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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七章萬修踏破登仙路,一劍橫絕鎮九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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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肅宗門風氣之事,地仙界各派各族時有耳聞,不算什么新鮮事,但整肅到連明河道君這等大乘道君都被鎖拿鎮壓的地步,整座地仙界萬載以降,前所未聞。

  修士修煉分為練氣,筑基,紫府,金丹,元嬰,元神,返虛,合體,大乘,九個境界,共稱求道九關。

  修士修煉到大乘境界,距離飛升天宇只差一步之遙了。

  在地仙界任何一個勢力都是絕對的高層,現在被這樣輕賤,在許多高境修士看來簡直是在自毀城墻。

  因此人族各宗各派,靈界諸族巨擘,初時皆在高處俯視太清仙宗,帶著審視與嘲弄,或言陸城年少輕狂,根基淺薄而行此酷烈之事,必遭反噬;或譏太清宗萬年基業,恐要毀于這位掌教真人之手。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一股無形的風暴,以比陸城破西極各族大乘、劍敗群敵更快的速度,席卷了地仙界人族疆域,乃至波及四方靈族:

  這么多年,終于有高階修士愿意講道理,講法度,為低階修士出頭主持公道。

  因此在數量眾多的低中階修士之間,對于太清宗掌門整肅宗門風氣之事,不再是譏諷,嘲笑,而是震動,是驚疑,再到難以言喻的心動渴望。

  這個世上,終究是那些低中階修士數量更多一些。

  那些曾被門閥傾軋、被世家壟斷、被不公束縛的寒門修士、低階修士,乃至一些郁郁不得志的中堅修士,聽聞此等消息,胸中那口被現實冰封的逆血,再次被解凍點燃。

  仿佛黑沉夜幕被撕開一道口子,泄下刺破長天的曙光!

  天下群英匯太清。

  這并非一句口號,而是地仙界千萬里山河間,正洶涌奔騰的浩蕩洪流。

  天下修士也并非只是因這一件事,而是因為陸城道君這千百年以來,矢志不渝的完善、踐行著宗門法度。

  當然有做得不夠好,不完善之處,但九宗三十六派就只有這一處,肯講道理愿意改正。

  上清,天都峰。

  萬仞孤峰刺破罡風層,云海翻騰如沸,仙宮玉闕懸于云濤之上,氣象萬千。

  此刻,天都峰中央處最負盛名的“問道臺”方圓百丈,正被一層凝若實質的結界籠罩。

  今日乃上清宗二十年一度的真傳大比之戰,最后的勝者八人將一步登天,入主真傳宮闕,享名師傳道無量資源。

  斗劍臺上,一人獨立。

  道袍磊落,身形挺拔,正是內門弟子陳觀海。

  他手中一柄古樸長劍斜指地面,劍鋒未染血,卻透著百戰之后的凜冽寒意。

  自少年始至今日二十載苦修,斗劍到此時,他已經連敗七名對手,皆是上清內門翹楚。

  剛剛最后一劍,他破開了號稱“小劍尊”李慕白引以為傲的“星河倒卷”,凝煉無匹的劍氣余波甚至在堅固的玄罡巖擂臺上犁出一道深長的劍痕。

  場下死寂片刻,旋即轟然。

  無數目光聚焦于他,熾熱、羨慕、嫉妒、敬畏…長老席上,幾位須發皆白的上清長老見此亦是微微頷首,眼中流露出嘉許。

  “哥,哥!贏了,我哥又贏了!”

  陳觀海倒持長劍走入擂臺,妹妹陳鳳嵐歡呼著投向哥哥的懷抱。小臉通紅,比陳觀海還要興奮幾分。

  只要再勝一場,便是這兄妹二人的逆天改命!

  深夜,暫居的簡陋木屋內燈火昏黃。

  妹妹陳鳳嵐已然安睡,氣息均勻。

  上清米貴,以他們兄妹二人的盤纏,是住不起靈山靈脈、好山好水的,現在屋中有木炭燈火,都是因為陳觀海于真傳大比上連戰連勝,房東近些時日特意送來的。

  “嚯、嚯、嚯…”入夜時分,陣陣的磨劍之聲,陳觀海坐在水井邊,不斷的打上一桶桶的井水,澆在磨刀石上,用力的打磨手中的鐵劍。

  指腹緩緩拂過冰涼的劍脊,發出低沉而穩定的嗡鳴聲,一遍又一遍地打磨著劍鋒,也在打磨著胸中那股一往無前的銳氣。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有微光一閃。

  一道身影持著燈籠悄然而入,陳觀海驟然抬首望去,卻見正是明日將與他爭奪最后一個真傳席位的世家子弟——趙元辰。

  他面帶得體微笑,舉止彬彬有禮,毫無劍拔弩張之意。

  “陳師弟,深夜叨擾,還望見諒。”

