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媒體傳播領域,很多人都有一種偏見,覺得公關就是行賄。
在北美電影奧斯卡獎上,公關則是名義上通過各種合理的、正當的手段,去讓有投票資格的人提高對某部電影或者是某個電影人的重視,真正做出判斷,還是基于具有投票資格的人根據自己的審美以及電影的質量來的。
當然,在這個層面上,直接的利益交易和賄賂確實很少見,卻也不意味著真正的公平。
某種程度上,《定風一號》因為全球票房足夠高就能獲得青睞,對于電影獎項來說就是一種不公平——這真的合理的話,何必評獎呢,直接以票房論就好了。但除了這一點,最重要的是,隨著公關的持續,慢慢,就衍生出了一批懂得“隱性規則”和“游戲漏洞”的公關經理。
你聘得起公關經理的,能投入更多公關經費的,那你就能讓更多人看到這部電影,注意到這部電影好在哪里。《定風一號》就是這么做的,媒體、報刊、公關經理的游說、好萊塢權勢人物的推薦,甚至是陸嚴河在亞裔評委中的影響力,都在變相地傾軋著其他的電影。這當然不是一種直接的不公平,但也不能說這是一種客觀的公平。
陸嚴河此時此刻并沒有陷入良心的不安——
開什么玩笑?
他只是感到一種釋然,就像是在水中憋氣了很長一段時間,重新浮出水面,一口氣換過來,神清氣爽——
一切都豁然開朗。
一種前所未有的從容感,油然而生。
黃天霖那邊已經在聯系陸嚴河這邊,詢問他進組的時間。
他的新電影劇組已經搭好,就等陸嚴河進組了。
當然,黃天霖拍電影一向是慢的,除了陸嚴河的角色,他的電影里還有好幾個角色。
他也不是那種非要采用順拍的導演。
不管陸嚴河一個星期之內會不會進組,他的電影都會開機。
在《熱帶雨季》獲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以后,他的下一部電影作品,完全不缺投資,更不擔心其他演員的檔期問題。除了最頂級的演員,否則,像黃天霖這種級別的導演,什么只給三十天的拍攝日期?對不起,你別來了。
如果陸嚴河真的趕不到,黃天霖就先拍別人的部份。
陸嚴河在這邊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
從目前的形勢看,《定風一號》要在最佳外語片和最佳男配角兩個部門拿提名,已經是很穩。
陸嚴河確實也可以去拍戲了。
他想了想,就回復黃天霖那邊,一個星期之內可以進組。
原本計劃的進組時間,也就是這段時間。
只不過這樣一來,陸嚴河就要直接從美國去馬來西亞了,中間沒時間再回國一趟。
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他后面還要請假去參加銀河獎,到時候一樣要回國。
劉畢戈和溫生明會留在美國這邊,繼續參加一些商業活動、公關宣傳活動,以及派對。
陸嚴河跟他們打了個招呼,收拾收拾,就準備飛了。
對馬來西亞人民來說,陸嚴河絕對是頂級演員了。
而且,還是一個他們非常喜歡并且有親近感的頂級演員。
《熱帶雨季》這部電影,破紀錄地幫馬來西亞拿到第一座奧斯卡最佳外語片,陸嚴河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早已經被各大媒體渲染遍了。
而陸嚴河又要再一次跟黃天霖合作新的電影,每個人都充滿了期待。
儼然,《熱帶雨季》之后,兩個人再次合作的影片,被他們寄予厚望,希望能夠再一次代表馬來西亞的電影獲得世界級的榮譽。
陸嚴河落地馬來西亞的機場,即將進組黃天霖新電影劇組的消息一經發布,立即成為了馬來西亞社交平臺的頭條新聞。
他入住的酒店,甚至聚集了上百人,想要親眼見到他。
陸嚴河在馬來西亞受到的熱情歡迎,就像是溫生明拍攝《舟》的那一次,在望縣受到的歡迎。
這讓陸嚴河都吃驚不已,有些受寵若驚。
酒店經理硬著頭皮上來找陸嚴河,請他下去跟大家打個招呼,否則以目前的形勢,可能大家一直不會離開。
陸嚴河聞言,點點頭,去了。
他從酒店門口一出現,現場就響起了強烈的、仿佛山呼海嘯一般的激動喊聲與叫聲。
酒店的保安守著外圍,陸嚴河的安保團隊則護在他身邊。
他們被擠得很厲害。
陸嚴河不得不一次次地說:“謝謝大家,請大家保持一下秩序,好嗎?”
