了!就算要把貝爾法斯特炸平,也要讓墨西哥人看看,瘦死的駱駝,也不是他們能隨便啃的!”
他明白,如果墨西哥人只想要他們的資產的話,那北愛爾蘭人就真的想要他們的命。
在大饑荒的時候,英國人寧肯把糧食丟了,也不給愛爾蘭人…
辦公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首相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佝僂,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歲。
愛爾蘭.貝爾法斯特的空氣有些壓抑。
英軍的裝甲車碾過濕漉漉的街道,履帶卷起的泥水濺在緊閉的門窗上,荷槍實彈的士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將這座城市拖入一種窒息的肅殺。
居民們蜷縮在屋里,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只敢從縫隙里偷瞄那些迷彩服身影,空氣中彌漫著恐懼與難以言說的敵意。
費茲街區,一個典型的愛爾蘭人聚居區。
十七歲的帕特里克奧康奈爾,一個還在念高中的半大孩子,傍晚正站在自家二樓陽臺抽煙。
樓下,三名英國士兵正沿著墻根巡邏,皮靴踏在石板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槍托偶爾撞到墻壁,發出刺耳的磕碰聲。
或許是青春期的叛逆,或許是被連日來的壓抑憋壞了,或許只是覺得那些士兵的姿態有些滑稽,帕特里克看著他們的背影,無意識地吹了一聲悠長的口哨。
那聲音在死寂的街道上格外清晰,帶著點戲謔,又有點像挑釁。
巡邏的士兵猛地轉過身,槍口瞬間抬起,對準了陽臺的方向。
領頭的中士眼神陰鷙,他顯然將這聲口哨視作了公然的挑釁。“誰在那兒?!”他厲聲喝問,聲音在巷子里回蕩。
帕特里克嚇了一跳,手里的煙掉在地上,他下意識地想躲回屋里,可已經晚了。
“砰!砰!砰!”沉重的撞門聲響起,像是擂鼓一樣砸在奧康奈爾家的木門上,帕特里克的父母剛把晚飯端上桌,聽到動靜嚇得臉色慘白。門沒鎖,士兵們粗暴地推門而入,靴底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聲響。
“二樓!”中士低吼一聲,三人直奔樓梯。
帕特里克還愣在陽臺上,被沖上來的士兵一把揪住衣領拽了下來。“你剛才吹什么?!”士兵的拳頭抵在他的胸口,少年嚇得渾身發抖,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他只是個孩子!他什么都沒做!”帕特里克的母親尖叫著撲過來,被另一名士兵伸手攔住。
“退后!”士兵的語氣吼著!
“求求你們,他才十七歲,就是吹了聲口哨,不是故意的……”
父親也沖了上來,試圖護住兒子,卻被士兵用力推開,踉蹌著撞在墻上。
“帶走!”中士不容分說,示意手下。
兩名士兵架起還在發抖的帕特里克,像拖牲口一樣往樓下走。
少年的母親哭喊著追下樓,被士兵用槍托攔住去路,只能眼睜睜看著兒子被押出家門,塞進停在巷口的軍用吉普。
車門“砰”地關上,引擎轟鳴著駛離,留下癱坐在地上的母親和扶著墻、眼神絕望的父親。
那一夜,奧康奈爾夫婦跑遍了附近的臨時檢查站和駐軍點,得到的只有冰冷的回復:“涉嫌妨礙軍務,正在調查。”
他們甚至不被允許見兒子一面。
一晚上沒睡,他們都有些惶恐…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一輛軍車停在了奧康奈爾家門口。
兩名士兵走下來,遞給帕特里克的父親一張紙條。“帕特里克奧康奈爾,昨晚在羈押期間突發急病,經搶救無效死亡。”
父親的手劇烈顫抖,紙條飄落在地,母親尖叫一聲,當場昏厥過去。
聞訊一直陪伴著的親戚們大吼著,“你們都是兇手!”