  “趙師兄多禮了。”陳觀海口中這樣說著,卻是立時站起全身發緊緊握著手中的長劍。

  他的目光在趙元辰身旁的幾名仆人身上掃過,每一個都法力深厚,遠遠在自己之上。

  雖然這就是上清山腳下,不置于有夜半行兇草菅人命之事,但也不能全然不防。

  趙元辰敏銳看出陳觀海的緊張,微微一笑聲音溫和,開門見山:

  “陳師弟劍術精烈,元辰十分欽佩,只是觀師弟氣息,似乎連番斗劍之下內傷積累已然頗重,明日若再硬拼,縱能傷我,于你道基亦是大損,實在得不償失。”

  “多謝趙師兄關心,只是閣下深夜來訪又是何意?”陳觀海戒備不減這樣問道。

  “明日一戰,于師弟而言,是逆天改命;于元辰而言,卻不過是走個過場。實不相瞞,宗門那位孫長老早已屬意于我,此屆真傳之位,明日無論勝敗,最終皆會落于我手,只是,師兄不愿在未來師尊面前,弄得太過難看狼狽。”趙元辰袖袍輕拂,一個鼓鼓囊囊的儲物袋無聲無息地落在陳觀海面前的石幾上。

  袋口微敞,露出里面流光溢彩、靈氣逼人的上品靈石,數量極為可觀,尤其是對陳觀海來說。

  “師弟不若稍讓一招,彼此留個體面,師兄未來也會提攜師弟,讓陳師弟攜令妹覓得坦途,豈不兩全其美?”趙元辰語氣從容,帶著世家子弟特有的優越與篤定,在說完這番話后便轉身離去。

  陳觀海的目光從那袋刺目的靈石上移開,看向身后木屋,不知何時熟睡的妹妹已經起來,神色愣愣地看著石幾上的靈石,那是她修學仙織,雙手每天不斷在各種布料上摩挲,磨出的水泡比尋常人吃米的數量還多,也賺不回的靈石。

  “哥,咱不要他的靈石。”陳鳳嵐反應過來,看到哥哥的目光勉強移開目光這樣說道。

  陳觀海沉默片刻,他上前伸出手,平靜地收起了那袋靈石,然后走過去將自幼跟自己吃盡辛苦的妹妹攬入懷中。

  “要,為什么不要?我只知道,我妹不能再跟著我吃苦了。更何況,我的確并沒有必勝此人的把握,趙元辰出身世家,所修功訣,所持法器,遠遠不是我能相比,與其為那一口氣拼那十之一二的勝算,我不如退得體面一些。”

  “可是,哥你若不能成為上清真傳,未來道途…”

  “上清宗不留我,我還可以去太清宗,太清宗掌教陸城真人秉公處事,為了維護宗門法度,連大乘道君都能鎖拿入獄鎮壓萬年。

  這些靈石足夠咱們前往太清宗的,只要太清宗上下嚴守宗門法度,你也知道,以哥的努力與本事,何愁出不了頭?

  待我成為太清真傳,千年之后再與這趙元辰論個短長!”

  “嗯,說起來那個時候,哥你還要謝謝我們這位趙師兄呢!”陳鳳嵐反應過來,小臉紅紅地這樣興奮說道。

  “哈哈哈哈,正是如此。”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天高地遠,這地仙界總不至于處處昏黑。

  萬象森羅殿,九幽忘川渡。

  此地乃萬象森羅殿流放罪囚,磨礪弟子心性的絕險之地。只是近千年來,隨著忘川當中怨魂數量大幅增加,后面一種功用已被禁用。

  幽暗深邃的忘川河無聲流淌,河面上終年彌漫著蝕骨銷魂的九幽陰煞之氣,河底沉淀著無數枯骨冤魂。

  兩岸是刀劈斧鑿般的漆黑絕壁,其上怪石嶙峋,形如鬼魅。

  一道染血的身影,正沿著濕滑冰冷的石壁,在幾乎垂直的峭壁上艱難攀爬。

  每一次移動,都牽動周身數十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暗紅的血痂混合著新的血水,在嶙峋的巖石上留下斷續的印記。

