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靖早已熟悉‘天啟’的感覺。
他知曉,自己的心血來潮絕非巧合,必是懷虛天意所為,心中不禁自語:“說來也是,你居然能接我幾招,而且沒有暴露真正的底牌……有意思,難道說,你才是真正的……自然師?”
“既然如此,那你究竟打算做些什么?”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想要知曉,就必須要前往神京。
但是現在……
安靖要完成自己的道。
他再一次看向幾乎就要山呼萬歲的海族們,以及遠方那正在匯聚而來的龍族。
想了想,安靖下定決心。
——與其憂慮未來洞天法可能造成的破壞,不如從現在開始就教導好理念吧。
“起身吧。”
他道。
年輕的大宗師聲音平靜,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生靈耳中。
安靖向前邁出一步,懸浮于半空,俯瞰著下方那片望不到盡頭的虔誠身影,平靜道:“今日,我便在此開壇講法,為爾等闡解羽化之正途。”
此言一出,海族和龍族中先是一愣,然后便爆發出更加熱烈的歡呼。
安靖身后,幽如晦與玄光蘊一直注視著這一幕。
而就在此刻,父女對視一眼,頓時瞬間心領神會。
——大場面?這個我們帝廷在行啊!
沒有猶豫,少女一手指天,頓時,一圈圈柔和的光暈便以安靖為中心擴散開來,將安靖的身影襯托得無比神圣威嚴,宛如神祇。
而玄光蘊則一手指地,引動海浪翻涌,化作云渦,緩緩升騰而起,將安靖托舉至高天云臺。
一時間,聲勢浩大。
諸多海族龍族聞訊而來,如潮水般匯聚于此,聆聽安靖講道。
安靖盤坐于法壇之上,開始了他的闡述。
他并未講述什么高深莫測的功法,而是從最基礎的‘人體結構’‘細胞組成’‘血脈基因’開始。
與此同時,安靖也講述了一些機械工程,講述了人體本身就是一種精密的分子機械,講述了靈煞在其中的功用,講述了鋼鐵和血肉本無區別,一切皆可為道用。
他分析著天地間萬物生靈的運轉本質,從最微小的浮游,到最龐大的巨獸,從最簡單的血肉,到最復雜的靈械。
安靖的講述深入淺出,沒有一句廢話,每一個比喻都恰到好處,讓那些即便從未接觸過這些理念的海族,也……
不一定能聽明白。
——羽化道要懂羽化。
——造化道要懂造化。
——天機奇械要懂機械。
安靖說的,其實就是這么簡單的東西,但就算如此,也還是有許多人沒聽懂。
這并不是安靖功力差。
而是這個世界上,就是有很多人的確就達不到修行的要求。
就如同安靖前世,各種學科最高深的知識其實是完全公開的,幾十塊錢就能買到一些學者的手稿,不到千把塊就能將高等數學高等物理之類的教材書全部包圓。
只要想要學,任何人都買得起教材,都能在網上找到公開課的視頻。
但學會的又有多少呢?
安靖講述的羽化道真諦也是如此。
任何人都能接觸到知識。但真正能領悟其中奧妙的,卻寥寥無幾。
唯有真正的聰明人,才能從中體會到‘美’與‘樂趣’。
而在安靖講述的過程中,原本準備隨時施展神通,為這場講法增添‘特效’的幽如晦與玄光蘊,卻頗為遺憾,也有些震撼地發現,他們根本無需出手。
因為,隨著安靖的言語,天地已然驟變。
當他講到細胞時,虛空中便有無數光點浮現,自發地組合成他所描述的種種結構。
當他講到靈煞時,整片海域的靈氣便化作了不同色彩的溪流。陰陽五行輪轉生克,清晰地展示著其運轉的軌跡。
當他講到機械時,甚至有金鐵之氣自地脈升騰,衍化成一些細微的馬達結構,和細胞馬達作對比,更好地讓人理解人體的本質。
這是真正的言出法隨!
安靖對大道的理解,已經到一念便可影響天地的地步!
為了讓眾人更直觀地理解,安靖伸出手,指向一名因被血海魔氣侵蝕,半邊身子都已化作扭曲血肉,只是在等死的蟹人戰士。
“所謂羽化,非是單純的舍舊而迎新,而是‘認知’與‘重鑄’。”
安靖聲音宛如雷鳴:“知身之缺,方能鑄身之真!”
“借假而修真,補缺而完神!”
“就如這位海族戰士,他缺少了什么?為何會瀕死,又為何能活至現在,等到我的到來?”
“因為他損失的只是肢體,核心的器官并沒有破裂失血,雖然有很多肌肉組織缺失,但血止住了,就暫時死不了——可他還是瀕死,正是因為他體內有血海之力正在攪動,影響他的器官運轉,浪費養分,制造一些無用的贅生物。”
“既然如此,我們要做的,就不是單純的療傷亦或是給他找個鐵殼子蓋上,而是要從根本為他修復,重鑄!”
話音落下,安靖指尖,亮起金紅色的光芒,直入蟹人胸膛。
在所有海族龍族的注視下,那蟹人身上猙獰的血肉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而這些養分沒有被浪費,全部化作了血肉,填充進了缺少的肢體。
而這蟹人的內臟,也被梳理平緩,不再超負荷運轉,大量毒素被排出。
直至最后,一縷血色魔氣溢散而出,而安靖隨手一點,便將其煉化為玄元之氣,重新補益回那蟹人,令他虛弱的狀態瞬間恢復了不少。
看上去普普通通,只是簡單的療傷。
但只有真的懂行的人才明白,安靖不是在單純地‘讓蟹人恢復成自然完整的狀態’——因為血海之力的扭曲,蟹人自然完整的狀態早就變成了一種畸形的形態,如果隨意治療,反而會加劇他的侵蝕。
而安靖這一手,完全不是療傷。
而是……細胞重組,以造化重鑄之力,將那蟹人的肉身,重新造了出來!
這是近乎于斡旋造化的大神通啊!
但也就在此時。
未等眾聽道者隨喜贊嘆,發出歡呼贊美之聲時。
天穹突然黯淡。
原本因安靖講法而變得祥和的天穹,毫無征兆地暗了下來。
緊接著,一條通體漆黑的龍,便自天外降臨。
是亡時龍族的真君,亡玄同!
亡時龍神叛變,不代表亡玄同叛變,祂浴血和血海魔教廝殺的一幕誰都看見了,所以無人懷疑亡玄同是否忠誠于龍族。
但是,曾經和安靖有過矛盾的祂來到此地,還是讓不少人為之色變,心中嘀咕起來。
但就在眾人搞不明白他來意時,亡玄同卻化作人軀,來到挑起眉頭,面色古怪,似乎預感到了對方要做什么的安靖身前。
緊接著,這龍族真君,居然朝安靖叩首,行了一個五體投地大禮。
“在下拜請請自然師……”
沒有絲毫多余的話,亡玄同叩首沉聲懇求道:“救我家人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