好不容易,場面被控制住以后,陸嚴河才接著說:“謝謝大家這么熱情地歡迎我,因為并沒有進行公開活動的安排,只能這樣簡陋地跟大家致謝。不過,因為這里不僅僅住著我一個人,還有其他的客人,大家的熱情我心領了,請大家之后還是不要圍聚在這里,這樣會給其他人增加很多麻煩。接下來一段時間,我都要在這邊拍戲,還要仰賴大家的理解和幫助。”
周圍眾人這才紛紛點頭。
不過,還是有好些人沒有忍住表達自己對他的喜愛,包括小心翼翼地詢問,是否可以簽名?
陸嚴河說:“人太多了,我一個個簽真的簽不過來,請見諒。”
這種情況下,不冷酷一點,必然又會激起新一輪的騷動。
陸嚴河只能狠心拒絕每一個人的要求。
否則,滿足了這個,你就必須滿足另一個。
好在,陸嚴河當面跟他們這樣見面交流了一番后,這些人還是聽話地離開了。
極少數還留在原地的,也不至于對酒店造成很大的影響了。
陸嚴河入住酒店遭粉絲圍堵的畫面,也登上了世界各大娛樂新聞版面。
儼然一副世界巨星的架勢。
到了陸嚴河這個層次,確實又再需要一些這樣的運營了。
世界級TOP電影巨星,生態位就那么幾個。如果不是時不時有這樣的新聞來作證號召力,久而久之,TOP的這個印象就會變淡了。
黃天霖的這部電影,現在暫定名為《原來的父親》。
而在這部電影里,飾演陸嚴河父親的演員,是馬來西亞一位老牌影帝,也是一名華裔,叫袁志華。
非常樸素的名字,與他的形象一樣。
而之前在《熱帶雨季》飾演他母親、后來簽約到拾火的女演員秦淑蘭,將第二次飾演他的母親。
這部電影,講的仍然是家庭關系。
但這一次的視角,是長大成人的兒子在離家多年之后,因為母親的病而回來,在照料母親的這段時間里,必須和父母直面接觸,不斷地回想起童年時所遭受的種種創傷,與過去這些年在外打拼的種種經歷交織,最后,殘忍地拿起刀捅進父親肚子、企圖殺死他的故事。
陸嚴河有時候真的很想問一問,是否真的存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連續接到《舟》和《原來的父親》兩部電影劇本,竟然都與“殺父”有關,實在是——
陸嚴河試裝的時候,已經在逐漸進入這個角色。
跟《舟》相比,《原來的父親》這部電影給他的發揮空間特別大。雖然電影名字寫的是“父親”,整個故事卻是圍繞他這個兒子來展開。從閃回的童年往事,到顛沛流離、獨自打拼的離家歲月,再到當下與父母共處一室的情感波動、語言沖突……環環相扣,幾乎可以說是一個人的前半生。
是人物傳記——
又可以說,是一個人如何去面對自己千瘡百孔的父子關系、并在無法愈合的沖突下自我毀滅式地走向毀滅。
一個如此有戲劇張力的角色。
某種程度上,從電影整體性的角度,光是從劇本看,《原來的父親》是不如《舟》的,《舟》有一種由三個人物組成的三角結構的立體性,讓電影流動著一種人物結構的藝術美。但是,《原來的父親》卻帶給陸嚴河一種直接的、宣泄的、可以完全沉浸其中的情感深度,他可以完完全全站在角色的角度,去“不用考慮旁人”地演自己的戲。
因為《原來的父親》每一場戲,其實都是面向自己、砸向自己、撕扯自己。
陸嚴河在完全扮上角色之后,發現自己竟然興奮地手心都有些發汗了。
他甚至有一種迫不及待的沖動。
“我以前有過很多次,半夜從床上爬起來,拿著刀,走到你的床邊,想要朝你的脖子砍下去,你不知道,你睡得很死,跟死豬一樣,鼾聲比殺豬的叫聲還要大,我的憤怒、仇恨像暴風雨一樣驅使著我拿起刀子,想要砍下去,你從來不知道的,對吧?”
陸嚴河冷冷地看著試衣間里的鏡子,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劇本上那段臺詞從他嘴里說出來。
門外,傳來別人的聲音:“有什么問題嗎?”
他們聽到了陸嚴河在試衣間里的聲音,以為陸嚴河在跟他們說話。
陸嚴河回過神來,恍惚了一下,隨后恍然。
他又看了一眼鏡子里的自己,然后,打開了門,走出去。
鏡子里的自己,留在了無人的試衣間里。
不久之后,他會重新走出來。
陸嚴河清楚地知道這一點,所以,他不用回頭。
今天這一章比想象中難寫,寫了很久,也就寫了三千字,沒想到。
不是我夸張,看直播的朋友應該看到了我幾乎是寫一句停一下的頓挫。
但還好,這章我是寫得滿意的。
希望明天能爭取寫多一點。