  他叫柳寒洲,曾是萬象森羅殿外門執事,因堅持追查一樁宗門舊案,觸怒了殿內某位權勢煊赫的長老嫡孫。最后不但職司被奪,牽連家人,自己還被打落忘川。

  但任誰也沒有想到,他花費三十年時間居然從忘川當中爬了出來。雖然形銷骨立,整個人如鬼似魅般。

  下方忘川黑水翻滾,隱約傳來冤魂不甘的嘶嚎。

  柳寒洲一點點爬出此地,略作喘息之后一路向東。此時此刻,他的心中一片昏黑,除了仇恨之火,卻不知自己該去何處。

  三年之后,太清山邊府之地,一道灰蒙蒙的遁光貼地飛掠,那原本猶如鬼魅的柳寒洲在逃出忘川之后,總算長出些肉來了,此時正一路往太清宗方向遁逃。

  這天下之間、靈界廣大,卻也似乎只有太清宗,能夠為那些枉死之人主持公道。

  在他的身后斜上方,三道包裹在森然鬼氣中的身影,如同附骨之疽,緊追不舍。

  為首者乃一錦衣華服的青年,面如冠玉,眼神卻陰鷙如毒蛇,正是那位長老嫡孫,厲無咎。他好整以暇地踩在一頭猙獰骨雕背上,手中把玩著一顆不斷扭曲、發出哀嚎的魂珠。

  “柳寒洲,何必做這困獸之斗?”厲無咎的聲音帶著貓戲老鼠的殘忍快意,在幽暗的峽谷中回蕩。

  “不過是幾條下賤的雜役性命,也值得你搭上自己?交出你手中那枚記錄著‘鬼市’交易留影的玉簡,本公子念在你曾為殿中效力的份上,賜你一個痛快,留你殘魂入我的‘暗魂幡’,也算你的一場造化。”

  正在飛遁當中的柳寒洲猛地回頭,布滿血絲的雙眼中爆發出刻骨的恨意:

  “厲無咎。爾等視人命如草芥,以同門精血煉法,以同族魂魄與異族交易,天理不容。那玉簡就是我舍了這條命,也必讓它出現在該出現的地方。萬象森羅?嘿,藏污納垢,森羅地獄。此等宗門,不待也罷。”

  “冥頑不靈!”厲無咎臉色一沉,殺機畢露:“殺了他。抽魂煉魄!”

  左右兩名氣息陰冷的黑袍護衛同時出手。一人屈指一彈,三道碧油油的“腐心蝕骨釘”帶著凄厲鬼嘯,直取柳寒洲后心。

  另一人則祭出一面慘白的招魂幡,幡面抖動,無數灰白色的怨靈手臂探出,飛遁抓攝向柳寒洲的元神。

  避無可避,柳寒洲眼中閃過一絲絕望,卻又瞬間被更熾烈的瘋狂取代,他蒼白臉上迅速燃起一片赤紅,竟已燃燒精血,做最后的反撲。

  “便是我死也不要緊,只要把那玉簡送至太清宗,陸真人的手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哼!”

  一聲冷哼,突兀地穿透了幽谷當中的嗚咽與鬼嘯,清晰地響徹在每一個人神魂深處。

  冰冷、威嚴,帶著審判萬鬼的森然煞氣。

  再下一瞬,整座峽谷的光線驟然昏暗,仿佛被無形之手攫取。一道凝練到極致的灰黑色劍光,無聲無息,自崖頂斬落而下。

  那道劍光并不浩大,卻帶著凍結神魂、斬斷陰冥的法意劍力。

  嗤!嗤!嗤!

  三道碧綠毒釘瞬間被劍光彈飛,表面迅速覆蓋上一層死寂的灰霜。

  那探出的無數怨靈手臂,則如同被投入滾燙巖漿的冰雪,發出刺耳的滋滋聲,慘嚎著寸寸消融。招魂幡上的靈光猛地一黯,幡面竟被那無形劍意割裂開一道道細小卻無法彌合的缺口。

  劍光余勢不衰,在厲無咎驚駭欲絕的目光中,擦著他腳下的骨雕頭顱掠過。

  咔嚓!

  骨雕那堅硬逾鐵的猙獰頭顱,如同朽木般被平滑削斷。龐大的骨架轟然墜向下方。

  厲無咎狼狽地懸停空中,臉色煞白,再無半分之前的囂張。他目光死死盯著劍光來處那片扭曲的虛空,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太清宗…執法殿殿主幽冥玄君(煉虛)?”

  虛空如水波般蕩漾,一道全身籠罩在灰黑色斗篷中的身影緩緩浮現。

  斗篷寬大,遮住了面容,唯有一雙眸子透過陰影顯露出來,深邃如萬載寒潭,不帶絲毫情感。

  他手中并未持劍,但剛剛那斬落一切的劍意,分明縈繞其身,切割著周圍的空間。

  “萬象森羅殿,好大的威風,既然敢來我太清宗地域殺人,滾!”幽冥道人的聲音仿佛兩塊玄冰摩擦,冰冷刺骨。

  最后一個“滾”字吐出,無形的音波裹挾著幽冥煞氣,狠狠撞在厲無咎三人的護體靈光上。

  三人如遭重錘,齊齊悶哼一聲,身形不穩,竟被震得連連后退,氣血翻騰。

  厲無咎眼中怨毒與驚懼交織,死死盯著幽冥道人和被他無形氣機托起、已然昏迷的柳寒洲,最終狠狠一跺腳:“好!好一個太清執法殿主。今日之賜,厲某記下了。我們走!”