可英軍就像是沒聽見一樣,坐上車就跑。
消息像野火一樣在貝爾法斯特蔓延開來。
“急病?”,沒有人相信這個說法。
一個健康的十七歲少年,前一天還好好的,只是吹了聲口哨,被抓進監獄就“急病”死了?人們更愿意相信,那是酷刑,是虐殺,是占領者對反抗者的殘酷鎮壓。
帕特里克的尸體被送回來時,家人在他的手腕和腳踝處發現了明顯的淤青,后頸還有一塊深色的挫傷。
當天下午,費茲街區的居民們自發聚集起來,他們舉著帕特里克的照片,高呼著“還我公道”的口號,朝著英軍檢查站走去。
起初只是和平抗議,但當士兵們端起槍,發射催淚瓦斯驅散人群時,憤怒徹底點燃了積蓄已久的仇恨。
石塊、玻璃瓶、燃燒瓶飛向士兵,士兵則用橡膠子彈和高壓水槍還擊。
沖突迅速升級,從費茲街區擴散到整個貝爾法斯特。原本只是對軍營襲擊的憤怒,此刻因為一個少年的慘死,變成了對英國統治的全面反抗。
帕特里克奧康奈爾,這個因為一聲口哨而死的青年,成了北愛爾蘭歷史上一個刺眼的符號。
他的死,像一顆投入滾油的火星,讓本就動蕩的局勢徹底沸騰,也讓愛爾蘭抵抗軍的隊伍里,一夜之間多了許多帶著悲憤眼神的新面孔——他們中,有帕特里克的同學,有鄰居,有那些看著他長大的普通人。
墨西哥城,國家宮頂樓的辦公室里,暴雨已經停歇,窗外的天際線透出幾縷彩虹。
卡薩雷敲門走進來,手里拿著一份剛加密傳輸過來的簡報。
“老大,北愛爾蘭那邊又出了新動靜。”卡薩雷的聲音帶著點異樣,“貝爾法斯特一個十七歲的愛爾蘭少年,就因為對著英軍哨崗吹了聲口哨,被抓進監獄,今天早上發現死了。”
維克托的手指猛地頓住,他抬起頭,臉上的從容瞬間碎成錯愕,眉頭擰成一個疙瘩:“你說什么?吹口哨?死了?”
這…他媽的太離譜了吧!
他抓起簡報快速瀏覽,越看眉頭皺得越緊,最后干脆把簡報往桌上一拍,看向卡薩雷的眼神里滿是難以置信,“這……帕特里克是我們弄死的嗎?”
卡薩雷被問得一愣,隨即臉上浮現出哭笑不得的尷尬,他連忙擺手:“老大,您這說的哪跟哪啊?我們給抵抗軍的指令很清楚,目標是軍事設施和交通樞紐,從沒讓他們碰平民,更別說這種毫無意義的小規模沖突了。”
他指了指簡報上“英軍羈押期間死亡”的字樣,語氣無奈又帶著點哭笑不得,“我們可不是恐怖分子,搞這種事對我們的計劃毫無益處,反而會打亂節奏。”
維克托盯著簡報上少年的名字,沉默了幾秒,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笑聲里帶著點自嘲和荒誕。
他搖搖頭,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卻沒嘗出什么味道:“也是,是我急糊涂了。”
他靠回椅背,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著,眼神里閃過一絲玩味:“那這些英軍……也太有‘本事’了吧?”
“我們費盡心機挑動局勢,用的是重武器襲擊軍營,是為了制造恐慌、打擊他們的軍事威懾力,結果呢?”
維克托挑了挑眉,“人家一句話不說,直接把一個吹口哨的孩子弄死在監獄里,這效果比我們扔十枚火箭彈還管用。”
卡薩雷也反應過來,忍不住點頭:“確實,帕特里克的死已經在貝爾法斯特引發了大規模騷亂,現在整個北愛爾蘭的平民都被激怒了,抵抗軍那邊傳來消息,今天一早報名加入的人排起了長隊,全是帶著火氣來的。”
“這可比我們花錢送武器管用多了。”維克托拿起那份簡報,對著燈光看了看,像是在研究什么稀奇物件,“本來還擔心愛爾蘭抵抗軍的群眾基礎不夠扎實,現在好了,英國軍隊親自給他們送來了最鮮活的動員教材。”
他把簡報扔回桌上,端起咖啡杯走到窗前,望著雨后初霽的墨西哥城:“看來我們還是太保守了,有時候,最有效的武器不是薩姆7,也不是RPG,而是那些自以為是的傲慢和愚蠢。”
維克托轉過身,叼著煙,“第三批支援提前送達,不用藏著掖著了,既然英國人這么幫忙,我們就順水推舟,讓這場火燒得再旺一點。”
卡薩雷應聲點頭,轉身準備離開時,聽到維克托低聲笑了一句:“吹口哨都能掉腦袋,這大英帝國的氣度,真是越來越不凡了啊。”
這么小氣的也不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