  他不敢再多言半句,帶著兩名護衛,化作三道鬼氣森森的遁光,倉惶消失在忘川深處。

  幽冥道人看都未看他們消失的方向,目光落在柳寒洲染血的衣襟上,那里隱隱透出一枚玉玦的輪廓。他斗篷下的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扯動了一下,像是在冷笑,又像是某種確認。

  接著一道灰影卷起柳寒洲,悄無聲息地融入崖壁陰影,仿佛從未出現過。

  紫氣浩蕩三萬里,瑞靄千條鎖云峰!

  太清仙宗,山門之外。

  自太清宗大開山門廣招弟子的消息傳開,短短數月,匯聚于此的修士數量,已如滾雪球般膨脹到一個駭人的地步。

  過往太清宗收錄弟子,雖也從者云集但遠遠沒有到這般的地步。

  目光所及,人潮如海,自山腳那巍峨矗立、高達百丈、銘刻著“太清”二字的古樸牌坊開始,沿著開辟出的三千級“問道云階”一路向上蔓延,直至半山腰被云霧遮掩的迎仙臺。

  這三千級石階,非金非玉,每一級臺階都隱隱流淌著淡青色的靈輝,踏足其上,便有清心凝神、滌蕩塵念的微效。此刻,這云階之上,密密麻麻,皆是身影!

  陸城道人帶著蕭玉虹蕭玉雪姐妹,立于浮空山上太清之巔,俯覽而下,也不由輕笑言道:

  “天下道材盡入吾彀中矣。”

  “只是一群練氣筑基小修罷了,哪有你說得那么夸張。”蕭玉雪笑著堵他。

  只是她心中卻也清楚,自家夫君這千年以來,整肅門風、立下正教第一門庭的氣象,已然初見成效。

  雖然此時所見收錄的,多是境界低微的小修,但整個宗門唯有如此,方才能優中選優,從中選取出天賦、悟性、心性均是最為出色的成道之材,日后只要宗門的法度體系不出問題,選拔培養有方,這些成道之材就會逐漸增加宗門的底蘊,使宗門越發強盛。

  在下方的人潮當中,一位須發皆白、滿面風霜的老修士格外引人注目。

  他周身氣息不過筑基巔峰,且已顯出衰敗之象,顯然壽元無多。然而他那渾濁的老眼中,卻燃燒著一團令人心悸的火焰,那是對大道的執著,是對不公的控訴,更是對太清新政所許諾的、那“但憑己身”四字最卑微也最熾熱的向往!

  他行至云階中段,體力明顯不支,身形搖晃,眼看就要從陡峭的石階上滾落。

  旁邊一位同樣衣飾寒酸的中年修士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扶住。

  “老丈,當心!”

  老修士喘息稍定,渾濁的眼睛看向中年修士,咧嘴露出一口殘缺的黃牙,聲音沙啞卻帶著力量:“無妨,無妨!老朽這一生,蹉跎于小派傾軋,空耗百載歲月,連一顆正經的結丹靈藥都求而不得!原以為…咳咳…原以為要帶著這一肚子不甘心爛在泥里!是天不絕我!是陸真人給了老朽最后一線登天之機!”

  “今日縱是爬,老朽也要爬上去!爬過這三千階!死,也要死在這問道云階之上!讓這滿天神佛看看,讓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看看,寒門修士,亦有向道之心!亦有…登天之路!”

  云階盡頭,那籠罩在淡淡霞光中的巨大迎仙臺邊緣,數十位身著太清核心弟子服飾的修士肅然而立。

  為首者正是張招娣,她一身素雅道袍,身姿挺拔如青蓮,眉宇間少了幾分昔日的跳脫,多了幾分沉穩與威嚴。她身后的核心弟子們,望著下方浩蕩人潮,聽著那直沖云霄的吶喊,感受著其中蘊含的心意與期盼,縱使心志堅定亦不禁動容,胸中激蕩著一股身為太清弟子的自豪與沉甸甸的責任。

  太清宗并沒有給出太多的東西,給出的僅僅是一線機緣與公平二字而已,可是僅僅只是這些就已經讓無數底層修士,前赴后繼,無怨無悔。

  只因,道在太清。

  也是從這一日起,太清宗逐漸坐穩人族正教第一大派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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